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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舆论和刀子一样能杀人

书籍名:《后院》    作者: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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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天边露出了晨曦,紫苑路三号大院像一个沉睡一夜的人正在逐渐清醒。寂静的小路上有人跑步,大门边的哨位上,武警战士正在换岗。
  钱向阳家,陶仁贤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钱向阳坐在卫生间里看报,陶仁贤准备好早餐,推开卫生间的门叫他:“快点,看报到办公室看去,堂堂大市长坐在马桶上用功,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钱向阳用脚把门踢上:“你干吗你,尊重点别人行不?”
  “有什么了不起,就你身上那点东西啥没见过,真是的,越老毛病越多。”
  钱向阳无奈地收起报纸,从卫生间出来,坐到餐桌旁准备吃早餐:“你也是的,起来这么早干吗?”
  “干吗,伺候你,我怎么也不能让全市人民抱怨我不给市长吃早饭。”
  “你放心,全市人民谁也不会关心市长是不是吃了早饭。我说了多少次了,雇个人,雇个人,你就是不雇。”
  “钱明一家子一个礼拜才回来一趟,平常家里就你跟我两个人,雇个人连吃带住还得开工钱,值得吗?再说了,家里男主人跟小保姆闹出来的花花事还少吗?我可不想你晚节不保。现在不都讲究从源头上消除腐败吗?这就是我的预防机制。”
  “又来了,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出啥事,即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
  “对我是没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对别人可说不上,这方面我懂,别忘了,我在医院工作。”
  “你不就是个收费的吗?又不是医生,冒充什么内行。”
  “你快吃,吃了赶快走,我还得睡个回笼觉呢。”
  “你今天不上班了?”
  “上什么班,休息了。”
  “你那个班也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要是你们院长早就让你下岗了。”
  钱向阳还没吃完,陶仁贤就急匆匆地开始收拾碗筷,边收拾边唠唠叨叨地说:“院长自己下岗也不敢让我下岗,这就是当市长老婆的好处。”
  “你干什么呢,我还没吃完你急着收拾东西干吗?”
  陶仁贤嘻嘻哈哈地又把碗筷放回原处:“我以为你不吃了呢。”
  钱向阳急匆匆地喝着稀饭:“那你也得自觉点,人家当面不说,背后肯定要议论你市长老婆不自觉,想上班就上,不想上班就不来,还白拿工资。让我说,你要上班就正正经经地上,不然就干脆办个提前退休把位置让给别人,需要一份工作的人有的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懂什么?这个茅坑还真得占着,一离开这个茅坑工资就得少一半。别说我了,就你们那个政府大院里有多少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货?前边楼那个老白毛,从副书记转到人大当副主任,又从人大转到政协当副主席,现在又当了老龄办的主任,还兼着什么老年基金会的主席,市里哪个茅坑他没蹲过?十年前就过六十岁的生日,现在问起来还是六十五,我看他起码有七十五岁了。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占住那几个在岗工资,占住那一栋常委楼嘛。”
  “这个话你可别胡说,谁也没规定只有常委才能住在这个院里,副市级以上领导同志在职的不在职的住在这个院里的有好几十,常委只有那么几个人,那些不是常委的同志听你这么说,肯定反感。人家要是找我闹着要搬家,你给人家解决房子去。”
  “反感就反感,事实就是事实,人民群众不都把这紫苑路三号大院叫常委大院吗?如果不是常委大院,为什么门口要放武警站岗,别的居民小区怎么不放武警站岗?你们这些当官的啊,就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套。”
  钱向阳吃好了,放下碗筷起身穿衣服,叮嘱陶仁贤:“那也只是老百姓随便那么一说,这里面住的大部分同志都不是常委嘛。我上班去了,中午不回来。你千万记住,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出去跟别人议论,就当啥事也没发生。其实也就是啥事都没发生,事实证明,孙副市长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人杀他。记住了,过去就过去了,千万别乱说。昨天晚上赵书记还专门来电话说这件事情要保密。”
  陶仁贤不屑地撇撇嘴:“我给谁乱说去?别忘了,昨天晚上赵宽的小舅子,那个专门写文章气你的记者也在现场,有了他今明两天你就等着看报纸吧。再说了,昨天晚上来了那么一大帮人,哪个人下巴上没有长嘴?你还能把所有人的嘴缝上?就知道给自己的老婆念紧箍咒,看你那点出息。”
  “谁的嘴在下巴上长着?又胡咧咧了。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起码我得管你,管好自己的亲属是党中央交给我们每一个领导干部的责任。”
  “我还用得着你管吗?我表现够好的了,既不利用你的职权贪污受贿,又没在外面开公司挣大钱,老老实实上班挣工资,不就是爱凑个热闹吗?这也算问题的话,那你就报告党中央把我开除、让我下岗,我都没意见。”
  钱向阳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党中央哪顾得上管你,党中央把你交给我管了。我给你说真的,昨天晚上的事情非同小可,你千万别到大院里外乱说,孙国强如果知道是你到处传闲话,我今后还怎么跟人家共事。你不看别的,就看人家跟咱们是街坊邻居,也不能拿人家家里的事当瓜子嗑。”
  陶仁贤抱起狗送钱向阳:“好了好了,我保证不说还不成吗?”
