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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书籍名:《御守玉》    作者:欧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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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隆君叹口气道:“御君座下猛将如云,怎会惧了……倒是我这老糊涂庸人自扰。”
  “隆君言重了。”我郑重道。
  他深深看我,半晌,叹口气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我们也老了。你这边来攻城,我驻营最近,得了报,派兵援过来时,城门竟都已大开了。”
  见他满面怆然,我正待开解一二。却有人进来报说,乾君、跋君、同君、百君、厉君、重君等都率兵进了城。
  天子那边也来了报了,道是还有两里,叫我们做城主的列仗去迎了。
  我歉然朝隆君微笑欠欠身,道:“隆君过奖了。晚辈盼下回再能有幸听隆君谆言教诲,如今却要去迎天子了。”
  隆君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御君,请。”
  我笑道:“隆君,请。”

  指天为誓

  “御君” 听得一声唤。
  百君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摇着折扇,笑意盈盈地向我踱来。
  只见他身着白底金丝绣文简袍,踏一双金边云龙腾靴,淡灰色的长发轻挽在脑后,周身飘逸灵动。眼角带笑,眉眼间尽是柔和,嘴角轻轻拉出一丝丝笑纹,在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生气。
  能为人君,果然都不是简单的,就单看这体态样貌……
  倒是百君年轻时,想必是一位美人吧,不过看他那懒散的样子,想必只有欠人家债的份儿了。
  我不禁心下微叹,如今这庆功宴倒真是……
  冀宅大殿中,地铺长锦,镂文雕丝,花意波涛连绵涌现,一派暖意融融,莺歌燕舞。周遭摆设陈列更是绫罗蔓织,香烟缭绕,纸醉金迷,芙蓉倚翠,富贵温柔。地铺锦,墙挂帛,檀香案几,金银酒具。如此铺张奢侈。
  天君坐了主座的最上座,我坐了下面的次座,各城主都身着宴服。
  见百君举觞而至,我也端着酒站起,道:“百君。”
  走得近了,百君扑哧一笑,道:“果然英雄正年少啊,御君今日这身青衣看似平常,却在袖口,袍前,后腰处隐隐秀了同色的花纹的暗花刺绣,手工刺起来极伤眼的,外面瞧着却似现又似不现,真当绝伦。这藏青又正衬得御君面如冠玉,正茂风华。啧啧……”
  周围笑开了,道:“正是。”
  对面坐着的同君一边往嘴里塞着冀城特有的果品,将他原本浑圆的脸撑的滚圆;一边对我笑道:“百君对穿着衣饰,从来有番特别的讲究。百君说是好的,必定是好的。”
  我朝同君微微颔首,笑道:“原来如此。”
  又转对百君笑道:“百君过誉了。既然百君如此说,我定要好好酬赏这制衣之人。”
  心下微微蔓延开一阵喜悦,这身宴服,是心斋为我装好的,今日之宴,便顺手拿了来穿,只道这心斋裁的一身青衣,不张扬,不出彩,倒也和了我今日的本意。却不知里面,还有这许多……情意?
  我举觞向百君笑道:“百君真乃雅人;守玉此杯谢百君。”
  却见百君不动,只是手持折扇掩了半张面,道:“受不起。”
  我奇道:“百君何出此言?”
  只听百君轻笑道:“这杯酒,是本座特地倒来敬御君的,又怎么能让御君敬了我?”
  周围稍稍静了些。
  我朗朗一笑:“天小十家,同气连枝,还分什么彼此,守玉敬百君,便如百君敬守玉,又有何分别?”
  “御君言过。”百君轻轻地道。
  感到一双双眼睛投在我身上,如芒刺在背。我心下挑挑眉,该来的,总要来。
  只听百君轻轻续道:“此役御君首功,八家的人马可都是从御君开的城门里进的,如此,御君敬本座,本座敬御君,便自然,是不同了。”
  他开口一个本座,闭口一个本座,真是个自视甚高的主。
  他是想试探我心性如何,可是图功重赏的主;还是……
  我笑道:“御城军久居北地,水土皆合;再者抗蛮攘外,发兵频频,带兵的几个自是对边城、北漠熟些;平日里心思也多些。为所当为,再自然不过的事。况且先君曾言于‘战从时’。此次夜袭,御城均巧遇了好机缘,侥幸破城,实不敢贪天之功。”
  我微微顿一下,又缓缓移目对上高高在上的金瞳,朗声道:“此役,天子集八家兵马,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爰举义旗,以清不道。九家齐聚,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我转头向百君道:“百君若是真要敬这杯酒,该当敬给天君才是。”
  百君摇着折扇,呵呵地笑起来,道:“是本座糊涂了。”一个近身,站到大殿中央,衣褶下摆像开了花一样匍匐在地,道:“天君寿昌,百城百羽贺天君。”
  其他几家都起身站了起来,举觞道:“贺天君。”
  天君这才缓步而下,双手托起百君,道:“天下十家,既同气连枝,又何必如此拘谨。”
  百君顺势而起,轻轻一笑,道;“谢天君。”
  宴上有男侍,女侍,天下几家的城主嘴上也没歇着。这些么,听听就罢。我也没什么可以插言的,除非有人开口相询。
  倒是适才百君,该是个及其会察言观色的主,却不知为何要出那个头……
  我暗自思忖着。却见那边乾君、跋君讲的正声情并茂,电光火石。也无非是东海海运贸易的纠葛。却不想重君忽然开口唤我:“御君攻城可是用了个新玩意儿?可否让我们几个见识见识?”
