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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艳遇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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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坊位于青州南城,既靠近官衙集中的内城,又靠近青浦码头,坊内戏园子,酒楼,茶馆林立,更有无数勾栏楚馆星罗分布,是青州最喧嚣繁华之处。
万春阁在翠微坊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埠头,但它有一样特别之处,那就是万春阁内既有美娇娘又有小倌人,所谓女妓男娈共处一阁,万般花样儿应有尽有,因为这独树一帜的淫冶放浪,着实吸引了许多要求特殊的客人。
天才擦黑儿,翠微坊各街巷中已彩灯高悬,丝竹轰响,那一阵阵吱扭扭的弹拨吹奏之声随风传来,烧红的尖针似的刺入天宝的耳鼓,天宝站在万春阁对街暗黑的屋檐下,抬眸望着那灯火通明的三层高阁,伸手拢紧肩上披着的绣蝶金丝绒披风,好像不胜萧索。
“殿下,还是由日丹出面吧。”日丹担忧地望着身侧装扮艳丽的天宝,意外的发现这亮色锦妆衬得天宝真如宝钻,动静间光华闪现,令人只觉目眩神迷。
“这个朴正锡荒唐无耻,来了青州六天不顾正事,天天醉生梦死,我看他迟早要坏事。”天宝抱紧双臂,声音冷凝,“左石君若是如此疏忽大意,咱们就不能再和他搅在一起,反正火器工匠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等收回铁山,我们就自己铸造火器,我来会他不过是想取回那张订单。”
“殿下,若只是为了那张订单,日丹去将它取回即可,你不要再露面了。”日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可抑制地吸附在天宝的身上,真想为他抵挡所有艰难困厄,天宝便似玉佛,只应接受众生膜拜。
“你那两把子蛮力如何能与我相比,而且,朴正锡如此高调,可能早就被明华官家盯上了。”
天宝说着就拿起一顶嵌金镶宝的白玉冠小心地绾住长发,那小小的玉冠又怎能束住如藻如瀑的稠密卷发,有许多乌亮的发缕从冠中滑脱,披泻而下,好在玉冠上连着一层网纱,遮住了天宝皎洁的面颊,不然日丹真要发狂了,豁出命去也不会允许天宝去冒险。
“你是西朔第一勇将,轻易决不要在明华露面,而我……”天宝略回身儿,腰背故作忸怩地一摇,声音忽然变得低魅:“……而我此时是玉露楼第一红小倌人玉衡,应了万春阁鸨儿的千求万请,得了朴正锡的巨额银票,出外堂陪客。”
日丹双眼发直,手脚发麻,心里发慌,头脑发胀,连呼吸也紧迫起来,他喘了口气,艰难地劝阻道:“殿下,求求你了,还是让日丹去把他宰了,顺便将那订单取回,他那贼眼看了殿下,迟早也要被剜掉。”
天宝挺直背脊,一下子就恢复了高贵的姿态,声音也变得沉郁:“他看到的是玉衡,哪里是我?咱们不杀他,迟早有人会要他的命。”
说着天宝就将披风的风帽拉起来,低低的遮住头脸,“不会有谁真的看到我,翠微坊里各楼阁的头牌们出外堂都是纱网遮面,只有和客人独处时才可摘下冠纱,而到了那时,也就由不得他了。”
天宝迈步穿过熙攘的斜街,走向万春阁,一边低声嘱咐:“别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进阁,只在我们商量好的地方等待即可。”
日丹颓然地停住紧紧跟随的脚步,眼睁睁地望着天宝走入那个巨型灯笼般的楼阁,好像走入怪兽待食的嘴。
天宝才迈步踏入那通亮之处,一股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儿,烟气和廉价的脂粉香,中人欲呕。天宝强压下抽身而去的想法,迎着知客的龟奴走上前去,也不说话,只亮出手中握着的骨牒,那上面标注着玉衡的名字和出处。
龟奴横眼打量着天宝,又惊又诧又垂涎,腆着脸往他身上贴去,“哟……真是难得……”那惨白着脸的细瘦汉子挨近天宝,鼻子轻嗅着,“……玉露楼的哥儿还没在我们万春阁露过面儿呢……更别提大名鼎鼎的玉衡公子了……啧啧啧……这风华……这气度……也不知哪位客人这么大面儿……真是好福气……”
天宝不动声色又巧妙灵活地闪身避开他,心想不出半夜,日丹就会结果了这人的性命,心底叹息,却也不觉十分惋惜。刚在楼梯口站定,就听二楼上传来殷勤的叫声:“可是玉露楼的玉衡公子到了?朴老爷等得心肝儿都疼了。”
楼下的龟奴撇撇嘴,心里直骂:——原来是那个棒槌!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美人儿似的,把个万春阁的姐儿哥儿玩得花残叶零的还不够,又去糟蹋这美名远播的小玉衡,真是夭寿!
