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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慢慢瞅了他一眼。
“他只告诉我,说你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不惜以狐妖全族几百条性命做保。
彼时曜的神色仍依稀在目。黑发的少年面色憔悴而苍白,薄唇微颤。
“你的主人可以交给烨照顾,他也被我母亲关在那里。”
“不行。我绝不将昌浩假手于他人。”
“……烨是我这一生唯一信任的人。”
“那又如何。”
“他一定能明白我的用心,并好好照顾你的主人。”
“空口无凭。”
“……那么我拿我族上下百条性命做保。若你主人伤了丝毫,我们族人任你杀戮,绝不反抗。”
“……”
“……他若不相信我,我必手刃他。这样够了么?……”
少年颤抖着闭上眼,指节斑白。
沉默良久。
“……好。我相信……”
这样的誓言,他无法不信。
撇开回忆,白色的魔怪径自走向床边,轻巧的跃上去。
床上的少年沉沉的睡着,棕色如丝缕的细软头发,柔软而细密的伏息在白皙的脸上。
睫毛盖上阴影。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轻颤。纤细单薄的身体缩在被子里,沉静着。
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翻滚。
低下头去,无比轻柔的贴上他小巧的面颊。温热的。
——那张他仔细凝望了十数载。永远不会烦腻的容颜。
细细碎碎的拨弄他的发,血色的瞳孔一改冷漠,盛着的是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他想念他,每一个白日与黑夜。
他想到那日那么凶狠残暴的伤他,在他细白柔弱的身体上留下狂暴的伤痕。他的心就像被扯裂了,悔恨混杂痛楚翻天覆地。
疼么。昌浩……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都是我不好……
所以……请等待我,等着我带你回家。然后我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第17章
曜独自走在阡陌纵横的石洞走廊之中,黑衣,黑发。好象把他整个人饿融化进了这一片漆黑之中。惟独那些零星露出的苍白皮肤,愈加刺目。
轻轻摸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温柔。还有那手掌心里,他所熟识的一切一切触感与纹路。
“我等着你,曜。你要记得。”
心口一阵刺痛,少年捏紧苍白的拳头。
烨……
你一定要……等着我。
那些曾经的誓言,如同锋利的刺,深深埋进我的皮肉里。
它让我痛了,疼了……
更多的,让我愈发的,思念着你……
“曜大人。”
这声微微扭曲声线的呼唤打断了少年的沉思。
“什么事。”连忙正了正颜色,换上一层冰霜。曜回过头去。来报的妖怪正必恭必敬的站在离他一尺开外的地方匍匐着,露出敬畏的神色。
“魅姬大人请您过去见她。”
“现在?”少年迷惑的皱起眉头,心里一跳。
……该不会,是刚才的事被她发现了吧……
“是,大人叫您立刻过去。”
“……我知道了。”平静了一下心情,少年挥了挥手,哪个妖物立刻如影子似的退去了。
母亲……
呵。这个生涩而苦闷的称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少年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
同一时间的安倍宅。状似平静,实际已经闹翻了天。
“晴明大人——!”
站在晴明房门口且大吵大闹的是风将太阴。可怜的玄武死命拉住她,以防止她一个激动就将大门吹飞出去。
所以说,摊上一个脾气火暴的同伴是一生最大的不幸。
……当然,摊上一个恶劣性格的主人更甚于此。
玄武不禁露出无奈的难堪表情。
“为什么不去救昌浩!?晴明大人!!放开我!玄武!!让我去吹烂那个妖精的狐狸窝!!”
房间内。安倍晴明悠闲的揉了揉额头。桌子上的茶散出热气纷腾的香气。六合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看来,我的孙子似乎还挺得人心的嘛。”老头子端起茶来,品了一口,微微闭上眼睛笑着说。
“……”沉默。
“呐,六合。你不想救昌浩么?怎么不劝我。”
“……我只听从您的调遣。”
“难道你对我不表示怀疑?”
“……您必有您的道理。”
“……那如果我说我们不去救昌浩呢?”
“……听从主人的命令是式神的本分。”
“哎哎……好无趣呢……”老头子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拿起扇子半遮出脸,眼睛闪烁出狡黠的光泽。
“我多么想看看六合惊慌或者不满的样子啊……”
“……——晴明大人……”
无奈。彻底的无奈。六合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从前几日,从高河家传来消息,说左大臣藤原府的公主已经安全抵达,婚期将近。青龙便被晴明派去留守。直到公主完婚为止。
另一方面,得知昌浩和腾蛇身陷狐妖的手中,性命危急。于是性急的神将例如太阴便大吵着要去救昌浩。然而那位本该爱孙如命的老头子居然意外的平静,照样喝他的茶悠闲的占卜,一幅“此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想到这里。六合不禁又头疼的皱起眉头。
接下来,就是安倍晴明的“哦呵呵呵呵”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六合。”
“是。”
“准备出行。”
“什么?!晴明大人??”
“不要那么激动。”老头子微笑着轻摇手中的扇子。“我们慢慢过去就好。等到了那里,时间刚好差不多呢。”
风吹动帘纱。归于一片平静。
喜。怒。哀。乐。嗔。痴。怨。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罪过。都是冤孽。
所以倘若如一具偶人,无论寒暑冬夏,只是没有感觉的望着天空,或许,会好过一些吧?