  殿上仍是莺歌燕舞的一片,可该竖的耳朵,适才已竖起来了罢。我心下挑挑眉。
  呵呵,这档子事,各城主们想必是全知了,好快的消息。
  我笑道:“重君过奖,就是些淫齐工巧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入得了天下十家城主们的法眼。只是听说是商人所制,不知军里哪个烧了银子的买进来。都是些只能用头回,便散了架用不了的东西。”
  我自是要保护产权的,重型军火哪里能随便亮给人家,有暴力的地方威慑力就有价值,此世,自也是如此,这御城之宝,我又哪里会放开了手。再者,这天下十家的说话,那个不是说一半留一半;如此,该当明了了吧,又何必揭了这一遭?
  重君“咦——”的一声,甚是惊讶。
  却听厉君开口道:“倒也奇了,这御城里商家,道是喜欢专研这攻城的玩意儿,不知……”
  呵呵,不知安的什么心么?
  天下十家哪个不是一座城,哪个又不是守好自己的一片地就好?攻城的器物,便是要铲了立身之本,也难怪。
  我笑道:“商人重利,满眼就是一个钱字,敢情看我整兵出御城,粮草采买,便知这场仗不比剿蛮族,倒是天下十家都视重的,想必便投机取巧地作了这么个东西。要不守玉将这剩下的,送到各位君上的营帐?”
  你既然一定要看,如此我也只好动点手脚了。
  厉君朗朗一笑,道是,我们要这种东西做什么,不如御君就送到天君一处就是了。
  我心下一惊,是啊,做臣子的,哪能得了攻城的器具。前言已无法收回,我忙道:“厉君所言甚是,倒是守玉疏忽了,当日只知道要快破城为天君分忧,便是没择了手段,是守玉虑事不周。”
  我当即遣人吩咐了下去。手中微微渗出了薄汗,却听百君又一声轻轻道:“恐怕御君急着破城,不单单是为了天君分忧吧?”
  我猛然抬头看他,却见他斜坐在案台后,一手拿着酒一点一点地不紧不慢地品着,一手缓缓地摇着折扇,满是笑意地看我。
  我心下微惊。
  这天下十家的谈话,又有谁如此的。
  十家里的,哪个不是温文尔雅地,将十分的话讲个一分两分,留个八分九分的自己揣测思忖的么。
  可这百君,为何三番五次……
  我自忖没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他居南而临湖,我据北而防寇,按说,也没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能有的,也就这一遭了,可这不是天下十家的事情么?
  他怎么尽是代人出头……
  不会,又是上一代的什么旧债吧……
  我只好接口道:“守玉惭愧,先日为此亡了主帅,守玉向来待之如兄,如今死身以殉,守玉心有不忿。百君责备的是,守玉急破冀城,确有私情,便是为御城军亡帅伸冤报屈。还请见谅则个。”
  “与君好人情啊。如此,换得一块冀城印,倒也值得。”
  我心下大震,抬眼望百君,见他脸上没有了笑意,顶着张苍白如纸的颜面,冷冷地注视我,眼里尽是寒冰。
  霎时间,大殿里静极了。舞姬什么的,竟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真不想,百君之势到了如此地步!!
  楼里的孩子?!
  应该不会,那便是前冀家的人了……?!
  百君如此问我,便定是那人知道印在冀家宅里了,可具体藏在哪里,却并不清楚,这才没有带出来,只是被楼里掘地三尺的孩子们寻的了。
  如此,百君倒也不知我拿了印没有,却是试探了。
  不过……从我那一瞬的表情看,估计……他也猜出了什么吧……
  这一切的前提,便是楼里的孩子决没有……
  楼里的孩子多事偏郊出身,少时收养,那麽小的时候便入了楼的……应该不会……
  心思电转,却不过一瞬的事,我平了平气,开口奇声道:“不知百君何出此言?”
