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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篇 不祥的预言 第一章

书籍名:《龙族》    作者:李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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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告只因为生在世上这个理由就必须死亡的生物。
约定好的休息——死亡,正来到门外等着我们。今天你的手正握着这本书,你就等于已经准备好要笼络悠久的时间之流。让过去,现在,未来都在你面前消失吧。你已经是脱离时间的存在物……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一册第十页。〗※※※
坐在马夫座位的杉森转过头来。不晓得他要干嘛,原来他举起了手指向左边的方向说道:“又是那群家伙!”
我往杉森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把手放在额头上观看,大约距此地左方九千肘之远的山坡上有几个突起的小黑点。在这广大的荒野里看那种小黑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我看着和我一起坐在车顶的温柴,温柴往山坡方向看去,点了点头。我的视线再度回到前方,我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想要攻击我们的话就尽管来攻击啊,要不然就偷偷跟在后面就好了嘛。他们那种样子到底算什么呀?处在让人一目了然的位置上,也不会躲起来,也不跟过来。”
杉森一脸不悦地挥动着皮鞭,本来是缓缓前行的马儿们突然接收到命令,有些惊慌,差点乱掉队伍,但是它们有御雷者在最前方带队,御雷者马上就把马车队形一丝不紊地拉了回来。对它们这些没有受过拉车训练的马匹来说,可以做到这样子,已经算是相当厉害了。
温柴继续刚刚在做的事,也就是又开始用刀子削木块这件事。
但是刚刚马车突然加速跑了起来,原本放在他两腿中间的木块碎片便顺着风势飞走了。温柴在马车极度摇晃之中,竟然还可以稳稳地拿住刀子没有滑落掉,真是厉害啊。手法之高明真是罕见。
温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家伙。他们是怎样抓到那些野马的?”
趴在我的前面,一面不停地晃着双脚,一面观看着温柴那高明的手艺的妮莉亚,索然无味地回答道:“那些家伙反而比杰彭的间谍更有可能和女生说话哦?”
温柴摸着木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不耐烦地看着妮莉亚,妮莉亚用趴着的姿势,托着下巴,眼睛向上瞪着温柴。
温柴再度低下了头,看着木块说道:“修奇,你帮我告诉她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一次我没有帮他传话。烦都烦死人了。我以为到车顶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才爬上来的,没想到却是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累死人了。妮莉亚转过身来,也没得到我的允许就靠在我的大腿上躺着看天空。她说道:“我们和他们距离多远啊,修奇?”
“大约九千肘吧。他们正沿着山顶棱线朝着和我们一样的方向跑来呢。”
“那么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看得到他们喽?”
“好像是。”
妮莉亚因为头发在空中乱飞,让她不得不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说话,她说道:“温柴呀,温柴。那些家伙有带行李吗?”
温柴放下了刀子,往妮莉亚的方向用力瞪了一眼。但是妮莉亚一说完话,早就用她的双手盖住眼睛了。她用手盖着眼睛,还边吐出舌头说道:“看不到,怎么样?随便你瞪吧。嘿嘿嘿嘿……”
温柴笑了一笑,再度拿起刀子,一边看着钻洞的木块,一边大声地回答道:“跟她说行李只有武器和几个小包袱而已!”
我还没传话前妮莉亚就抢着说了:“啊,这样啊?有小包袱。他们在哪里买了旅行用品了吗?”
温柴开始咯咯磨着牙。所以我很快地接着回答道:“我们已经经过了一、两个小村庄了嘛。那些家伙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大概是在那些村庄的某个店里买的吧。”
“嗯。原来如此。但是他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呢?我是说,虽然和我们离得远远的,但是他们一直待在确定会被我们看到的地方徘徊呢。”
“嗯。很奇怪。涅克斯要的东西是蕾妮。他虽然想杀了我们,但是那是情绪的问题,如果要说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要从我们这里绑走蕾妮吧?”
“没错。没错。”
妮莉亚闭着眼睛回答。我再度瞪着左方那些远远地看起来很渺茫的小点说道:“那么他们应该偷偷地跟着来才对啊。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温柴?”
“怎么了?”
温柴视线停在木块上,连移都没移开就回答了。我本来打算再说一次之时,眼睛却被温柴的手艺给迷惑住了。嘻啊!真有两下子。
怎么有法子在晃动的马车上,这样子削木块呢?虽然这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温柴,但他却轻轻松松地展现着他的手艺,他的手每动一下,蕴藏在木块里的雕刻品就一点一滴地浮现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现在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叫我的话再告诉我。”
温柴又低下了头,不再抬起来,我则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想到他是在对我讲话。
“啊,你或许猜得出那些家伙为什么做这种异常的事吧?”
温柴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刚才拿在手上的刀子咻地一丢,插在车顶上。然后把刚才削的木块放到大衣里,突然间身体一跃而起,跳到了马车的旁边去。
“呃啊!温柴!”