  钱向阳说:“唉,你这个人啊,啥都可以,说得过去,就是豁嘴骡子卖个驴价钱,吃亏就吃在嘴上了。”
  陶仁贤朝门外推他:“快去上班吧,市长也不能迟到早退。”
  钱向阳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陶仁贤捏着狗爪子上下摇晃:“宝宝,给爸爸说再见。”
  钱向阳气得摇头,车里的司机看到这一幕咧着嘴笑,钱向阳鼓着脸说司机:“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司机说:“我笑嫂子真幽默,乐天派,保险能长寿。”
  陶仁贤见钱向阳的车子离去,立刻回家,桌上的残羹剩饭和碗筷也不收拾,穿上外套牵着狗,絮絮叨叨地出了门:“宝宝,走,妈妈带你遛弯儿去。”出了门,陶仁贤便兴致勃勃地朝那些在院子里锻炼身体的人凑了过去。
  2
  医院,孙国强跟鼠目坐在医生值班室外面的长凳上。两个人眼睛发红,精神委靡,显然,他们熬了一夜。
  鼠目问孙国强:“孙副市长,你饿不饿?我出去买点吃的。”
  “不饿,你要是饿了你去吧,谢谢你了,让你跟着熬夜。哦,对了,你一夜没回家,给家里打招呼了没有?”
  “没关系,我反正就一个人,自己到哪儿家就到哪儿。”
  “怎么回事?离婚了?”
  “对,离了。”
  “我看你也有四十了,怎么没再结婚?”
  鼠目解释:“谈倒也谈过几个,高不成低不就,再加上工作忙,也就拖了下来了。说来也怪,结婚娶媳妇这种事情好像也有一个临界点,过了那个临界点反而不着急了。”
  “那也得结婚成个家才好……”
  鼠目问:“结婚真就那么好吗?就说你吧,你老婆做梦都想着杀了你,真可怕,你怎么得罪你老婆了?相比之下我这样倒好,起码睡着了不用担心别人害我。”
  “两口子的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我爱人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倒也不是我得罪她什么了。”
  鼠目提醒:“今后你睡觉还真得小心点,说不定她什么时候犯病了真把你给处理了,人家有精神病,不承担法律责任,你白白送命,真不值得。”
  孙国强让他说得心惊胆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那还不至于吧?她怎么着也不会真的动手吧?”
  鼠目坏坏一笑:“那可说不定,要是真出了那件事,你得同意我写一篇报道。”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写啥我也管不了了。”
  两人正说着,护士出来叫他们:“你们进来。”
  鼠目跟在孙国强后面一起来到了医生值班室。
  孙国强急不可耐地问:“大夫,我爱人……”
  医生告诉他:“哦,根据临床症状判断,你爱人可能有过比较长期的精神忧郁症,只不过你们都没有发现而已。她平时挺正常,如果碰上特别让她难以承受的刺激,会爆发短暂性的狂躁。这种狂躁有时候会让她做出非常极端的事情,如果她并没有真正做出她想做的事情,由于受幻觉或者臆想的支配,也会认为自己已经做过了,这有点像梦游或者短暂性精神失常。给你们打个比较通俗的比喻,你们会用电脑吧?”
  孙国强回答:“我不会。”
  鼠目说:“我会。”
  医生解释:“你在操作电脑的时候,有时候电脑的某个系统发生冲突,程序就会发生混乱,这个时候你就得关机,然后重新开机,电脑就又恢复正常了,可是也有可能导致计算机系统整个崩溃,你懂了没有?”
  鼠目让医生说得似懂非懂,孙国强反而听懂了:“你是说我爱人的病休息一下有可能好,也有可能发展成真正的精神病?”
  医生回答:“你虽然不懂电脑,却很有悟性。你爱人的病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能让她从目前的程序紊乱中清醒恢复过来,那一切就过去了,恢复正常后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会有任何记忆,就像梦游者对梦游中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记忆,最多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而已。如果不能恢复正常,她就会深深陷入到自己的幻觉或臆想中,导致整个精神系统的崩溃,那时候问题就大了,有可能发展成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分裂症。”
  孙国强问:“那我该怎么办?”
  “我昨天晚上给她注射了镇静剂,从昨天晚上的情况看,她的睡眠很稳定,一会儿我再给她注射一针,让她多睡一段时间,最好能住院观察。”
  “我一切听医生的。”
  鼠目提醒:“孙副市长,我看还是斟酌一下比较好。他们是精神病院,你爱人醒过来一看自己住到了精神病院里,弄不好没有精神病也闹出精神病了。”
  孙国强用眼睛询问医生,医生说:“哦,您是孙副市长啊,我说看着面熟呢,这位同志说得也有道理,你爱人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住到了精神病院,到底会有什么反应,谁也说不清楚。”
  孙国强问:“那怎么办?”
