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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家村(5)

书籍名:《红X》    作者:李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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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蓝说完了,看着漆黑一片的眼前。汽车恰好不曾经过,我无法看见她眼里
闪动的是哪一种光。是泪光还是陷进回忆之中的茫然?我无法知道。然而她有她的
感受,我有我的直觉。我能猜到,她心里一定不十分好受。我至少知道这一点,所
以我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提起膝盖上的双手,去抱她。我抱着李小蓝特别瘦的
肩膀,传递着我以为的安慰。
又一辆汽车过去了。我想,这时回去,应该安全了吧。我问李小蓝还想不想再
坐会,要不我们回去吧。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情绪已经看不出异常,她咯咯一笑,说
让我再摸一会,它软软的,舒服。我亲了她一口,并把家伙从她的手掌里抽出来。
我带她去路边等车。
忘了说,我的包还存在青年天堂。虽然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毕竟都是
我喜爱的,我离不开。更不能就这样丢掉不管。我让李小蓝帮我去拿,怕赖毛那帮
逼还在。她欣然答应,但是要求我陪她走到兰州拉面馆。
在面馆里,我们先吃了羊肉包子,并且用沾满膻味的嘴巴互亲。我看到拉面台
子上,那把沾满面粉的刀又回来了。那一刻,我看了它很久,心里产生出一丝崇敬
和喜爱之情。如果问我当时最想将谁带在身边,那不会是杨晓,也不是玻璃刀,而
是李小蓝和一把真正的刀。
这把刀有刀锋,有刀刃,有刀柄,不沾一丝面粉,刀光如水,能把你的眼睛刺
痛。我知道我爸爸有这样一把好刀。我曾经说过,他“一刀切下了人头”。是啊,
就是那把刀。我见过。刀柄和刀身由一块纯钢打造而成,看不到一丝缺口,闪着浑
然一体的寒光。我在儿童时代,曾经模仿那把刀的样子,削刻了一把木刀。刀柄上
的花纹削去了我半个月的工夫。我只看过真刀几次,而且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因此
刻下的只是想象中的花纹:一只老虎,咬住一把宽刃的匕首。整个图案抽象得要命,
也就是傻得要命,只见到匕首分开老虎的眼睛,刀尖正抵住锋利的虎牙,虎牙已经
出了嘴巴。就是这把刀,日后还被一个大我七八岁的叫光明的人一把折断了。他想
表示他力气很大。
不到一刻钟,李小蓝已经搬了我的背包,从青年天堂出来了。她脸上的神情慌
乱、兴奋,穿着白色上衣,斜挎背包跑向我,就像一列白色的卡车。我知道,女人
的勇气有时比男人大得多,而几乎每一个女人都比我更有勇气,尤其当她们为什么
疯狂的时候。 八
从郊外回到西安,我们又开了一间房,用李小蓝的钱。我们拥抱,用我的身体
和她的身体。我们接吻,用我的嘴唇和她的嘴唇。在地板上我们滚做一团,用我们
的肉体和酒店的地板。但我们没有做爱,因为我下面还在发炎,肿得如同李小蓝瘦
小的手臂。如果做爱,不但我很疼,她也会被撑破。我不喜欢鲜血淋漓的性爱。我
甚至不喜欢处女。可能我对血有点恐惧。
离开旅馆,我无处可去,而且我睾丸红肿,鸡巴疼痛。我的口袋里躺着十五块
钱,有十块是李小蓝给的,我不想花在黑心医院里。李小蓝作为一个可能的孕妇,
继续回去上课。
晚上,我在边东街一带逛了很久。那条街晚上没什么人走,只有恋人在暗处纠
缠。我看到这些,总是很好奇。但是我说过眼睛有点近视,为了看清他们的动作,
我必然凑得很近。有些人不管我,继续干他们的。也有些人不好意思,就跑开了。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过夜,省下钱来。可是我很冷,下面也提示我疼,只好来到
一个网吧,花十二块钱上了个通宵,避免了露宿街头。
第二天早上,李小蓝请我吃了一顿饭,还买来几大盒诺氟沙星,叮嘱我把炎消
掉。(此处省略具体的叮嘱。)为了吃药,我一天要去阳光E 都网吧三次,早一次,
午一次,晚一次。我走在街上,需要吃药的时候,就走进那里的厕所。那里的自来
水是免费的。我到了厕所后,先解开裤子尿,然后在镜子前吃药。偶尔顺便洗一把
脸,把头发弄得湿漉漉的。
第三天,我让李小蓝别来了,好好上课。而我吃了两次、四颗诺氟沙星之后,
带上我暗红色手柄的玻璃刀,脚穿翻毛皮鞋,走到了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我在校
园里坐了很久,在我以前玩过的地方长久地停留。并不是我对业已逝去的事物不自
觉地怀念,只是因为我对那些地方太熟悉了,不去那里,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晚
自习下课铃敲响的时候,我又来到了校门口。校门西侧是一个商店,叫“学生服务
部”,就是我买“一滴香”那个地方。

每天,都有一个瘦长的女人站在柜台里面,看着商店的两扇门。一个是东门,
一个是北门。女老板的儿子胖乎乎的,头发短得像落在柜台上的灰尘。他总是坐在
商店的拐角,用一个胳膊架住脑袋,想问题,做作业。他从来不看门外,大家都说
他是个傻瓜。
那天晚上,人群跟往常一样聚集。月不黑,风不高。女老板跑断了腿,很多人