曜伸出瘦弱的手指,推开一帘珠幕。琉璃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满屋子的沉香扑面,檀香幽重让他觉得一瞬间的眩晕。
魅姬,他爱着恨着的母亲,就坐在这屋子的最西北角落,半卧着,一把青丝流泻。
脚步声惊醒了半寐的女人。她张开眼睛,望见门边愣着少年,遂露出欢喜的笑容。
“曜儿。你来了?”她支起身体,挥手让几个随侍的女妖退下。
“嗯。”答应了一声,少年走上前去,来到她面前。“母亲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大事。”女人风清云淡的笑道,伸手抚摩他的头发。
少年顿时觉得先前已经安顿好的心思又慌乱起来。仿佛随着女人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摩,心口也一下一下跟着揪痛。
曾经,这是他多么多么渴求的东西……
“母亲……?”
“你不要这么拘束。”女人软声宽慰他。一边拉了他一起坐在塌上,十指覆上他的手掌,软软的摩挲。
“你的手真凉……隔天,叫他们给你补补身体。”
只有此刻,她才露出如此温婉的表情,那独属于母亲的,笑容。
“……也是呢。自你生下来,我就把你丢在族里养大……”女人轻轻叹息,顿了顿。悲戚之色渐浓:“是娘的错……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竟然连你都舍弃……让你受尽族里的屈辱……”
“没事的,母亲。”少年心口猛的一痛,那些痛苦的回忆又被勾了出来。他沉声打断母亲的话,说:“我不怪母亲。母亲肯回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何况,那些屈辱之仇,母亲不正要帮我报么……”
右肩上一热。
少年惊讶的抬头,看见的是那女人,自己的母亲,掩面哭泣的脸。
“……母亲!?”
“曜儿……你放心,等到我复活了穷奇……一定,为你报仇……”
“……是,我知道……”
其实,我不想报仇……
屈辱。打骂。虐待。甚至被捆绑在床上。
我的那些仇恨……
都被烨一点,一点的抚平了。
……我不想报仇了……
……我只想和烨,在一起……
母亲……你可以明白吗?……
第18章
“曜儿,母亲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女人紧紧的把少年拥进怀抱里,泪水横流。
“三天,只要等三天,我便将那个人类少年作为祭品……到时候,大事便成了……”
少年猛的一僵硬。
“三……天??母亲,您说什么!?”
三天?
复活穷奇的仪式,不是需要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么!?
怎么会是三天!?
“嗯……三天。”女人答到。素白的手指擦去脸上的泪水,失态已收。
“可是……不是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好么?”
不可能……
三天?!那样他们的计划根本无法实行!
“曜儿就不必为这些事担心了。”温柔的对着自己的孩子,魅姬笑着回道。“这些事只管交给母亲来做。……啊。对,还有烨那个臭小子。”
“烨……他怎么了?”心口一震,先前的慌乱又加一层,忙抬头来问。
“仪式那天,我要杀了他,用他的血做引。”女人道。“……他可是你这一代血统最为纯正的,杀了他,必然能成功,也泻我心头之恨!”
少年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一片惨白。
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后来,他几乎忘记了是怎样离开自己母亲的房间,怎样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推开帘子,就看见白色的魔怪已然变化成红莲的样子,半倚靠在塌上盯着烛火明明灭灭。
“嗯?回来了?”
似乎是听见他的脚步,红发的人转过头来,挑了挑眉头。
“腾……蛇?……”
苍白的面孔抬起来,似有似无的看着他。
红莲顿时一惊,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完了……我们完了……”少年如傀儡似的,一步一步,面色空洞的走过去。
“烨,还有昌浩……我们……谁都救不成了……”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曜!!”
红莲猛的扑上来,用力抓住苍白的少年,使劲摇晃。
“完了……全完了……”少年嘲讽的牵起一抹绝望的笑,“她说……仪式三天就进行……”
“你说什么!?”
“她要杀他们……杀了烨……杀了昌浩……”少年颤抖着带了哭腔喃喃,“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救不了他们了,怎么办……”
“不———这不可能!”红莲呆了呆,一把丢开少年。“怎么会这样?”
“腾蛇,怎么办……”少年径自蹲下身体,嘤嘤啜泣着,渐渐变成大声的哭嚎。
“不要哭!曜!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你会害死他们的!”
如被一拳打中,少年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强忍啜泣而瑟缩颤抖。
……如果你死了。
……我该怎么办?
不敢想,不愿想,不能想……
我觉得有一把匕首,在搅着我的心脏。
很疼。非常。
在那一瞬间。
我感到恐惧。
少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用力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微微肿着的眼眶有着滚烫的温度。以及哭泣过后特有的枯涩感觉。少年微微的叹了口气,皱起眉毛。
“哟。起来了啊。”
一声招呼吓了他一跳。扭头,便看见烨跷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看着他,一脸似乎很高兴的表情。
——我说。你那是哪门子的高兴呐。
少年慌张的把头低下去,哼了一声。
糟糕。不要被看出来才好。
那边瞅着他看的烨倒是笑嘻嘻的蹭过来,习惯性的把大手用力按到少年乱糟糟的头发上,另一手大咧咧的叉着腰,一幅痞子样子:
“喂。我说——你装睡觉的工夫,太差了哟——”
装做一副唏嘘不以的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很惹人火大的微笑。
于是少年如他所料的猛的抬起头来,以一种慌乱而惊讶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他。
“别瞪了,都已经肿了。”烨美人叹了口气,似是慈悲的摸了摸少年的眼睛。
“——呃。你,你知道我没——呃……”
于是少年脸“唰”的红了。吱吱唔唔的含糊不清。
面前的男人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面部变的严肃。
“真的——装的太差了。我离你那么远都发现了——”
说着,一抹浅笑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