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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书籍名:《一城春弄》    作者:天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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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秋后问斩的习惯,眼看就快步入初冬,乔定夜的罪名在定下不久就被问了斩,其家眷却仍在关押之中。
  乔定夜身负谋杀、盘剥数罪,本已是死路一条,其家眷受连累却是因谋反罪而起。可谋反罪一定,必要严惩,否则岂不是要叫天下百姓没了威慑?偏偏乔定夜利欲熏心,妻妾多为联结权势所结,嘉熙帝如今正有意清除他在都护府中势力,当然不想松口。但即墨无白上疏了数次,老宰相和鸿胪寺卿焦别也多加求情,他最终才同意年不足十二岁的家眷可免除死罪,改为流放边陲。
  如此一来,乔月龄仍旧不在其列。
  好在嘉熙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几个不长眼的官员上奏说乔定夜还有个妹妹没有落网,他便派了几个人去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墨城里因为乔定夜的死还欢喜了一阵,霍擎更是大张旗鼓地领了官员们去阿瞻墓前祭拜,师雨自然在场,稀奇的是霍擎居然也请了即墨无白同往。
  城中自然流言纷纷,邢越在酒家里听到后,拍桌嚎了一句:“那有什么,人家本来就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成了亲啊!”
  百姓们被他这嗓子嚎得莫名其妙,他这边已经火速抹油跑路了。
  今日是与自家媳妇儿相聚的日子,好不容易摆脱即墨无白和师雨的魔爪,临走也要给他们弄点儿麻烦才开心啊。
  喧闹了几日,城中才算稍稍平静。
  天气越来越凉,即墨无白在宁朔与诸位新上任的官员会面结束,一面系披风一面跨马出城。杜泉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没有跟在身边,否则一看他这要去墨城的架势,又得唠叨不止。
  师雨的伤已无大碍,如今每日只是喝些补身的汤药。用完药,夙鸢端着晚饭进来,就见即墨无白跟在后面进了书房。
  “咦,我来得巧啊。”他解了披风,热络地在桌旁坐了下来,夙鸢只好给他添双筷子,又取湿帕子给他净手。
  师雨看着他道:“你来的正好,你说这次陛下是不是真打算放了乔姑娘了?”
  即墨无白摇头:“不好说,他压着不闻不问,跟你的身世一样,只能说暂时没事吧。”
  师雨笑笑:“说的也是,倘若以后我不听话,这也是个把柄,皇帝是个做大事的人呐。”
  即墨无白拿起筷子,凑近低语:“以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叫陛下比较好。”
  师雨撇嘴:“是,大都护。”
  即墨无白笑道:“不说笑了,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都护府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还需回都复命。”
  师雨顿了顿,给他夹了筷子菜:“那就多吃点吧。”
  二人难得有这闲暇和乐的时光,即墨无白这顿饭可谓吃得心满意足。
  入夜之后自然是留在了城主府,可惜师雨未给他可趁之机,叫夙鸢给他备了住处。
  即墨无白哭笑不得,第二日启程之时,师雨前来送行,他那眼神可谓一个哀怨愁苦。
  此番入都,少不得一番褒奖。嘉熙帝早朝之时,当着百官的面大致解释了一下太常少卿险遭毒手被救的过程,也算是遏制了一下朝中乱七八糟起死回生的传言,接着又饱含深情地赞扬了即墨无白的行事作风,为此番拿下乔定夜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官员们很清楚,这是要封赏的节奏啊。
  “朕心甚慰啊!”嘉熙帝以此作为前面谈话的总结,而后朗声道:“如今安西大都护一时还没有合适人选,太常少卿原本就对墨城一带比较熟悉,此番代任大都护也是有模有样,朕便授命你正式接任大都护一职吧。”
  即墨无白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以后指不定还要将墨城并入都护府呢,由他出任大都护当然好,还可以跟师雨拉拉人情债。
  可惜有人看不穿啊,即墨无白正要谢恩领旨,老对头方杭便出言反对:“臣以为不可,太常少卿在墨城与城主师雨不清不楚,如今将他任为大都护,岂不是给二人以机会?陛下岂能助长此等歪风邪气,叫天下看了笑话啊!”
  殿中窃窃私语,即墨无白的脸就快黑成一片了。方杭的心情他能理解,毕竟做了大都护就是一方之主,有兵有权,自然要压他一头。不过拿他跟师雨的事情说话,未免有些叫人不快了。
  嘉熙帝坐在龙椅上,眼睛扫了扫即墨无白,神情明显带着些幸灾乐祸。
  即墨无白干笑着看向方杭:“方大人言重了吧。”
  方杭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要说你要师城主之间并无暧昧?那天下的传言是如何来的?”
