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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我在……害怕？
害怕红莲生气！？
“……昌浩君以后要多小心自己才是啊，那些工作都那么危险呢……啊，对了，我又托父亲多带了一些驱魔香呢，我都绑进香囊里去了……”
面前的少女对昌浩几近扭曲的脸置若罔闻，仍是微微笑着说话。
拉过生涩少年的手，将掌心之中碎花绸缎缝制的香囊塞给他，稚嫩的脸颊上扯出一抹羞涩。低眸看看，那散发出驱魔香独特气味的小巧香囊，细密之中还隐约见到那些森白的针脚。
眼帘垂下，流露出无可比拟的温柔神色。
所谓的少女心思，大约如此。
可惜……完全选错了对象。
少年昌浩正在为自己错乱的情绪而惊异，不知何时，手掌被人牵起，连带掌心有物体塞入的触感。把他吓了一跳。
“啊—……”错愕的神情出现在少年的脸上，反而把女孩子搞的更不好意思起来。
“……昌浩君是不舒服了吗？”半遮半掩的低下头去，娇羞之态尽显。
“当……当然不是。”牵强的笑起来，少年接过手中的香囊。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香气，绑着那样舒婉的绳子。
——怕是又费了不少工夫吧。
“让你操心了，我会一直带着的。”
可以用白痴来形容的少年将香囊放进胸前的衣服褶皱里。驱魔香的味道从脖子里透出来，在鼻尖下面徘徊。却不曾想到这香囊惹出了多大的祸事。
“那么，我叫下人送昌浩君回去。”
“真是麻烦了。”
听到这么一句，少年心中不禁大松一口气。
这么简单的会面，红莲应该不会知道吧？
嗯……他一定不会知道的。
而且……
我又没跟彰子怎么样——
就是……我能和彰子怎么样啊，他自己在乱想……罢了。
惶惶不安的从藤原府上跑出来，直接向不远出的阴阳寮跑去。
“昌浩大人回来了啊。”
一路上，尽是这样的问好声。
头上高高的帽子，大约是受不了少年跑动时候剧烈的晃动，几度欲从头顶上跌下来。然后又被少年愤怒的双手严厉的摆正。
左边肩膀空荡荡的。一点点压迫感都没有。
少年茫然若失的扶了扶自己左边的肩膀。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傻气。于是少年自己也露出了些许自嘲的笑，右手重重的从肩膀上坠下去。
啊……左边的肩膀。那是魔君呆的地方呢。
闭上眼睛。似乎随时还能感觉到白色的柔软的魔物，用微微带着暖洋洋的气息脸轻轻蹭上来。血红色的眼睛眯起来，说一两句叫人生气的话。又或许是伸出可以当作围巾的尾巴，一遍又一遍的抚摩他的头发。
是呢。他不在啊。
他大约……跟着爷爷去处理魔物了呢。
想着想着，脚步慢下来。
……诶。我走这么急，是为什么呢。
红莲……不在呢。
也不用担心他会责怪我去藤原府上什么的。
真是……错乱啊。
浑身开始冒着傻气的少年在阴阳寮木制的走廊边磨蹭了一会，就突然变的没精打采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往回走。
啊呀……果然呢。
没有魔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由左至右，使劲把房间的门扒拉开——这姿势极其不雅。反正魔君不在，谁又有空来指责。
啊……工作吧。
嗯。对。好好工作。
里面的房间因为背着光，所以昏暗的紧。少年大咧咧的走进去，也懒得拉开窗户。
视线上移……嗯……这是什么？
……人影？……
吓？？……
少年怔怔的瞪着眼前竖立着的背影。算是伟岸的身躯，火红色的头发垂至肩膀。
……红莲……啊？——
似乎是有做贼心虚这一说的。
于是少年吓的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
名字还未唤出口，红发的人已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金色的瞳孔在暗处更加显出光泽来。深色的瞳孔紧缩。瞅着他。
“哈……哈……红莲。你怎么回来了？”
