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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书籍名:《你怎么舍得让我的爱流向海》    作者: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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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跟上帝保证,我从来没有抱著如此虚心求学的心态这麽长久仔细地去观察一个人,包括一贯臭美的我自己,数他的睫毛,眼角细细的皱纹,安静又愉快的嘴角,甚至去辨别每一个毛孔的差别,那整整一晚上,我把陈旭阳的脸翻来覆去看了个底朝天,惟恐漏掉了一个细节,会导致今後回忆中的形象不完美不生动,不过比起房间里有空调又有电视陪伴的我,倍受折腾的应该是那些守夜的医生和护士,因为哪怕是一些极微小的动静,例如他的睫毛被一些不规矩的风微微吹动,或是电视节目的不断变化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造成的错觉,或者干脆就是我精神分裂,我也中邪了似的以为他醒来,并乐此不疲地跑去插足护士们和周公的热恋,数度棒打鸳鸯,这麽循环往复几次,我敢肯定他们比我更急切地期待这位睡美人能够尽早睁开眼睛。
守病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差事,不过我很幸运,因为躺在床上的这位不比一般人,所以我完全不会无聊,自从姓陈的住进来之後病房里也就只安静了一天,而後全公司的人就成群结队地开过来,不管以前和陈总有没有交情都个个作沈痛状,大包小包的探病礼物连隔壁的卫生间都塞不下,之後最积极的就算是那些个鼻子比狗还灵,比苍蝇还挥之不去的记者,隔三差五地就来几个,对著躺在床上的他拿大号闪光灯毫无顾及地一阵猛拍,然後和主治医生一番亲切交流,嘻嘻哈哈地走了,每次遇到这些场合,我就一个人走开,站在外面的走廊等著,有时候看看天上的云朵就能看一个小时,或是抽根烟,烟是他的,医生从他那件被血弄脏的名牌外套里找出一些皮夹,钥匙之类的东西,这些我都给了小纯保管,只有这半包烟我自己留著,闲著的时候点了一根,熏得我咳嗽不止,仔细一看是市面上不常见的牌子,味道又呛又辣,跟雪茄似的浓烈,偶尔情绪糟糕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会抽一点,然後闭上眼睛,想象著这些味道曾经停留在他的手指间,领口上,唇齿中。
他出事之後附近的条子也著手调查过这事儿,跑来了解些情况,本来公司打算向施工单位索赔,後来调查结果说这次事故没有人为原因,完全是个意外,也就没有追究谁的责任,换言之,这跟走在街上被彗星陨石砸了一个样,只能说上辈子的福分没修够,该了你了。
我每天都站在走廊上看著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热热闹闹,最後总会陆陆续续冷清下来,然後我再走进去,跟他说话,没话说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医生说这样有利於恢复,开始的时候总有点新鲜感,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这麽好的机会,可以无节制地欺负一个不能反抗的人,於是我捏他的脸,捏他的鼻子,揪他耳朵,要不是他头上缠著绷带不能随便乱动,我还真想将他的头发揉个过瘾,以报复他以前对我的关照,可是渐渐的我发觉这样的行为特自欺欺人,要搁过去我敢这麽整他绝对只有挨顿饱揍的份儿,可现在我面对的就是一具尸体,这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已经不会做出回应,他站在至高点上那种光芒万丈,趾高气扬的骄傲现在已经脆弱得可以被所有人俯视,谈论和践踏。
我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直到夜色逐渐浓稠也没有开灯,吊瓶里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身体,像进入一个空洞的容器,看著他的脸逐渐被阴影模糊,我慢慢站起来,小心地揭开他的氧气罩,将唇覆盖上去。
我时常在後悔,他走的时候我吝啬了那一个吻,可是一想到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後一个吻,我又庆幸自己没给他,也许他在梦中会因为不甘心没得到那个吻而醒过来呢?人们说世界上最大的悲剧是拼命拯救於无救,如果他也能像睡美人一样一吻就能够醒来,即便等了一百年的那个王子不是我,那也算是一个团圆的结局。当我这麽想後我突然发觉,无救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一一解开他胸前的扣子,嘴唇沿著僵硬的肌肉滑下去,向阳的窗户还透进最後一丝微光,我们被浓重的暗蓝色空气包围,像沈在深深的海底般窒息,太阳穴发涨,我费力摩擦著他的皮肤,想让温度再高一些,以前他抱著我的时候常常把我热得冒汗,特别是喝过酒之後,简直是一肉热水袋,而现在不知是不是冷气开得太足,我脱下自己的外衣把脸紧紧贴到他的胸膛上,也感觉不到什麽热度。
我慢慢地深深地喘气,继续向下移动,手小心地褪去他的裤子,用柔软的嘴唇轻轻包裹住他平静的性器,舌头仔细地刺激著,我敢说哪个男人被我这麽服侍著还不会有感觉的话,那他当太监都不用净身了,可不论我怎麽努力,他还是软绵绵地没反应,身体的肌肉就跟全体歇菜了似的,完全不做理睬,我开始很同情那些试过奸尸的同胞,我想他们如果不是给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我慢慢爬回到他的胸膛上,枕著他心脏的地方没有焦距地睁著眼睛,那明亮的搏动有节奏地刺激著我的鼓膜,我时常会担心他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人世,所以我总是神经质地不厌其烦地去听他的心跳,听到之後我才有他还存在的感觉,可那天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解剖他的冲动,我想把他的心脏拉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跳,我甚至怀疑他早已经死了,这只是医生精心做出来的一具标本。我把手臂紧紧环绕过他的腰,牙齿泄愤似的啃著他敏感处的皮肤,直到那里红得快要滴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急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将被子好好地盖在他的身上,稍微理了理头发去开门。