  即墨无白摇头:“方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言重了,是说我与师雨之间算不上歪风邪气,我们二人不是早就在全城百姓面前成了亲嘛,大家都看到的啊。”
  方杭被他的话说的目瞪口呆:“可……可那本该是师雨和即墨倓的婚礼!”
  “但后来大家都知道成亲的人是我了啊。”
  “……”方杭气得脸颊通红,哪有这样强词夺理的!
  殿中大臣也是看笑话的居多,其他德行俱佳者,如焦别之流其实并不认同即墨无白这歪理,可他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一时也真没话反驳。
  方杭道:“总之你们二人名为姑侄,却行苟且之事,分明是乱.伦,实在有伤风化!陛下断不能纵容。”
  即墨无白不以为然:“我豫国讲的是大礼大节,何至于如此计较。我与师雨本就没有血缘,她不曾入我即墨族谱,与我那位堂叔即墨倓最终也并未成婚,我与她之间是正当的男女之情,何至于牵扯到乱.伦之说?”
  方杭梗着脖子道:“为官者就要有自知之明!”
  即墨无白叹了口气:“也罢,我一桩私事,却要被诸位至于这朝堂之上连着我的官职一并讨论,确实不该。既然为官者要做表率,那么我便不做这官了吧。”他掀了衣袍跪在地上,向皇帝叩首,“臣即墨无白,愿辞官归隐,不问朝事,望陛下恩准。”
  嘉熙帝愣了愣,这什么情况,早知便不幸灾乐祸了,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
  如此劲爆的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
  太常少卿宁可放弃大都护这样的重职也要与那位毫无血缘的“姑姑”长相厮守,天下人闻言无不感慨。女子叹其深情,男子则不禁琢磨,这师城主究竟该美成什么样呀。
  墨城因为商旅传播,消息早已传开。师雨每日忙碌,并不知情,还是从夙鸢那里得知的消息。
  她丢下笔,坐在书房里捏了捏眉心,抬头看看夙鸢,她的眼神果不其然很微妙。
  “呃,其实奴婢觉得……少卿大人也蛮好的,真的。”她一边表态一边冲师雨暧昧的笑,笑得师雨默默无语。
  晚上用罢晚饭,回到房中已经很晚,没想到即墨无白人竟在房中。
  师雨看了看房门,颇感意外:“你怎么进来的?”
  即墨无白笑眯眯地坐在桌旁:“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啊。”
  师雨明白了,必然是夙鸢干的好事。
  她走过去坐下:“这可是你第三次辞官了。”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即墨无白挨着她坐近,朝她身上靠了靠:“此举可谓破釜沉舟啊,若还是不能得到你,那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师雨失笑,手指挑起他下巴,一脸兴味:“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即墨无白啄了一下她的手指,蓦地将她拦腰抱起就要拐入内室,师雨扯住他衣襟低斥:“你如今可辞了官了,无权无势,就不怕本城主当真去陛下跟前参你一本?”
  即墨无白苦笑:“哪有将夫君拒之门外的女子啊,我……唉算了,我找不着人告状,要不去请霍老将军做个主?”
  师雨“呸”了他一声,紧接着人便被丢入软帐中了。
  师雨及时抵住他要欺身而上的身子,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她是担心如今百姓正议论纷纷,在这风头上怀有身孕。
  即墨无白笑道:“我可没打算将你怎么样,安心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师雨反倒不自然了,竟感觉像自己上赶着一样,当即侧过身去不再理会他。即墨无白笑了两声,躺下拥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大约是一路赶来早就累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入夜风大,天气透凉,风沙席卷。守城官兵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个个手里捏着温热的酒袋,时不时小抿一口暖身,却不敢多喝,怕误事。
  风沙越来越大,城门被砸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守城官在城头巡视,一个士兵凑过来道:“大人,您不觉得有人在拍门吗?”
  守城官捂着嘴回道:“不就是那沙子拍的么?这鬼天气,还是赶紧入冬吧,下了大雪还好一些。”
  士兵摇头:“不像啊,好像真的是有人在拍门啊。”
  守城官举起火把,探头朝下望去,还真有个人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立在门下,在其身后,却是一大片绰绰人影。
  “来者何人?”
  “我要见城主!有急报!”
  “亮出身份!”
  下方没了声响,守城官再三细看,忽而感觉不对,正要提醒周围,一支羽箭已经直射来,没入他喉间。
  城头瞬间大乱,士兵们纷纷执起武器,雷鼓阵阵激荡在夜空。
  墨城有敌入侵了。
  