  “你先把你爱人带回去也可以,我给开一些镇静药,按时服药,注意观察,千万不要让她受刺激,如果一切正常就不用住院了,如果有什么异常反应,要及时送回来才好。另外,她的身边不能离人,一定要随时随地有人陪伴,因为她得这种病有可能会因为臆想或者狂躁而自残或者伤害别人。她的脑子就跟计算机一样,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系统冲突,什么时候发生死机,谁也不敢保证。”
  “那好吧,我还是先把她带回去。”说完,孙国强和鼠目起身准备离开。
  鼠目对医生说:“我看你最好别当医生了。”
  “你什么意思?”
  “你去修理电脑可能比修理人脑更合适。”
  3
  陶仁贤牵着小狗在大院的小路上到处乱转,碰到人就跟人热情地打招呼,正在锻炼的人也跟她亲热地回应着,可就是没人跟她提昨天晚上的事,好像大家真的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走着走着她就觉得挺失落、挺无聊,好像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跑到舞厅找乐子,结果谁也不跟她跳。
  陶仁贤正在无聊惆怅,一眼看见了在路边树丛里打太极拳的政协主席周文魁,便凑了过去:“周主席,今天不上班啊?”
  周主席继续打他的太极拳,边打边说:“我们那个班,有事就去,没事不去也没人找。怎么,你也出来遛弯儿啊?你怎么也不上班?”
  “我那个班跟你那个班差不了多少,只要去就有事,不去也没人找。”
  周主席带了几分嘲弄说:“哦,你跟我这个当主席的待遇一样嘛,好好好,咱们都是闲人,闲人就是活神仙。”
  “我哪儿能跟您比呢,您对海阳市的贡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您整天在家睡大觉,看他谁敢放半个屁。我这是昨天晚上闹哄了一夜没睡好,今天起来头晕脑涨,就请了假,算是病休吧。”
  周主席朝四周看看,这才问:“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那么多警车跑到孙国强家门口干吗?”
  陶仁贤就好像内急跑了一整天才找到公共厕所,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肚里那点东西全部放空倒光:“哎呀周主席,你不问我也得向你汇报一下。可了不得了,昨天晚上我正搂着狗宝宝睡觉,宝宝多灵敏,外面稍微有点动静马上就醒了,它一醒也就把我叫起来了,我爬起来一看……”
  她叙述的过程中,陆陆续续有买菜回来的保姆和晨起锻炼的老人、妇女围拢过来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孙国强他们家楼下来了十几台警车……”
  旁边一个妇女纠正她:“没那么多,我数了,一共才四台警车。还有一台桑塔纳,不是警车,没有挂警车标志,牌照也不是公安局的。”
  陶仁贤有些尴尬,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可能我刚刚爬起来迷里迷糊没看清楚,你数得那么清楚你来讲,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插话的女人嗫嚅着说:“我光数车了,没下楼,不知道出啥事了,是不是他们家被偷了?丢了些啥?”
  陶仁贤乜斜她一眼:“被偷了倒好了,也用不着我下楼去帮忙了。孙国强被他老婆杀了。”
  围拢来听她讲话的人大为惊诧,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哇,怎么可能。”
  陶仁贤见自己的话产生了轰动效应,更加来劲了,连比画带说,活像一个很长时间受到冷落的过气演员终于又回到了舞台中心:“我一看那么多警车开到了孙副市长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就跑下楼过去看。”
  周主席也听得直发愣,忘了打拳,全神贯注地听陶仁贤宣讲。
  陶仁贤说:“你们也别觉得我好事,我是想,咱们这个大院既没有居委会管,又没有物业公司服务,有个什么事情也没人出面张罗,啥事情都往机关事务处推,机关事务处能管啥?除了送送煤气罐,修修下水道,碰上这种事情,警察同志万一需要找熟悉咱们大院的人了解情况都找不着。我在跟前,有什么事警察同志需要帮忙了,我不是可以代表咱们大院做些工作吗?”
  旁边有人赞成:“这倒是,陶大姐是个热心人,这谁都承认。”
  陶仁贤得意极了:“唉,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在我们单位,有个同事老公出了工伤,几万块钱的抚恤金单位拖着不给,我陪着那个同事整整跑了两天,从劳动局一直找到赵书记那儿,总算把抚恤金拿到手了。”
  周主席插话:“你也真能绕弯子,直接找你们家钱市长不就得了?”
  陶仁贤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家老钱就这一点不好,能办不能办的事我一出面他就烦,好像我是阶级敌人,还说什么家属不准参政,我这是参政吗?我想参政能参得上吗?参政议政是周主席的事,轮不到我,我那是主持公道……”
  旁边有人提醒她:“陶大姐,咱别研究参政不参政了,你快说说,孙国强后来怎么样了?真让他老婆杀了?”