顾鹏飞站在门口,提著一袋水果,勉强地对我笑笑,什麽话也没说,我的脑袋嗡地一响,眼前立刻就模糊了,我竟然感到我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麽无助,包括被曹莹莹他们堵在废楼里那次。
他的手一松,水果滚了一地,我扑在他的怀里,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说,顾鹏飞,抱抱我……
他立刻紧紧抱住我,感觉到我微弱的颤抖,他惊慌地问,发生什麽事了?我摇摇头,说,没有,什麽都没有……
他想要扶我起来,却被我拖著脖子制止了,我在黑暗里摸索到他的上衣拉链,说,抱我好吗?
他愣了下,身体也有些僵直了,片刻之後才轻轻说,你……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锐?我把头抬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愿意?……那……我去找别人。
见我说著就要站起来,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把身後的门碰地关了,再也忍不住地说,你在说什麽?!你把自己当什麽了?我撑起身体,茫然地望著他,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表情又怒又痛,说,你把我当什麽?替代品吗?他不行了,就在我这里找安慰?他要是好了,你就立马把我一脚踢开?
我定格了似的看著他,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没有起伏地说,……我就是想找安慰,不行吗?
他瞪著眼睛望著我,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然後突然伸出胳臂想要揽住我,我却一皱眉头将他猛地推开,从地上爬起来说,别碰我。
我怀疑我的大脑和身体严重脱节,已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顾鹏飞也慢慢站起来,对我说,苏锐,你这麽下去不行。我不耐烦地别过头,说,我知道……他突然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著他,说,你不知道!
他紧紧抓住我的下巴,说,别再呆在这里,你会发疯的,回去工作吧,听话。
我无动於衷地望著他,似乎根本听不明白他的语言,一番若有似无的眼神对持,他就著这个姿势吻住了我。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手指胡乱地攀著他的衣服,他突然将我推倒在後面的床上,说,什麽都不要说了,今天我们各取所需,苏锐,我知道你需要我,如果你觉得有压力,那就忘了我是谁。
我逐渐停止了挣扎,深沈的黑暗能把一切都融化,模糊,如他所说,我们之间最好暂时忘记恩怨,忘记过於繁杂的纠缠,不管是为了暂时的寻找发泄,或是安慰,一切从原始单纯的欲望出发,恰恰只因为彼此曾是对方最信任的情人,才能够游戏一般的交付。
因为长久没有碰触对方,熟悉的触感使身体很快兴奋起来,他激动地抚摩我,持续地吮吸著我的舌头,当他的手指触到我的穴口,我配合地抬高身体,在他耳边说,再用力点……求你,弄痛我……
让我痛死,痛到想不起任何事情。
苏锐……他艰难地拧紧眉头,你觉得我还能够拒绝你吗?我就是犯贱,明知道……自己只是替代品。
我放肆地叫著,根本不管这间屋子是否能够更好地隔音,我已经很久没有让人进入过我的身体,和陈旭阳之间就算再神魂颠倒,每次也都在关键时刻打住,所以身体显然已经无法习惯这样的痛楚,剧烈地抽搐著,血珠几乎随著抽插飞溅出来,疼得我神经几欲断裂,我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地又掐又抓,急於疏导体内淤积的痛感。
我像一条被暴露在空气里的鱼,大口地艰难地喘著气,侧头看著静静躺在不远处的陈旭阳,他似乎在做一场美梦,嘴角微微卷曲著。我竟然能够在他的面前这麽淫荡地迎合别人的拥抱,而只是因为我对他曾经的暴力行为耿耿於怀,才始终跟个贞洁烈女似的不允许他的碰触,我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容忍力能够达到什麽程度,才能由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他们之间来回摇摆地撒娇,再在好起来之後将他们远远地抛在脑後,虽然他们在竞争之中都表现得如菩萨般仁慈,可如果他这个时候醒过来,恐怕会被气得再昏过去,在昏过去之前顺带掐死我。
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吗,陈旭阳?我不知道为什麽我会在压根儿没有处心积虑地情况下变得那麽混帐,那麽欠揍,我甚至已经不能很清醒地解释我现在的行为。
正想著脸就被顾鹏飞扳了过去,我闻到他手指上精液混合著血的腥味,他说,不要想他!至少在这个时候……请你不要想他……
对了,还有顾鹏飞,我因为任性的要求和不自觉的引诱让他抱存著一丁点希望往悬崖下跳,他为我担任了一个尴尬又可怜的角色,为什麽会这样,我怎麽能这样对他呢?我忘不了他的怀抱,我尚还记得他的怀抱可以带来安心和激动,可是当我和他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竟然又在想陈旭阳?
