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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籍名:《魔界天使》    作者: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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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醒来,不愿面对。
迷蒙之间,看见了自己已逝的父母的脸。小时候慈祥的笑颜、和蔼的言语转瞬即成了厌恶的眼神、唾弃的目光,刺得幼小的自己体无完肤。昔日的朋友成了今日的陌路,打骂、讽刺接连不断——这一切都可以咬牙忍受。终于,一直呆在身边安慰、鼓励自己的美丽姊姊也在某天露出了跟别人一样陌生、轻蔑的眼光——刹那间,世界碎成了一片一片,完全崩毁……那时候,自己发誓——这样的锥心之痛绝对绝对不要再尝第二次了。所以,凝固了表情,封闭住情感,用尖锐的言词、冷漠的态度筑起一道高墙,远离人群,同时——困住了自己。



百年的时光悠悠而过,虽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寂寞,但是十分平静。然后,你出现了。我的铜墙铁壁被名为“温柔”的东西所溶解,冰封的心开启了一丝缝隙,寒雪快要化为暖春……可是,你突然笑了。你在笑什么?为何你的笑容看上去如此地冷酷、如此地……遥远?你的眼光仿似当年的姊姊,充满了鄙视与不屑。于是,我豁然明白,你离去的时候到了。我……即使伸出手也抓不住吧?即使想挽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好痛,比众叛亲离、比流落街头、比遭人毒打、辱骂的那一段日子更要痛上千百倍……就好象被人直接捏住了心脏,我喘不过气,如果能就此死去……算不算是一种幸福呢……尚未恢复意识的天使紧闭的眼眸内缓缓溢出一道透明的液体,迅速绞痛了俯在床沿痴痴观望的魔王的心。



——一切都是我的错。瞅着躺在床上的恋人那紧抿的双唇,以及在睡梦中兀自蹙起的眉峰——心,被无尽的悔恨所吞噬。
“晶!晶!!”熟得不能再熟的低沉男中音一直在耳边不断回响,听惯了的冷静优雅、高高在上的语调,如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慌乱急促,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略微颤抖的语音泄露出说话人内心的苦痛与深切的后悔,从来不曾对人低过头的魔王口中吐出一连串的歉语。“只要你肯醒过来,无论你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



曜晶张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距离极近的脸。应该是很熟悉的面容,此际看上去却又显得有些陌生——凹陷的脸颊,红肿的眼皮,青白的面色——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张极其狼狈而憔悴的脸,完全不复以往的洒脱与意气飞扬。



“晶!你醒了!!”黑炎大喜若狂,正待用力搂住,及时省起曜晶目前的身体状况,忙不迭缩手。“你……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吩咐下去……”



曜晶呆呆地瞅着黑炎,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竭尽全力试图讨好自己的男人真的是君临地界,一向趾高气昂的火之魔王吗?
“不用了,”淡淡的一句话立刻封住了黑炎的喋喋不休,“我什么都不想吃。”
“晶……”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黑炎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心上人苏醒后的模样,目不转睛。“你的身体……”
“不碍事。”曜晶迟疑地瞧向黑炎,睡梦中传入耳际的低声细语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吧?他好象听见——
“对不起。”
——果然不是幻觉呐,曜晶悄悄地吐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这件事全是我的错。”黑炎深吸一口气,将脑中酝酿已久、积压于胸中的言辞一一倾吐而出。“是我嫉妒得失去了理智才会对你说了……说了那么……残忍的话……”他的声音逐渐扩大,并且激动起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可是、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



“别说了!!”曜晶蓦然转头,第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硬生生切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急切告白,心乱如麻。
“……”
“什么都……不要再说……我……不想听。”——后面三个字语音虽轻,语气却甚为坚决。
“我……我明白了。对不起……”
肉体的伤痛也许可以很快愈合,心灵的伤口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元——更何况这一刀是自己捅的,又正正插在了晶的心口上。黑炎握紧双拳,心痛如绞。
“黑炎,”推门而入探头张望的人可爱的脸庞上隐约显现担忧之色。“曜晶还没醒吗?”
“是……木言吗?”曜晶试探着问。
“嗨!”下一刻,风之魔王已立在床头,望着曜晶绽颜而笑。“欢迎回来。”他兴奋地道,“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一睡不起呢!说起来这都得怪某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吃醋的家伙,你可别轻易放过他哦!”