从下面,也就是马车里传来了惨叫声。但是温柴只不过是抓住车顶的最前方,然后用上半身倒插的方式挂在马车旁。哎唷,还以为他掉下去了!温柴用这个极不便的姿势向马车里喊道:“喂,矮人。给我烟。”
下面马上就传来了艾赛韩德发怒的声音。
“你!你这混蛋!你应该被放在卡里斯·纽曼的铁砧和锤子间敲打个三个月又十天!我还以为你会掉下去,你差点就掉下去了呀!”
“就是要这样往下掉,才知道你那个矮矮的身体在马车里滚到哪儿去了嘛。给我烟啦。”
马车突然一下子摇晃得很厉害。车顶以下同时传来了瞬间迸出的尖叫声。“呃啊!艾赛韩德!忍住啊!”“那,那个斧头!那斧头!这是马车里面!”“呃啊啊啊!德菲力神啊!”“好痛!呃,呃啊!痛死了!”马车像是要翻车一般地天摇地动之后,过了一会儿温柴便面无表情地又爬了上来。他的嘴里叼着烟斗,手里还拿着烟草。妮莉亚躺着捧腹大笑。
温柴小心地背着风,不让烟灰飞掉,擦拭着烟斗。他一把烟斗放到嘴里后,才一副突然领悟到自己少了一样什么东西的表情。我告诉他他少掉的东西是什么。
“你在想这个东西要怎么点火吧?”
温柴嘴唇上下蠕动着,再度把烟斗拿在手里。那时候妮莉亚拔出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温柴。温柴讶异地看着妮莉亚,妮莉亚精神抖擞地说道:“你看看那个刀柄的地方,有一个发火装置。你是个间谍,不需要我再说明什么了吧?”
啊,真是。就是啊,妮莉亚的匕首里有一个那种装置。温柴茫然地看着妮莉亚丢来的匕首一会儿,笨拙地开始使用。不久之后,看到他还在想匕首的刀把要怎么转回来的时候,烟斗的火就已经成功地点着了。他看着匕首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般地把它交给我:“帮我还给她。嗯。还有跟她说谢谢。”
这真的是……我一副快气炸的表情,把手伸出来,但是却有一只比我更快的手,妮莉亚马上把手伸了出来。妮莉亚拿回匕首后,便用一只眼睛眨了一下,温柴则是干咳了几声,好像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
温柴背靠着绑在车顶后面的行李上,开始抽起烟斗。从他嘴里吐出的烟马上就随风飘散在马车的后方了。
“那些家伙的行为,只能当做他们在示威吧。”
“示威?”
“没错。不可掉以轻心。他们随时会攻过来。不过哪有这种示威法呢?现在从他们那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你说感受不到杀气。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不打算要杀我们啰?”
“也不是。杀气是在当场要杀人的时候才感受得到。”
“啊,这样啊?”
妮莉亚为了要听仔细些,把身体向旁边靠躺着。温柴故意装做没看见妮莉亚,继续说道:“现在那些家伙还没想要杀我们。我是说现在。但是在内心里,也有可能是想杀了我们的。但是想法是不会由气表现出来的。心里面的想法或思想等,在转变为实际的行动之前,也就是说在内面与外面相接触的时候,才会发射出气来。”
他在说什么呀?跟半兽人跑去数小麦谷粒一样莫名其妙。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温柴,温柴用平稳的语调继续解释。他说道:“简单地说,内在的力量要向外面发泄的时候,身体周围的气就会被向外推出来,这样子想比较容易理解吧。不要再跟你闲聊了。那些朋友们还没有攻击的意思。所以只能认为他们是在示威吧。”
“嗯。那么为什么要那样子示威呢?”
“他们是在叫我们。”
“叫我们?”
“是在叫我们。要持续地让我们分心。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告诉他们随他们的便吧。对不对,温柴?你有没有办法大声叫,让他们那边都听到?”
“太远了。”
“嗯。算了。反正今天晚上就会到达拜索斯皇城了,他们就没办法一直跟下去了吧。要在首都附近徘徊跟着我们可不是件易事。”
“那就是今天下午啰。”
“什么?”
“不是。”
温柴熄了烟斗,烟灰全飞到了空中。他很顺手地把烟斗和烟草放到口袋里,然后再次拿起刀子和木块。我再度转头望向涅克斯一行人的方向。
真是一群不简单的家伙。
他们不知死活地拼命追逐。而且手腕也很高明,他们是怎么抓到野马的?听说到了冬天,原本在北部大陆活蹦乱跳的马都会向南方迁移。大概就是这样子才抓到那些南下的野马的吧。但是要怎么驯服它们?还有涅克斯的情况要恢复应该也需要一段时间酌,但他们却可以一直这样紧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不……应该说他是超越在我们之前的吧?
“他们向前跑了呢?”