二楼上伺候的龟奴蹬蹬蹬跑下来迎着天宝,一看他那通身的气派风仪,立刻眼儿就直了,“哎哟,怪不得咱们万春阁排不上号儿呢,敢情就是缺了个小玉衡呀。”他嘴里夸赞着,也不敢伸手去扶天宝,好像那少年不是低贱的小倌儿而是什么豪门公子。
这种感觉实在怪异,那龟奴愣了一瞬,天宝却已越过他走上了二楼,二楼上的布置装潢更加俗丽绚烂,一间间或大或小的阁厅相系相连,彩绸绢花明灯点缀其间,堆霞砌锦一般,更有一股股浓郁的沉香弥漫不去,那是专门从西域高价购入的薰香,据说有增情添趣的功效。
“公子,这边……”那龟奴见天宝打量着二楼的布置,‘噗哧’一声,得意地笑了,“咱们万春阁虽比不上玉露楼,但排场架势还是一等一的华贵,公子若是有意过档,咱们妈妈恐怕要将你佛似的供起来。”
天宝隐在纱网下的长眉倏地锁紧,这‘佛’字竟被如此宣之于口!他依然保持沉默,只跟着那龟奴向长廊尽头的阁室走去,那龟奴还在耳边不停地呱噪着:“朴老爷来了就一直住在这满春厅,它可是咱们万春阁里最气派的阁厅了,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那可真是富丽堂皇。”
正说着,一队花团锦簇的歌舞伎走过他们的身边直往那满春厅而去,天宝蓦地停住脚步,鼻翼翕动,努力嗅闻着,心底立刻旋起风暴,他抬眸望向前方那队歌舞伎人,纱网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呵呵呵……”那龟奴以为他被这绚丽的阵势摄住了,咯咯笑着凑过来,“瞧瞧,朴老爷就是会享受,为了给公子助兴,还叫了丽影社的歌舞班子。”
前方的厅门哗地打开,那队妖娆的身影迤逦而入,片刻就没了踪影,天宝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追随着那股似有若无的清冽寒香,在薰人欲呕的西域浓香中,这隽永的清香就像初雪后梅林中飘溢的芬芳,醒窍透脑,令人难忘,那是……那是永明胸怀间特有的味道。
龟奴笑嘻嘻地伴着天宝走入满春厅,一边招呼着:“朴老爷呀,您请的神可算是到了,这位就是咱们青州翠微坊的宝贝玉衡公子了。”
那队排列于厅室中央的粉裙丽人们听了这话纷纷回头张望,天宝的视线也于同时投射过去,立刻便落入一双杏眸之中,天宝耳中轰地炸响霹雳,那双杏眸大而明媚,秋水般潋滟神秘,——那,那是永明的双眼!天宝的嘴唇翕动,却无法呼吸,胸中火烧火燎地痛不可挡。
就在这时,一双胖手伸了过来,猛地揽住天宝的肩膀,蒜味儿酒味儿脂粉味,冲鼻而来,天宝窒息得浑身震颤。
“哎哟哟,快让我看看……”随着那恶浊的气息,胖手已经摸上天宝的脸颊,天宝错身一拧,滑鱼儿似的溜出那粗壮的搂抱,在不谙武功的人看来,只当他是身轻如羽。
“朴老爷,可不敢坏了咱们翠微坊的规矩,出外堂的哥儿姐儿在众人面前不能摘下纱网。不然万春阁可就得关门大吉了。”侍立在侧的龟奴一看朴正锡这色急的模样,立刻出言提醒,鸨儿反复交代过,且不可因为这一个外夷的客人令万春阁成为众矢之的。
那矮胖的年轻男子,面色黧黑,已经半醉,听了这话虽然不甚满意,但他毕竟身处异域,不得不有所收敛,只得嘿嘿讪笑着坐回罗汉锦塌,一边探手向天宝抓去,“快过来坐在爷身边儿。”
