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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书籍名:《一色春》    作者: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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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小二抑扬顿挫地说完故事,又意犹未尽地叹了句:“要我说,那公子乙就应当把杜年年娶了享齐人之福,反正天底下,多的是男子三妻四妾。”

  于桓之听了后,一脸若有所思。旁桌的客人却道:“就光听你说了半晌的公子甲公子乙,也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何人?”

  店小二神秘兮兮地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这公子乙身份尊贵,岂是我们凡夫俗子能随便谈论的?几位若是真想打听,不如去杜家门口观望观望,那里人多。”

  掌柜的咳了一声,店小二讪讪一笑,将抹布往肩上搭了,提起茶壶去后厨房帮忙了。

  穆衍风瞧见于桓之深思熟虑的模样,沉吟了半晌,道:“小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桓之眉头微蹙,将筷子搁在碗上,也道:“嗯,这故事的旁枝末节,总觉得似曾相识。”

  “杜家,苏悦局……”穆衍风思索道,忽然灵光一现,双手合掌一拍,叫道:“方才巷口那姑娘!”

  萧满伊好奇问道:“你是说,那姑娘便是杜年年?”想了想,萧满伊又释然笑道:“这便好了,那姑娘喜欢公子乙,没瞧上你。”

  江蓝生又问:“杜年年不是离家去寻公子乙了么,怎会还在苏州城内?”

  童四猜测道:“兴许刚走?”

  江蓝生摇摇头,转身让掌柜把店小二唤过来,问:“方才你说的杜年年,离家多久了?”

  那小二屈指算了算:“也有两三天了吧。”说着,他又补了句:“要我说,天下负心人,还是男子多。也没听说哪家姑娘订了亲,临到成婚,却跟人跑了。”

  南霜正在喝汤,听到此话,一勺汤全喷在衣襟上,呛得直咳嗽。

  于桓之自眼风里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江蓝生掏了个手帕,正要替她擦擦,于小魔头却忽然道:“擦不干净,等下将衣服换了。”

  南小桃花听了此言,以为有望拿回那件红绸衫,忙欢实答应了。

  经过月余的相处,南霜觉得于桓之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扑朔迷离。起初在凤阳城客栈时,还是彬彬有礼,体贴照顾。后来她似乎触怒了这位魔头,令他对自己生出些厌烦。

  南霜思索,她触怒魔头前后统共两次。

  第一次是在凤阳客栈的最后一夜。她冲于桓之讨红绸衫时,狡黠的桓公子让她用三个要求来换。孰料她自以为是地香了他一口后,魔头却是蹙着眉头一脸不满。

  第二次,则是在客舟上。起帆数日后,南霜与一位桨手渐渐熟络。那桨手也就十六七的年纪,祖祖辈辈都以河为生,以船为家,他见了南霜惊为天人,一个劲儿地夸她漂亮。

  彼时风大,南小桃花与桨手坐在船头,聊得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桨手一冲动,就问南霜可有婚配。南霜悻悻道可能快嫁人了,嫁的还是自己的结拜大哥。

  桨手听了,一脸神色如丧考妣,仿佛因赶不及看她拜天地而很是遗憾。

  良久,那桨手从遗憾中缓过神来,继而又涩涩问道:“那你喜欢你大哥吗?”

  南霜点头笑道:“喜欢啊。”想了想,又添了句:“我大哥很多人喜欢,萧姑娘也是喜欢他的。”

  此言一出,桨手起死回生般双眼放出奇异的神采,手紧扣着船沿,小心翼翼问:“那你不难过吗?”

  南霜怔了半刻,说:“这有何好难过的。”

  桨手抬手往船沿一拍,大笑道:“原来你对你大哥只有兄妹之情!”语毕,他又思索半刻,转而又胆颤心惊地问:“南姑娘,那你喜欢我吗?”

  这位桨手不明白,问脑子缺根筋的南霜喜不喜欢谁,等同于问一只鸟你会不会飞,问一条鱼你在水里会不会淹死。

  是以,南小桃花不假思索地点头:“喜欢啊。”

  桨手的神色悲喜交加,半晌握了南霜的手,颤声道:“若你与你大哥亲事不成……”

  南霜颇为会意地拍拍他的手背,说:“若我与大哥亲事不成,下次亲事,我提前写信知会你,你好及时赶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说的正是这小桨手当下心情,他又紧握住南霜的手,唤道:“霜儿……”

  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南小桃花转头见一人青衫飘扬,墨发如飞,也不知在身后立了多久。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做贼心虚似地跳了跳,忙疾步来至他身边,唤了句:“桓公子……”

  于桓之不答,却温温凉凉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桨手颤了颤,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河风很大,灌入南霜的衣衫。于桓之的眼神在风中有些迷离,良久负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跟我来。”

  南霜随于小魔头绕至船的左侧。走廊狭小,每隔一段就有廊柱。河水滚滚起着波涛,于桓之袍带翻飞,只身临河,半晌才问:“你不想嫁少主?”