杉森让我停止了思考。在那远方的山坡上快速移动的小黑点,突然加快速度向前奔来。在那么远的距离还可以看到他们移动的样子。看来他们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三个黑点就这样显眼地在前方不断移动。坐在杉森旁不知在嚷嚷什么的吉西恩,看到了这幅景像,也不禁大声感叹出来:“那就是风之子,野马啊!啊啊!但是我的御雷者,你可是比它们还有更大的屁股……喂,别闹了!你这应该被丢进熔矿炉里去的家伙!”
吉西恩美丽的赞叹却被无礼的魔法剑妨害了。此时从马车旁的窗户里突然探出了卡尔的头来。卡尔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假装好像看得很清楚,把手放在额头上说道:“他们跑在我们前面吗,尼德法老弟?”
“是的。卡尔。”
“什么?嗯。要小心了。那些家伙要是拖延了我们的时间,那我们就只剩下今天下午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前面的路上设下什么可怕的陷阱。”
“卡尔,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样只用三个人来围堵奔驰的马车呢?”
“我要想想看才能回答。”
卡尔只丢下这句话,又钻回马车里,我望着前方消失不见的黑点们。现在黑点们已经跑到很前面了。我眼睛眯起来一看,他们的后面扬起的尘土看起来像云层一般。我确定他们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奔驰的。
那个吓人的速度是野马的速度,还是涅克斯造成的速度?
我一时想到,如果我是涅克斯本人的话,也会对这问题感到很难回答的。不知在何时,涅克斯一行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
我们紧张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即使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却还是感觉似乎即将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我们在那整个下午,为了防备涅克斯的袭击,紧张得到肩膀都僵硬掉,但是一直到天上的云散发出紫色光辉的时候,也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所以现在肩膀痛得要命。
而且待在马车顶上绝不是个好主意。在覆盖上一整天下来从荒野吹拂过来的灰尘后,现在就算我的身体随便一动,也会抖落像云层般厚的灰尘下来。我沮丧地拍打那些灰尘。啪啪。
“咳,咳!没法子呼吸了。快停。”
“停什么停呢。妮莉亚也快抖一抖吧。我说你的红发已经变成一头灰发了。”
“在睡前洗一下就可以了嘛。”
“那是有可能的唷。前面就是拜索斯皇城。”
“到了吗?在哪里?哇!”
妮莉亚用一副在车顶也不怕掉下来的动作,蹦地跳了起来。我抖一抖肩膀,看着前方愈来愈近的拜索斯皇城。下面的杰伦特几乎用整个上半身挤到窗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咦呀呀呀!拜索斯皇城!我杰伦特来了!走过了又远又长的路,历经无数冒险与灾难,我终于来了!”
拜托……,进城前千万不要做这种事情。杰伦特的另一边窗户则是蕾妮伸出了身体,可是蕾妮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径地瞪着大眼。我俯视着蕾妮的头顶说道:“怎么样,蕾妮?”
蕾妮一下子抬头看了我,然后又再次望向拜索斯,缓缓地呼吸,慢慢说道:“太……,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除了‘好大啊’,没有其他的想法。”
转了转头从山坡上向下俯视拜索斯皇城,对第二次观赏它的我来说,也还是觉得相当壮观的。无数山峰和闪闪发光的塔,美丽的建筑物与神殿,没有尽头排成一列的大道,好似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环绕这壮观都市的城墙高度虽很惊人,但是因为周围那些不是普通长的绵延长路,使它看起来较为低矮。
我为了要找到大暴风神殿的位置,头伸来伸去好一会儿,即使我明明知道它是在靠城墙外侧的地方。宫殿是在靠近都市中央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我往都市中央瞄了好久,才突然惊觉我的方向全看错了。拜索斯皇城应该是在比我现在看到的还更远的地方,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地方,与其说是中央的部分,不如说是城的外环吧。在夕阳余晖照耀下,铺上一层朦胧的黄金光芒的护城河,就像是叫做拜索斯皇城的美女的头发般,沿着地平线披散着它的金色发丝。真是美丽的都市啊。
“那!那个是什么?都市起火了吗?”
蕾妮惊慌地说道。我在那时才看到了拜索斯皇城点起街灯的模样。沿着大道慢慢地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的街灯,最后像是形成了一道星河。华丽的灯光延着大道排成整列,纵横延伸的火光燃烧着,大概令人到死也忘不了眼前的这幅景像吧。连我也激动莫名地哽咽说道:“那个……是路灯。”
※※※
通过城门的时间有些许被拖延,因为杰伦特和蕾妮是外国人。
但是杰伦特一直保持微笑,所以也就让城门警备队员放松了他那严肃的表情。蕾妮呢,则没有成功地引起城门警备队员们的关心。就算我是警备队员,也不会对这种小女孩投以什么疑心的眼神吧。再加上吉西恩对警备队员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吓得惊慌失措。我们在有礼貌地拒绝城警备队长要引领我们入城的好意之后,才开始往市内前进。一进了城门,已经是晚餐时间,眼前映入了更为喧哗的拜索斯皇城的模样。
杰伦特不知道是不是在发神经。马车一进到城内,杰伦特便用手指着每个方向说:“呃哇!修奇!那灯柱,那个灯柱!”