第六十三章

师雨半夜忽然醒了,背后靠着温热的胸膛。

即墨无白受扰动了动身子,将她搂得跟紧,眼睛还没睁开,嗓音沙哑地贴在她耳边问:“怎么醒了?”

师雨轻轻支吾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

即墨无白睡足后却不安分了,搂着她的手缓缓游移,“待风头过去,天下人都接受了,你我再补办一场婚礼。”他含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师雨正待转头推开他,却正好被他正面抱了个满怀,颇有些自投罗网的意味。即墨无白哪肯放弃这到手的肥肉,温热的唇贴过来,几乎要将她烫化了。

师雨就知他难缠,先前说的话转眼就在这半梦半醒间给丢到脑后了,又好气又好笑,媚笑一声,缠上他身子,身娇肉软,非得好好治治他不可。

即墨无白被她箍着难以动弹,总算是彻底醒了,忽然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师雨稍稍一愣,坐起身来:“好像是鼓声。”

先前城主府里几次不太平,即墨无白担心又出什么事,披衣起身,对她道:“你待着,我去看看。”

房门刚拉开,就见夙鸢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抬着,看样子是正准备敲门。见到即墨无白,她立即垂眼,当做没看到他:“城主,大事不好,西城门来报,有敌军入侵。”

内室一阵响动,师雨只着单衣,光着脚就走了出来:“你说什么?”

夙鸢提着灯的手颤了一下:“西城门受到敌军入侵,官兵受了重创。”

“何方敌军?”

“士兵来报说他们皆作伪装,但料想应该是若羌人。”

师雨立即回身:“更衣,我亲自去看看。”

即墨无白伸手挡住她:“你别去,我替你走一趟。”

夙鸢连连点头:“霍老将军已经率人赶去了,城主不必担心。”

师雨看了看即墨无白:“那好吧,你诸事小心。”

即墨无白应了一声,命夙鸢给他取剑备马,转回内室整装,须臾便妥当,大步出府。

报信的鼓声早已停了,即墨无白打马飞驰,老远便见前方大街上亮光一片,人声喧哗。待上了大街,却因眼前景象吃了一惊。道路两旁民居商铺竟多处着火,百姓们从睡梦中奔逃而出,哭嚎一片,四处火光熊熊。

风沙浓烈,割得人脸颊生疼,火势愈发大涨,许多没着火的地方也被引燃,墨城到处是慌乱救火的人群。

即墨无白终于接近西城门,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了刺鼻的血腥味,便暗觉不妙,凝神细看,前方火光闪烁,城外喊杀声高亢,城头守城官兵人影奔走抵挡,下方大门正遭受猛烈撞击,眼看就要被破开。

霍擎手执长剑,立于城头大声指挥。即墨无白翻身下马,匆匆走上城楼,询问道:“霍将军,来的可是若羌?”

霍擎连眼睛都没空落在他身上:“是,粗观至少三十万,若羌此番只怕是举国重兵来袭。”

即墨无白看了看城头与下方挡门的士兵:“墨城城中驻兵十万,此处看来似乎人数不足啊。”

霍擎叹气:“兵马本就分驻四门,现在城中混入了大批奸细,其他三个城门亦有骚扰,城中的火也是他们放的,为救民也分出去不少人马。”

“奸细?”即墨无白诧异。

霍擎将剑重重立在地上,恨声道:“老夫恨不得将乔定夜拖出来再杀一次!都是他之前开放禁令的好事!”

即墨无白探头看了一眼下方情形,攀城士兵前赴后继,投石羽箭源源不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出城迎战?”

霍擎摇头:“对方重兵压城,志在偷袭,城门一开必然强攻而入,不宜开城。”

即墨无白皱眉:“我看急需增兵支援,其余三门虽受扰,但北城门内连有山脉,易守难攻,东城门又直通中原,料想他们都不会太上心,可以将那两处的人先调过来。”

霍擎道:“早下令了,只是城中纷乱,道路难行,还没赶过来。”

即墨无白抱拳:“若霍将军相信我,我便出城去再搬救兵。”

“如此再好不过,犬子就驻扎在东城门外,有劳了。”霍擎从怀间取出兵符递给他。

即墨无白接过兵符下了城楼,刚上马要走,城门霍然一声巨响,转头去看,城门开口又增大了几分,士兵们潮水一般涌向城门,死死抵住大门横木。他不再耽搁,纵马而去。

城中道路比他来时更加难行,百姓们四散逃命。妇人拥着火中丧生的丈夫呼天抢地,孩子们惊慌大哭地叫着爹娘乱跑,有的因为财物在大火中无法抢出,急得以头抢地,那可是毕生积蓄啊……

即墨无白的马本跑得极快,却见前方有个小孩灰头土脸的呆坐在路中央不动,差点冲撞上去,连忙勒马,再不好快行。

士兵们是派了很多,但看起来还是人手不够。有的地方火灭了,新的地方又烧起来了。他们还得抓捕纵火犯,根本忙不过来。

即墨无白艰难前行,忽见许多人面朝他跑来,一大阵蜂拥着朝城门方向而去。他本以为是躲避火势的百姓,没有在意,不想其中一人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小腿,他竟感觉到那人腰间有一截生硬的物事。

他连忙策马回头,还未至城门便高呼:“小心后方偷袭!”