  识时务者为俊杰,南霜点头如捣蒜说:“想想想。”

  于桓之侧目,清清淡淡看她一眼,道:“实话。”

  南霜吁了口气,小心翼翼道:“确实,不算很想。”见于桓之神色动了动,她又忙说,“其实勉为其难,也可以……”

  于桓之这才转过身子,神色沉然如静湖,偏偏青丝如墨还在身后翻飞着,无端端扰人心绪,南小桃花看得心跳又加快了些许,却听于桓之的声音含了丝笑意:“你就不想祸了谁?”

  南霜心中喊冤,苍天可鉴,她桃花出生至今,也就只对于桓之产生过祸上一祸的心思,对其他人,都是纯情乃至圣洁。

  但是,这番想法,聪明如她南小桃花,自是不会对于魔头说,她思索良久,寻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祸人这种事,是看天时,地利,人和的,譬如……”

  话还未完,南霜周身一旋,已被于桓之抵在舱壁上,于桓之双手撑壁,将她框在方寸间。两人脸贴得极近,南霜脑子又有些放空,只听于小魔头的声音清浅飘来:“如今,无天时,地不利,人非和,你可想祸我?”

  南小桃花莫名感到一丝怒火中烧,她在心底骂娘,愤然欲说我方才就想祸你,此刻只想把你祸到骨子里。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干干脆脆一句:“不想。”

  于桓之僵在嘴角的笑意如冬梅开到一半忽然被寒冰冻住。南霜心底吁了口气,心道上次在凤阳的客栈,冒失一吻已铸成大错,此时万不可让于魔头知道自己仍想祸他。

  这么想着,左手却被于桓之轻轻握住,慢慢放至唇边,轻柔湿润的缓吻令南霜浑身一颤,指间的酥麻感如闪电般迅速游走全身。

  “现在呢?还想不想?”于桓之的声音似隔了层水雾,而眼眸却恍若星辰璀璨,盯得人只觉山河都失色。

  南小桃花缓了须臾,仍旧把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摇头憨笑道:“放心吧,我不想。”

  于桓之的表情如潮水褪去后的寂静河滩,沁凉空寂,半晌,他又牵起唇角露出一枚白驹过隙的笑容。那枚笑,笑得南霜心底一沉。仿佛有人掷了块石子在退潮的河水,青山烟波间发出寥寥一声空响,更显落寞。

  于小魔头转身消失在船廊尽头时,南霜浑身力气终于耗尽,只身跌坐在地,半晌骂了句:“靠,又燃了。”

  此后数日,于魔头便本着若即若离的原则,与小桃花相处得道可道,非常道。

  思绪辗转了几番,南霜总结道,于桓之对自己的不满,多多少少是由于自己对他心存“祸”意。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解开于小魔头的心结,自己便要对其表明不再祸他的心迹,并且与之示好。

  毕竟只有将他哄开心了,那身红绸衫,才可能到手。

  凡事都需要一个入手点,凡事难就难在入手点。

  南小桃花将与于魔头的相识的月余日子,反反复复想了数遍后,终于发现此魔头在做宫灯时,心情格外好,为人格外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南小桃花兴高采烈地拉开门,迎面却对上忽然抬起头来的于桓之。

  于小魔头手中捧着红绸衫,如上门提亲的公子,脸颊还带有一丝扑朔迷离的神采,他见了南霜温和笑了笑,暌违已久的笑颜令南小桃花心中发颤。

  于桓之将红绸衫递与她手中,道:“想着你要换衣裳。”

  修长如玉的手指从红绸上一带而过,显出份触目惊心的美,南霜抬头怔怔望着于小魔头,一时间竟忘了手里捧着的,便是女儿家朝思暮想之物,只怔然道:“那三个要求我还没完成呢。”

  于桓之扬眉看着南霜,夜深,她只留一个简单的环髻在头,墨发长至腰际,浓黑的鸦雏色衬得双颊酡红如醉,眼眸清莹如泉。

  于小魔头恍恍然抬起手,顺着南霜的发滑下,自她肩颈挑起一缕青丝,放在唇边柔柔一吻,芬芳盈面,“算了。”

  他又垂目瞧了瞧南霜手中那抹娇艳的绸衫,寂静地笑道:“换上吧,一定好看。”说罢,他转身步入长廊的朦胧灯影中。

  南霜愣怔在原地,情不自禁挑起方才那缕发丝,触手处如烈火炙热烧灼。

  那一捧灼热似烧进了南霜心底,她讷讷唤了声:“桓公子。”

  挺拔修长的背影在长廊头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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