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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面纱主人(2)

书籍名:《午夜蛇变》    作者: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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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如果爸爸是因为这张纸而和刘方起了争执的话,那他到底是在阻止刘方去琳琅府,或者,这张纸根本就是刘方先得到的,爸爸在逼刘方说出琳琅府的秘密?
  刘方在临死前还想着要把这张纸藏好不让别人找到,又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她刚把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夹在族史里,就听见罗婶在客厅大叫:“来人那!快来人!”
  又出什么事了?
  隔壁的几间屋子晨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跑下楼,她也赶紧跟了出去。
  这次又是大哥出事了,他躺在客厅的地上,脸色苍白,嘴唇乌青乌青的,小腿上有两个很深的牙印,留着血点,十分显眼。
  “大哥这是怎么了?”她拉住罗婶问。
  “大少爷刚才在花园里被蛇咬了。”
  “怎么又来了蛇?”
  “我也不知道,我正要出门去买菜,看到大少爷突然一头倒了下去,我赶紧跑过去,他就对我说他被一条蛇咬了。”
  “真是的,怎么最近老有蛇?”妈妈一脸的焦虑,“上次不是已经洒过雄黄粉了吗?怎么这蛇连雄黄也不怕!”
  “妈妈,怎么办?以后可怎么出门呀?”大嫂胆子一向都很小,上次小美被蛇咬伤了以后,她就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出门。
  “我会想办法的。罗婶,你明天再去多买一些雄黄粉回来,以后每个人出门的时候身上都戴上一包。家里也在各个角落放上一包,千万不要让那些蛇钻进屋子。”妈妈的眉头越皱越深,“雷东,等罗婶洒上雄黄粉以后,你就和石汀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蛇洞什么的。你爸爸还没有下葬,家里就出了这么多事,现在又开始闹蛇,这怎么办啊?我现在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孩子们,你父一定要自已照顾好自已,别再让我担心了。”
  “妈妈您别难过,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们在呢。”雷东安慰到。
  趁着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议论,雅问独自一人悄悄离开,来到了窗前。
  现在正是春天好时李,花园里的草越长越密,那些风信子一摇一摆,那些狗尾巴草也一摇一摆。
  蛇?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一想到这个字就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心跳突然加快。
  怎么又会是蛇?刚刚才在刘方藏起来的那张纸上看到了狰狞的蛇。
  很奇怪,连着两个晚上雅问都没有再梦游,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现在该引起注意的人倒是大哥,他自从去了那个冰窖以后就一直状况不断,先是家里人都看出他行为反常,再是被她和罗婶发现他半夜梦游去冰窖,今天又被蛇咬了。
  一古脑的事儿全都找上了他,会不会真是因为那个冰窖阴气太重,所以才让他厄运缠身?可是她也去了冰窖,怎么就一点儿事也没有呢?
  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到子夜了。今天应该轮到罗婶值班。现在她和罗婶轮班值夜,一直到找出那个念经的人为止。
  今天晚上也不知道那只会笑的乌鸦会不会来?自从看到那只乌鸦以后,她就发现玉月牙里的那只乌鸦竟然不见了。
  也许是玉里的乌鸦吸收了玉的灵气,所以变成精就飞出来了?她笑了笑,又不是聊斋,哪会有这样的事?
  起先她看到那块玉里有一只会动的乌鸦时,心里确实吓了一跳,还以为那块玉有什么古怪。后来她在电脑上无意中看到一个短文:据说清朝乾隆皇帝有一个九龙杯,是用白玉制成,价值连城,当这个小小的酒杯斟满酒时,迎着光就可以看到玉中有九条龙上下飞舞,栩栩如生,后来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这个九龙杯就从此遗失了。看完这则短文以后她这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能工巧匠,可以做出这样人间仅有的宝贝。
  可是玉里的乌鸦突然不见了,这倒还真有些奇怪。
  当当当当——。客厅的大钟敲响了,正好十二下。
  那只乌鸦怎么还不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乌鸦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她只看过它一次,就老是想再见到它。它看起来像只瘟神,可是它眼睛里的笑意却像一块无暇的美玉一样柔和。
  她相信天赐到来的东西,就像这只乌鸦和她的缘分——它停在她的窗口不肯走,又对着她笑,这一定是天意。
  如果这世上真有青蛙王子的话,乌鸦也可以变成人的。
  这么想的时候,她发现自已也好像中邪了。
  好笑!堂堂的雷家大小姐,声名赫赫的雷克先生的女儿,竟然被一只怪里怪气的乌鸦搞得神魂颠倒。
  这么一想,还真是好笑。
  就在她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扑啦扑啦的声音。那是扑腾翅膀的声音,就像大芭蕉叶在风中互相击打。
  于是她又看到了那只停在窗口的乌鸦。
  它背对着月光站着,仍然像上次那样对着她笑。
  它终于来了!