“你……”被当面数落的黑炎欲待发作,却又自知理亏,当下只得摇头苦笑一声。
“有了!”房内的沉闷气氛已被木言三言两语一扫而空,他自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黑炎。“呐,既然曜晶醒了,你就把这个拿去照方抓药,熬个半个时辰再端来给他吃。”
“……”黑炎默默接过药方,张口欲言,最后却仅是恋恋不舍地瞧了曜晶一眼,便即离去。
“唉……”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木言忍不住摇头叹息。不过,当他转身面对着曜晶时,又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面孔。“你放心,地界的药材虽然和天界有所不同,但是一样很管用。况且你又是水之一系的天使,自我愈伤的能力超强,那些小伤,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曜晶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
“呃……这个……”木言忽然吞吐起来,“我想说……那个……就是……”数度欲言又止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伤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对上曜晶疑惑的目光,木言一迭声地道,“譬如,是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是离开他还是留下来?如果要离开,准备上哪儿?如果留下来,又准备怎么做?要是……”
“等一等。”曜晶听得头昏脑涨。“我才刚醒,什么都还没想过。”
“那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木言正色道。
“什么问题?”
“你决定原谅他吗?”
“我……不知道。”
“你还在气他对你说的那些话?”
“不是。比起那个,我更不能原谅的是另一件事。”
“我可以理解。”木言了然,“你不能原谅的是他不信任你这件事吧?”
“……是的。”
“说起来,那个家伙也真是活该,”木言落井下石地道,“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如果他一开始不对媚柔说那些无聊又暧昧不清的浑话,你也就不会跑出去了,后面的那些事更不会发生。事到如今,他当然该负全责!谁教他既好色无耻又轻薄浮夸,说话苛刻又翻脸无情,外加残酷阴险兼没人性——如此性格,简直恶劣到了极点!这种人渣,就算是跪在你面前求饶,你也千万不要放过他!最好连揍带骂再踹上几脚!罚他每天给你端汤喂药,侍候你洗漱沐浴,夏天打地铺,冬天睡走廊,天天用鄙视的眼光看他,让他匍匐在你脚下,做一辈子的奴隶……”说着说着,他已完全陷入妄想空间,幻想着黑炎小媳妇的模样,木言陶醉不已。



一旁的曜晶却被这一场措辞激烈、声情并茂、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的演说搞得耳鸣眼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真的这么想整他?”
“是啊……”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木言赶紧咳嗽两声以示掩饰。“当然,如果你愿意看在他三天两夜没阖眼,不眠不休照顾你的份上给他减刑的话,我也绝对不会有意见的。”
-——好小子,说了半天,原来这才是正题。
“他……真的……”
“是啊。说实话,你的伤并不严重,按理早该醒了。”木言述道,“当我跟他提及也许是你下意识地封住了眼、耳、口、鼻,不想听也不想看,所以暂时醒不过来时,他就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连一步都不肯离开了。我一劝他,他就嘟囔着什么‘万一晶醒来了,没看见我会更伤心的’——真是没药救了。”



“!!”
——说什么呢?口没遮拦!心里虽作如是想,脸却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哈!”木言象发现了新大陆般大叫道,“你脸红了!”他感叹,“没想到你这么冷静的人也会脸红啊!”
“你瞎说什么?”曜晶板着脸抵死不认,只是颊上的红晕却一直爬上了耳根。
“哎呀,”木言的眼睛弯得象两个月牙,“你不知道他抱着你冲回来时的样子,那才叫狼狈呢!两眼发直、面如土色,连说话都语无伦次……哈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哎哟!”一语未罢,整个人已跳了起来。



“你很开心嘛!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妨说来听听。”收回右脚,黑炎稳稳地端着手里的药,慢条斯理地说。
“啊,没有啦!”木言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退避三舍。“没、没什么……”
“哼。”黑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小子,什么不提,专拣自己的糗事讲给晶听——阴沉的面孔在转向曜晶时骤然放晴,伸出手迟疑地抚向晶的后背,见他并未抗拒,这才小心地触及他的身体,轻轻地连人带被扶他起身,让他舒适地倚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则将药碗送至曜晶嘴边,柔声道:“这药有点儿苦,慢慢喝。”



