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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书籍名:《凝脂寒》    作者:杨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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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是非成败,也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一念之间,成王败寇。
多少人的生与死,也就在此被决定了。
我有这个权利决定谁可以继续活下去谁又该死,不管他是否罪有应得还是含冤受牵。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必要死。
然而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人被牵扯进来。我知道的只是,萧会答应我,而他确实也答应了。

何柱小心地为我奉茶,桌案上的纸笔散落凌乱。
我紧抱着膝盖弯在椅子中,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地落在桌案上。
“何柱,”
我轻唤他,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你说我做错了吗?”
“没有,你是对的。”
他回答得坚定,我笑了笑,懒散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也只有你,会认为我是对的了。
也只剩下你了。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有谁能说个明白。
只是这些很重要吗?就算对也好,错也好,又有什么区别?为何世人就是如此冥顽不灵,非要把每一件事都区分得仔仔细细才肯甘心?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机关算尽。我为的又是什么?谁能告诉我这些对吗?我做的这些,到底还够不够?
“何柱,”
“在。”
“你选好的那些刀客,即日起程吧。”
“……”
“叫他们跟在萧的后面,千万不要被发觉。”
“……”
“事成之后,他们若笨到回来,你就送他们一程吧。”
“……”
我懒懒地一笑,
“他,活不了多久了。”
没错,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不过是我要借来杀大皇子的刀,虽然他还是东契丹的第一将才。不过正因为此,他才更加没有活的必要。
萧的身手极好,做事也谨慎小心。所以用他去刺杀大皇子是再好不过了。
就算日后东窗事发,他的外族身份也干系不到我身上。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众所周知的“深仇大恨”。
想到这点,我不由得苦笑。
为了这一天,我不惜出卖了姐姐,不惜用她的命,来换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可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这就可以把他亲手送下地狱。
我在杯子上做了手脚,枉费他聪明一世,以为我用过的被子和饮过的茶水就不会有事。最后还是载在了上面。
那种毒我废了好番工夫弄到手,无色无味,遇酒则成巨毒。
我知道萧在做事的时候从不饮酒误事,但我也知道他在事成之后喜欢与手下醉上千杯。
所以当大皇子被除掉的时候,也就是他的死期。
这样,也算为那位皇子报仇了吧。
我笑了起来,当真是讽刺。
将袖中藏着的剩余的毒药扔到一边,我拿过纸笔,开始拟草一份名单。
“你真的……”
何柱惊讶地看着我,他还是无法接受,就像一开始我说要除掉萧一样。
我怎能留着他?这样危险的一个人,我养不来,也没人能够将他驯服。
他总有一天会反咬你一口,到那时再要杀他已不再可能。
何柱,这个世上可以为你办事的人太多,我也不缺一个萧。

“东契丹也许现在还不成气候,但是再过个二、三十年,它就会是个威胁。”
我用指甲轻轻地搔刮着红木黑漆的桌面,来来回回,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
“他们不能来妨碍我,谁也不能……”

我又看见了当年那天边烧得像血一般殷红的云霞,西下的残阳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我的天真和自以为是。
我以为没有什么伤痛会伴着人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我以为人心冷漠残酷,不管曾经的爱恨情仇再是深刻,也终有一日会将它忘记。
然而我错了吗?还是你又一次证明了我不过是人生舞台上的小丑,被名为命运的绳子牵动着跳舞,却还傻傻地认为这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
可是为什么你要残酷地将我认为已经愈合了的伤疤再次撕开?你把它从心底挖出来告诉我自己是多么地愚蠢,自欺欺人。

——酒词,我要当皇帝。

我呆在当场,看着你的脸是那么地陌生。
雨水打湿在脸上,密密麻麻。为什么明明没有下雨,我的脸上却濡湿了一片?
恒显,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以为我看得透彻,我以为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
可是为什么想要那把龙椅?平平凡凡地活下去,我一样会只守在你身边。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再推给那个人?难道你不明白,从此以后,宁酒词将再也不被你所拥有。