心虚的少年连忙打起哈哈来，拿同样清澈的眸子，努力装出无辜的样子。
不过大约所有人都知道，红莲大人是向来不吃这套的。
金色的眼眸眯起，眉毛抖了抖。
“你上哪里去了。嗯？”
语气冷冷的，怎么听，都能猜到这位司恐惧的神将已经处于生气的边缘——
（昌浩弟弟……你自多求福吧—姐姐也帮不了你啦……群众要虐你——你就必须被虐啦……哦HOHO……—）
“啊……哈哈？我……我在外面啊……”
金色的瞳孔骤然收起，深深的看进面前少年的眸子里去，仿佛要把他印进去，一生一世。
被红莲看的浑身不自在，少年上前一步，拉了拉红莲衣着的下摆：
“红莲……不要这样看着……啊！”
话说了一半，就惊觉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巨大的前冲力来袭，下一秒就被拽进了红莲怀中。
“红莲！——”紧张感像绳，紧紧的束咒。搅的他头脑一阵眩晕。后背惊厥起凉意，连脚跟都差点站不住。
——果然是在怕。怕。
害怕你低沉的眸子，在贴近脸颊的一刹那，露出寂寞与伤心的神色。
——果然是怕。是害怕。
害怕你抬首低眸的留白之间，遥远的好象漂浮在另一个世界，清冷而寂静。
原来当我违逆你的心意之时，你就会露出这样痛人的神色。无论我如何刻意的忽略，都无法漠视。
那么你会不会生气呢。生气的时候，会不会吓到我呢。
突然想起太阴对你的恐惧。我曾经视之为玩笑，挥手间代过。
红莲。这个时候我突然惊觉——我们从来未起争执呢。以前。
只有你转过身去的某个侧脸，我从你眼睛里面读到的某种异样的东西。
现在你紧紧拉着我，拉的我生疼。我终于想到了用来形容那种你眼睛里的东西的词汇——
——落寞。
少年疼的皱起眉头，消瘦的身体隐隐抖动。
上面的人却是静默。伸出右手，探进少年上衣的褶皱。
指骨的关节勾了勾。再度伸出来的时候，指尖上便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森白的针脚若隐若现，里面驱魔香气缭绕。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突兀。
“公主。大人让您过去呢。”
名为空木的侍女上前一步，轻声的对屋子里对镜发呆的彰子道。
“诶？……父亲大人？”惊诧的回眸，女孩子开始寻思父亲为什么突然就叫自己过去。“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有。公主还是自己去一趟吧。”
“嗯……”
撩起帘子，莲步微移。然而脑子里仍然想着昌浩不久之前的音容笑貌。
讨厌……
竟然变的这样没有羞耻之心了。
羞涩的这样想着，我们的彰子公主牵起厚重的衣裙，从布置精美的庭院之中穿行而过，步向中堂。
藤原道长威严的坐在上座，下面是位使者模样的人，衣冠楚楚。见到彰子的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彰子。”见到女儿，左大臣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愉悦。“来，见一见。这位就是高河家的使者。”
高河家……
女孩子的心里一动，变的有些忐忑不安。
那个权势极盛的家族……吗……
迤俪的半屈身体。繁琐的服饰叮当作响，做出一个优雅而不失尊贵的行礼。
“不胜惶恐—”
那人也忙不迭的回礼。
左大臣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女儿。
“彰子，我与高河家已经商量好了。”抚了抚袖子，继续道。“等过几天，高河家就会派人来迎娶你。在此之前，就做好一切准备吧。”
宛如晴天霹雳，女孩子骤然睁大了眼睛，唇结成错愕的弧度。
出……嫁……？
嫁到——高河家？
“父……父亲……”那些一时因惊愕而纷乱的思绪，全部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响。
“我知道你也感觉突然，不过既然你姐姐代替你进宫，那么自然你就要嫁去高河家了。”似乎是明白女儿的难以接受，左大臣挥了挥手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你先回房间去吧。”