那朴正锡的夏语说得很含糊,像嘴里塞满了枣子,加上已有五六分醉意,更是颠三倒四,他手上抓挠着,却抓了一手空,眯眼看去,发现那锦绣修长的身影已经倚着榻几坐在了榻边上,连身上的百蝶穿花金丝绒斗篷都没有解下来,好像随时都会离座而去似的,蒙着纱网的脸儿微微扬起,似乎正在端详那些歌舞伎人。
龟奴瞧这架势,抹了一把额上的油汗,生怕玉衡一个不如意就转身离去,那万春阁可就丢脸了,这些头牌红人儿们轻易不出外堂,也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今儿也不知是刮了那阵子春风,竟将玉衡请了过来,龟奴一边抹汗一边啪啪击掌,那些已然坐定的乐工们立刻呜里哇啦地弹奏起来,乐声一起,站立于丝毯之上的女孩子们倏地展袖旋身儿舞动起来。
天宝已顾不上身处何方,已浑忘来此作甚,两道视线,穿越网纱,牢牢地追随着那个翩跹旋舞的身影,那个少女容颜清秀,分明不是永明,但她脸上那双如水似雾的杏眸已经出卖了他,那正是永明的双眼,还有那颀长秀丽的身段,此时他虽穿着着粉色裙裳,看在天宝眼中,依然有股风流俊逸的气势。
——永明!永明竟乔装成舞姬,到底为了什么?难道,难道他昨天在白马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天宝想得脑仁酸胀,他拼力压住急跳的心脏,暗运劲气通走周天,希冀借此稳定心神。就在他心慌意乱垂下眼眸之际,他忽然发现永明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黏在他的身上,萦绕不去。
女孩子们飞旋的舞步和清艳的歌声一下子吸引住朴正锡的注意力,他眯缝着眼睛,乐呵呵地观瞧起来,偶尔瞟眼看向身侧的锦衣少年,只觉心衿摇荡。
一舞跳罢,那伶俐的龟奴盱目看向朴正锡,见他正心醉神迷地瞄着玉衡,万幸那玉衡也没离座,龟奴立刻挥挥手,招呼着乐工们:“都退下吧,一会儿老爷有了兴致才传你们。”
乐工和歌舞伎们收拾了乐器正准备离去,不料那朴正锡忽地跳起身扑上前去,扯住一个舞姬就往榻上拉,一边嘴里乱叫:“这个……这个甚好……留下陪我……陪我们……”
天宝抬眸一见,立刻大惊失色,这朴某倒真有眼力,他扯住的那粉裙少女正是乔装的永明!
“朴老爷……”龟奴见了也是一惊,这男女通吃的把戏在万春阁大行其道,可却不一定对玉衡的心思,万一那人儿恼怒了一走了之,可如何是好?
就在龟奴和天宝愣怔之际,那粉裙少女已就势挽住了黑熊瞎子似的朴正锡,扶着他往庭阁里进走去。
天宝一见,急红了眼,也不知这虫子要干什么,心里忧急惊惶,生怕永明有什么闪失,不禁也跳起身跟着走上前去。
那龟奴见状惊得合不拢嘴,心中纳罕不已:——真不知这黧黑矮胖的朴某有何魅力,竟引得两位小美人儿竞相跟随。
咯吱一声厅门阖拢,外屋已静寂无声,虫儿手臂挽着朴正锡,双眼却一眨不眨地望向跟在朴某身后的面纱少年,少年的身上裹着富丽的丝绒披风,那披风的兜帽还罩在头上,这幅模样实在古怪,可不知为何,看在虫儿眼中,却只觉他风范不凡,仪态出众,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觉,萦绕而来,令人神往又心折。
——难道此人真是什么头牌红倌人,掌握勾魂摄魄的秘诀?可虫儿只觉他气质清新,毫无勾栏浊气。难道——,虫儿心中一沉,难道此人和自己一样,是乔装而来的那个联络人?