  “对,到婆家去走着走着怎么拐到娘家去了,嗨,都是你们插嘴把我给带走了,我接着说……”陶仁贤开始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讲述昨天夜里她看到、听到的一切,早就把钱向阳嘱咐的话扔到了脑后。
  4
  孙国强对鼠目说:“李记者,我向你提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出来听听,只要我答应了的我绝对会履行承诺。”
  “我爱人的事情绝对不能见报,那样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刺激,她已经是病人了,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鼠目有些迟疑,想了一想才说:“我答应你,你爱人的事情我绝对不见报,但是别人的事情我可不能保持缄默。”
  孙国强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抽个时间详细把你跟我爱人见面的情况给我说说,我想知道她病得到底有多严重。”
  鼠目爽快地答应了:“这没问题,什么时候都成,我这几天就准备搬到你们大院去住,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孙国强诧异:“你搬到我们大院去住?”
  “对呀,我姐姐身体一直不太好,家里也没人照顾,我反正也是一个人,搬过去了互相之间可以有个照应。”
  “你姐姐?你姐姐家住在我们大院?谁?”
  “我姐姐叫李寸心,我姐夫叫赵宽。”
  孙国强大惊:“赵书记是你姐夫?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不,我过去怎么没在大院里见过你?”
  “我很少去他们家,都是大人了,各有各的生活,除了逢年过节去看看姐姐,我基本上不去。再说了,进你们那个大院也太麻烦,门岗管得严,又是登记又是通报的,我不习惯。”
  孙国强若有所思。
  鼠目接着说:“孙副市长,你什么时候要找我谈就打我手机,这是我的名片。”
  孙国强走神了,鼠目又说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接过鼠目的名片说:“好好好,我尽快抽时间找你谈谈。”态度客气了许多。
  两个人来到了观察室,张大美还在熟睡,鼠目问孙国强:“孙副市长,怎么办?不行就让她在这儿睡着,我帮你找个人照顾她。”
  孙国强反对:“不行,我还有个会,把她放到这儿我不放心,你们当记者的也很忙,这样吧,咱们还是先把她接回家,让她在家里休息,家里条件也好一些。”
  鼠目点点头:“也好,我去找个手推车来。”
  “不用了,咱们两个大男人还弄不了她?来,我背,你在后面扶着点。”说着,孙国强就把张大美从床上背了起来,让鼠目在后面扶着。
  出了医院大门,孙国强吩咐鼠目:“麻烦你把车开过来。”
  鼠目就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开车,把车停到了孙国强跟前,又下车把后门打开,两个人半抱半塞地将张大美弄到后座上。孙国强也坐到了后座,将张大美的脑袋扶在自己的腿上枕着。张大美注射的镇静剂还在发挥作用,睡得像个死人,任由他们折腾。鼠目坐到了驾驶座上,开车朝紫苑路三号大院驶去。
  5
  大院内,陶仁贤还在向围绕着她的人作宣讲报告,有人问:“陶大姐,照你说原来孙副市长没事啊,那他爱人怎么说把他杀了呢?”
  陶仁贤自己也说不清楚,揪着周主席追问:“主席,你当过公安局局长,你给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国强他老婆会不会是精神病?或者有意造谣?”
  周主席耸耸肩膀:“唉,我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哪儿还能管那么多?”说着,扭头走了。
  陶仁贤说:“老滑头,光听不说,真是官场这口大锅里炸出来的老油条。”
  旁边一中年妇女插嘴:“你也别怪周主席了,家家都有难唱的曲,谁家的锅底都是黑的,你知道他最近为啥不上班去了?”
  陶仁贤急忙问:“为啥?他刚才还说没事就可以不去。”
  “什么没事就可以不去,他是不敢去,最近他大老婆天天到他班上找他,把他办公室都占了,他去了也没地方待,只好藏在家里。”
  “活该,谁让他喜新厌旧,像这样的人就该折腾折腾。哎,他大老婆去闹没人管啊?”
  “谁管?谁管谁黏包。他老婆把办公室占领了,市政协的人打电话把‘110’叫去了,‘110’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人家带回去交给派出所处理。派出所处理完了,周主席的大老婆直接就跑到林局长家让林局长给她当老公,还让林局长掏钱供她儿子上大学。林局长懵懵懂懂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大老婆就说了:‘你们公安局不是爱管闲事吗?要管就管到底,这两个问题不解决,老娘就住到你们家了。’林局长一问是‘110’出面管人家的家务事,气坏了,把‘110’狠狠地臭骂了一通,让‘110’赔情道歉,罚的钱扣‘110’奖金加倍偿还,‘110’多好的警察,让这件事闹得灰头土脸的。这种事儿,连公安局都管不了,谁还能管?也怪周主席,离婚了后事也得处理好,不能光顾了眼前这一窝,前一房妻子儿女就啥也不管了,好赖也是结发夫妻,生下来的儿子好赖也是你的亲骨肉,不能翻脸无情。前段日子大老婆单位裁员,大老婆下岗了,儿子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人家不折腾你找谁去?”