那群人见身份暴露,纷纷亮出兵器,朝挡门的守城士兵袭去,落后几人则反身朝即墨无白攻来。

霍擎在城头见状大惊,城头抵挡数十万大军已经有些吃力,现在后方又来人夹击,实在大为不妙。他怒从心起,拔剑走下城头,亲自带头扑杀。

即墨无白心急如焚,一连斩杀了几人,转头朝东城门奔去,出城调兵已刻不容缓。

师雨站在吹雪阁上远观城门,城中四处火光熊熊,几乎要将这无星无月的天空照成白昼。

还以为将若羌的主战派削弱就会太平,没想到若羌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如今墨城大不如昔,即墨无白又放弃了执掌都护府的机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们的视线从未从墨城这块土地上移开过。

夙鸢在她身后抖抖索索:“城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墨城这样……”

师雨神色紧绷:“有新消息来么?”

夙鸢摇头:“尚未送到。”

“再派人去查。”

“是。”

夙鸢下了阁楼没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激烈的鼓声,声声摧人心魄,师雨不禁握紧栏杆。

不多时,夙鸢匆匆返回,登上阁楼时险些摔着:“城主,西城门被攻破了!”

师雨错愕转头:“霍老将军呢?”

“仍在前面御敌,听说已经负伤了。”

师雨快步走下阁楼,一面吩咐:“即刻前往西城门。”

夙鸢连忙阻拦:“不可啊城主,若羌士兵已经涌进来,太凶险了。”

师雨系紧披风:“那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夙鸢追上去扑通跪倒,拦在她跟前:“城主就别去了,其实城主府已经被封了,霍老将军下令一定要护住您周全。”

“……”

城中的奸细已被墨城士兵斩杀了大半,但他们神出鬼没,混在百姓间难以分辨,士兵也多有损伤。

葛贲本守在南城门外,若羌显然是主攻西城门,派往南城门的兵马不多,主要还是为了拖住他。他刚刚击退若羌兵马便得知西城门失守,不敢念战,火速赶来援救。霍擎这边已经领着人退后入城三十里,正命人拦道阻截。

天光大亮,火光渐熄,周围全是烧焦的气味。

拒马木横隔而指,排了好几列,后面是半蹲着蓄势待发的弓箭兵,前方是与墨城士兵厮杀在一处步兵。霍擎领着最精锐的骑兵守在后方,马踏着地面打着响鼻,看起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即墨无白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回来?

葛贲与几个副将从前方退下来,朝他抱了抱拳:“霍老将军肩头有伤,还是赶紧就医吧。”

霍擎垂眼叹息,花白的胡须上沾了风里的灰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是老夫无能,未能击退他们啊。”

一名副将轻轻扶住他胳膊:“老将军及时治伤要紧,若羌人多势众,来势突然,这并非将军一人之错。”

葛贲点头:“依末将看,只怕还得往后再退,援军迟迟未到,他们重兵压境,我们恐怕撑不住。”

霍擎稍作思忖:“看若羌将领都是生面孔,未必有十足把握,否则当初就不会有那一场试探般的入侵了。不,不可再退!传令下去,将百姓转移至东城门,老夫率人马在此坐镇,尔等各领百骑绕马城中,从四面突袭。记住,不可念战,侵袭即可,速攻速退。”

副将们领命而去,他又下令步兵后退,垒石筑墙,弓箭兵发箭,暂作抵挡。

从清晨到午后,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若羌三十万大军被他几万人马拖了整整一天,未能近前半步,对方已经渐渐开始动摇军心了。

然而这对人的体力考验太大,霍擎滴水未沾,失血过多,脸上早已血色褪尽。弓箭兵就快没有羽箭,充足的兵器补给却在上缴给朝廷后有些捉襟见肘。

若羌又一次进攻上前,援兵依旧未至。霍擎下令死守,后方忽然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他转头望去,行在前列的正是他的长子霍拭狄与幼子霍定襄,心中大安。再转过头去,脊背依旧挺直,却蓦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霍老将军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师雨终于出了城主府。为便于行动,她特地换上了紧身胡服,束起男子发髻。

策马赶至城中,垒了一人高的石墙横于大街上,双方士兵仍在激战。

后方客栈被当做了医馆,师雨下马,随着一名士兵进去看了看霍擎,情形不妙,叫人担忧。

她走出门外,环顾四周,忽然感到不对,即墨无白人呢?

