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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

书籍名:《一色春》    作者: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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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平山顶,不知哪一处忽然炸响,在于桓之身影掠出的那一刹那,满天扬起烟尘。穆衍风一手抓着南霜的手腕,一手牵起萧满伊,大喝道:“跟我走!”
  然而右边的手腕却猛地挣脱开,南霜睁大眼,愣愣地瞧着前方模糊不清的地方,咔嚓的碎裂声,木台的爆破声一阵阵传来,“桓公子……”她唤了一声。
  声音很静,亦很飘乎。
  
  四周只静了半刻,忽然间风声鹤唳,惊扰不断。满天的灰尘模糊了视野,爆破之响接连响起,处处都有人呼喊的声音,求救的声音,逃窜的声音。
  春晖依然剧烈且美好,然而阳光怎样也照不透这一场纷乱。
  南小桃花只在原地呆了瞬间,忽然她一把推开穆衍风,顿地飞身而起,朝于桓之先前的方向找去。
  “霜儿!”穆衍风大吼一声,正要去追,却被江蓝生拦下,“你……”
  “事态不明,南姑娘自有桓公子保护。你切莫追去送了性命。”江蓝生沉声道,他回眸望着高空,眉间一蹙,忽然道:“现在走。”
  
  也不知从哪里洒出一阵幽蓝的粉末,在流云庄前散出一道屏障。
  丁蕊闪身出现在流云庄的凉棚后,蹙着眉看了眼穆衍风和萧满伊,唤道:“公子。”
  江蓝生点了下头,与穆衍风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这花魔粉,只能挡一盏茶的时间。”
  穆衍风带着萧满伊离开的那一瞬,回头朝决胜台前处望去。又一声炸响,莽莽浓烟中可见血迹。
  
  南霜落在浓雾之中,只觉周围人群作鸟兽散,不时传来兵器的碰撞之声。
  她放眼望去,只能模糊见着方圆三尺内的物什,形同眼盲。此刻的天平山顶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也不全知晓,只知有人在这里埋了炸药,要将江湖一干人等赶尽杀绝。
  浓烟处,仿佛有个身着白袍的身影,衣袖口处血迹斑斑,南小桃花大骇,连忙赶上前去,唤了声:“桓公子?”
  那人扶着决胜台立木,闻言身子一僵,这才渐渐回过头来。
  南霜见着那人是欧阳无过,不由退了一步,赶紧要逃。然而为时已晚,欧阳无过拼了力气,腾跃翻身拦在她的面前。
  
  “南水桃花?”他的嘴角勾起一笑,目光却望四周飘移,“怎会只有你一人?”
  南霜抿着嘴唇,目光落在他的腰腹处。烟雾太浓,四周太吵杂,她只隐隐见得欧阳无过的腰腹处有血迹渗出,“你受伤了?”南霜一惊,抬手指着他的伤口,“我瞅着像是被炸药弄的。”
  “你……”欧阳无过闻言却不理会,将袖袍一拂,问道,“出口在哪里?”
  “啊?”
  “我问,从哪里逃离天平山顶,最安全?”
  南霜心中亦是一沉。欧阳无过此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这山顶的炸药是事先埋好的,那么每条下山的路,便已被封死,唯独一条可以全全而退。
  从天平山下山的路共有五条,五中取一,风险太大。
  “我也不知。”南霜摇了摇头,又皱着眉担心地往四周望去,“我是来找桓公子的,我担心……”
  “霜儿!”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南霜尚未辨清那声音来自何处,只见眼前一道身影掠过,一人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握牢,带着她连退三步。
  于桓之眼中怒火中烧,抬着望雪刃直指欧阳无过,“你对霜儿做了些什么?!”
  
  欧阳无过勾唇一笑,“于桓之?呵呵,好眼力!”
  “你——”于桓之勃然大怒,望雪刃似感受到这怒气,在他的指尖飞速旋转起来。
  他正欲上前在欧阳无过身上搜出解药,南霜却伸手勾住他的手指,道:“桓公子,无事的。不过是散力粉。”
  南霜伸出袖角,粉桃色的衣袍上,一摊滢滢粉末,“我方才拦下来了。”顿了顿,她又看向欧阳无过,“你想用我威胁桓公子,让他带你下山?”
  欧阳无过的目光猛地收紧,半晌一语不发。
  于桓之素来厌恶欧阳无过,但此刻形式危急,多一人助力也好。他沉吟片刻,只道:“方才我于高空,只见,南,北,东南,下山的路已被封死,唯独东,西两个出口。赌一个。”
  欧阳无过愕然望向于桓之,腰腹间伤口的剧痛让他说话也有些沙哑:“为何我赌?”
  “布下计谋的是你爹,欧阳岳。”于桓之冷声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以哪条作为生路?”
  