“是路灯!”
“啊,这样啊。路灯。那路灯是每天都有巫师来点亮的吗?”
“那是永远点着的。白天用盖子盖着。还有拜托你稍微小声一点……”
“天啊!看看那栋建筑物的高度!二层,四层……五层耶!怎么会有五层高的建筑物呢!德菲力啊,在天底下竟有这种东西存在啊!呃啊!卡尔,卡~尔!那个是什么?那个,在山坡上的,那,那个!”
卡尔很小声地回答:“那是大暴风神殿。”但是马车里的人们可不可以放我们一马啊?在马车顶上的我、妮莉亚和温柴根本没有可以躲避市民眼光的地方。我对四周传来的眼神回以悲痛的表情。我做出了那种表情后,行人们以为我们是在运送癫症患者,才投以同情我们处境的表情。但是并不是有很多行人投射目光在我们身上。
妮莉亚茫然地坐在车顶,懒懒地看着四周。然后她突然一转头,往我这儿一看,说道:“很奇怪吧?”
“嗯。”
确实有点奇怪。四周太安静了。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是因为什么双月节庆的关系,街上很热闹。但是即使是除掉了这个因素,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太安静了。走在路上的人潮和我印象中比起来,好像还不到五分之一的样子。上次来的时候,那些令人赏心悦目的小姐们都跑哪儿去了呢?而且在巷子里听得到的唱歌声和笑声怎么都消失不见了?像我们这样骚动的一行人,乘着六匹马拉的车子,应该是个值得观赏的景点啊?怎么市民们对我们似乎毫不关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不关心我们,是不晓得要如何关心我们。在路上行走的人们当中,有很多人的那种眼神,不管在哪里你一看就可以认出他们。有的人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失魂似地看着路灯,有的人的表情是整个人被这壮观的市容给震摄住了。再仔细一看,有些人是长途旅行跋涉之后疲惫不堪。我还看见有父母带个大包包,或行李包裹,紧抓着小孩子的手在路上行走着。那些孩子们全身上下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土,疲累地像在梦游般地行走。
我很肯定他们不是拜索斯皇城的市民。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人呢?又为什么要来到首都呢?
我看着温柴问道:“温柴。你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温柴皱着一张脸看看四周,冷冷地回道:“不是的。”
“那么拜索斯皇城是突然间变成这么冷清的吗?”
“战争的关系。”
妮莉亚点点头说道:“看来战争终于开始波及到首都了。长期战争下,一直以来很安全的首都,这一次也被卷入战争暴风圈,无法幸免了。”
“开始打仗了呀。”
杰伦特和蕾妮虽然在专心地观赏市内景致,我却是非常地不安。
到国境,不,到战争前线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的首都,竟也遭受到战争的波及?所有商业行为中断,年青人都送去战场的战争景况,竟也开始吞噬着这座巨大都市的伟大景观了吗?
※※※
当夜晚时分,星星成群地在路灯上方占据了黑暗夜空时,独角兽旅馆的马夫终于用再也忍不住要尖叫的声音来欢迎我们了。
“天啊!这,这,这次是六头马车啊!”
杰伦特虽然对这奇怪的欢迎词感到有些讶异,但我们并没有多作什么说明。马夫向旅馆内高声喊叫:“老板!老板!您出来一下!保证让您吓一跳!”
“什么事呀,这家伙。干嘛那样乱吼乱叫的。”
旅馆老板黎特德一边用绑在肚子前面的围裙擦手,一面走了出来。吉西恩用愉快的声音向他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啦。老板先生!”
黎特德先生弹起来似地向后退了一下,然后后脑勺便靠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所以这次的谈话是从对黎特德先生的后脑勺深表哀悼之意开始的。
“您还好吗?”
“我的天呀!你们回来了啊!这个又是什么?怎么有这种六头马车?你们下一次会骑独角兽还是龙来呢?真是壮观的马车呢,没有精灵马夫了吗?啊,就像年纪大的长辈们所说的,如果看过三家未婚小姐生孩子的话,天底下就没什么会让人惊讶的事了。大家快请进。我的天呀!听到你们回来,这附近就会聚集来一群喜爱打听消息的家伙!我们还在对那晚的故事津津乐道不已呢。用餐,酒,床,浴室,化妆室,你们要先用哪一种服务呢?”
吉西恩很愉悦地回答:“被问到这些问题的客人们大多是怎么回答的呢?”
“一般只会回答前面两种。但是也有那种青着一张脸,用低沉的声音说指定要第五种服务的客人。哇哈哈!”