  百君冷笑两声,啪的一声和了折扇,摔在案几上,溅出些许酒水、果物,滚落了一地。
  我冷眼和他对视,他一整他的白底金丝绣文简袍,起身道:
  “今,兴义兵以讨贼逆,为的便是为国为民除害。这族印,乃天下之宝,御君既先登而获,便该当着十家众城主的面,留于天子处,候大事定下,复归朝廷。今日御君匿之藏之,意欲何为?又陷众人于何地?又陷天君于何地?”
  众目下,我挑眉听完。缓缓开口道:“百君,守玉只不过先到一步,却也不容你如此血口喷人。”
  说罢,我缓缓了站起了身子,缓缓地弹了弹宴服的前襟,缓缓西绕过前面的案台,缓缓地行到大殿中央,缓缓地朝着天君跪了下来。
  我举起右手过顶,以手指天誓道:“御城御守玉。若果私匿冀家族印,异日不得善终,必死于刀箭之下!”
  静默……
  大殿里一片静默。
  忽然间,只听哐当一声,隆君猛然站起,冲将出来,案前的果品酒类撒了一地。
  一只火焰果咕噜咕噜地滚到我膝边,却被一脚踩破,汁水四溅。
  我顺着靴沿,仰头望隆君,感到手忽然被桎梏住,心下一惊,却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
  却见隆君转身向百君,怒道:“御君立此毒誓,想必无之,百君意欲何为。”
  百君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脸上却缓缓地浮上了笑意,道:“本座夜观天象,见紫气隐于周天之上,一时恍惚间,看误了也未可知。”
  竟然,拿天象来压我……这居心……
  说罢百君也出了席,踱到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泣然道:“本座哪知……唉……事已至此,不想御君下此毒誓,真乃……”
  说罢,做掩面状,我轻轻地抽开了手,冷道:“百君此言差矣,本无此事,所谓清者自清,守玉所下之誓,也与守玉没什么关系。还望百君日后莫要妄自揣测他人。”
  百君闻言移开了掩面的袖,嘴角弯出些许笑纹,轻声道:“本座识得……”
  一抬眼,对上一双深深的金瞳,我忙垂了眼,由得隆君将我送回了座。

  归途

  已是回御城的途上了,我坐在青龙纹的车鸾中,里面尽是细软丝帛,可卧可坐。
  呵呵,这君上的规格,果然不同。
  如今也不比来时,那时我尚要在一干兵士面前树个亲士爱将的形象。如今,这形象,便由亮剑于我代树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功者尽赏,也让上了下了一批人,得用的自然心念御君,没得用的自然……
  至于我行不行得军,坐不坐马车,倒在其次了。
  这一来一回,御城的机要之重,终是稳稳地掌握在手中了。动此许多兵马,花费钱粮无数,如此,也不枉走这一遭。
  如今,军里按说是安稳了,便可想想御城改制的事了。
  头一遭,便是要让御城,成为天下十家里……恩……如今只剩了九家了,成为天下九家里首屈一指的繁华大城;可以没有皇城的绝胜烟柳;却要有北地的大气恢弘,兵骁马壮。
  否则,在九家里面,又哪里说的上话?
  教育么,是要普及的,我无需他们满腹经纶,只是每族要有能看得懂公文者即可,其中重中之重,却是要晓得御家少君,君权天授,英明睿智,不可逾越。思想教育要真能做成这样,确确得下一番功夫。
  活字印刷也可以推广推广。
  至于开化之事,我自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做,启蒙了,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有心思的,我自会留一条自荐之道。至于其他虻虻懵懵的,灌输他们御家少君为天,也就是了,况且他们也很吃这一套。
  恩,再派些政策解说员去罢,每逢新制颁布的时候。
  五千常用字也可以推广推广,度量衡也该统一了……
  梯田,开河引渠,两季稻之事,前些年一直叫石先着财喜来里的专门研习了的,我也不太懂,若开块地,实验出来真好,也可着人推广下去。
  也着楼里、财喜来里研习草药的编几本书吧,请御城里的医师也行。分别了草药,一项一项地将功能、用途、形貌、用量逐一记下来。打仗用的常的,便可启了大规模人工种植之事。也不用背着筐去山里采了,弄得只有贵族吃得起。人工种植,便可大量随军供应了。
  回去了,我也起个一夫制的典范,大族豢养人数众多的侍人,终究不利于人口增值,以身作则,想必这风气也可以刹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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