  它身后的上就是圆圆的月亮,它恰好站在月影的中间。因为角度的关系,那月亮看起来就像是长在它身上的一个光环。
  这次它看起来不像个瘟神,倒像个女神。
  就像见到了分别很久的亲人一样,一种澎湃的喜悦涌上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她摸摸自已的脸,竟然有些发烫。
  她尽量克制自已不要乱动,生怕惊着那只乌鸦。片刻之后,她确定它不会害怕了。
  然后她小心地走过去打开窗户,那只乌鸦就轻轻地跳了进来,还是对着她笑。
  它到底是天生就会笑,还是只对着她笑?
  她发现它的身上全都湿透了,羽毛一绺一绺的。
  是掉到水里了,还是谁家的水泼到你身上了?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给你取个名字比较好,省得下次错把别人当成你了,你总是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出现,那就叫你“月儿”吧。
  “月儿?月儿?”她轻轻唤着。
  月儿的眼珠子微微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听懂了。
  可她是有点困了。她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想必罗婶已经醒来了,正坐在窗口值勤呢,今天晚上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明天刘方的母亲就到了,还要帮罗婶在院子里洒雄黄,今天还是早点睡吧。
  她躺到床上,月儿就一跳一跳地蹭到了她身边。
  这只乌鸦,也许是有人养过的,否则为什么跟人这么亲?
  月儿好像也累了,单立着一条腿,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今天它的确是赶了很远的路才过来,它星夜兼程,就是为了在子夜时分准时地见到现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今天临出发前,它的主人还告诫它,它身上的使命是很艰巨的,也是很神圣的,它必须尽一切力量来完成。
  是的,它知道自已不是一只平凡的鸟。也许,它会为这个使命付出生命。
  而且,它还有一个死对头,它一定要自已的生命终结之前杀掉这个对手。
  心里有这么多的包袱,怎么会不累呢?一只鸟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这时它旁边的那个女孩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她胸口的那块玉正隔着衣服发出莹白色的光。
  它过去用嘴轻轻叼住那根绳子,把那块玉叼了出来放在衣服外面,然后它慢慢地把脸贴在这块玉上,享受着那一片久违了的祥和之光。
  它闭上了眼睛。晚安,月亮。
  月亮里会不会有一座广寒宫?
  寂寞嫦娥舒广袖,一朝年华几朝愁。
  高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寂寞的人。
  在任何人的眼里,他都是一个阳光一样的人,没有心事,没有脾气,没有心计,总是笑盈盈的,总是招人喜欢。
  但这只是外人对他的看法。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只有他自已明白,他总是不快乐,因为他的心总是深陷在痛苦的沼泽中。
  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其实有很多人比他还可怜,虽然他们也一样不快乐。
  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就像个大饼,真想咬一口。
  雅问的房间就在隔壁,站在窗口,他甚至能听到这丫头打呼噜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丫头睡觉时流不流口水。
  头一次见到雅问的时候,他就在心底惊呼:雅问的眼睛长得实在太像那个小女孩了!而且笑起来的样子也像。那一刻,他就感觉到眼前有一条时光隧道,他正步入从前。
  可是雅问的家世背景却和那个小女孩完全不一样,雅问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而那个小女孩却没有父母。他小的时候一直管那个小女孩叫“伢伢。”
  小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喜欢他,也没有谁愿意走近他,小伙伴都管他叫“扫把星的孩子”。他总是又脏又臭,因为家里没钱,连洗澡的水都得省着用,头发里还有虱子。自从十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干净衣服,有的时候,他自已都觉得自已像一个小乞丐。
  而他的母亲,那个被称做“扫把星”的女人,似乎再也承担不起生活的苛责与艰苦,终于在披头散发的哀凉中撒手人寰。
  也许,伢伢是天使。因为只有天使才不会嫌弃像他这样的孩子。
  如果没有这个小姑娘,也许他早就饿死了。每一颗鸡蛋、每一块烧饼、每一碗白饭、每一杯清水,都带给他比海还深的恩情。他知道。伢伢因为经常偷东西给他吃,每被发现一次就会被暴打一顿,那个老女人会用藤条狠狠地抽她的小腿,一直到她皮开肉绽。
  伢伢带给他的,岂止只是一顿饭的恩情?
