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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

书籍名:《一色春》    作者: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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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卿只见得眼前一道白影迅速掠过,先前还在手里的冰丝盘龙剑穗便消失了。再定睛一看,却是于桓之站在不远处,蹙着眉头将那剑穗细看了一番,拱手道:“敢问赵大人,城郊的那位公子,会于何时去府上?”
  
  此话问毕,赵卿久久不曾回应,只见他瞪大了眼,抖着手腕指向于桓之:“如此快的身法,高、高人啊。”顿了半晌,他又道:“我听我儿子说,那天的厉害小子,身法也十分快,飕飕几下,便窜得不见人影。”
  
  于桓之讶异地抬眉,心里揣测着穆衍风如此疾行时为何事。然而未等他细想,却又见赵卿站直了身,毕恭毕敬地拱手道:“敢请这位高人到府上小坐,若那厉害小子来了,也好……”
  
  于桓之将剑穗一手,不等他说完便勾唇笑道:“不必。我这就去寻他。”言讫,他顿地而起,身形如青鸟掠过长空。
  赵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横空一扫的身影,颤颤道:“此人、此人究竟是……”
  
  身俱暮雪七式全式的于桓之,身形如飞,瞬息数里。
  但,任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在他离开后不过须臾,天水派中有一个丫鬟惊天地泣鬼神地叫喊起来:“哎呀!老爷,姑爷!小姐要生啦!”
  
  屋外天气晴好,这一日无风雪。
  南霜本是在屋里,想借着阳光想要瞧瞧暮雪七式的招式谱,哪想刚一开窗,便见得于桓之疾行如鸟,使了轻功掠出天水派。
  她原本想跟出去看看,不料刚走了两步,下腹忽地镇痛起来。南小桃花跌倒在地时,还并未料到是怎得回事,只道是独立的孩子又不安稳。正要爬起来,却听刚进屋的丫头失声大叫说:“小姐要生了!”
  南霜一傻,这才感觉到那一阵阵疏忽而至的剧痛。
  
  因未至午时,而穆衍风跟赵卿家的公子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下午,所以于桓之料想,此刻的穆衍风应当还在城南郊外。
  城中至城南的道路上积了厚厚的雪,路上行人极少,唯见得一人身着月白披风,一路形色匆匆。
  
  去城南郊外要路过东街,是原先穆昭做赔本生意的那条街。
  
  东街其实并非在京城以东,而是在城里的南边。穆昭离开流云庄后,有一些忠心耿耿的老门徒,也就随他一起来了京城。
  这些人本都是江湖侠士,论及武功当仁不让,做起生意来,却一窍不通。可圈可点的是穆昭生意虽赔本,他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倒也能厚颜无耻地去天水派蹭吃蹭喝,这却苦了余下的这些放不□段的老门徒。
  后来,老门徒为了维持生计,又各自收了徒弟,在那间生意铺子旁,开了家小武馆,如此维系了几年。
  
  今年暮春,武林大会遭劫,流云庄覆灭后,原先城东的那间生意铺子便不知不觉地被穆昭换成了个寻人铺子,请了个姓吴的掌柜成天守着。
  顾名思义,这铺子眼下做得就是寻人的生意。
  倘若哪家哪户丢了人,便将失踪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歇在木牌子上,再将失踪年月及事件在簿子上报备。
  
  本来这种找人的活计,官府也是管的。不过官府向来懒怠,穆昭的这间铺子里找人的都是隔壁的武生。江湖人,消息灵通,人脉广,功夫又过硬。更何况,寻人铺子要的价钱也不高,不管多艰难,寻一人只收一两银子。
  
  夏天的时候,于桓之与南霜来到了京城,待他将伤势养好了些,穆昭还乐呵呵地带他们来这间铺子看过。
  彼时于桓之的眼睛仍是盲的,只听得南小桃花与她说,这铺子里还留着他们二人的木牌子,另有两个木牌子,写着穆衍风和萧满伊的名儿。
  
  然则,人海苍茫,寻人踪迹谈何容易。将木牌子挂在此处,不过是为多分念想,多分希望罢了。
  
  有簌簌雪从屋檐滑落,将他的脚步阻了。于桓之在寻人铺子前顿住脚步,他心道左右天色尚早,不如进去瞧瞧。
  因阳光不盛,铺子里也有些昏暗。寻人铺子分内外间。外面挂着一个“掌柜外出”的告示,说是请了临时画师来守铺子,但外间没人守着。
  
  于桓之踱进去的时候,见朝外的一面墙上,挂了许多木牌子,上面写着人名和生辰八字。他一一瞧去,则见第二行排头的两个,就写着穆衍风和萧满伊的名字。墨迹有些旧了,字体龙飞凤舞,想来是出自穆昭之笔。
  
  内间隐隐有人声。于桓之又望了眼那牌子,心中微有欢愉。他想着兴许待南小桃花生了孩子养好身子时,穆衍风与萧满伊已经和他们重逢了。
  
  近午时,太阳更盛了些,照在铺子外一株开得正艳的寒梅上。
  于桓之望了望放晴放亮的天,正欲离开,不想眼风一扫,竟瞧见对面墙上,最后三个木牌子。
  
  木牌子是新挂上去的,上面墨迹未干,分别写着“萧满伊”,“南霜”和“于桓之”的名字。那方方正正地字迹,分明出自穆衍风之手。
  穆小少主从小对诗书不算精通,书法也是马马虎虎,不讲究什么字体。然则也许是因为性情爽快,他写的字虽不成形,方方正正的却十分大气洒脱,久而久之倒能自成一派。
  