我注意到亚夫奈德铁青着一张脸,面色很差,所以我帮亚夫奈德向黎特德先生说有人是要第五种服务。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我要的是第三种。因为坐马车的关系,我头很重。”
看亚夫奈德蹒跚的模样,艾赛韩德有些担心想去扶着他。身材又高又没有长什么肉,看起来更为高瘦的亚夫奈德在短小精壮的艾赛韩德扶助下走进旅馆的模样,让旅馆里的男仆和女仆们看了都微笑起来。
不久后,蕾妮和妮莉亚像是相信时间不会在浴室里溜走一样,双双跑进浴室就不出来了。我们小心地脱掉沾满灰尘的衣服,大略地清洗了一下脸和脚便下来大厅。
大厅很安静,卡尔担心地看了看大厅四周之后,才对着拿着酒杯走来的黎特德说道:“客人好像不多啊。”
“别提了。在这种时候会外出旅行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的。这家伙!这盘不是那边的!啊,对不起。最近我也碰到一堆烦人的事,真是的。我开旅馆维持生计到现在已超过三十年,像今年这么不景气倒是第一次碰到。”
“是战争的关系吗?”
“不是的,各位到底是到哪儿去旅行了呢?”
黎特德先生把酒杯一个个分给我们,再把一根柴火放进壁炉,用火钳翻了翻壁炉里面,让空气流通了起来。然后他点起了烟斗,就和我们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其他客人们的影子,所以这个主人也就任意地放松地的姿态了。
黎特德先生吐出带些蓝色的烟雾,飘向空中,他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道:“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什么嘛……,虽然发生这些事,有些人会很高兴吧。但是我说啊,现在对于认为早上起床,白天辛勤工作,晚上喝杯小酒帮助入睡是生活常态的人来说,是非常辛苦的时期。”
“是战争扩大的关系吗?”
黎特德先生先摸了摸鼻梁,压低声音,用平静的态度说道:“你们在路上应该有看到那些难民吧?”
难民?啊,那些奇怪的旅行者们。那些人是难民吗?卡尔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看到了一些旅途劳顿的人们。原来如此。那些人是难民啊。”
“南部林地现在完全是一片焦土。这是我从去南部林地旅行回来的人口中听到的,在那里,若是坐在大马路上,不上会儿就可以看到一百名左右的难民。听说难民多到绵延不绝。”
吉西恩瞪大了眼说道:“不,有那么严重吗?”
“别提了。我觉得最近这个都市的人口好像增加了两倍。我想各位是在晚上到来,所以没看到的,到了白天,你们再去城门附近的什么地方看看,会让你们难以置信的。有一堆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人一波又一波地聚集而来。”
吉西恩磨着牙,像在呻吟般地说道:“怎么会……不,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真是……开战都那么久了。怎么会突然才产生出一堆难民呢?真是无法理解啊。”
卡尔也担心地说道。接着黎特德先生便看了看四周,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是什么事情?”
“听说在战争前线的基果雷德不见了。”
黎特德暂时先停下了话题。他好像是要给我们充分的时间去反映我们的惊讶。不过我们并不怎么惊讶,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反而让黎特德吓了一跳。卡尔说道:“我们知道这件事情。”
“什么?不,难道你们是从战争前线回来的吗?”
“不是。是在旅途中偶然听到的。”
“这样吗?反正现在的战争前线是停滞不前的,不是,应该说没有向后撤退,但是据说要守住现在的阵线,也是相当危急了。所以在南部林地的气氛是很凝重的。那里的人民逃走当然是有道理的。”
“嗯。这样子啊。但是从有这么多难民看来,应该是前线大幅撤退导致的吧?你说阵线很危急,就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严重到撤退的地步啰?”
“是的。这么说也没错。”
“那就奇怪了。若光是单纯就战争情况恶化的理由来看,人民也没有理由要那样子逃难啊。……因为就算是快要完全战败,反正人民也是不需打仗的。难道是有关于杰彭人会格杀勿论的传言流散开来了吗?”
黎特德点点头说道:“不是,不是。若单只是战线败退,那倒还好。听说有一些奇怪的传闻。不是格杀勿论的问题。那些家伙会那么绅士吗?各位别吓到了。”
温柴眨了眨眼睛看着黎特德。但是黎特德先生因为过度兴奋,没有发现到他的目光。他用低沉却有力的声音说道:“杰彭人们……招来了恶魔!”
“恶魔?”
温柴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脸不解地看着黎特德先生,不晓得他在说什么,而他的声音又降得更低了。他用可怕的声调,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错,是可怕的恶魔。深红色的身躯,有一条铁链般的尾巴,全身像虫一样会蜷缩在一起的恶魔。这只恶魔在没有云和星星的漆黑夜半,偷偷地飞到了拜索斯军队的阵营。没错。有一些眼力好的士兵当然目击到它了。然后那只恶魔便明目张胆地居住在拜索斯军营,还听说它留下了自己的暗号。到了隔天早上,太阳突然变成一道火光,那些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士兵们便都瘫了下来,倒地不起。听说连从军的祭司也得了这种病倒下。这到底是什么怪异的事啊?”