我看透了这世间丑恶,人情冷暖,悲欢离合。
我以为我太了解凡尘辛苦,才会更加甘愿浑浑噩噩。
是不是因为我太明白,就不明白了。看得真切,反而看不清了。
我再也无法确定你还依旧在我身边,我再也无法肯定你还是爱我的。
所以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去确认,总还是觉得不够安全。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从前?
还是说,我们真的已经无法回头。

春典前夕,长京骤然变得忙碌起来。不但是因为一个月后就是全年最盛大的庆典,还因为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宝月公主即将大婚。
远嫁番外,即使带上全国人的祝福,即使在史册上凭填一笔绚烂浮华的词句,也改变不了她悲哀的命运。
自古和番的公主,又有哪个得以善终?
权益之册,说得多么动听。原来这天下的太平,到头来是要靠一名女子来维护。
未免可笑了。
公主大婚非同小可,朝中为了决定送亲使的人选也是吵破了脸面。
我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当然惹来他的不满。

“我说过我不会去的。”
我撇过头去,已经厌烦了与他在这件事上的争议。
“可是酒词,这也是宝月的希望。”
他略带无奈地看着我,把我拉回怀中。
“你也知道,宝月她是爱慕你的。”
是,宝月公主是希望我送她一程,可是更希望我此时离开的,还是另有其人吧。
我心里苦涩地一笑,恒显,你到底想怎样?
“皇上,”
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是颤抖的,
“您该不会忘了臣是九死一生才从北番逃回来的吧?”
是啊,如果此刻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那个番王面前,岂不是愚蠢至极?
那么我陷害七王爷的阴谋可真要被捅破了。相信不单七王的旧部要与我问罪,就是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为了他们死去的兄弟也要一人给我一刀,叫我死得难看。
我的话确实叫他心念一动,想起当日我回京的狼狈不堪,他已脸色苍白。
除非他是真的想叫我去死,要我担这送亲的鬼差事。
“只是大皇子如今去了河南,若找其他人,也没这个身份。”
他还是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的确很为难,皇子当中其他人尚显年幼,皇亲国戚里,除了如今被圈禁府中的七王爷,其余根本派不上用场。
“叫臣的父亲代为效劳如何?”
想起那个一生为得权势而不择手段的父亲,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宁国丈吗?”
他沉吟片刻,
“他是两代老臣,的确是合适人选。
“这样吧,朕封他为安乐侯,代朕送宝月公主和亲。”
“那臣就代家父谢过皇上了。”
我欠身谢恩,被他拉住,伸手揽进怀中。
“酒此,这下你可满意?”
是,我的确非常满意。
我对他笑得嫣然,“臣谢皇上隆恩。”
安乐侯……真是可笑到不行。
你当真是安乐了,嫁了一个女儿又连儿子也送了出去,如今这天下是再无人可撼动你的地位,你岂不安乐?
“朕这样宠你,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轻笑着看着我,眸中情意,极深、极浓。
我无言一笑,只是沉默不语地偎进他怀里。
是好是坏,我是不知道。也许你注定了从此要被后世可怜,可怜你有眼无珠,看不清宁酒词皮囊下的,是何嘴脸。
可是后世啊,真的太过遥远了。它早已超出了你我所能控制的范围,那不是我们该烦心的。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千载身后名。
我早已是骂名深深,又怎会在意后世的评估?
这一生,已经欠下太多的债了。
所以,也懒得去想来生找谁去还了。

一吻落在眼睫,温柔地滑落,直至嘴唇。从最初的由浅及深地吻过唇舌,到最后变成疯狂地掠夺和索取。
我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顺从地接受他所有的柔情和占有。
我想,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了,宁酒词能付出的,也只剩下这些了。

正在缠绵得火热,宫门忽然打开。
那人有些不悦地看着慌忙地跌跌撞撞地就跑进来的泉渺,微愠着声音。
“什么事?”
他皱着眉头,显然非常不满此时被打扰。
我坐起身若无其事地拿过一旁的衣服穿上,顺便将散开来的头发用一根带子重新绑起来。
泉渺来至榻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四皇子他……他……出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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