“……是，父亲大人。”
温驯的低下眸子，缓缓行礼。迈出的步子竟有些不稳，房间外面的日光刺眼的吓人。
——出嫁……
出嫁。
细眉拧成无奈的痛楚，随着脚步散落一地。
“大人。真的没有关系么。”名为空木的侍女面色忧虑，看着自家公主远去的白色背影。
“那也没有办法。”左大臣锁起眉头低沉的说道。“她既然承有公主之名，就应该明白随之的责任。”
抬受望见爱女离去，忧伤之色显露。
“……但愿，她能想通。空木，你去通知晴明，让他选一个合适的日子——还有，彰子一路也需要有人保护才是……”略一思索，便继续吩咐：“就让昌浩去吧，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是。奴婢这就去。”
Part Six
月白的长衫静静的从少年瘦弱的身体上铺陈开去。柔美的棕色长发从脑后披散，垂在白色的后背上。
一时间。甚至比女子还要美艳。
少年昌浩独自站在樱花树下面。晨露微重，弥漫些寒冷的气息。树根下盘根错节，凋零的樱花散落了一地。微湿的泥土泛出青草的气息，清冷凄凉。瘦弱细织的身体形单影只。风飒飒的，扯起苍白的衣角，以及淡然毫无血色的脸。
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没再跟我说话呢。
少年眼眸轻垂，发丝掠过脸侧，无言萧索。顺手拈过一瓣残尽的樱花花瓣。柔和的肌理上遍布雨打风吹的伤痕。满目轻柔疼痛的血泪。柔嫩的触感变的仿佛混有痛觉，心脏狠狠的收缩一下。
盛开过一季的花朵，最终只得如此残败的结局么。
指间微颤，风便把那朵樱花挟了去，丢在泥土上。
薄唇之间浮起凄苦的笑，清秀的面容在樱花纷乱的风里迷茫起来。
少年抬起左手，下意识的扶了扶左肩膀。
空荡荡的。
终究是因为——他不在身边的缘故啊……
笑容渐渐淡下去，被轻拢的眉所替代。
脑海里忆起亲密的那一晚。他热热的气息弥漫在他的耳畔。
他低低的唤他的名字——昌浩，昌浩。金色的瞳孔闪烁，生生将他整个思绪都拉进去。
他的笑他的吻他的触摸他的深入。
像致命的毒，愈陷愈深。
还有那天，他决然的吻他，全然不曾理会他的解释与眼泪。
再然后，他推开他，踉踉跄跄的跑出去。从此再无言语。
——啊啊，……算了。
到底谁欠了谁的——
谁知道呢……
“昌浩！”
身后回廊的呼唤声打断了少年的浮想。应声转过头去，望见不远处的那人。
“父亲大人……”
“昌浩。父亲叫你过去。”
“诶？……爷爷么？”
“嗯。快穿上外衣去。……”吉昌的目光掠过儿子瘦弱的身体，皱了皱眉头。
“怎么就穿这么一点。万一旧伤复发了怎么办。”
“是……我知道了。父亲。”
匆忙的从木制的台阶拾级而上，少年低着头迅速的走向自己的房间。鞋底与走廊间磨合发出细微的响动。
略显担忧的看着远去的儿子，吉昌喃喃的言语着。
“……但愿不会有事吧……”
不远处，红色的身影隐藏在林林总总的砖瓦之后。吃痛的凝望少年白色的身影。
他的静默他的沉寂他的凄苦他的悲伤。
直到昌浩默然的离去，金色的眸子骤缩，寒意遍布全身。
我们都是笨蛋。
昌浩。
明明彼此如此牵挂着，却连说出一句话也变的这么艰难。
Part Seven
“爷爷，我进来了。”少有的柔声禀报着，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
抬起头来，便看见里面端坐着的晴明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
“……爷爷？”少年低头看看自己周身，没有什么异样啊……
“……啊。昌浩啊……”正了正神色，晴明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
啧啧。脸色竟然苍白成这个样子。
红莲……你罪过大了。
“前几日，藤原道长差人来访——”顿了顿，继续说道：“让我们为彰子公主的出嫁选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