  陶仁贤感叹:“他那个大老婆我过去看着挺老实一个人,没想到真的闹起来也不是善茬子。”
  中年妇女说:“再老实的人逼急了也得拼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大老婆过去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让周主席骗着离了婚,把好好一个窝让给了第三者,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闹,不断地闹,让他也过不消停。”
  陶仁贤憧憬道:“我估摸着他大老婆在办公室找不到他,这几天就得追到大院来,嘿,到时候又有热闹看了。”
  旁边又一个妇女说:“哼,用不着等着看他大老婆给大院里添热闹,他那个后老婆生的小儿子就够热闹了,这几年把老头子折腾得够受……”说完觉得不妥,急忙撤离。
  陶仁贤马上追了上去:“怎么了?他小儿子怎么了?”
  妇女悄声说:“你真的不知道啊?他小儿子好上这个了。”说着用手比画了个吸毒的动作。
  陶仁贤傻乎乎地学着人家的动作追问:“吹喇叭?什么意思嘛,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就像大便拉半截夹半截,难受不?”
  旁边的人都让她逗笑了,嘻嘻嘿嘿地催那个说话的妇女:“对,把话说明白,别拉半截夹半截让陶大姐难受。”
  说话的人只好再说明白一些:“吃粉,吸毒,这都不明白。”
  陶仁贤大吃一惊:“那可了不得,在咱们大院里吸毒,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我可听说过,吸毒可费钱了,一克就好几百,没钱根本抽不起。吸毒的人为了弄钱吸毒,啥事都干得出来,连娘老子都敢杀了卖钱。完了完了,今后咱们大院没有消停日子过了。大家都得提高警惕,把门户看紧了,咱们大院要是也出了盗窃案,那可就成了大新闻了。”
  众人让她这么一煽动,都有些紧张不安,好像随时家里都会进去窃贼。有几个人唠叨着开始撤退:“对呀,今后还真得小心,我得回去看看我家的窗户关严了没有。”
  人群正要散去,鼠目的桑塔纳驶了过来,大家便立足不动地观望。
  陶仁贤马上告诉大家:“昨天晚上就是这台车,唯一没有挂公安牌照的车,我记得清清楚楚。”
  车内孙国强看到外面那么多人定定立着看他们这台车,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气恼地对鼠目说:“手扶拖拉机又开始乱突突了,哪儿都少不了她,典型的是非精、长舌妇。”
  鼠目见孙国强如此愤怒,好奇地问:“什么手扶拖拉机?”
  孙国强气哼哼地说:“还有谁,市长夫人嘛。这个老娘们,大院里就她的是非最多,我真想不透,钱市长怎么能容忍这个娘们。”
  鼠目说:“不容忍能怎么样?你不也得容忍自己的老婆想象着杀你吗?”
  孙国强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别人都在远远地观望,只有陶仁贤毫不识趣地跟了过来,见车停在了孙国强家门口,马上跑过去搭话:“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孙国强“哼”了一声说:“没事,谢谢了,你忙你的吧。”话说得客气,口气却冷得像冰。
  鼠目跟这些人不熟,便也省去了跟他们打招呼说话的麻烦,帮着孙国强往外扶张大美,陶仁贤过来帮忙,边帮着往外面搀扶张大美,边对鼠目说:“我认得你,你是赵书记的小舅子,报社的记者,净写破文章给领导填堵。”
  鼠目呵呵笑了,陶仁贤这话非常唐突,鼠目却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反而觉得这个市长夫人挺逗,直率中有几分可爱,便反问她:“钱市长骂我了,对不对?”
  陶仁贤急忙撇清:“没有,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在家里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净写文章,还是破文章给领导填堵。”
  “那是你姐夫说的,昨天他还打电话过来,说要……”说到这儿,陶仁贤猛然醒悟自己正在泄露领导机密,连忙住口不往下说了。
  “说要干吗?是不是要找我们报社领导处分我?”
