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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故人今人

书籍名:《凤凰台上忆吹箫》    作者:玖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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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上的信,我冷冷笑出声。
他终究是又出现了,在那个人离开后的第三年,又再一次现身了。
为了是什么?无非是那个人口中常常提起的一个孩子,一个会让那个人露出慰心笑容的孩子。
信上告诉我,那个孩子他找到了,词句间流露出难掩的欣喜。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悲伤,他的喜悦,连同他的心,通通遗弃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我的大哥,
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煊玥,那是他的名字。
商煊玥,那是大哥现在的名字。
回声,那是煊玥口中反复念叨的孩子,是煊玥收养的孩子,安安静静,一个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的孩子,让病榻上的煊玥时时放不下的孩子,也是煊玥唯一上心的人。
从来没有想过冷傲的煊玥会那么多话,说得永远是零星的几件事。
说回声身子弱,容易生病,不容易病愈。明明难受得要死,去紧紧地咬着牙,不吭一声,还不肯吃药。住的屋子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连带着身上也染上这股子清清淡淡的药香。
说回声怕冷,被褥冷的像冰窖,却不肯唤他一声。
说回声很坚强,天大的苦痛,顶在身上,不留一滴泪。常常让他忘了他是一个孩子。只有在熟睡时,紧紧地抱着他,低低饮泣,颤抖瘦弱的身子,才让他忆起,他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
回声,回声,煊玥斜靠在床榻上,句句不离这个名字,脸上淡淡的笑容,透着些微的幸福,恬静地让人嫉妒。
回声,我的回声,煊玥如是说。
我不知道,大哥是否恨回声,至少他一定不喜欢他。
毕竟他占据他爱人的心,毕竟他让他的爱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火中月,那是煊玥的名字。
他常常说,火中的月亮是不存在的。
不是通天的火光吞噬清冷的月光,就是月亮的冰冷浇灭火焰的热情。
煊玥常说,在这世上,他爱谁都行,就别人不能爱他,因为他是个不存在的人。
东厢的客房空了,整洁冰冷的床褥,仿佛不曾住过人。
煊玥又走了,每一次都这样,翩然而至,又绝尘而去。
大哥喝醉了,颓废地趴在桌上,眼角带着一丝苦涩,嘴里喃喃地无非是一个人的名字——煊玥。
我讨厌大哥失落的样子,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尽情思,不值得。
晶莹的丝线在月光下展开,白色的身影,翩翩展开的衣衫,像展翅的蝴蝶,摇曳在夜空下。
我有些讶异,眼前的人很年轻。淡淡的肤色,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眉目,像一幅淡墨的山水画,淡淡地在宣纸上化开的。
紧握着的左手被丝线划破了,一滴一滴的血滴在地上蕴成一滩。少年惨白着脸,一声不吭,那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回声”,身后的秦阳叫出来那个名字。
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一份痛心,一丝嘲讽。嘴角淡淡地勾起,紧紧攥着的手里,缓缓地展开,手心里是一块带血的玉佩。
一朵月下香静静地绽放着。
看着回声轻轻地皱眉,我有些嫉妒。
煊玥说的一点都没错,回声身子弱,不爱喝药。
煊玥对他,真的是很了解。
一条也没有错。
回声很安静,并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话。
我只是这么觉得。
安静的像清晨的朝雾。
就像消失不见的煊玥……
大哥对回声有着一份痴迷,来自于对于煊玥的痴迷。
就像我对回声一样。
喜欢,但不爱。
回声,很坚强,坚强的让人心疼。
他嘤嘤抱着大哥哭泣的背影,让人揉碎了心,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大哥在回声的房里呆了一夜。
我在他们的房外守了一夜。
天亮时,大哥出来了,带着一分的疲倦,九分的忧伤。
他对我说,他对不起他。
对不起?
是回声还是煊玥,或是两个都是?
对不起的是现在的人,还是过往回忆中的故人?