曜晶抬眸瞥了他一眼,正巧窥见他目中隐忍的苦楚与悔意,以及一大片浓浓的深情,立时被震得胸口一痛,急速收回目光后不禁发起呆来,连口中的药水溢出唇外也不自知。
“晶!晶!!你怎么了?!”回过神后对上的是一双忧郁的紫色眸子,其中充满关切。
“……没什么,我没事。”
“那就好。”黑炎安心地舒了口气,轻柔地替他抹去嘴边的残渣,扶着他重新躺下,随手将空碗往一旁呆站着的木言手里一塞,头也不回地道,“走吧。”
“啊?”木言怔了怔才会过意来。“喂!我只不过多说了两句,你又何必急着赶人?好歹我也是曜晶的朋友,多住几天会怎么样啊?”
“朋友?”黑炎以目示意瞄向曜晶。
“是的。”——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
“呐,”木言得意洋洋地拿眼白对着黑炎,“这可是曜晶亲口说的。你别想象几天前赶跑媚柔和露琳一样把我也轰走。”——言下之意是本魔王赖定了。
“露琳?”曜晶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她来过?”
“对啊。”木言这才省起,“你还不知道呢。黑炎抱着你赶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雷和露琳来访,当时的场面乱得一塌糊涂。露琳又哭又闹,一个劲儿说要把你带回驭雷宫,”说至此,他冲着黑炎努了努嘴,“把这家伙气得面色铁青,差点没跟雷大打出手。全亏本人从中斡旋,好说歹说,才得以劝走露琳。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每天都会过来探望你一次,今天……就在你清醒之前她才刚回去。”



“是吗?”曜晶挑眉,锐利的眸光射向黑炎。
“……是的。”静默半晌,黑炎忽地执起曜晶的手,定定地望进黑色的眼瞳内,不容他再次规避。“你不会想跟她走吧?”
“我……”
“听我说,”一字一顿的话音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
——百分之百强硬的口吻下掩盖着一颗惶惑不定的心,曜晶敏锐地觉察了这一点。没想到纵横地界,对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的火之君王也有畏惧的时刻。更没想到的是,令他畏惧的原因仅仅在于自己——一个堕落天使的去留。我什么时候变得身价百倍了?曜晶自嘲,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



“不是……”
“什么?”黑炎将耳朵侧过来贴近他的唇畔。
“不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吗?”
细若游丝的话让黑炎如遭雷殛。他紧紧地、犹如握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握住曜晶的手,诚挚而极其郑重地保证:“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绝不会。”
——这是火之魔王的誓言,只给予水天使长曜晶。
可惜这个令见证人木言感动得无以复加的镜头并未能持续多久——煞风景的敲门声破坏了良辰美景,同时也唤回了被吓了一跳的曜晶的神智。他用力自黑炎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进来。”黑炎努力控制着想杀人的冲动,一脸阴森地瞪向门口。
凛风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抬首便见一双由浅转深的紫眸正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盯着他。
“启、启禀吾王。”——这种随时随地将人大卸八块的眼神实在恐怖,凛风觉得一股阴风“嗖嗖”刮过,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底。
“什么事?”黑炎神情不耐。
“水、水之主到访。”
“媚柔?”黑炎语声冰寒。
“是、是的。还、还有,”凛风汗湿重衣,君主的逼人气焰令他险些站不住脚。“冰、冰泠也来了,他和一些以前曾得过您恩……”
“他们来干什么?”黑炎赶紧从中截断,不希望晶听到任何关于自己以前的风流韵史。
“说是……来自首的。”
“自首?”黑炎面上划过一道诧异,随即归于沉寂,“来得正好。”他吩咐,“你 把他们全带到大厅去,本王片刻即至。”
“是。”凛风如蒙大赦,慌忙躬身一溜烟地跑向前厅。
黑炎则回过头俯首凝视着曜晶,柔情满目:“晶,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他行至门边,又冲着曜晶莞尔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好诡异的笑容——木言只觉头皮发麻,他在暗中嘀咕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吐出口:“他说的‘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意思,会不会就是……‘杀他个干干净净’呢?”
“……”



