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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书籍名:《憔悴东风》    作者: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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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的沿湖边信步,忽然段飞鹰说道:「雪莲花开了!」
沈雁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绝壁之顶,一朵莹白如雪的花儿正傲然绽放。出于岩壁,不染纤尘,立足山顶,风标绝世,正是传说中的奇葩天山雪莲。
早听说天山雪莲的盛名,却从未想过此生竟有幸能一睹真容,更没想到竟是如此高雅脱俗,沈雁石不禁脱口吟道:「耻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
段飞鹰接口道:「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
这是唐代诗人岑参咏雪莲的诗句,流传并不广,想不到段飞鹰竟也知道,沈雁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段飞鹰哼了一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没想到我也会吟诗?别瞧不起人!」
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猜出来,尤其段飞鹰那气鼓鼓的神情实在是有趣得紧,沈雁石不禁笑了出来。
段飞鹰本来应该发作的,却因见到他的笑容而呆住了。
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笑,笑得开心,笑的灿烂,那种发自心底的笑意与段飞鹰以往所见到的全然不同。段飞鹰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笑起来竟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错得离谱,谁说沈雁石相貌平凡?他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最动人的!很想把那笑容采撷下来,永远珍藏在手心里。
忍不住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的。」
沈雁石一怔,收住笑容,转过头去。
又在唱反调了,一丝不悦之意慢慢自心头生起,段飞鹰别扭地硬转过沈雁石的脸:「我命令你,笑给我看!」
沈雁石顺从地露齿一笑,虽然也很柔和,却没有了方纔那份光彩照人的惊艳。
段飞鹰狠狠的摔开了手,指着山壁道:「沈雁石,你真是人如其名,就像这山上的顽石一块!」
沈雁石淡淡笑道:「若真如这顽石一般倒也不错,依绝壁,出尘寰,自然风化不留痕迹,免遭尘俗践踏,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段飞鹰冷笑道:「你想超凡出世,哪有这么美的事?看那雪莲花没有,纵然生得那么高绝,我仍然有办法将它采到手中。」
「你要去采雪莲?」沈雁石见那峰顶至少也在百丈开外,石壁更是如刀削一般,一片光滑,全无借力之处,任他轻功再好,只怕也难以上去吧。
段飞鹰见他面露怀疑之色,更是激起了好胜之心,非要将花采到手不可了。细究起来,这种心态就像是血气方刚的初恋少年一定要在情人面前出出风头、显显本事一样,只是如果有人敢这么说,段飞鹰一定打死不会承认,少不得还要赏那人一记致命的铁掌。
缓缓走到岩前,段飞鹰傲然瞥了沈雁石一眼,随即提了口气,整个人拔地而起!
这一跃足有十余丈高,江湖上轻功最负盛名的云中飘只怕也到不了这般高度,眼见势头渐衰,段非鹰不慌不忙子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插入石壁之中,借势又向上跃出。如此往复,不一会就已攀到山顶,伸手采了雪莲,也不急于下来,反而就挂在山壁上的姿势冲沈雁石炫耀般的招招手。
沈雁石早已看得目眩神驰,心想怪不得爹爹那日声言不让我们报仇,这般武功就是自己和凤举练一辈子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忽然之间,段飞鹰的手松了开来,整个人急速下坠,跌入山脚下的一片雪松之间,不见踪影。
沈雁石一声惊呼,快步上前叫道:「段飞鹰?」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里还能有命在?想不到一代高手竟会如此糊里胡涂的送命,沈雁石心头一片茫然,竟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一朵洁白的莲花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紧接着,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
循着声音看去,一人悄立在身旁,脸上挂着难掩的笑意,不是段飞鹰是谁?
沈雁石呆了一呆,马上明白他是在戏弄自己,淡淡的道:「请问段宫主贵庚?」
「正是而立之年,怎么了?」
还能怎样?对于一个已经三十岁还是小孩心性的男人,你叫他又能怎样?
相处时间越久,越发现段飞鹰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像一个小孩,一个任性、霸道、自以为是,又不肯承认自己孩子气的小孩。
这人的主意也是一天一变,前一阵子拚命折腾欺侮沈雁石,现在倒好,千方百计逗他笑了。而且花样百出,有些根本让人哭笑不得,失败之后,他还会瞪着沈雁石质问:你为什么不笑?
天,他都快头疼死了,哪里笑的出来?
这才知道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岳子青依然没有消息,邵云扬被囚禁的地方也依旧不知在哪。有一次他试探着问段飞鹰,结果换来一整夜的折腾。
而且现在段飞鹰几乎不给他自主的时间,吃饭的时候要他在,睡觉的时候要他陪,平时的时候要他跟着,就连练功的时候也要他在一旁看。
当沈雁石问他:你不怕我偷师吗?
他的回答令人吐血:我的工夫又岂是一般人学得会的?