第六十四章

风沙渐止,秋阳高照,沙漠苍茫金黄,仿佛近在眼前。

即墨无白一剑击退袭兵,看了看日头,朝身后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打马而去,很快又折返,做出刚从墨城方向奔来的架势,大声呼喊:“不好了,墨城败了,墨城败了!”

围追堵截的敌军听到这消息,攻势骤减,不多时竟然纷纷调头退去了。

即墨无白立即下令:“快回城。”

战局推入城中,实在不稳。师雨下令后方退至城主府前十里处,附近民居商铺都损坏较少,左右是官署,背后便是城主府,离战场较远,更为安全。

夙鸢跟在她身旁小声道:“城主,毕竟是官署重地,怎能轻易让百姓进来躲避啊。”

师雨低斥:“城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意这些?”

夙鸢嗫嚅称是。

墨城的官员们也已集结而来,刺史的“病”总算是好了,他战战兢兢地告诉师雨,有一些官员被若羌掳去了。

师雨皱眉不语,战争面前,官员和百姓都一样,谁都可能朝不保夕。

原本开阔的道路上挤满了百姓,灰头土脸的,暗自垂泪的,比比皆是。师雨吩咐夙鸢带人去城主府中准备食物照应,抬头看向前方,昔日繁华的街道上杂乱一片,瓦砾残垣,枯木飞灰。

大军横压在前,严阵以待,远处霍氏兄弟与众将正率军激战。

忽有飞马来报,东城门处又有军队前来。

师雨连忙跨马而去,刚踏上大街,两位将领率领着一千余人已经到了跟前,见到她连忙见礼。

她翻身下马,挨个找过去,终于见到即墨无白从队伍中打马而出,立即牵住他衣袖:“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即墨无白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刚刚下马落地,口中就溢出血来。

师雨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他摇摇手:“无妨,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而已。”

“伤口裂开会口吐鲜血?”师雨扶住他,转头问一个将领:“究竟怎么回事?”

将领抱了抱拳:“回城主,二位霍小将军的人马都受到了大军侵扰,被拖住迟迟无法来援,吾等只好率三千人殿后,让他们先行赶来。少卿大人受了伤,一直撑到现在。”

师雨立即命人去唤大夫,扶着即墨无白朝城主府方向走:“现在霍叔叔和你都受了重伤,情形越发危急了。”

“什么,霍老将军也受伤了?”

师雨点头。

即墨无白抹去唇边血渍:“袭击霍拭狄的是焉耆和且末的士兵,难怪若羌这次底气足,他有联军。”

师雨沉下脸:“他们师出无名,我这就派人走访焉耆和且末。”

即墨无白按住她手背:“你别忘了现在墨城不比以往了,焉耆和且末是已经知道的,还不知道其他小国有没有参与,此次事态严重,我看还是请朝廷出面吧。”

师雨眼神微动,叹了口气:“也好。”

说话间大夫匆匆赶来了,即墨无白被扶进附近官署处理伤口。

师雨叫人去打听前方作战情形,跟去即墨无白身旁守着,直到他喝完药才放心。

没想到探子没到,霍定襄已从战场上退下来了,他不像其兄貌随霍老将军,生得像他母亲,颇为秀气,只是此时满面血污,看起来太骇人。

“城主,战事已经停了。”

师雨错愕地站起身来:“停了?”

“是。”霍定襄冷笑一声:“他们久攻不下,必然是想暂停另作安排。”

师雨转头看了一眼榻上刚刚睡去的即墨无白,这样也好,刚好可以有机会入都求援。

双方休战,城中总算安静下来。若羌军队在西城门处驻扎,实际上他们大军压境,一天一夜也就只攻破了这一道门而已。

师雨在官署见了刺史,让他带上人赶往中原面见皇帝,请求发兵支援。因为不确定这暂时的停战会持续多久,她又派葛贲去宁朔请兵。

目前宁朔都护府还没择定大都护人选,但驻兵将领应当识得大局。

刺史已经出发前往长安。葛贲脾气略爆,师雨再三思考,还是将他换了下来,另派稳重的霍拭狄前往。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东城门竟然就出不去了。

霍拭狄带着人马原路返回,向来沉稳的神色竟变得有些紧张,一见到师雨便道:“城主,恐怕我们中了若羌的缓兵之计,四门都被围了。”