  “你怎么知道的?处分倒没有,就是说今后你写的文章要严格把关,谨慎处理。唉,这也是为你好,怕你犯错误嘛。”
  鼠目笑眯眯地说:“陶大姐,我发现你这个人挺好的,热情,没有心机,对人坦诚。”
  陶仁贤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对呀,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们家老钱老看不上我,骂我是狗肉上不了台面,还说我是豁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吃亏就吃亏在嘴上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那不是看不上你,要是看不上你还能跟你过这么多年?那是对你的缺点错误进行批评帮助,因为你是家里人,所以话就说得糙一些,要是对外人他肯定不会那么说。”
  陶仁贤很赞同:“你这就说对了,别看我们家老钱在家里老数落我,可是对我却还真就是一心一意的,这么多年了,在外面从来就没有过让人家议论的事儿。从当处长、副市长一直到当了市长,从来没有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儿,每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不少全都交给我。哪像有些领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养小蜜、包二奶,那样的人能不贪污受贿吗?这方面我们家老钱我从来都放心得很。不过,他长那么难看,除了我勉强能凑合,可能也没哪个女的能看得上他。”
  她这话说得鼠目哈哈大笑,孙国强却直皱眉头,不好公开表示反感,只好阴了脸沉默不语。
  鼠目说:“你们家钱市长人确实不错,政府大院的上上下下都说钱市长是领导干部里的模范丈夫、现代好男人。”
  陶仁贤连忙谦虚:“模范丈夫他可够不上,跟你姐夫赵书记比他可差多了,赵书记对你姐姐那份关心爱护那可是从心里冒出来的,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对了,你姐姐最近身体还好吧?你让她多出来锻炼锻炼,我陪她,老在屋子里头糗着,好人也得糗出病来。”
  鼠目说:“我姐姐最近一段时间身体还不错,能坚持工作,没事,我回头告诉她,就说你要陪她锻炼身体。”
  三个人边说边将张大美抬到了楼上卧室,把张大美安顿好之后,鼠目便告辞:“孙副市长,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说的事我一定做到,你放心。”
  陶仁贤却还不走,在屋里东逛西走地参观起来,一边参观还一边啧啧有声地发表评论:“孙副市长,一看你们家就是有文化、有档次的人家,看看这墙上的画,还有屋顶这吊灯,真艺术。还有这橱柜,摆在这儿看上去就像电视里的外国人家。这幅画不好,怎么把一个光屁股女人挂那么高?太流氓了,哈哈哈哈……”
  孙国强尴尬地解释:“我哪儿有时间弄这些事儿,这些事都是大美弄的。”
  陶仁贤“哼”了一声,撇撇嘴:“我才不信呢,你们家张大美自己就是女人,想看照照镜子啥看不着,非得挂别的女人的光屁股看,还是你们这些老爷们爱看。”
  鼠目临下楼时站住脚,在一旁听见陶仁贤的评论,忍不住偷偷地笑,看到孙国强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赶紧拉着陶仁贤下楼:“陶大姐,孙副市长昨天晚上熬了一夜没睡觉,医生让她爱人好好休息,你要是爱串门,你们两家这么近,改日来串门,聊个够。”
  陶仁贤也不是一点儿没有感觉的人,也察觉到自己不太受欢迎,只好跟着鼠目下楼。孙国强也没往下送,对着鼠目喊了一声:“李记者,今后有时间过来玩啊,我还要照顾大美,就不送你们了。”
  陶仁贤受到冷落挺不高兴,出了门“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架架哄哄的,好像他比市长、书记还牛。”
  鼠目劝慰她:“陶大姐,您应该理解他,老婆病成那样,他又一夜没睡,心情肯定不好,怎么说他也是钱市长的助手、下级,怎么会对您牛呢。”
  陶仁贤抓紧时机问他:“哎,到底怎么回事?他老婆病了?什么病?是不是神经病?”
  “倒也不是神经病,没那么严重,医生说就是受了点刺激,加上长期休息不好,可能发了癔症,休息一下就会好。”
  陶仁贤边走边说:“走,兄弟,到家里坐坐去,咱们好好聊聊。”
  鼠目逗她:“陶大姐,你家我可不敢去,你刚才不是说我净写惹钱市长生气的文章吗?钱市长碰上了,还不得把我轰出来。”
  “没事,俗话说有理不打上门的,当官不打送礼的。再说了,我们家老钱生气归生气,也不至于把你赶出来,他要是气量那么窄,就不配当市长。”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哪能吓得都不敢到你们家去了,要是那样我还能写文章气你们家钱市长吗?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今天我真得回去好好睡一觉了,昨天一夜没睡,现在你看,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说着,鼠目做了个眯缝眼让陶仁贤看。
  陶仁贤被鼠目逗得呵呵直笑:“好了,我不耽误你睡觉了,真的,有时间到家里来玩,我们家不像有的人家,门槛高,除了送礼的谁都不能去。我们家没门槛,谁来都欢迎,你要是会打麻将就更好了,我们打麻将经常三缺一。这个院里的人啊,都有毛病,任谁跟谁都熟悉得像地瓜跟红薯一锅煮出来似的,可是谁也不上谁家串门,几步路的事儿宁可打电话,也不串门。有时候想起来啊,还是住在大杂院那会儿好,谁跟谁家都像亲戚,到别人家串个门就像上自己家的热炕头。现在啊,人跟人越来越远了。”
  鼠目上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陶大姐,你放心,等我搬过来住了,没事我就上你们家打麻将去,不过你得准备好烟好茶,别让我觉得市长家里穷抠唆。”
  陶仁贤满心欢喜:“好说好说,好烟好茶大姐专门给你留着。”
  6
  公安局刑警队,赵吉乐趴在桌子上打盹儿,队友小刘见他趴在桌上睡觉就拍打着他:“醒醒,回家睡去,刑警队成你的卧室了。”
  赵吉乐急忙坐起来,睡眼蒙眬地问:“队长呢?”