回声走了,在大哥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走。
他知道了,知道昨晚的是大哥,不是他想念的人。
回声走的决然,纤弱的背影带着一丝决绝,像是走了就不再回来。
大哥的手紧紧握着。
回声真的是像极了煊玥,太像了,像的说不出他们那里不像。
回声回来了。
在竹林深处的小屋外,我再一次的见到了他。
他的师傅躺在床上。
江湖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酒鹤道人残了,一身的功夫被人化去不说,脚筋也被人挑断了,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回声坐在火炉前,对着点点的火苗发呆,脚边是配好的药。
一样白色的衣服,一样纤弱的身形。
只是眉目间的神情更淡了,像是一滴墨滴在一缸清水里,淡得看不清,淡得和清水无异。
我站在他的面前站了很久很久,站得腿有些麻。
周围很静,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他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唤他,回声。
他略微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竹凳,看着我坐下,眼帘再一次的垂下,没有抬起。
火炉上的煎药壶升起一股股的白烟,想是药已经好了。
回声动也不动,只是怔怔地注视白烟,目光悠远绵长,看着远处看不到的地方,穿过白烟,穿过竹林,停在到不了的远方。
回声。
我走到他的背后,他无知无觉。
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
冷,那是我唯一的感觉。
单薄的肩膀,冷得像冬天的寒风。
回声,到底还是走了。
就像三年前消失不见的煊玥,不见了。
就如清晨的第一缕朝雾。
轻柔地消散在和暖的阳光里。
第九章 
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坐到自然回神。
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给禁锢住了,慌忙转身。
舞若幽笑吟吟地看着我,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终于回神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只是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指了指我的身后,继续笑。
火炉上的药扑出来了。
皱了皱眉,随手把药倒了。不是我不在意药,而是因为师傅他不会想要喝的。因为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伤永远都医不好。
我不再叫师傅老头子了,在那件事情之后,再也不叫他老头子,因为他真的已经老了,老的都快认不出我了。
时光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只有我和师傅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变着法子逗我玩,而我永远是那么一个表情,不哭不笑,像一尊石像。
现在师傅残了,无论我做什么,他永远都闭着眼,不闻不看。
我知道师傅在等,他在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到属于他的时间流光了,他就会离开我。
师傅。
掌中的手像极了山下路口那颗老松树,粗糙的让人心酸。
他是不想活了。
因为他觉得累了我一次,不能再累我一辈子。
师傅,慢慢摩挲他的手,在掌心写下了那两个字。师傅。
舞若幽陪我一个月。
我没理他,他说要留下,我就让他留下。
一个月里,大部分的活他都揽下了。有时闲下来,他会告诉我些他和商煊玥小时候的事情。不过那都与我无关。
一切都与我无关。
师傅睡着了。
自从他受伤之后,他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知道。
当他的眉皱着的时候,就是他睡着的时候。
他总是在睡梦里深深地自责,喃喃说着对不起我的梦话。
我听不见,可是我看得见,我看得见他的自责,他的悔恨,自责他的无能,悔恨他没能保护我。
我不怪师傅。那是我自愿的。
一直没有告诉师傅,在我心里,除了那个人,师傅就是我最亲的人。
我失去了一个最亲的人,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所以我答应了那个无理的要求,当一群人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后悔。有的只有遗憾。遗憾的事,我怕是不能再见心中的那个人了。
我不允许这么一个自己站在那个人的身旁,脏了他的身。
一个月后,舞若幽带着我离开。
不为别的,只因为师傅去世了。
我一把火烧了竹屋,连带着师傅的遗体,一起给烧了。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我把对师傅的回忆一点一点地抽空。
心里刀绞一样的痛,痛地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那里。我却哭不出来,任凭大火一点一点蚕食掉和师傅生活了八年的竹屋,一滴泪也没有,像是所有的泪都被火灼干了。
舞若幽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回声,走吧。
我点头,又摇头。
我想走,真的想走,可是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和师傅在一起的竹屋被我烧掉了,和他在一起的屋子都被商煊玥给烧掉了。我所有的家都被火烧掉了。我还能去哪里?
舞若幽带着我回到了浅缘山庄。
秦阳迎出门,看见舞若幽身旁的我,欢呼了一声,直直向我扑来。我被他撞的推了好几步。他抱住我左看右看了好一阵子,眼眶忽然就红了。我愣愣地看着泪珠从他的眼里簌簌地落下来。人,回来就好,只要人回来了就好了。秦阳抱着我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人,是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心,被我遗失在了哪里。
秦阳拖着我,从进门起不曾放开过。惹得办完事回来的秦殇剜了我好几眼,红彤彤的妒火烧得很旺。
老觉得奇怪,安静的秦阳喜穿红衣,而吵闹的秦殇却爱穿白衣。
秦阳不理会秦殇的火气,拉着他给我把脉。着急的样子让我想笑。明明他的脸色比我还不好。诊了老半天,秦殇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怜悯。
隔了很久,他放开我的手,叹了口气,对我说,你歇歇吧。
傍晚,舞若幽端着一大碗药来看我,臂弯上搁了件厚厚的锦衣。
我吓了一大跳,天气才刚刚入秋,那需要什么锦衣,还有那黑漆漆的药,看着就寒心。
我摇头再摇头。
终于相信双生子之间会有联系的说法。
舞若幽和商煊玥,双生的兄弟。除了脸像,有时手段都用得一模一样。不喝药我就硬灌,不肯加衣,那就我帮你加上。
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药,对那些零零碎碎的草药或多或少有了些免疫力。
无论秦殇怎么给我吃大补药,我还是瘦了下去。一圈一圈,瘦到能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瘦到衣带缠了又缠才能系紧,瘦到终于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身体的事,本人是最了解的,更何况我懂些医。我知道自己身子弱,可我也知道,那么些药下去,就是痨什子也能补起来。
我问秦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我,摇头,起身离开。
一旁的秦阳,摸了摸我的脸,笑着对我说,回声,你太瘦了。端过一碗粥,看着我把他喝下去,又帮我擦了擦嘴。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水光,他努力地眨了眨,回声阿,心病还是心药医得好,你说呢?
舞若幽苍白了脸,看着我久久不说话,微微颤抖的身子,透露出他的心事,耳朵上蓝色的宝石闪着微光。
回声,我带你离开吧,我带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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