  东西两条路遥遥相望,相隔甚远,若选了一条,便决计没有回头的功夫和余地。
  于桓之此刻让欧阳无过做的,无疑是一份生死抉择。
  欧阳无过沉吟片刻,忽然苦笑起来:“我如何得知?虎毒尚不食子,欧阳岳他竟待我至此,以我做幌子,做诱饵,直至我身败名裂。”
  于桓之却并不理会,他朝四周望去,见东边烟雾最浓,便抓起南霜的手,沉声道:“往东。东处烟浓,扰人视线,一般人不会选,应当是生路。”
  
  又有几处炸药炸响,爆裂声声中,夹杂着人们如兽般的嘶吼,和浓重的血腥之气。
  穆衍风带着萧满伊和一干人等退到一半,眼前忽然闪出一个身影,“穆公子,留步!”
  穆衍风闻声,心中一沉,回头蹙眉道:“竟然是你。”
  杜年年匆忙间亦不忘礼数,微微躬身,恳切道:“彼时公子与萧姑娘对年年有救命之恩,现下还望穆公子今日听年年一劝,莫走这条路。”
  萧满伊皱了皱眉,急道:“可是那日我救你,分明就是你设下的计谋啊。我听衍风说了,你分明就是跟欧阳岳一伙的,此刻你来帮我们,我怎么信你?”
  杜年年朝四周望了望,烟雾遮住天色,连时辰也无法得知,“计谋是计谋。恩情是恩情。更何况年年并非背叛主人,只是想依次补偿,日后可互不相欠。”杜年年说着又拱手,“还望穆公子相信年年。”
  穆衍风皱起眉,回头瞧了一眼江蓝生,江蓝生点头道:“此时走哪条路都不过一拼。”
  “那你说,走哪里?”穆衍风道。
  “西面下山的路。”杜年年说,“我可为公子带路,若公子不相信年年,便是将我当作人质也无妨。”
  
  于桓之,南霜和欧阳无过方走了半路,三个人却忽然同时将脚步顿住。下一刻,三人的身影同时向左一闪,没入浓雾之中。
  “奇怪……”浓烈的雾气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储轻燕,“方才明明听见于桓之说要走东路,为何人却不见了?”
  “不知道。”另一人接话道,“烟太浓,这三人顾着逃命,兴许走快了,我们再跟上瞧瞧。”
  “嗯。”储轻燕答道,“走。”
  
  直至脚步声消失,于桓之等人才从大树后绕出来。
  欧阳无过神色冷峻,嘴里暗咒道:“这个贱/人,表面屈服于我,竟是那欧阳岳的走狗。”
  南霜却说:“还好有她跟着你,我们才可将计就计骗过他们的眼线,走西边之路”
  欧阳无过神情凝然,冷“哼”了一声,“此刻大家不过一根绳上的蚂蚱,同生同亡。”
  
  天已近晚,火红的晚霞染遍天际。猎猎的风声吹着山顶滚滚浓烟,而树木草丛间,却渗着一片凄寒。
  西路为生路,然而却不是全无艰险可言。穆衍风一干人等下山,路遇伏击无数,直至山间破庙,只剩了流云庄七八名弟子,以及穆衍风,萧满伊,江蓝生和丁蕊四人。
  从方才伏击他们的人来看,对方的势力已远远超出穆衍风的想象。除了新暮雪宫和万鸿阁在为欧阳岳效命,另外储轻燕所属的苍梧派,苗香所属的青衫宫,亦与欧阳岳结盟。
  
  穆衍风不是没有想过要硬碰硬。山顶若未埋炸药,他们尚且有得一拼,可如今,流云庄以及其他武林门派死伤无数,个个如惊弓之鸟,要与欧阳岳极其属下拼命,无异于以卵击石。
  待到了林间破庙,几个重伤弟子已无法前行,众人相商,决计休憩片刻,再趁着夜色逃离。
  
  晚间新月如勾,即便在隐秘的山间,也隐隐能问道山上硝烟的味道。
  天更晚的时候起风了,吹着天边云层舒卷,将月亮遮了又露,一场春雨即来。
  廊檐打水,淅淅沥沥。穆衍风见着萧满伊将自己的裙摆撕成条状,又寻了个破罐子结了水,替几个流云庄的弟子清洗了伤口,再细细包扎。
  江蓝生倒是神色自得地坐在另一端的草垛子旁,丁蕊坐在他的另一侧,一语不发。
  方才在山顶上,是花魔教的人齐齐用花魔粉帮流云庄挡了敌手的袭击,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否则此刻,即便穆衍风可以凭着一己之力脱身,面对众多的敌人,他也无法保全萧满伊的安慰。
  可如此做的代价,便是花魔教的人,除了丁蕊一人,皆是生死不明。
  