  另一个警察从外面进来,拿赵吉乐逗趣儿:“听说你们昨天晚上破了一个大案子,凶手要杀孙副市长,让你们及时制止了?这阵儿队长可能正在局长那里接受嘉奖呢。”
  赵吉乐不耐烦道:“滚开,少拿这事当笑话。”
  广林子正从外面进来,问:“谁笑话谁呢?”
  小刘说:“谁也没笑话谁。”
  赵吉乐问广林子:“队长,局长怎么说?”
  “局长没说啥啊,就问了问过程,让我们写个出警报告。”
  “我还以为局长剐你了呢。”
  “剐我干吗?凭什么?我们没做错什么啊。局长刚开始倒想埋怨我几句,我一句话他就不吱声了。”
  “你说啥了?”
  “我说,局长您当时一听说不也马上赶到现场去了吗?”
  赵吉乐拍了大腿一巴掌:“对呀,我担心什么,昨天你不也到现场去了吗?”
  “我跟局长不一样,我的部下是笨蛋,你看看你那样儿,红眼咯吱的,回家睡觉去吧,睡醒了把报告写出来交给我。”
  “说来说去还是我,行啊,算我倒霉,小刘,你走不走?我带你一段。”赵吉乐问。
  小刘看广林子,广林子说:“都走都走,眼不见心不烦。”
  小刘吐吐舌头,跟着赵吉乐走了。
  7
  鼠目来到赵宽家门前,把车停好之后敲了敲门。
  赵宽家的保姆梨花前来开门,见到鼠目,高兴地朝楼上喊:“阿姨,舅舅回来了。”
  李寸心闻声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上问:“是寸光吗?”
  鼠目进门就朝楼上走:“是我,姐姐你好吗?”
  “好着呢,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家来了?吃饭了没有?”
  “这段时间特忙,还得抽空应付女朋友,一直没顾得上回来。”
  李寸心欣喜地问他:“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不带回来让我看看。”
  “已经是过去时了,处了几天,没感觉。”
  “你离婚已经五年了,会不会得了婚姻恐惧症?不行就找心理医生看看去。”
  “你别瞎想了,还没碰上呢,碰上了我会主动占领的。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现在这样也挺好,钻石王老五,正流行。”
  “你是不是还想着她呢?有心理障碍。”
  “人家现在早就开始给美国人传宗接代了,中美合资的杂种都不知道造出来几个了,我想她干吗?我是没碰到能让我怦然心动的那种。胡乱抓一个结婚,跟和电线杆结婚也没啥区别。要真是碰上了,你看我这个人还会客气吗?保证奋不顾身、冲锋陷阵,不获全胜誓不罢休。”
  李寸心跟着鼠目来到楼上:“说得也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不道德的婚姻嘛,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碰到那种让你怦然心动的呢?你要是就这样耗着,已经过了四十了,等耗成老头子,即便人家能让你怦然心动,你也没办法让人家怦然心动了。”
  “姐姐,你能不能换个话题?从进门就说这事,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一个见了我就是报纸文章的党性原则,一个见了我就是娶老婆成家,能不能说点别的?”
  “你又胡赖了,今天的话题可是你提起来的。”
  “没关系,你要是愿意聊我就陪你聊,可是现在不行,我太困了,昨天一夜没睡,我得睡觉了。”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听你姐夫说孙国强他老婆把孙国强杀了,结果警察来了孙国强还活着,还说是你报的案,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这事我到现在还纳闷儿呢,孙国强他老婆说得明明白白、有鼻子有眼,结果全都是子虚乌有,还得我陪孙国强把他老婆送到康复医院看病,守了一夜才回来。我困了,睡了。”
  “你睡吧,还睡你原来的那间屋,梨花把被子床单都拆洗过了。”
  鼠目推门而入,见房间里整洁舒适,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替我谢谢梨花,等我高兴了带她吃意大利馅儿饼去。”
  李寸心进屋帮他拉开被褥,鼠目说:“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姐姐,我想搬回家来住一段时间。”
  李寸心很高兴:“好啊,又不是没地方住,什么时候搬?”