  阳光倾了几寸入户,于桓之心中微微提了一口气。
  外面有风声,有行人偶尔路过的脚步声沙沙作响,然而四周却相视更静了,唯有内间的话语声,声声入耳。
  一人道:“不是这样画,我说的那小姑娘还要再好看些,像朵桃花一样。”
  默了一会儿,却听得一人“啪嗒”将笔撂下,怒道:“头一回被请来画画,便遇到这么难伺候的主儿!哪来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是丢了也是正常的!”
  却是又过了片刻,另一人的声音仍旧迟疑,像是在认真审视一幅画:“你这张也画得不像,小于长得要比你这画好看许多。你这样画,找不到人的啊。”顿了一下,他忽又道:“满伊这张,还是别挂出去了吧,她若只知道我找人将她画成这样……”
  
  未等他说完,画师砰然拍桌:“出去出去!你这生意我不做了!真晦气!!”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收东西的声音。
  
  于桓之在外间听着,隔着一袭布帘,唇角倏忽便牵起笑意。
  他犹疑了一下,才将布帘掀开。
  
  内间也有窗,窗外白雪茫茫。风透过窗吹进屋内,吹得一屋子画像猎猎翻飞。
  长桌前,有一人面朝外间,正在怒气冲冲地守着东西。
  另一人,背身朝着于桓之,头发用皂带粗略绑着,在如此严寒的冬日,只身着一身破旧棉布长衫,腰间别了把铁剑。修长挺拔的身形如初,只是原来那双好看的手,因着冬日严寒,裂了几道纹,生了几个斑驳的疮。
  
  穆衍风也晓得自己方才因为情急,无意中得罪了人。他此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画师,只见他雷厉风行地将桌上东西收入随身的木匣子里,再狠狠回瞪他一眼,跨了木匣气匆匆地走了。
  
  因少了镇纸,方才的那三幅画,便被风从桌上吹到地上。穆衍风愣了片刻,这才府上要去拾拣。怎奈窗口忽地又吹入一阵寒风,将那三幅画像又飘飘荡荡地向穆衍风的身后吹去。
  穆衍风方回过身弯了腰,竟见得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公子,也正俯身去拾那三幅画。
  
  修长如玉的手指,指节有厚茧,像是长年持短刃所至。
  穆衍风瞧见那手指,便径自愣住了,须臾却听得那人淡淡的声音:“画画不过是画个轮廓,你如此吹毛求疵,怕是将天底下最好的画师给你请来,你也不会合意。”
  于桓之将画拾起,笑吟吟地直起身子。
  穆衍风在原地僵住,也慢慢地,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窗外的风接连不断地灌入屋内。于桓之的眼微微眯了眯,片刻他又笑了,上下打量穆衍风一番,只见他衣衫破旧,体格倒不显瘦弱,反倒更强健了些,只是挽起袖口的手臂处,有些许冻伤。
  
  “阔别半年,少主风采依旧。”半开玩笑半调侃的一句话,在穆衍风听来,是如此的暖人心。
  这种语调,这种声音,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于桓之。
  
  穆衍风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往前一步就给了于桓之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伸手在他后背狠拍了两下,这才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子比我多,一定能比我先来京城!”说着,他又将于桓之放开,急切问道:“霜儿妹子可好?满伊呢?”
  
  于桓之闻言,却将眉头敛起,低声道:“那日我回流云庄,寻到了霜儿和满伊姑娘。怎奈满伊姑娘不愿随我们同行,定是要去找你,所以……”
  穆衍风听了此言,怔住片刻,尔后他又笑了:“无妨。”垂眸朝萧满伊走形的画像看了一眼,穆衍风说,“从前她追着我流离颠沛,我如今想来,总觉亏欠她。这样也好,我日后也大江南北地去找她。”
  于桓之听了此言,也抬眸笑道:“也好。”
  
  穆衍风又顿了顿,问道:“你跟霜儿妹子呢?”
  于桓之走到门前,将帘布掀起,两人一同走出寻人铺子。
  屋外的那株寒梅仿佛开得更艳了,花瓣绽开,花蕊吐芳,傲雪凌霜。
  
  于桓之凝视了一会儿寒梅,转头笑道:“霜儿初春就有了身孕,怕是这两日就要生了。所以这些日子,我一刻也离不得她身边。”
  
  即便是清淡如于桓之,说起这样的消息,欢喜之色也尽显眼底。
  
  穆衍风愣了须臾,哈哈几声大笑,抬手拍一把于小魔头,呼道:“苍天啊小于,你果真是出息了!”停了一下,他忽地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不是说这两日要生?你怎得这会儿在这里?”
  
  于桓之一愣,这才想起上午时,他因得到了穆衍风的消息,只急于将他找回来,好让南小桃花也欢喜欢喜。略略一算,他也离开快一个时辰了。
  这些时日,于桓之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南霜,一想到此番离开如此之久,他不禁面露忧色。
  穆衍风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道:“不急,咱们这就回去看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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