黑炎杀气腾腾地迈入殿内大厅,踱到正中央的巨大晶石椅上落座,慢吞吞地打量着厅内波涛暗涌的情势。
左边端坐着千娇百媚的水之魔王,一旁侍立着那个挑起整件事端的小丫头。右边高高矮矮地站了满满一排,当先的正是轻盈纤美的冰泠。
黑炎淡淡扫了一眼媚柔:“你来干什么?”
他言辞之间极不客气。谁教他只要一瞧见她和她身后的那个女人,便会忆及当日的情景——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我是来探望曜晶的,”媚柔倒是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迳自说道,“不知他是否安好?”
——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一点。早知道黑炎是个爱迁怒的人,又曾亲眼目睹他当日对曜晶万般呵护、关爱备至的模样,心中已是有数。若此次曜晶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势必会……光想就够人发怵了。



“不劳牵挂,晶他安然无恙。”
这话算是给了媚柔一颗定心丸。安下心后,她暗暗可怜起今天千求万恳一定要跟来的贴身侍女。唉,采瑾呐采瑾,这回你是没指望了。
见她已神游物外,黑炎不再理会,直接将凌厉的眼眸横向右侧。以冰泠为首的一大堆人立刻很自觉地五体投地,其中一部分人在君王冰冻似雪的目光中开始瑟瑟发抖。
“你们都是在本王身边呆过的人,不会不知道本王的规矩吧?”虽然眼前这些均是自己曾宠幸过的人,但此刻黑炎眸中只见一片冰寒,更无半点怜悯,冷静的语气中隐含着森森煞气。



“我、我等……知、知、知罪。”扑面袭来的寒气砭肌刺骨,令人直打冷战。
“很好。”黑炎唇角泛起一抹嗜血的微笑,“那么……”
“且慢。”
“等、等一下!”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个不同声音话中的意思却完全相同。
“晶!”黑炎扶案而起。
伫立在大厅门口的正是他无时无刻不念兹在兹的人,至于对另一个搀扶着曜晶的人,他根本连眼角都没瞥一下。
“你怎么来了?”杀气尽褪,眼里只剩下曜晶的黑炎当即由索命的煞神化身成温柔的情人,疾行上前将他从木言身边纳入自己怀中,温言相询。“身体……撑得住吗?”
“没事。”曜晶不着痕迹地退离他的怀抱,缓缓走至一旁,在位于厅内右侧、媚柔正对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瞧了瞧空空的双手,内心的失落让黑炎满怀空虚。涩涩的眼光追随着心爱的人的身影,冷不防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视线。
木言笑嘻嘻地望着他:“我说,看在我医治曜晶的份上,不知是否可以向你讨个人情?”
黑炎不悦地蹙起了两条俊挺的浓眉:“什么人情?”
“冰泠本隶属于风魔谷,可否交由我来处置?”
“……这件事晶才是直接的受害者,”黑炎沉吟,“只要他没同意,我没意见。”
——此语一出,已是将所有权力移交于曜晶手中。这下子匍匐在地的人们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丁点希望的火苗就此湮灭,心更是一古脑儿沉到了水底。君王当真如斯宠爱曜晶,竟连生杀大权也这么随随便便地一并奉上,看情形咱们这回是大惨特惨,一路惨到底,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看他们不顺眼,”集众人目光于一身的曜晶依旧神情安然、声色不动。“想必他们也一样。”他冷冷道,“轰他们走,我不想看见他们。”
果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黑炎的嘴角再次轻扬——只是这一次的笑容不再带有杀意。
“如你所愿。”他侧首瞧向愣在原地的一大群石像,面色一沉,“没听到曜晶大人的话吗?还不快滚!”——如此地网开一面,在炎之殿可谓绝无仅有。
“石像”们如梦方醒,纷纷解冻,匆匆叩首起立,忙忙乱乱地急急遁去。冰泠在曜晶跟前略作停留,微微一揖。这一顿一揖之间,无疑已承认了曜晶的地位,同时斩断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团乱麻。



“冰泠叩见吾王。”跪叩在木言身前,冰泠恭敬地施礼。“多谢吾王。”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木言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盯着黑炎,“要谢不妨去谢谢火之主。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有朝一日居然也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真是千载难逢啊。”他“啧啧”地赞叹不已。



