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狭路
嘴里塞得满当当，希澈却端着瓷碗倚在门口，时不时朝晟敏所在的院落眺望，三心二意的下场，便是勺里的甜品一半进了嘴里，一半洗了衣领。当又半勺甜品从希澈衣领蜿蜒流下时，韩庚轻叹一口气，拿起搁在桌上的也不知作何用处的抹布，三步两步走到希澈面前。
“做什么？”
手上的瓷碗瓷勺被韩庚悉数夺去放到了桌上，希澈眨巴着双眼询问韩庚。微微一笑，韩庚双手探向希澈衣领，而后用抹布细细替他抹去脏渍，一面道。
“跟个孩子似的。”
韩庚温吞的气息就这么迎面拂上了希澈面颊，致使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淡淡红晕。一把夺过韩庚手中的抹布，转身垂首径自擦着衣领，语气中丝丝困窘却听得真切。
“成天说我孩子气，我看你是到了年纪想做父亲了吧。”
“呵呵。”韩庚干干一笑，转身却瞧见在厨房帮手的小厮埋头四下找寻着什么，“丢了什么吗？”
小厮抬头，冲韩庚俯了俯身子，回道。
“回少爷的话，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只是我用来擦灶台的抹布刚刚还放桌上呢，一转身就寻不见了。“
“呃……”
韩庚陡然觉着身后一阵恶寒，随即希澈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
“擦灶台的抹布呀，原来如此，韩大少爷对我真是好呀，恩？”
“正所谓不干不净擦了没病，想必金公子也不会计较这些细碎之事……”
韩庚慌忙转身，冲希澈谄媚说道，却见对方脸色愈发青紫，心知不妙，索性一个闪身，脚底抹油——溜了先。
“韩庚！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想来是韩庚的行径未在希澈预料之内，晃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冲韩庚逃跑的方向怒喝一记，希澈抬脚追了出去……
躲在灶台后免遭池鱼之殃的小厮待两人悉数离去后，才探头探脑的从灶台后猫出了身子，一面摇头，一面老神在在道。
“少爷同那金希澈公子也真是有趣。”猛一拍脑袋，“哎呀，这抹布还在金公子手上呢。”
惊呼一声，小厮直起身追了出去，高高低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御侍府邸上下……晟敏就这么被接入了宫中，临走时，希澈将最后一剂药扔给了他，嘱咐他月中时服用，便可除尽体内蛊毒。伸手接过，晟敏探过希澈看了看立在稍远处的韩庚，垂头思索了阵终是未开口，毕竟，两个人的感情事，总归得两人自己解决。
马车驶离了御侍府，天干几日，扬起的尘土惹得希澈紧闭双目。猛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双眼被身后人的手掌覆上，挡住了扬起的尘土。
“待会儿命人在地上泼些水，这天，也该降雨了。”
韩庚低沉的嗓音柔柔回荡在希澈耳边，气息撩着耳际一片酥痒，瑟缩了下身子，却更加紧贴在了韩庚怀中。眼上的手掌干燥温暖，睫毛轻轻刷过掌心，与那掌纹丝丝相衬……这府上少了个人，瞬间就好似清净了不少，韩庚整日整日的往外跑，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倒是闷的希澈，无人说话。
“再这么下去，我不得闷死？”
“啪”，希澈手中的折扇狠狠敲击了下桌面，懊丧的揉乱了橘色长发。思量再三，猛地从凳上站起，摸了摸腰间，几张银票瞬间出现在了手中。
“哼哼，好在我有先见之明。”
这银票，正是前几日韩庚不经意拿抹布擦自己的衣领所留下的赔款，恰好让希澈有了出府游玩的经费。垫了垫手中的银票，再将它们塞会腰间，希澈“刷”的打开折扇，又在铜镜前理了理仪容，便摇摆着出了门。
街上车来人往，当日是乘着马车进的城，来不及细细打量这座天子脚下的都城，况且那时已是夕阳斜下，让希澈错以为这都城没甚了不起，现在看来，民风富余，过的煞是不错。
正逛到兴致，前方不远处一道人影闪过，希澈驻足，朝人影消失的地方望了会儿，嘴角不经意扬上一抹笑。最近悠哉日子过的太久，差点忘了此次离开西域来到中原的目的，上回那帮家伙未得手，这不又来了？
将手中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吞进口中，希澈随手将木棒往身后掷去，抹了抹嘴角的糖浆，脚尖轻轻一踮，旋即便跃上了屋顶。只听得下方一片惊诧声，略带得瑟的将胸前的发丝甩至背后，希澈冲那些个少妇姑娘邪魅一笑，也不管那些女性晕倒脸红，转身便往另一处跃去……
转眼，希澈便出了城，进入了一片葱郁树林。轻巧落在一根树枝间，希澈凝神注视着周围。四周安静的只剩下虫鸣，偶尔微风带过，留下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师弟，你的轻功可是越来越好了。”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只见希澈所在的树下悠然闪出一抹人影。待那人站定，方才看清他的面容，面色有些苍白，似是带着病态，眉宇间算着俊秀，一袭青白长衫裹着瘦长的身形，说不出的飘逸。
“哟，这不是大师兄吗？劳烦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蓬荜生辉呀。”希澈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树下的人。
“希澈，成语不是这么乱用的。”那人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间竟带着些许宠溺。
猛地，希澈从树上旋身而下，落在那人面前，折扇轻摇，下颚微微抬起。
“我本以为又是你派来的哪个废物，想不到你居然亲自来了中原，果真，师傅的绝学对你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希澈，你我是是兄弟，有必要这么针锋相对吗？”
“呵。”希澈冷笑一记，“洛子然，我不记得同你有多熟。”
“你还在生气？”洛子然苦笑，“当时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希澈，你该谅解的。”
“行了。”希澈不耐的挥了挥衣袖，“你不就想要绝学吗？那我告诉你，没有。”
语毕，希澈转身要走，不想身后猛地传来一阵闷哼，扭头看去，只见刚刚立在树侧的洛子然捂着胸口缓缓滑坐在地上。希澈赶忙上前蹲下身，拽起他的手拂开衣袖细细查看，而后沉声道。
“当日我留给你的药，你未服用？”
洛子然扯出一抹笑，却惹得胸口更是闷疼，吃力的喘气道。
“没了你喂我，如此苦口的药，我又怎咽得下？”
语气间淡淡的孩子气，让希澈怔忡一下，面前的人眼神带着宠溺，嘴角含着一丝笑，竟让希澈错觉回到了那时，那时，小小的洛子然也是如此拉着师傅的手，指着小小的希澈道：没了希澈，再高的武功我要了何用？只是，人，终归是要长大的……
甩头回过神，希澈掩去眼角的惆怅，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递给洛子然道。
“吃下它，你会好受些。”
看着希澈指尖的褐色药丸，洛子然俯身，就着希澈的手食了下去，舌尖有意无意的舔过他的指腹。
身子一颤，希澈猛地抽回手，朝洛子然狠瞪一眼。而后起身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草碎，一面对地上的人说道。
“我不想同你打，你回去吧。”
“希澈，你逃不了的。”洛子然淡淡道。
冷嗤一声，希澈转身离开，却不想脚才抬起，神智便一片晕眩，身子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直往后倒去。朦胧间，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托住了后背搂进了怀中，洛子然放大的面容模糊的印在眼前。
“你……下药……”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希澈狠狠道。
洛子然缓缓一笑，抬手拂开希澈的刘海，俯身在他额际印上一吻，喃喃道。
“你逃不了的，绝学和你，都逃不了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