一想及此,小虫儿已双手疾出,快如闪电般的同时拍向朴正锡和那个少年,朴某和少年应声而倒,歪躺在百花丝毯之上。虫儿松口气,俯身在朴某身上翻找着,只片刻的功夫就搜出一个织锦袖袋,打开略瞄了一眼,来不及细看就收进怀中。
虫儿跃到窗前刚要伸手推窗,想了想,又转身回到少年身边,探手向他脸上抓去,说是迟那时快,虫儿的指尖儿刚刚触到那柔软的网纱,肩头却泛起一股酸麻,酸麻潮水似的涌向全身,虫儿站立不稳,砰地扑倒在少年的身上,与此同时,少年手臂轻扬,指间弹出飞芒打灭了屋中的灯烛,这内厅密闭极好,灯火俱灭后,屋中便陷入一片漆黑。
天宝不等虫儿叫喊,倏地飞指点中他的哑穴,随即手臂环抱将他紧紧地圈进怀中,清透的寒香氤氲而起,充盈在天宝的鼻端,——啊!这,这宝贝真的是永明!
两年的相思和绝望洪水般冲袭着天宝的大脑,天旋地转中,天宝撩起网纱,不管不顾地咬住虫儿的唇瓣,辗转吸吮,舌尖儿急切地描摹着美好的唇线,厮磨探索,妄想闯入虫儿紧阖的齿关。
此时天宝才沮丧地发现,因为被点了哑穴,虫儿无法张嘴,更无法回应自己热吻,——啊,热吻?天宝猛地松开虫儿的唇瓣,好像从迷梦中惊醒了一般,理智疯狂地叫嚣,警告他放手离去,可他的心,他可怜的心已渐渐融化,只为了汲取芳泽,他甘愿付出生命。
天宝依然紧搂着小虫,像搂着唯一的希望,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到虫儿乔装后的容貌,反而觉得安心,只静静感受着他越来越激越的心跳,——永明是因为被突袭,被偷吻而感觉屈辱吗?还是,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天宝不敢想,也不愿细究,自他接过了呼和洵册立诏书的那一刻起,他就和永明永别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深广似海洋,根本无法逾越,只要他守在襄州,就可确保西朔永不侵犯明华,但若是有一天,明华举兵攻到襄州,他也只能奔袭大漠,守护族民,他不能等到那时才与永明诀别。
天宝侧翻身,小心地拢着虫儿躺在丝毯上,手掌抚上他的前胸,虫儿的心脏就在他的掌心里奋力鼓动着,好像即将跃掌而出,天宝咬咬牙,手指轻动,侵入虫儿的衣襟,指尖儿划过一片冰爽,那么细腻,天宝忍不住,浑身震颤,那是……那是永明的颈项。
天宝舍不得,只想流连不去,但却不敢,手指继续前探,终于摸到那个锦囊,天宝倏地抽出,摸黑打开,在里面翻检着,随即就松口气,手指聚力撮捻,手中捏着的纸片儿瞬间就化为细粉。
天宝将那锦囊收入袖袋,重又抱住虫儿,鼻翼磨蹭着他明润的额角,继而嘴唇贴近,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实在忍不住,天宝伸出舌尖儿轻轻舔吮着虫儿的发际,极尽缠绵。
只片刻,又或是地老天荒,天宝倏地松开臂膀,手掌轻击拂过虫儿的肩膀,又拍向他的腿弯儿,为他解开被封的穴道,刚要跃身而起,就觉肩背颈侧一阵酸麻,天宝大惊,蹬腿踢去,砰地撞到榻脚,只听喀喇喇一阵轻响,他和永明已跌入一个地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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