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边厢,芙蓉丛中、花荫深处,春意正浓;那边厢,却是急坏了一干人等。
沧濯苑里,小豆子带着宫女太监,呼呼啦啦;遐熙殿外,小武子招呼着一干侍卫,熙熙攘攘。
两队人马,一队往东,一队向西,都是在寻找着自己失踪的主子。
巧得不能再巧,两队人,居然就在那芙蓉树丛前汇合了。
乍看见对方,两个急出一头汗的小太监都是一愣。两个人几句寒暄后,又是一愣。
皇上不见了?彦充容也找不着?
二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八成,皇帝是和彦充容在一起吧?
既然知道双方主子的去处,打道回府不就结了,还找什么?
不行!眼看这天要破晓,一时半刻间,找不着彦充容也就算了,若是找不着皇上,早朝怎么办?
于是,两路人马合在一处,由小武子全权指挥,重新分配调度人手。
就在小武子准备大手一挥,调动各个小分队分头行动之时,花丛之内一阵“悉悉簌簌”声音穿出,花枝乱摇,从中钻出一个人影来。
“陛下!”
“万岁爷!”
晃晃悠悠跪倒一片……
易澜是被花丛外的人声吵醒的,侧耳听了听,知道是小武子来找自己了。
本来是不想就这么出去的,毕竟衣衫不整,又滚了满身的泥土草屑,这副样子让人看见,威仪何在。
想着,觉得怀里被自己搂得紧紧的人儿动了一下。
低头去看,却是吓了一跳。
那人儿似乎仍是睡着,却不甚安稳,身子团成一团,眼帘紧紧阖着,长长的睫毛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双颊和嘴唇却是不正常的嫣红。
伸手到他额头一探,触手如火炭一般,原来是发烧了。
于是再也顾不了那许多,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袍,细细地把病人裹得严实,整整身上的内衣,抱起那人,推开掩映的花枝,踱了出来。
易澜看也不看跪了满地的人,大步的往前走,嘴里吩咐着:“小武子,传朕的旨意,就说朕昨日多饮了几杯,今早宿醉头痛,早朝就免了;另外,速宣太医进宫,到……”
小武子机灵地接话:“沧濯苑离此处最近……”
“就让太医到沧濯苑伺候吧!”
半个时辰后,沧濯苑里。
花白头发的太医,抬起袖子偷偷擦了擦头上的汗,抬眼瞄了瞄神色不豫的皇帝。
易澜皱眉:“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有话快说!”
“彦充容之所以发烧,是因为染了风寒,这到是不打紧……”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至于为什么一直昏睡不醒……”
说着,“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请陛下恕微臣无能!”
“算了,你出去开些祛寒退热的方子来……”易澜挥挥手,让太医出去,又示意众人:“你们也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片刻,屋内只剩两人。
易澜斜坐在床边,看着那张显得平静很多的睡颜,目光就流连在那对昨夜被他吮咬得红肿的唇瓣上。
手指随即抚上,顺着唇线一遍遍细细地描画。
“你啊……依朕看,你是醉了!”皇帝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一口气喝了那么多上好的‘流霞’,不醉才怪……”
不错,彦潋是的确醉了。
被他喝掉的那将近一整壶的酒,名唤“流霞”,是栾国酒中之最,香味醇冽、口感清甜,入口如果汁一般,但是后劲极大。饶是会喝酒的人,也不敢独饮一壶,何况是从没喝过酒的彦潋。
彦潋这一醉,加上初承恩露,又受了风寒侵袭,所以就真是病了。从皇帝抱他回到沧濯苑那日起,他足足睡了三天方才清醒。
人醒了,烧也褪了,但神思还有些恍惚。
所以,此刻,彦潋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发愣。
他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和以前相比,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正想着,听得门响,转过头去看,原来是若离带着一班下人进来了。
觉得在女孩子面前躺着,总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彦潋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刚支起半个身子,忽然觉得腰一酸,软软地又倒了下去;再想坐起来,却发觉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若离赶忙上前两步,按住了彦潋:“您身子还没大安,快躺着,可别起来……”
彦潋嘴上逞强:“没事,我不是好了……”
“不是……”若离说着红了脸,手上却按得更紧,“若离那天无意间听服侍您沐浴的小太监说……说是那夜皇上他折腾得厉害了些,伤到了您,而且您又是大病初愈,所以,恐怕还得再躺三两天才能起床……”
若离越说声音越小,彦潋心里却是明白了。
那个夜里,他虽是醉了,仍是迷迷糊糊地有所知觉;若离说得含糊,但是他自己身体的感觉是真实的;更何况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
这么多细节明摆着,彦潋是聪明人,自然想得清楚。
彦潋心里猛地一沉,脸上虽然仍是勉强挂着笑容,脸色却是变了。
看他脸色突变,若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招了招手,同来的宫女们排成一排,走近前来。
彦潋这才注意到,宫女们每人手上都托了个盘子。
若离僵硬地笑笑:“皇上他听说您醒了,这些东西是特地叫人赏赐下来的……”
闻言,彦潋定睛仔细地看。
盘子上的东西真是不少:黄金白银、翡翠珍珠、宝石玛瑙、绫罗绸缎、如意香扇,应有尽有。
拿我当女人了呢!
彦潋讽刺地苦笑。
“你们把东西放下,出去吧!”懒得抬手,彦潋只是使了个眼色。
看看桌上的琳琅满目,彦潋沉吟片刻,拉了若离的手道:“我现在不能动弹,离儿帮我做些事,可好?”
若离忙不迭点头。
彦潋的目光顺着桌上的托盘,一个个地看过去:“那些金银元宝,院里的粗使太监宫女一人给一个;近身伺候的,一人给两个;若是还有剩,就平分了,离儿拿一半,剩一半在我这里。毕竟在宫里,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的是。”
若离想要推辞,却是明白彦潋的性子,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点点头应了。
彦潋继续道:“珠宝首饰什么的,我更用不着,离儿自己从中挑些喜欢的留下。过两天,烦劳你到各位娘娘的宫里走一趟,把剩下的分了,给各宫娘娘们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次,若离撅了小嘴:“那是皇上赏给您的,凭什么平白便宜了她们?”
彦潋笑道:“离儿妹妹是聪明人,何苦说这气话!我知道妹妹恼她们,罢了,过几日,我亲自送去便是。”
若离一怔,连忙摇头:“是离儿不懂事了!您的吩咐,离儿一点照办。”
彦潋含笑点头:“离儿知道我的心思,就是再好不过。至于哪位娘娘那里送什么东西,我相信离儿一定自有分寸。”
两人又聊了几句,彦潋抵不过身体虚弱,觉得倦了。
若离察言观色,看他面露疲态,便招呼人取走赏赐,自己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