从东门进去,从北门出来,其中混杂着一个相貌平凡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他在走什么。又不是星光大道,有什么好走的?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商店靠近东门的地方,放了一张老式的木床。床腿较高,
下面可以捉迷藏。那天气正常的一天,他饿着肚子,假装掉了东西,弓腰下去,目
光飞快地在床底扫了一遍。床底除了一个不大的纸箱,好像别无它物。那一刻有人
决定开始他的行动。
务必直起腰,看看四周的情形。很少有人闲着,不是在卖东西,就是在买东西,
不是在吃零食,就是在扔果皮。装作是系鞋带,他在人圈外蹲下了身子,接着模仿
猫捉老鼠的生活细节,轻巧、敏捷、安静地钻到了床底。
外面很吵,起码有一百个人挤在小商店里,离清净的时刻还有那么一段。他调
整姿势,在床下躺好,长而轻地呼了一口气。他眼睛时开时合,但是一直没有睡觉。
很多脚从眼前约两米处走过。这令他想起追悼会的场景。他认为躺在床底下的人像
一具尸体。尸体冰冻,冒着月光般的寒气。尸体如果还能看见,也只会看到无数的
鞋子。
后来,相貌平凡的人听到肚子不甘平凡地叫起来。它不停地咕咕,紧贴水泥,
商店里人影逐渐稀疏。他一天以来所喝的自来水,混合着四颗诺氟沙星的溶液,在
胃里运动。他希望胃不要再叫了,把主人暴露了,对它也不是什么好事。望着床以
外发亮的地板,他心里有一个愿望,胃突然不叫了,消失了,像动手术割除了似的。
别的东西长出来,代替了它,比如一块猪肉,一棵结满苹果以外的水果的树。
一想到食物,肚子无可避免地叫得更凶了。他飞快地设想了一幕场景,如果有
人捉住了他,会看到什么?看到他神情古怪,脸色发青,完全不像一个做坏事的人,
还是神情慌张,脸色发白,完全是一个做坏事经验不足的人?他飞快地做出决定:
要是有人捉住了我,我就说我在和人捉迷藏。我饿死也不肯出来。我就这样说。
他小心地挪动双腿,不让它因伸直的时间太长而发僵。
时间在爬行。我听到瘦长女人咬牙切齿,快去睡觉。我听到那个胖小子撒娇,
我要和你一起睡嘛。他一定嘟着嘴唇吧。城市小孩总爱嘟着嘴唇,他们以为自己就
是城市的花朵,而嘴唇一嘟,就构成花蕊。希望那个小傻瓜不要愈嘟愈凶。我害怕
他一旦嘟得起劲,会突然钻到床底下来。我确实有这种担心,就算他不嘟嘴唇,我
也害怕他要玩傻乎乎的捉迷藏。
妈妈数完钱就来睡。乖,听话。(好像城市里都说乖,我妈则从来没说过这个
字。)我听到一双毛拖朝床边移来。接着一双肥胖的小腿悬空在我额前。请不要再
抖动,不要碰到我的头。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听天由命。还好,他马上上床了,
在被窝里滚动,震下无数的灰尘。又不是筛沙,妈的,灰尘快把你爷爷埋啦。灰尘
让我想打喷嚏。因为寒冷我直哆嗦。所以说,我那天在学生服务部的床底,吃了很
多苦头。可是,这离我自定的目标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女老板还在数钱,那钱就
快是我的了。革命尚未成功,我不能睡觉,我要吃下该吃的苦。
窗外是一片凛冽而灰暗的夜晚,我因为一直躺着不能翻身而感到不舒服。我坚
持等待女人把钱数好锁上的那一刻。女老板数了很久很久。但我想她总有完工的时
候,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会空手而归。
她终于上床的时候,胖小子已经发出了鼾声,鼾声很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
一头猪。这头猪在我头上叫着,掩盖了我肚子里的响声。
女人走到床边,突然弯腰把手伸到床底下来。妈的,吓死我了。我本能地往里
挪了一点。她拉了一下纸箱就缩回去了,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拉完箱子,女老板还不罢休。我听到叮叮当当砰噗砰噗各种杂乱的声音,好像
她在拖着什么,拉着什么,抱着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
女老板上床之后,就再也不动了,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睡着。我听到她
鼻息均匀不错,可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妙。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一点左右,他们会
进入最深的睡眠。
接着,你知道吗?我突然想尿了。来自膀胱的胀痛,搞得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
无法描述当时想撒尿的急切,但是肯定比火车上更急。有点像做梦,大头知道不能
尿,小头坚持要尿。在床底撒尿,而我就躺在那里……可能我水喝得太多,当神经
稍微松弛,排泄的意愿就要冲破大脑的管制。你有过这种经历吗?在最不能尿的时
候,偏偏是那么地想尿。你有过这种感觉吗?真是操他妈呀。
我只好把身体的中段弓起,尿一下,停一下,尿一下停一下。试图放掉一点,
缓解缓解就算了。可是怎么可能,尿了就不能停,尿了就控制不住。我就那样断断
续续地尿着,尿液刺激发炎的部位,痛。我想长久地、畅快地、一气呵成地尿,但
我不能,我怕尿柱射击地板的声音惊醒头顶的母子。
不知尿液究竟流向了何方,但至少有一部分浸透了我的裤子。既然已经沾上,
我就不顾忌沾得更多。刚开始的时候它们带着来自我身体深处的温度,还有点热,
湿透裤腿后像刚刚穿上一件不透气的雨衣,并不那么难受。但冷空气在门缝穿行,
液体逐渐变得冰冷,雨衣也成了结霜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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