师雨坐在案后,眼前是刚刚写完的告焉耆、且末书,原本打算送出去,现在只怕也没可能了。

“那就只能希望刺史能早日搬来救兵,或者都护军肯主动来相助了。”

霍拭狄摇头:“都护军虽然被少卿大人清洗过,但仍有一些是乔定夜旧部,若是从中作梗,只怕指望不上。”

师雨静静坐着:“那就静观其变吧。”

霍擎依旧没有醒,即墨无白却要好些,睡了一觉之后好了一些,只是需要静养,免得旧伤新伤齐发。

师雨没有将眼下情形告知他,将他移去城主府中静心休养,独自带人去前方巡视了一圈,回来后神色郁郁。

四道城门被围,唯独有山依傍的北城门最好突围,可突围出去道路难行,且直通西域国家,与东城门间隔着山脉,根本不是好出路。

深秋的墨城夜晚寒凉,附近的客栈酒家都被临时用来装人了,每一家都挤得满满当当。这时候也不计较钱财了,商户但凡有吃的喝的都拿出来互分了。

师雨站在城主府中思忖,不知道被围的墨城能支撑多久,只怕很快就会吃喝成愁。

正当此时,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若羌人又调兵攻来了。

师雨立即更衣前往前线。

一钩月牙挂在天际,街头瓦砾间仍旧有百姓不舍地游荡。师雨衣着整肃,与霍氏兄弟二人带领大军,前往不过刚平静了几个时辰的战场。

一人高的石墙匆忙筑起,几乎受不了任何冲力,却依旧在月色下灰扑扑地立着,像是在讽刺若羌大军的无能。

墨城大军列阵于前,师雨跨马立于墙后,刚好可以透过墙壁看出去,眼中倒映出对方高举的火光,脸上的面纱随着夜风轻轻掀动。

凶兽一般的若羌大军静默无声,只有个将领在策马左右奔走,叫阵于前。

大约是师雨露了脸,对方的叫骂停住了。片刻后,有人自若羌军中打马而出,竟是一身中原儒生打扮。

“若羌督军赵遇,见过师城主。”

师雨眯了眯眼:“上次与赵大人谈判时,你还是左相身边的红人,如今再见,居然也成了主战派了。”

赵遇笑了一声:“师城主此言差矣,若羌不分派系。今我王受命于天,他日必功盖四土,倘若师城主明智,便该出城投诚。我王仁慈,必保墨城永世自主,不加干涉。”

师雨细细回味着他的话,忽然笑了:“如此看来,若羌王是有意一统西域了,不知道与你们联盟的焉耆和且末是否知晓这个消息呢?墨城能够自主是够吸引人的,只是要归顺若羌,总感觉不太习惯啊。”

隔得不算远,但夜色沉沉,看不清赵遇神色。他停顿片刻才又接着道:“如今墨城已是瓮中之鳖,城主何必再苦作挣扎?不如择良木而栖。豫国多的是即墨无白、乔定夜之流,个个都图谋墨城,难道城主就心甘情愿待在豫国吗?”

师雨冷笑:“赵大人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尔等偷袭墨城,师出无名,背离人心,定将失道寡助!”

赵遇忽然纵声大笑:“我们可不是师出无名,今日大军来此,便是要为我国右相讨回个公道!”

师雨蹙眉:“公道?”

赵遇抱拳:“我王得知即墨无白就在墨城之中,他曾设计害死我国右相齐铸,还请师城主将人交出来,否则我国大军必将踏破墨城,血洗城主府!”

墨城将士大为震惊,没想到当初齐铸的死竟然会被这样曲解利用。

师雨紧抿着唇,许久方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人,却行偷袭之举,这便是师出有名?”

赵遇冷哼一声:“这是为了给墨城警示,希望城主不要徇情包庇!”

若羌大军恰到好处的大呼,一声一声“交人”在夜空中回荡,连远处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遇稍抬下巴,想必神色很是得意:“为表诚意,我军驻守此处,直至明日日落。倘若师城主届时还是不肯交人,就休怪吾等动手了。”

“那你们就好好等着吧。”师雨调马转身,飞驰回城主府。

刚刚下马,却见府门边立着即墨无白,内着单衣,外衫只披在肩头,看起来衣冠不整,却颇为闲适自得。

师雨立在门前,隔着几步与他对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都知道了。若羌也太不要脸了,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冠,我可真有面子。”即墨无白倚门轻轻笑着,笑到肩膀微微耸动。