  鼠目已经钻进了被窝:“这不已经搬过来了吗?单身汉,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好了,我要正式入睡了。”
  “好吧,你正式入睡,我正式告辞。”说着,李寸心从屋里出来,轻轻地拉上了门。
  8
  赵宽家,楼下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李寸心下去开门,赵吉乐抱着头盔进来:“妈,我有钥匙,没钥匙让梨花开嘛,你楼上楼下来回跑啥。”
  “作为母亲,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给回家的儿子开门更开心?梨花到急救培训班上课去了。”
  赵吉乐把钥匙交给李寸心:“那好,今后我就不带钥匙了,每次回家你都来给我开门。”
  李寸心推开他递过来的钥匙:“你以为钥匙就是开门用的啊?钥匙还是一种感觉,一种有家的感觉,所以啊,每次你爸爸出差都要带着家里的钥匙,你爸爸说,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家里的钥匙就是护身符。”
  “好老妈,你跟我爸真不愧知识分子,说道就是多,我是没出息的粗人,对我来说,钥匙就是开门的工具而已。你刚才说梨花上急救培训班上课去了,她上课去了谁买菜做饭?”
  “是你爸爸给她报的班,你爸爸说我身体不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免得梨花啥也不懂耽误事。”
  “还是我爸老谋深算,花一份钱雇个保姆还搭个护士。”
  “梨花还挺喜欢学的,买菜改到中午了,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我中午休息了她就去买菜,这个时间买菜更便宜。”说着,李寸心跟在赵吉乐后面上了楼。
  赵吉乐问:“我舅舅干吗来了?”
  李寸心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他那台破车停在外面我还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他又怎么得罪你了?你找他算什么账?你舅舅也真是的,昨天才得罪了你爸爸,今天又得罪了你,我看你们爷俩恨不得把他吃了。”
  “他得罪我也是昨天,害得我在队里丢尽了脸。舅舅,舅舅……”
  李寸心急忙拦住他:“喊什么,他睡了,有什么事等他睡醒了再说。”
  “他倒能睡得着,那也好,我也睡,等我睡醒了再找他。对了,妈,如果他比我先醒,你一定要扣住他,别让他跑了,然后马上叫醒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的事你还不知道?”
  “知道啊,听说孙国强他老婆说把他杀了,后来又没杀,事情搞清楚不就完了吗?你舅舅怎么了?”
  “就是他报的案。报案也行,打‘110’啊,偏要找我,也怪我太轻信他了,带着大队人马跑过来,结果屁事没有,闹得队里的人都灰头土脸的,队长还逼着我写报告,实际上就是写检查。”说到这儿,赵吉乐猛地拍了一把额头:“对呀,舅舅不是记者吗?我不抓他抓谁?”
  李寸心有些着忙:“你要抓你舅舅?他犯什么罪了?”
  赵吉乐解释:“不是往公安局抓他,我是抓他替我写报告,谁让他没搞清楚状况就乱报案。”边说边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困死我了,我也得睡了。”说着,钻进自己的卧室,倒头便睡。
  李寸心过去给他把被子拉好,出门来又轻轻把门关上,摇摇头哭笑不得,自言自语:“今天都犯什么毛病了,一大早都跑回来睡觉来了。”
  9
  孙国强家里非常凌乱,孙国强的心情更加烦乱,他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活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老狼。转了一阵儿,跑到楼上朝卧室了看了看,张大美仍然熟睡着,他只好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脸色极为阴沉地沉思默想着。
  电话响了,孙国强接起来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往家里打电话吗?哦,你也听说了,传得真他妈的快。没那回事儿,我老婆犯癔症胡说八道,公安局那帮人稀里糊涂跑来折腾了一夜,我刚刚从医院回来,下午就上班去,没事,有事打我手机。什么,手机打不通?对了,手机没电了,本来准备回来就充上,碰到这件事就给忘了,没事,我马上换一块电池。好了,就这样吧,记住了,今后绝对不能给我家里打电话。拜拜。”
  放下电话,孙国强气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按灭刚刚抽了半截的烟,起身来到楼上卧室,狠狠地摇晃张大美:“你醒醒,你给我醒醒。”张大美活像一团稀泥,任他怎么摇晃就是不醒,孙国强从桌头柜上端起一杯凉水,泼到了张大美的脸上。
  张大美激灵一下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孙国强发愣,晃晃脑袋,半晌才问他:“是你啊,你不是上山下乡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张大美又倒在了枕头上:“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困。”
  孙国强把她强行拉了起来:“你给我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大美无奈地坐了起来:“几点了?干吗?”
  孙国强问:“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给那个记者,就是赵书记的小舅子说了些啥?”
  张大美茫然地看着孙国强:“你说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什么记者,什么赵书记的小舅子?神经病。”
  孙国强看着她茫然的神态,自己也有些茫然,拿不准她这样子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也把握不住自己还要不要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你昨天晚上对那个记者说你把我杀了,用刀子捅的,然后那个记者就报了案,公安局刑警队半夜三更跑到这个大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你难道就那么恨我?你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杀我,用舆论杀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张大美无辜地瞠视着他:“你说啥呢?你要干吗?你是喝多了还是疯了?无聊。”说完拉过被子蒙上了脑袋。
  孙国强有些蒙,呆呆地看着张大美,用拳头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两下:“疯了,真的疯了,不是她疯了就是我疯了。”
  张大美却已经再次沉入了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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