冰泠一怔,继而恍悟。不过他可万万不敢过去道谢,装作没看见黑炎难看的脸色,他当机立断地冲着自己的君王再次叩首,然后飞快地——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我只是不想在晶的面前杀人罢了。”黑炎表情一片空白。
“我明白,”木言不怕死地道,“你变成好人了。”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黑炎极度憎恶地道。好人——那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可以确定某人是浑身的骨头在发痒了,“别再提这两个字,否则——”他目露凶光。
大事不妙,这回踩中老虎尾巴了。木言暗中咋舌,他眼睛四处一溜,很干脆地退到了曜晶身侧,干笑几声:“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黑炎一下子泄了气(其实他一看到曜晶就已经没气了),满含威胁、寸寸进逼的步伐也被迫嘎然停止。
“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他们走?”曜晶抬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问。
“因为我了解。”承接着曜晶审视的眼神,黑炎深深道——因为我了解你的个性,因为我明白你的为人,因为我……喜欢你——请你相信,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了解?”墨黑的深潭漾起极淡极淡的波澜,尽数收入了全神贯注注视着的魔王的眼底。那如薄雾般的哀怨凄楚让黑炎的心跟着抽痛。“我不认为一个了解我的人会说出三天前的那些话。”



“对不起。”黑炎率直地致歉,摆出一副“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说多少遍都没问题”的架势。
——真是病入膏肓了。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媚柔受不了地摇头,身后忽地传来阵阵细微的抽噎,采瑾正泪流满面,掩面而泣。令人捉摸不透又高不可攀的君王如今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堕落天使(而且还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平凡无奇、其貌不扬的人)如此地委曲求全——其中缘由,再笨的人也该明了了。多年来的痴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过大的打击让她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媚柔离座而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转眸一笑:“既然曜晶大人贵体无恙,那么,本王也该告辞了。”她临行前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木言,“你这次去人界竟然带了个危险人物回来,难道不怕你这王位坐不稳吗?”说着,扯着采瑾的手腕施施然迈出了大厅。



“危险人物?”黑炎疑惑地望向木言。他这几天为了曜晶的事夜不成寐、忧心如焚,自然无暇顾及别人的闲事。
“嘿嘿嘿,”木言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够威胁你王位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他早就已经死了。”黑炎边思索边道,“难道……”他眸中精光一闪,“他还活着?”
“呃……啊……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嘛。哈哈哈……”木言眼珠乱转,只管上看下看、左顾右盼。
“原来他真的没死。”黑炎狡诈地一笑,“你把他带回来有什么企图?不会是准备再杀死他一次吧?”
“怎么可能?!”木言终于跳了起来,他对着黑炎怒目而视。“不许你提什么死不死的!阿巽他可没那么短命!”
“哦?”黑炎丝毫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悠悠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将王位拱手相让?”
“这是本王的私事。”木言咬牙切齿、寸步不让地顶了回去。“况且,即使风魔谷真的易了主,也算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二十年前不是刚换过一次吗?”
“这的确算不上是什么新鲜的大事,”黑炎耸肩,“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这话木言听了,只觉毛骨悚然:“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
“本来就算你们要斗个你死我活、天翻地覆都不干我的事。但是,”黑炎瞄向正以担忧的眼光望着木言的曜晶,续道,“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有人会难过的。”——我只是不愿因为你的事徒惹他伤心罢了。



“原来如此。”木言恍然大悟,他拍拍胸口,夸张地喘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这么关心我,我还以为你对我心怀不轨呢!幸好……”
“什么?!”黑炎不屑地吊高了眉毛,斜目而视。“就凭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子——送给我我都不要。也只有紫巽那个笨蛋才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不准叫他笨蛋!!”木言霎时气红了脖子。
“哼……”黑炎撇了撇嘴。
“我想去驭雷宫。”平稳的语声忽然从中切入。
——咦?!!!!黑炎的心脏蓦然紧缩凝固,完全失去了运作的机能。
“七天后我会回来。”很肯定的语气。
——扑通,扑通,原来心脏还在蹦跳,只是象擂鼓一样,比平日重了许多,也急了许多。手心里,满把冷汗。
他长吸一口气:“你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了。”
“那么,我、等、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吐出,字字重逾千斤。
“好。”——希望这一次你能相信我。
“正巧,”木言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我也想回风魔谷了,不如咱们结伴而行。我送你到驭雷宫,顺便再给你开几帖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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