师雨却紧绷着脸,正要进门,身后忽然追上来两个官员。

“城主,这可如何是好,到底交不交人啊?”说完了话才注意到门边就站着即墨无白,不禁讪讪。

师雨稍稍侧过脸,朝两个官员幽幽扫了一眼,二人立即垂眉敛目,再不敢多言。

第六十五章

墨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受侵的经历,更别说被人家打入城门来。若羌大军就像是随时都会扑咬上来的凶兽,百姓们是养在圈中的猪羊。但凡他们占领的地方,财物已经被洗劫一空,俘虏生死未卜,幸存者迟早也会被撕咬入腹。

如果是拼死一搏,大家可能还会认命,但现在对方递来了一根救命稻草,换取这根稻草的代价就是即墨无白。百姓之中很快就有了希望交出人去的言论。

师雨挡住了一两个人,挡不住所有人。不过短短一日期限,官员们如何按捺得住,陆陆续续地跑往城主府求见。

夜深人静,一城无眠。

书房之内灯火通明,师雨坐在案后,脊背挺得笔直,面色冷若寒霜。

“城主,当以大局为重啊。”

“是啊城主,即墨无白已经辞官,连陛下也无法庇护他,我们又如何能护得了他?”

“若羌是要困死墨城,城主不可为一人而弃全城百姓不顾啊!”

有明智之人出言反驳:“城主不能交人,若羌狼子野心,就算交了人也照样会发兵,只不过白搭少卿大人一条人命罢了,还是另寻解决之道。”

“若羌的确不会安好心,但下官认为,城主不妨先交出即墨无白去拖延一下时机,以便于刺史搬来救兵。”

“对,如此最为妥当。”

师雨终于掀了一下眼皮子:“你们不用多说,不管是直接交人还是缓兵之计,都绝无可能。”

书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师雨径自起身离开了书房。

霍拭狄等在门外,似乎已经有段时间了,朝她走过来时身上带着股深夜的凉气。

“城主,水源也被切断了。”他的声音极低,怕引来书房内那些官员的恐慌。

师雨紧抿着唇,一边朝前走一边低声问:“周边城镇情形如何?”

“探子之前来报,也有受到袭击的迹象,原本要来支援的军队迟迟未至,只怕情形不妙。如今封锁四门,也不知后况。”

师雨抬头看了看夜空,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她垂下眼,语气有些飘渺:“你说,有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霍拭狄叹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非援兵赶来,否则……难。”

“那你认为该如何做?”

霍拭狄抱拳:“城主自有论断,身为军人,唯有忠诚服从,其余不敢妄言。”

师雨苦笑:“与你父亲一样……不知霍叔叔如何了?”

“之前醒了一次,依旧担心墨城战事,反复念叨千万要保住墨城。”大约是觉得这话有给师雨施压的意味,霍拭狄不禁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

师雨果然有些怔忪,点了点头,吩咐他继续守住前线,说自己还要想想,便转头回房了。

廊下灯火在风中微微摇晃,即墨无白倚在廊柱边,等着师雨从远处走近,朝她招了招手。

“姑姑与诸位大人商议的如何了?”

师雨走近:“反正不会牺牲你,怎么,你在担心?”

即墨无白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万一你将我丢去若羌,那我岂不是太可怜了,那群野蛮人非得将我活剥了不可。”

师雨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很勉强。

即墨无白托了一下她的胳膊,二人一并朝前走了几步,刚好可以看见城中若羌大军营地的火光。

“唉,我的确是贪生怕死,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得站出来啊。”

师雨猛然转头盯住他:“你想干什么?”

即墨无白冲她笑了笑:“我可没说要去若羌军中大义献身,你我皆知那解决不了问题。我是想突围出城,去宁朔搬救兵。”

师雨皱眉:“你还有伤在身,太冒险了。”

“可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分开身?”

“也许邢先生还在城中……”

即墨无白摇头:“此事还是别叫他插手了,毕竟性命攸关。”

师雨揪住他衣袖:“谁能保证突围就一定会成功?就算你安全抵达宁朔,那些人又岂会三言两语就肯前来?”

“总比死在若羌人手中好。”

师雨将他的衣袖撰地更紧。

即墨无白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指了一下远处,“墨城已经毁了大半,事到如今,还有何惧?就算是全城尽毁,毁去的也是即墨彦的墨城,只要这次度过难关,以后再建的,便是你的墨城。”

师雨静默不语。

即墨无白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手心里:“可愿与我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师雨望向颓然死寂的城中,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良久之后,终于应声:“好。”

即墨无白似是松了口气:“我即刻点兵启程,待此战平定,你我……”

“好。”师雨斩钉截铁地应下,垂头抵在他颈边,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好……”