黎特德先生用‘这一次你们才会吓到吧!’的表情环视着我们大家的脸,但最可惜的是,我们这次还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罢了(温柴则是苦笑了一下)。大概他说的那些眼力好的士兵大部分是站哨兵,很容易因不明原因打盹的士兵,或是梦游症很厉害的士兵,又或者是很会打哈欠的士兵吧。真是的。看来那些杰彭混蛋把疾病武器,也就是那种夺取神之权能所制造出的人类武器拿到实际战场上运用了吧。吉西恩悲痛地说道:“苏凯伦·泰利吉大人是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的……看来还没找出对策来。真是的!在贵族院里又绿又美的松树啊。闭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真是的。建议文件要是送进了贵族院,在那些文件在长霉之前是不会有任何裁决出来的。那些人简直像一群没有感觉,慢慢地老化的家伙。”
卡尔吁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听起来也不像是实际上会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们被称作内阁,应该会想出对策来。”
黎特德慌张地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然后说道:“那个,你们现在在说什么啊?”
“啊,没什么。对了。那个恶魔的故事,大多数的市民都知道了吗?”
“什么?啊,只要是市民都有耳朵的吧。那是从在诊疗所出入的妇人们,以及皇宫内侍的嘴里慢慢地流传出来的故事。也有从难民的嘴里听到的。事实上还有这种传言,不是吗?拜索斯皇城市民里,有的人猜得出来国王的内衣穿了几天。”
吉西恩一脸讶异地往下看着自己的裤子,所以我是努力地忍住不发出笑声来的。咕噜咕噜喝酒的杰伦特随口说道:“这样下去会民心涣散的。”
卡尔点了点头。
“没错。黎特德先生?”
“啊,是啊。真不是普通的乱。盗贼公会里发生了叛变事件,小偷们的尸体一具具悬挂在绞刑台上,战争前线的基果雷德逃走了,杰彭人们招来了恶魔,再加上难民一批批蜂涌而来,还有……比这些事情更可怕的事情呢。”
黎特德努力地作出相当悲壮的表情之后,再用跟他的脸相应的语调说道(当然我们是一脸犹疑地听着)。
“是神龙王复活了!”
“噗啊!”
艾赛韩德的反应终于满足了黎特德。因为黎特德虽然还在说东说西,脸上却露出相当恶劣却又沉醉其中的表情。艾赛韩德刚才喝的啤酒沾湿了胡子,嘴巴大开说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谁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沉睡在褐色山脉的神龙王苏醒了。神龙王没多久便会醒来,将路坦尼欧大王的国家撕成碎片。”
褐色山脉的……神龙王?啊,是克拉德美索吧。所谓流言真是让人束手无策。看到我们又再度叹了一口气的黎特德满脸讶异。然后他转为愤怒说道:“喂,你们以为我是捏造虚有故事的人吗?”
“不是的。不是的。但是我们无法相信啊。”
“可是这是真的,各位等一下抽个空到市区去晃一晃,你们就会知道我现在说的话还太过冷静了呢。虽然听起来像是疯子所说的流言,但是有人说,神龙王要带九百九十九只龙一起把拜索斯整个给翻过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你们在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吗?”
卡尔突然眨了眨眼睛。他尖锐地看着吉西恩,露出好似要问什么话的眼神,吉西恩也尖锐地看着自己身体的上上下下,担心地回答道:“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卡尔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吁了一口气。呃呃。真是个无聊的王子。卡尔摇了摇头说道:“有人在散布流言。”
“什么?散布流言……不,怎么会,这群混蛋!”
吉西恩砰地一声拍了桌子,让黎特德吓了一跳。温柴拿出烟斗,默默地点着头说道:“那些家伙们看来相当忙碌地在过日子呢。”
我注意到温柴说的‘那些家伙’这一点。我虽然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让人能猜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情。杉森慌张地轮流看着这三个人,所以我替他们做了说明:“这种荒唐的流言会传开的原因,是杰彭间谍到处在散布不实传言。他们要使民心崩溃。”
“唔啊!原来是这样啊,修奇!”
反应虽有点奇怪,不过杰伦特还是做出了这种反应。杉森则是不说一句话,只是啪地一声把手拍在额头上。会很痛的耶。黎特德先生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卡尔。他说道:“什么?间、间谍?”
“是的。杰彭的间谍们正在拜索斯皇城活动。事实上,间谍们出现在敌国首都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那些流言好像有那么一点根据呢。真是的。”
我停止说话。刚才提到那些士兵站哨,其实并没有一边打盹,或梦游或打哈欠,而是因为他们是杰彭间谍伪装成的士兵。真是‘真是的!’。
吉西恩激动地突然站起来说道:“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行。我现在马上就要去宫里。”
“啊,是的。您要在那儿过夜吗?”
“不是。去谈一谈事情再回来跟各位报告。嗯,卡尔,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
“什么?嗯。这么看来,我应该去对伊斯公国使节之事谢罪才对。我知道了。一起去吧。其他人打算怎么样?”