其实这人的狂傲也不是全无道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看来都平平无奇,可是五行四使连手使出全身解术也奈何不了他。沈雁石虽然不愿想,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资质得天独厚,如果他不是急于求成,再潜心修炼几年,父亲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尽管不喜欢这人,甚至对他依然有着恨意,但从心底深处,沈雁石是有些佩服他的。
但,仅限于他的武功。
「胡天八月即飞雪」,尤其是在峰顶,雪来得更是早,事先没有预兆,一觉醒来,大雪已经覆盖住了整个碧游宫,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而雪还在天空飞舞着,如鹅毛、如柳絮、如飞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看样子不把碧游宫淹没不肯罢休。
「你们那里不下雪吗?看你的样子像是没见过雪一样。」
「当然下,只是没这么大罢了。」沈雁石站在阶前,不时伸手捉住几片雪花,漫不经心的答道。神思早已因这句话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每年的冬天都要下几场雪的,下雪的时候小孩子们就会很高兴,因为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堆雪人、打雪仗,那是什么?」段飞鹰皱起眉头,看来是真不知道。
「从没玩过?不会吧?这里应该总是下雪。」
「没玩过就是没玩过,那时都在忙着练功,谁有闲情去玩乐?」碧游宫的原主人萧碧海是个武痴,段飞鹰从小跟着他,记忆之中处了练武就是练武,从不许他分半点心。尤其败给了沈成风之后,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徒儿身上,更是严厉得近乎苛刻。五行使虽是和段飞鹰一起长大,但他们视之为主人,自然也不敢没大没小玩闹在一起。别说堆雪人,凡是一般小孩子玩过的东西,段飞鹰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雁石忽然对这人多了几分怜悯,难怪他武功这么高,却原来所有的童年乐趣都被剥夺了。
段飞鹰忽道:「你说的那些很好玩吗?」要他玩得开心,应该就会笑了吧?拉起沈雁石的手,「我们去堆雪人!」
「啊?」天,你多大了?
大人如果玩起来,有时比小孩子还要疯。沈雁石起初还在心里笑段飞鹰是个大小孩,不想自己很快也沉浸在其中了。
这些年来为凡尘俗事所扰,早已失了少时的那份天真。如今玩一玩儿时的游戏,那种感觉竟像是又回来了。
两人一齐动手,一会儿一个大大的雪人就堆成了。段飞鹰左看右看甚觉满意,但总觉得又像是少了点什么,说道:「你看这一个雪人岂不孤单?我们再做一个和他手牵手好不好?」
也不等沈雁石回答,又动手作另一个。有了前一个的经验,段飞鹰可谓驾轻就熟,两个牵手的雪人很快就亲密的立在雪中了。
沈雁世呆呆地看着两个雪人,神思不觉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子青来沈家庄的第一年。那一年,沈家庄也在飘着鹅毛大雪,子青和凤举一起在前院堆雪人。那时父亲不让自己和他们一起玩,甚至连靠近他们也不行。所以自己只能躲在月亮门后,偷偷地用充满希冀和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
希望他们能发现自己,邀自己一起玩——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从来没有。
他远远地看到子青和凤举也堆了两个大大的手牵手的雪人,然后子青看见凤举的手冻红了,就小心地握住,为他揉搓取暖,轻轻呵气,那爱怜横溢的目光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后来自己也曾堆了一个雪人,可是没有人堆另一个跟它牵手,雪人的样子很孤单、很寂寞;当然也没有人为自己冻红的双手取暖,冻坏的手真很痛,所以从那以后自己就再没有堆过雪人了。
「你在发什么呆?」
发呆?是呀,想起以前的事,自己就会莫名其妙地发呆。
「你的手都冻红了,怎么这样禁不住冷?中原的人就是娇气!」
一双大手将自己的手包起,轻轻的揉搓着,见迟迟暖不过来,干脆放进怀中。
「像冰块一样,你真是练武之人吗?」 对方仍在粗声粗气地抱怨着,可手上的动作却小心得很。 沈雁石有着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脸孔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双温柔关切的眼,喜欢被这样注视着,喜欢……
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绝艳的微笑来。
「你的日子过得好像很得意?」
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是好久没有对他发难的烈火使。
沈雁石淡然道:「烈火使此言差矣,被囚之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哪里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想和这人纠缠不清,沈雁石绕开他走了过去,却被烈火使闪身拦住。
「你不得意?先是青木使,再是主人,一个个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玩弄于掌股之间而不自知,你怎能不得意?」
抬起沈雁石的脸,他道:「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魅力,就凭这张脸也能勾引男人?」
这简直就是侮辱了,沈雁石脸色苍白,正想反驳,可转念一想,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邵云扬是因为自己而背叛了碧游宫,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段飞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奇异举动,自己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明白了。
可是,这些事还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置喙。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见他真是说走便走,丝毫不为所动,烈火使又急又气,跺脚道:「邵云扬为你受苦,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你这人怎么全无心肝?」
什么?沈雁石霍然回头:「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肯去救他么?」
「请你告诉我。」沈雁石神色肃然,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勇气与坚定。
烈火石看着他的眼睛,咬住嘴唇,许久,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若真能将他救出来,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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