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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六十三章 下

书籍名:《云胡不喜》    作者:茂林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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鹄哥儿娶的是杜煦同族的姐妹,杜煦也算是赵家的亲戚。在长辈跟前确认过,彼此就以兄妹相称起来,避讳便也没那么严密了。
太夫人对杜煦很满意。不过从准许姊妹俩出入松涛阁那时起,家里的态度便已陈明——要旨还是她们自己相中。赵世番同林夫人也早商议过,不会将子女的婚事当作同某家某姓结好的手段。雁卿的不会,月娘的自然也不会。
月娘心有抗拒,加之杜煦入京时日还短,家里便也不急着开始议亲。
进了八月便要册封太子妃,授金册、告太庙,随即便是太子大婚。
储君大婚,挑选的自然是黄道吉日中的黄道吉日,最宜嫁娶。自公布了婚期,京畿一代赶在这一天前后婚嫁的不知凡几。接连半个月,长安都洋溢着一种全民婚嫁的气氛,人人都喜庆带笑。
赵家也不能免俗,甚或更喜庆些——无他,艰难曲折的蹉跎了十几年,三叔终于要娶上媳妇儿了!
太 子大婚前一天,辽东信使送回了消息,贺敏的弟弟贺琦正赶往长安。同赵家的心情近似,贺琦也想让姐姐风光大嫁,这些年早置办好了丰厚的嫁妆。如今他运送嫁妆 过来,对姐姐从晋国公府发嫁一事颇有些异议。差信使先一步赶过来,是想同赵文渊和谢怀逸商议,由贺家出面在长安近郊购置房产,成婚时赵家去那里接人。
赵家自无不允的道理,谢怀逸也觉得很妥当,只私下取笑赵文渊,“想来新娘梳妆要颇费些时候了。”
贺敏从娘家发嫁,自然就不急着开门出来上花轿,尽可以耐心细致的梳妆。想把新娘接出来,就得很费些心思催她梳妆……所谓催妆,说到底就是新娘子刁难新郎罢了。
喜事临近,赵文渊是被刁难也开心,就嘿嘿的笑道,“应该的。”不过若贺敏能稍稍放他一马,别让他催妆到东方欲晓霞,那就更好了。便又对谢怀逸这个贺敏的义兄说道,“你家老三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吧?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赵文渊:有我刁难你儿子的时候。
谢怀逸便笑道,“不急,到时候会告诉你。”
谢 怀逸当初是“不告而娶”,严格说来,纵然不算私奔也相去无几。杜夫人有鸿运,谢怀逸平生唯一一次受伤落难,就让她给捡回去。她也确实是个好姑娘,善良坚 强,外柔内刚。短短月余相处,就让取次花丛懒回顾的谢怀逸倾心爱慕。谢怀逸也不可谓不幸运。杜夫人上要帮着爱面子的父祖维持体面,下要喂养七八个弟妹,富 有牺牲精神、从未有过私心。但父亲为了五万钱聘礼要将她嫁给乡绅的傻儿子时,她头一次生出要反抗的念头——谢怀逸就在这时表白。短暂的取舍之后,杜夫人果 断的跟着他私奔了。
等谢怀逸领着杜夫人回府,晋国公气得当即就要动家法。待查清杜夫人的家世,得知她曾经被她父亲许给一个傻子,更是火上浇油……谢怀逸自然有办法摆平杜夫人的娘家,也令晋国公不得不承认他同杜夫人的婚事。但也因此同父兄闹得势同水火,几乎反目。
不过,晋国公也不可能因为儿子不告而娶就真不要他了。见谢怀逸心意坚决,再发火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不作态了。
这 件事流传不广,外人只知道为了娶到杜夫人谢怀逸艰苦卓绝的同晋国公斗智斗赢,并不知道他压根就是先斩后奏。但赵家可是知晓底细的。赵文渊一听谢怀逸说“到 时候会告诉你”,就觉得头皮发麻,生怕他也是这么教自己儿子的——“看中了先拐回家再说”。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二侄女那也绝对有跟人私奔的胆量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家,子女同父母之间什么都能商议。尤其雁卿,凡她看中了的长辈无有不允。也没什么私奔的余地。
便放下心来。
八月十五日,皇太子婚礼成,百官于紫宸殿朝贺皇帝,命妇也要入宫朝贺皇后。
因此这日一早,从太夫人至赵文渊,连同鹏哥儿、鹤哥儿都不在府上,家中就剩下雁卿、月娘和青雀姊弟三人。
太子大婚,又赶上是月娘的生日,月娘心情显然不好。
不过她素来性子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外人也看不大出来。雁卿知道她难受的缘由,便不教她落了单,独自胡思乱想。一大早就去慈寿堂里找她玩耍。
进屋去的时候,月娘正在给锦匣子落锁。一尺见方木匣子,里头满满的都是珍珠。
——太子总是赠给月娘珍珠,这些年林林总总加起来,早不知有多少。但要说里头究竟有多少心意,也未必。至少雁卿知道,月娘也没那么喜欢珍珠。或者说她喜欢珍珠,只是因为太子说她明灿如珠,
月娘常以珍珠为饰。女为悦己者容,似乎也是佳话。可雁卿时常会想,太子纵然喜欢月娘,也只是喜欢月娘佩戴珍珠取悦他罢了。他喜欢的只是明灿如珠和被取悦,而不真的是那个她所喜爱的敏感脆弱又耐心温柔的小妹妹。
若月娘是睹物思人,雁卿还真有些不高兴。
月娘见雁卿进来,显然也略微局促。不过随即便解释说,“我在收拾东西。”她便扫了一眼桌面,自嘲道,“这些年赏下来的东西真不少,可是回回都差不多,压根就分不清楚哪一样是什么时候的赏赐了。”
“这一匣子是珍珠。”她也就随手将锦匣往旁边一摆,又搬起一个小小的妆匣,里头大都是明珠簪子、璎珞、玉佩一类,一样样摆放得整齐,“珠串是那年花朝节赏了一串,生日上又赏了一串……他压根都不记得给我一样的了。”
雁卿便道,“好好的佳节,说这些做什么?”