  “衍风?”见着穆衍风走神,萧满伊将手里的罐子往他跟前递去,“我在庙里找到的小罐子,洗干净了,你喝些水吧?”
  穆衍风垂眸望着粼粼水纹,顷刻将罐子接过,把罐中水一饮而尽。
  萧满伊的发髻有些松了,袖口挽了起来,裙摆也撕破了。
  穆衍风抬眸望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开口道:“受累了。”
  萧满伊一惊,连忙摆手:“不累不累,桃花早就跟我说过武林英雄会时,会出乱子。”说着,她又伸手探进袖囊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得意洋洋摇了摇:“桃花给我的,她准备了两袋。”
  
  穆衍风一怔,接过那布包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放着凤梨酥,桂花糕一些解馋的糕饼。
  萧满伊又乐道:“我觉着吧,桃花儿她就是嘴馋,所以走哪里都带着。前几日上山前,她日日都分我一包,未想今日倒派上用场。”
  穆衍风淡淡笑了,将小布包递还给萧满伊,说道:“你吃些。”
  哪知萧满伊将布包接过,又往袖囊里放了,说:“晚上还要往山下走,我得留着些,晚上好与你分着吃。”说着,她又往丁蕊和江蓝生处瞟了一眼,“东西少,就不给他们分啦。”
  
  雨落如乱珠,山上仍旧隐隐有厮杀之声。
  穆衍风心中有些闷闷的,仿佛这场浩劫,他自始至终便是个旁观者。而徒留其他不知情地门派,在山顶拼杀。
  对方的势力有多强他不是不知道,留得青山在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若非今日有了萧满伊,若非他必须保护剩余的地址,纵使拼了一命又何妨。
  江湖上,从来不缺的是厮杀,而他穆衍风哪怕在一场厮杀中搏了性命,也算死有所归,死有所得。
  不过在逃离前,于小魔头的那番话像是料到了他的想法。
  于桓之,即便生涯坎坷,活得却向来比他自在又洒脱,他说,这种时候,管他人性命作甚,你是少主,将来是盟主,要保全自己,保全霜儿和满伊姑娘。
  
  其实于桓之要说的意思,穆衍风全都明白。
  他在提醒自己,所谓的担当和责任。穆衍风时少主,将来会是盟主。若得以脱生,将来有一个人能洗清今日的冤孽,手刃武林的仇人,那个人,便非他穆衍风莫属。
  所以他需要保住一条命,为了自己,亦为了身边的人。
  
  “衍风。”萧满伊又唤了一声,她的笑容,无论在何时都很明亮,“你不是问过我,有什么愿望?现在我想到了。”
  穆衍风抬目望向她,沉沉心事让笑容也十分无力:“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萧满伊沉吟片刻,又笑道:“好多年前你就答应过我,要与我一起行走江湖,不过一直都没实现。我想趁着我们大婚前,好好到江湖上走一走,你说好不好?”说着,她又走近了一步,轻轻伸出小拇指,勾起穆衍风的右手的小拇指,小声道,“衍风我们都要好好的,因为桃花儿和桓公子一定也是好好的。”
  萧满伊冰凉的小拇指在他手上轻轻一触,穆衍风将她往跟前一带,环臂便将她搂在怀里。
  眼前是山间春夜一场急雨,浇湿了天地,月色也浸润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如同前路萧索,无法探寻。
  穆衍风亦知道不合时宜,可是偏偏就忍不住要说那句话。
  萧满伊满足地在他胸前蹭蹭脸,问:“衍风,你怎么啦,别多想了。”
  穆衍风倚着山间庙宇的门柱,抬目望着月色清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丝微沙哑,“满伊……我爱你。”
  
  雨水忽然更急了,那句话仿佛就要淹没在声声夜雨之中。可是萧满伊听见了,她身子蓦地有些发僵。
  穆衍风身上清新的味道,夹杂着一点落拓,让她很是心疼。
  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清凉的泪水,笑着在他怀里点头:“我也是,我也很爱很爱衍风。”
  
  细细算来,穆衍风对于萧满伊有过诸多悔恨,譬如他当年不懂得珍惜,譬如有个冬天她差点在他眼前死去,可在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晚。
  好歹他说出了这句话,好歹他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之后流离,之后错失,而他等了许久许久,才重新寻到她,重新与她厮守。
  
  这时,庙门口忽然想起细微的脚步声。穆衍风一怔,将萧满伊挡在自己的身后,抬眸朝林深处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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