虽然其他的人都说想要摊开四肢好好休息,但是杰伦特是用一脸恳求的表情望着卡尔,所以最后他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旅馆。这一切事情都在一眨眼之间就完成了,黎特德则是手上拿着早已熄掉的烟斗,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温柴再次点起烟斗,把烟草丢给艾赛韩德,说道:“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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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我们吃完晚餐,旅馆里都没有进来任何一位客人。看来首都的情况真的不太好,只看到几个衣衫褴褛,一毛钱也没有的难民偶尔探个头进来。黎特德让我们看到他虽然不是坏人,但更不是个圣人。他皱着眉头赶走那些难民,有时有钱付旅馆费的他会招待,但是决不可能是免费供人住宿。杉森看在眼里,起了性子说道:“喂,真是的!看了都烦!”
然后杉森马上把手伸进口袋,拿了一颗小宝石给黎特德。黎特德讶异地看着杉森,后者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个足以付你们今天一整晚吧?向有钱的人收钱,没钱的人就算了吧。应该不会有损失的吧?”
损失?那颗宝石足以租下这栋旅馆一个月呢。黎特德张开大口向杉森鞠躬,杉森一脸的不好意思。我微笑道:“不可惜吗?”
“一点也不可惜。”
这就是杉森·费西佛。哈哈哈!
艾赛韩德为了那位早早就在床上头晕目眩的亚夫奈德,便放了一堆食物在盘子里,然后再拿起一瓶酒直奔二楼。好不容易洗完澡的蕾妮无声无息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妮莉亚则是拿着酒杯,把脚搁在桌子上,和我们一个调调。我和杉森、妮莉亚还有温柴独占了独角兽旅馆的宽广大厅,坐着聊天。妮莉亚从嘴边放下了酒杯说道:“卡……,杉森,那是真的吗?”
我忙着看从妮莉亚没擦干的头发上流下的水珠一滴滴掉到酒杯里,而没有回答她。妮莉亚只用椅子两只后脚作平衡,坐着摸自己发红的耳垂,然后看着杉森,杉森也不管她,只是喝着酒。妮莉亚微微一笑,又对杉森说道:“首都已经乱成一团了吗?”
“听说是。”
“其他的不知道,只有基果雷德从战场上撤退的这件事还有其可信度。”
然后杉森张开了手掌,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怎么想都想不通托尔曼·哈修泰尔为什么要放了基果雷德。温柴虽然说托尔曼想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但这可以相信吗?”
“要不要去找候爵问问看?”
“要是问得出来就好了。”
温柴对妮莉亚和杉森的对话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一手拿着从早上就在把玩的木块,用刀子开始刻。他的刀子每发出银色光芒,就会听到嘎喳嘎喳的声音,木屑便掉到桌子上。杉森一边看着他工作,一边问道:“喂。我有点意见。虽然有那种可能性,但是不是还有很多疑点呢?”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
温柴头也不抬地缓缓回答。杉森有些慌忙地说道:“不是要怎么样啦。只是希望跟你一起讨论嘛。”
“我没兴趣,别找我。”
“你怎么这么冷冰冰的。喂,你那个到底是什么?”
温柴没有回答,杉森只好耸耸肩膀。此时我看到妮莉亚一脸忧心地看着天花板。她边看边说:“修奇。”
“是。”
“这件事结束后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
“我是说啊。如果我们把事情都给圆满解决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未来?我和名叫未来的那位朋友的关系很疏远哦。”
“那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举起了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周围人们的呼吸声,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音,还有温柴手里嘎喳嘎喳的声音。
“我想想。去褐色山脉。见克拉德美索,完成它和蕾妮的誓约,然后回到家乡。有了神龙王给的宝石,可以拿给阿姆塔特做赎身用……然后找回那些被当做人质的人们。”
“然后大家就幸福快乐地过日子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要喝一口酒之后才可以回答。所以我喝了一大口酒才回答:“要那样子是很难的。因为我们卷入的事件太大了,要用以前生活的方式过明天的日子是很难的。反正从在床上睁眼起,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为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了,不是吗?”
“是吗?”
“是啊……首先是杰彭的事情。我是说这场战争。虽然我不是全盘了解,但是因为至少知道它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会继续想到关于这场战争的事。我会烦恼拜索斯可否继续维持和平。以现在来说,拜索斯还是相当危险的啊。”
“还有吗?”
“涅克斯的事情。涅克斯在蕾妮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之后,会真的放弃一切吗?那个人的心里只剩下对拜索斯的恨……那个人,以他的全体人格为重心,所剩下的就是恨了。嗯……,好像是这样。爱或恨两者都是可以彼此引发出来的反应。然后透过这种反应才可以找回自己。”
“你在说什么?”
“是亨德列克说的。所谓‘我’并不是个单数。对所有人没有了任何感情,任何关系的人,和死人是一样的。那种感情和关系是以记忆这个名字储存在爱人的心里的,不是吗?不过,好像也可以把它叫做个性。”
妮莉亚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说道:“好像懂了。嗯。然后呢?”