即墨无白笑了笑,将她扣入怀里。

深更半夜,百姓们差不多都已入睡。前线点兵一万,集结于东城门边,火把尽熄,寂静无声。

即墨无白跨在马上,理了理身上甲胄,第一次穿戎装,实在不习惯。他转头看看前来送行的霍拭狄:“霍将军不必再送,我虽也算是习武之人,却从未带过兵打过仗,你们也别太指望我,墨城就靠你们了。”

霍拭狄抱拳:“少卿大人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你可千万不要硬拼。”

“哈哈,我可没那么大公无私。”即墨无白扯了扯缰绳,朝霍拭狄身后的师雨看了一眼,她的脸罩在面纱内,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走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是道别。

东城门缓缓开启,即墨无白捏紧缰绳,一夹马腹,当先出城。一万人马霎时狂奔而出,犹如狂风过境,顷刻街道上便只剩下了瑟瑟秋风。

城门轰然关闭,城外厮杀声渐起。

师雨调转马头,踏着石板路哒哒前行,一直到阻挡若羌军的石墙处停下,那些声音总算听不见了。

霍拭狄带着大军跟在她身后,看了看天,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待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对峙的若羌大军忽然有了些动静。师雨借着朦胧的薄光看过去,一大队人马似乎出西城门而去了。

霍定襄恰好带着人回来。他忙着在城中巷弄来回巡视游击,以免若羌人趁虚而入,实际上离若羌军队最近。

“城主,若羌好像知道太常少卿突围的事了。”

霍拭狄恍然大悟:“难道这些军队是要绕道去追剿他的?”

师雨蹙眉:“想必他是有意为之,免得我们交不出来人时以寡敌众,难以支撑。”

霍拭狄叹息:“少卿大人这是何苦……”

葛贲在旁提议:“不如我们也试着从西城门突围?”

霍拭狄摇头:“若羌军人数是我军三倍有余,以守门包合之势在前,突围胜算不大,可能届时死伤太重,还会连累百姓。”

葛贲道:“那要怎么办?到了晚上,少不得还是要一战。”

师雨仔细想了想:“我有一计,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霍拭狄道:“城主请说。”

师雨招手示意几人近前,压低声音将计划说了。

不多时天亮了,夙鸢过来找师雨,死活劝她回府上休息片刻。

师雨只好回到城主府中梳洗用饭,并未合眼休息,又立即返回街道。若羌大军已经开始叫嚣了。

师雨朝东城门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即墨无白那边情形如何了。

霍拭狄从远处打马而至,眼下一片青灰:“城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师雨点了点头,再看向日头,忽然觉得这一日分外漫长。

若羌军依旧时不时有调动,大约是还在坚持追击即墨无白。而前方大部则岿然不动,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墨城。

一直到日头将斜,他们渐渐不安分起来,赵遇又出来喊话了,自然是劝降。

师雨懒得听废话,调头离开,没走多远就见军队后方站着大批百姓,个个眼神殷切地看着她。

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会有一场恶仗,这时候能依靠的唯有城主的决定。

“墨城的百姓听着!还有一个时辰,夕阳下山,若羌大军便会攻来!”赵遇的嗓音顺着风远远传过来,已经有些嘶哑:“你们的城主只顾私情不顾你们的死活,倘若你们有人擒住即墨无白交出来,可饶不死!”

百姓们神色不一,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师雨却反倒彻底冷静了。她转头吩咐大军集结,扣紧身上胡服领口袖口,跨马执鞭,腰悬宝剑,立在大军和百姓中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的语调已经不再如平常一般温柔,冷冷地拔高,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若羌狡诈,讨要即墨无白不过是为侵略正名!今日他们可以要我交出即墨无白,后日便是霍老将军,再后来是这里的每一个将领,最后便轮到你们!”

百姓和大军沉默地聆听着,四周唯有风声依旧,师雨的马匹在身下不安的刨着地。

“墨城建城不过数十载,这些年来从未靠过别人,也照旧屹立不倒!我墨城儿女何时受过此等侮辱?何时受过此等威胁?难道你们心甘情愿就此任人宰割?”她抽出长剑:“我虽从未领过兵,今日却也决不惧战,誓与墨城共存亡!在场百姓,若有卖城求活之心,就不再是我墨城之人,立斩阵前,祭奠英灵!”

军鼓适时地擂起,秋风瑟瑟裹着夕阳慢慢沉沦。墨城仿佛回到了曾经,金戈铁马,大军列阵,四方雌伏。

霍拭狄见时机恰好,一挥战旗,墙外大军竟抢先朝若羌扑了过去。

师雨立在马上,竟真的守在前线,没有后退半步。

正当此时,西城门外,若羌军后方,忽然骚动不止。

师雨极目远望,他们后方似乎生了内乱,几个士兵左右砍杀,甚至已经与主将缠斗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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