於是我闭上眼睛,什麽也不思考,紧紧抱著他,说,对不起……
顾鹏飞,陈旭阳,请你们原谅我。
完事之後,我僵硬地蜷缩在床上,他穿好衣服,在卫生间洗了条热毛巾想帮我擦干净,我紧紧拉住被子裹著自己的身体,他轻轻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拉试图让我伸展开来,我却使劲儿缩得更紧,跟个受了刺激的贝壳似的,仿佛再被他碰触就会酿成更严重的後果。
他放弃般的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慢慢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你根本不用背什麽包袱。
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後小声说,你先回去好吗,顾鹏飞……他沈默一下,走到门口将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拣起来,堆放在床头柜上,然後摸摸我的头发,认真说,你一个人没问题吧?见我点头,他说,……锐,我明白你的心情,可等在这里没有意义,你最好尽快回公司里去……
我知道!我声音提高了一些,打断了这些十分不顺耳的话,他见我不耐烦也就把後面话的咽了下去,一言不发地收拾完房间就走了。
我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的意思我何尝不明白,现在旭升里虽然有二把手暂时顶替陈旭阳的位置继续扶持著,可是很多项目和合同都是他亲自打理,现在他出了事,尚还在进展中的业务全部都已经搁浅,新的负责人不了解情况又很难和甲方沟通,公司的运作已经遇到了瓶颈,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很难突破。
而唯一跟在他身边跑业务,了解每个项目的方案和进度的人,只有我而已。
但是,公司现在人心涣散,缺乏一个有经验更有魄力的领导者,我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技术人员,谁会理我呢?他现在成这个样子,安危祸福都没有定数,叫我怎麽安心走开,我没有勇气,也根本不可能有代替他的位置,应该说,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我忍著疼痛亦步亦趋地爬下床,跪在他的身边,用手拂开他额头上的发丝,静静地端详他的脸。
趁一切还能够挽回的时候,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仔细地对他说,仿佛他也在侧耳倾听,陈旭阳,你还要我等多久?我告诉你,我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总有一天我会累,会放弃希望,然後走得远远的,去跟别人好,或许还是顾鹏飞,或许是个陌生人,你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守著一个活死人过日子吧?那样会幸福吗?……我说,你不如干脆死了算了,让我也死了这条心,我们就算一了百了,怎麽样?
……混蛋,你说话啊!我捏住他的鼻子,吼著。
流氓!痞子!谁叫你玩儿了我又不负责任!拍拍屁股就睡觉去了!你他妈怎麽不去死!你想甩掉我吗?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刚才都看见了是不是!你很不甘心吗?那就起来抽我啊!我告诉你,我还会跟他做!在你的面前做,你要能忍算你狠!你要不怕戴绿帽子我们就一直做,做到你忍不了为止!
晚上的医院很僻静,因此我的独角戏显得尤其诡异,我骂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看著他麻木的五官,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喂,起来啊。
喂……起来啊!
起来!
我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扭曲,穿过墙壁在空阔的走廊上鬼哭狼嚎般地回荡。
最後已经成不了句子,变成破破碎碎的抽泣,更是把方圆十米之内的走廊衬托得有如墓地,连偶尔过路的护士的脚步声都明显出现紊乱。
我将他的手指放在嘴里,牙齿紧紧地咬著,眼泪流了进来,他的手指变成了腌香肠。
……请你现在就起来,我愿意陪你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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