  他带着她去过开满花的小山岗。直到现在他都记不得那一天他们为会什么玩得那样高兴,他也不记得他们都玩了什么,可是他记住了自已的一句话,他对伢伢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他只能空口说一句承诺。也许那个小女孩根本就不会把这句随便说说的话放在心上,但他却曾经发誓一定要做到。
  那是一个孩子多么坚定的决心啊。
  可惜,那个小女孩有一天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的老女人说伢伢不会再回来了。过了一年之后,那个老女人也病死了。
  他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他自已也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一辈子最让他懊悔的事儿就是:他一直都没有问伢伢的名字。
  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亲爱的姑娘,你有没有受到欺负?
  他经常抽空回到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去等,亲眼看着山岗的花越开越少。
  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的童年,没有人再喊他“扫把星的孩子”,他从小所受的一切困苦老天都已经对他有所补偿。可是他无法再看到小女孩那张纯洁的笑脸,他再也无法吃到一个裹在脏衣服里偷出来的馒头。
  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抓到,所以他更不能忘了回忆。
  那个小女孩笑起来像月牙儿一样弯的眼睛,已经被他在人海中过滤了千百次。
  他再也没有见到一张那样纯真的笑脸。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这样执着。有的时候他甚至想照着那双眼睛找一个替代品算了。他为自已这样卑鄙的想法感到过痛恨,可是不然又该怎么样呢?
  真得是痛苦。
  欢乐聚,离别苦,个中更有痴儿女。
  他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美。
  小美睡得正香,也许又见到了她的莫一吧。
  前天小美告诉他,说她可能怀孕了。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傻了,万一以后小美的肚子一天一天隆起来怎么办?
  可是小美的反应却一直都很平静,小美说她自已会解决的。
  现在小美对他越来越冷淡了,每天在一个屋里见面,却连话也懒得说一句。
  他真得后悔当初不该提议这次旅行,结果一个死了,一个痴了。
  他总觉得莫一说得有道理,是这房子的问题,莫一说这个房子“风水不好,有股阴气”,有的时候他甚至也能感到那股阴气正在他们身边一圈一圈游走。
  可是他现在竟然不舍得离开这里了,因为那双月牙儿一样弯的眼睛。如果离开了这里,就见不到雅问了。
  有一些异样的粉末随着空气中的扬尘飘到了他的鼻孔里。啊欠——,他打了个喷嚏。
  这些粉末,不会是莫一的骨灰吧?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来过这个地方。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看得到这个地方。
  如果没有乌云的领路,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没有办法进来,只要他们一跨进这个门槛,就会连骨头都会被吃下去。
  这里总是刮大风,似乎这世上所有的风都被聚集到这里了。
  狂风怒吼,天怒人怨。
  很久都没有活人的气息了,空气中没有热血流动的声音,有的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已也是一块冰。
  他枯坐在台阶上,恹恹地想要睡去了。
  “主人。”有人走了进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是雷隐。
  “什么事?”他问。
  “主人,乌云说已经找到她了。”
  “是吗!”他灰浊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彩,就好像重新开始拥有了生命一样,“让乌云尽快带她过来!”
  “是。”雷隐退了出去。
  他从台阶上缓缓地站起身来,拿掉了脸上的面纱。
  他就是这里的面纱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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