“不过涅克斯失去了那个东西。嗯……我想起了永恒森林。传说进入永恒森林的话,自己会消失不见。但是没有进入森林的那些人,也丧失了记忆吧?我要说说关于那些人的记忆。在永恒森林里,‘自我’会消失的。从这里就可以了解:我们身体里面的那个我,和在其他人心里的那个我全部合起来,才是我们自身,不是吗?象亨德列克说的一样。”
“那么这和涅克斯有什么关系?”
“啊……,也就是说我们活着这件事,是和其他的人脉胳相连,息息相关的。如果要说具代表性的关系的话,那就是爱与恨。可是爱与恨这两者中间,更快速,更容易建立的关系是恨。爱对只有个人主义的人而言是很难建立的,但是恨呢?很容易的。”
“所以呢?”
“涅克斯为了找回自我,产生恨意是更容易的方式。”
“因为所有人都恨他,所以反过来恨所有人,涅克斯想找回的是这种自我吗?”
“这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妮莉亚静静地看着酒杯。她突然嘻嘻笑了一下,把手指放到啤酒泡泡里稍微搅拌一下,再把沾到手指上的泡泡放到嘴巴里舔。抽出了手指后,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
“对于世界加诸在人生中的阻碍,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吗?”
“一笑置之啰。”
“什么?”
“我说笑一笑就算了。”
“……这样啊。”
杉森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开始用鼻音哼起歌来。温柴还在削木块,我则在看着蜡烛上的火苗。嘎吱(开门声)。门一打开,进来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什么嘛!原来今天做不了什么生意啊。”
走进来的男子穿着一件像大袋子的外套,戴着垂到耳朵的帽子,衣衫褴褛,肩膀上却背着一个超级大的木箱子。他在入口的地方抖动身体,灰尘啪啪地扬起。是旅馆客人吗?旅馆主人黎特德走向那名男子说道:“欢迎光临!”
“给我一个房间。多少钱?”
“你一个人吗?那么单人房加上供餐,一天一赛尔。”
男子拿起超大尺寸的外套,开始在口袋里翻找。抓了一把铜钱出来的男子把帽子脱下夹在腋下,开始数钱。他一脱下帽子,便露出了几乎秃到头顶的前额。所以他才要戴帽子吧。数着铜钱的男子一脸慌张的同时,黎特德脸上也浮起了笑容。其实他有钱没钱根本都没关系嘛。杉森已经把今天晚上的旅馆全包下,免费开放了。所以黎特德才会那样笑的吧。
无所事事的我茫然地看着那名男子。但是那名男子好像发现我的目光了。他看了我一下,突然对着黎特德竖起一根手指头。
“请稍等一下。”
然后男子也没等黎特德的回答,马上往我们桌子方向走来。我们讶异地看着他的时候,男子把背上的黑色木箱子砰一声重重放到地上。然后两手像在变魔术一样地打开,说道:“想想看!”
“什么?想什么?”
杉森糊里糊涂地应答,然后那名男子马上接着说道:“可以预见未来是多么可怕的命运啊!但是我,塔罗大师安帕灵以服务万人的精神,知道如何将肩膀上背负着的宿命之重轻轻放下的方法。(偷瞄了一下妮莉亚)美丽的小姐在烦恼今年春天可否遇见良人吧。还有(对杉森眨了眨眼)勇猛的战士在猜想何时才能威名远播吧。但是覆盖了未来的帐幕,如同早晨的浓雾,又重又厚,所有一切都渺茫而无法看见。但是不用担心!各位在今晚遇见了一生难得的机会,各位虽然并没有在等待着任何人,但是在这里,安帕灵来寻找各位了!”
黎特德开始抓头皮,杉森却很有兴趣地说道:“是算命的吗?”
“胡说!不要把我这带有可预见未来的高尚身躯之使命者和算命的人相提并论。说起我安帕灵,就是优比涅和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仇家。使各位脱离会影响未来的人生阻碍的代价,只要二十分赛尔,你们相信吗?”
这次换我笑着说道:“那就算算看吧。看看我们会不会让安帕灵先生算命,还是不会?”
“你出二十分赛尔,我就算啊。”
高招哦?我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十分赛尔的铜钱两枚放到桌子上。然后安帕灵先生就拉了把椅子过来,抓起桌子上的铜钱,使它弹起来。但是在铜钱掉下来之前,安帕灵先生就用很快速的手势,突然将两手一摊。咦,铜钱跑哪儿去了?杉森用一副似乎要喊出‘哇!’的表情看着安帕灵。我眨了眨眼说道:“现在请您算看看吧。”
“什么意思啊?”
“咦?我是指‘我们会不会让您帮我们算命’啊。”
“当然会啰。不是已经给我钱在算了吗?哈哈哈!”
我拍了一下额头。天啊。安帕灵先生笑笑地说道:“来吧,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做出那种侵吞一点小钱的卑劣行为的。等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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