月娘就叹了口气,“总觉着不说出来心里便不痛快。”雁卿便不做声了,也上前去同月娘一道翻捡妆奁,捏起一枚珠簪来,道,“这个没有我们自己打的好看。”
月 娘瞥眼一看,便抿唇笑起来,“可不是?光看着精致,却不好戴。就那次入宫带了一回,要许多首饰来配它才好,压得我头皮疼。”她倒是想起来,抬手在发髻上一 摸,果然取下一枚珠簪来,簪头只是简简单单的银花托顶着一枚南珠。朴素却又大气。还是那年太子头一回赠她珍珠,她和雁卿令人打的,两人一人一枚。雁卿倒不 常戴,她却喜欢,自梳起发髻来便一直戴着。
此刻待要放进妆匣里,戴习惯了,却又不舍。
雁卿笑道,“就是这个,你带着最好看。”已从她手里接过来,又给她攒上,道,“还是留着它吧,其余的都不要了。”
月娘略一愣,便抿唇笑起来。
她确实也是想将这些东西都锁起来丢进库里去的。
然而待要落锁时,忽瞧见白帕子裹着块珮,心下又沉重起来,她就将那玉佩连同帕子拾起来。
雁卿探头来看,月娘便将手帕打开来——里头是一枚五色流光的玉雁。
雁卿便记起月娘当初收到这玉雁时魂不守舍的情形。本以为她会宝贝异常,如今看来却是一直丢在匣子里令它生尘。
月娘望着那玉雁,也有片刻走神,叹道,“唯有这一件不知该怎么处置……”
雁卿皱眉道,“一同锁了便是。”
月 娘便摇了摇头,说,“这原不是要赠我的。”见雁卿只疑惑,全不往坏处想,月娘才又垂了头解释道,“那日他在檐下同我说话,起身时将这玉雁遗忘在阶前。我提 醒他忘了东西,他随口便说‘你留着吧’。那时就用这帕子包着。先前他也一直笼在袖子里,同我说话也心不在焉的,倒有些小心宝贝着要拿给什么人献宝讨好,却 没能够的意味……”她便一顿,眼角余光撇向雁卿,叹道,“因没讨好到那个人,这东西也就贱了。是以能随意丢给我。”
雁卿哪里知道太子的心思?也只负气道,“既是如此,你又犹豫什么?难不成他丢了不要的,你反而看作珍宝?”
月娘便一笑,心情也是苦涩……太子白白单相思一场,雁卿竟是半点都没有察觉,也就半点都没有怜悯。
不过,太子倒是察觉到她的喜欢了,又能怎么样?
月娘就又叹了口气,“还是想还给他。”她就又将那玉雁包好了,搁回妆匣里,“总觉着必要当面掷还给他,才能出一口气似的。”说完才又觉出底气不足来,小心的问雁卿,“呃……是不是太忤逆里啊?”
雁卿才笑道,“是有些,不过也确实很解气。”
想到那情形,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月娘也觉着如释重负、心情舒展轻松起来。
不过她终究还是对元彻心存怜悯,最后又叹道,“也是说说罢了……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坦白自己的心事。在心里藏一辈子,那得多难受啊。”
雁卿却不认可,“他才不是会让自己难受的人呢……”她其实不愿意去看四周这一桩桩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不过太子和谢嘉琳都是她的熟人,她也不可能不有感而发,“只愿他不欺负谢姐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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