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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收徒记 2

书籍名:《毒手阎王令》    作者: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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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0277 更新时间:07-06-12 20:46
徐州城内。
望九阁。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酒楼,楼共三层,正正与醉红楼对门而立。
二楼。
“阮爷、林爷,您二位请。”
因为常来光顾,这儿的伙计大都认得阮千风和林灏,只是不明白两个针锋相对、一言不和便会大打出手的冤家对头今天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还和和气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地坐在了同一张桌旁——难不成明儿个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们周坛主在吗?”慢条斯理地落座后,阮千风第一句问的便是绝心谷分坛坛主周昱的行踪。
“哎哟,您来得不巧。”二十上下、长着一张精明伶俐面孔的伙计陪着笑道,“咱们周坛主刚和对门的杜大姐一起出去逛街了。”
“又去逛街了?”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阮千风贼兮兮地道,“我看你们周坛主对朝暮楼的杜舵主可是殷勤得很呐。”
“这个当然,”伙计冲他挤了挤眼,“您就等着喝喜酒吧。”
“他们要成亲了吗?”林灏笑着拱了拱手,“那林某就先行恭喜了。”
“多谢您的吉言,”伙计嘻嘻笑道,“依小人之见,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好事将近啊。”
“原来如此,”秀丽的男子喃喃道,“我总算知道这儿为什么会叫‘望九阁’了。”他转首轻轻一笑,唇角微微上扬,“伙计,这座酒楼是什么时候建的?”
“是……两、两年前。”年轻的伙计显然迷失在美人的笑容之中,一瞬间红了脸庞,结结巴巴地应答。
“小张,”林灏笑得古怪,“你可认得这位公子?”
“不、不认得。”叫“小张”的伙计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清雅绝丽、飘逸出尘的男子,一边疑惑地道,“这位公子面生得紧,象这么出色的人,若小人曾经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是吗?”林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小张,你究竟有没有见过你们的谷主大人?”
“有啊,”提起这事,小张立马昂首挺胸、滔滔不绝地道,“林谷主和武谷主我都见过。上次武谷主还带了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大美人到咱们酒楼来用膳……”
“大美人?”阮千风双眼一眯,“莫非是武林第一美男子秦心逸?”
“正是他。”小张无限陶醉地道,“打那以后,秦少侠的绝世风姿便一直深深地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你说得对。”阮千风大表赞同,“我也曾见过这位秦少侠一面,确实是漂亮得没话说。”
“阮爷您真是我的知己!”小张万分激动、手舞足蹈,“秦少侠的身材相貌自不必提,单凭那一举一动流露出的自然清新脱俗飘洒……”
“小张。”林灏忍无可忍地瞪向明显已陷入花痴状态的人,“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见没见过你们的那位雷谷主?”
“雷谷主?”小张一愣,隔了片刻,不无遗憾地摇着头,“没见过。咱们酒楼的弟兄全是这两三年的新进弟子,所以错过了一睹雷谷主当年英姿的机会。不过,”他自豪地道,“听周坛主说,咱们谷主不仅机智绝伦,而且武艺超群。那一手暗器功夫,武林中他说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我明白了,”小小的身子半埋在檀木椅内的水融探出头道,“原来这位张哥哥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对啊,”坐在水融旁边的石莫飞偷偷松了口气,“融融,他们都没见过你师父呢。”
“咦?”小张侧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奇怪地问,“小姑娘,你的师父是谁……哇!!”
一把轻灵小巧的利剑疾飞而至,剑光一闪,一绺发丝从空中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儿坠落。
“得罪了。”还剑入鞘,架势十足地抱了抱拳,水融一本正经地道,“这位兄台,我猜你恐怕是看花了眼,敝姓水,是个男人。”
“呃……”被对方的剑势所慑,小张心有余悸地抚了抚鬓角,不可思议地瞧着四散在地的根根黑发,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前这个圆圆脸蛋、粉妆玉琢的娃娃。
“噗——”秀丽男子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上了恋人的脸,整个人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笑不可抑。“哈哈哈哈……”
“少、少主……”林灏目瞪口呆,“您……这是……跟谁学的?”
“跟我爹啊,”水融眨了眨眼,“他每回碰到这种事情都是这么做的。”他转头瞅向石莫飞,开心地道,“莫哥哥,你看,融融的剑法好不好?”
“嗯,好极了。”石莫飞竖起了大拇指。
“的确不错。”阮千风叹道。
“小玉儿,”伸手抹去了满头满面的茶水,敦厚老实的男子搭着兀自笑个不停的恋人的肩,俯身贴上他的耳朵悄声调侃,“看来这位荻花阁的水阁主也跟你一样有着相同的困扰。以后见了面,你们还可以互相探讨一下……”
“多谢你的关心。”秀丽男子止住笑,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
“抱歉,小张。”林灏同情地望着终于回过神来的人,“这位是咱们荻花阁的少主,也是水阁主唯一的公子。”他刻意把“公子”二字咬得特别重。
“原来是……”小张怔怔地道,“怪不得剑法如此了得……哎呀!”他猛地一拍脑袋,恍然醒悟,“的确是我搞错了,居然男女不分,也难怪水少爷会生气……”
“我没有生气。”水融笑眯眯地道。
“那你为什么……”小张睁大了眼睛,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头发,神情困惑。
“哦,那是因为我觉得爹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威风,”水融兴高采烈地解释,“所以我也想威风一次看看。”他侧头瞧见小张难看的脸色,不由有些心虚地压低了嗓门,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姓张的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当然……没有。”面对着一张这么可爱而又无辜的小脸,再加上那甜甜软软的童音,小张大大地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掌柜的,”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中等身材、外表清俊秀气的青年一步三摇地拾级而上。“你们周坛主在吗?”他拿腔拿调地问。
“周坛主有事外出了。”胖胖的掌柜面上带着和善的笑,“这位客官,您若有事找他,咱们可代为通传。”
“哼。”秀气的青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高高地仰起了鼻子。
“掌柜的,”伴在青年身侧的一名高大挺拔、看似气度不凡的男人撇着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掌柜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不管这个人是谁,光看他摆的架子,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就足够让人倒尽胃口。
“他便是你们绝心谷的雷大谷主。”英俊挺拔的汉子傲慢地道。
一石击起千层浪。
“什么?!”原本兴致勃勃呆在一边看戏的小张发出一声惨叫——不会吧?咱们绝心谷鼎鼎有名的谷主竟然是这么……这么一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阮、林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视线扫过坐在桌边坦然自若、面不改色的秀丽青年和敦厚男子,目光中充满了猜疑。一旁的两个孩子同时一震,石莫飞沉着小脸,水融微微扁着嘴,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这位是雷谷主,那么,您必定是朝暮楼的苏楼主了?”还是掌柜的沉得住气,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不慌不忙地道,“不瞒客官,到咱们酒楼来,又自称是咱们谷主的人就算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可惜的是,在下至今尚无缘得见咱们谷主的真容一面,实在是遗憾得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们在说谎吗?!”秀气的青年弯眉一挑,眸中怒气大盛,他转头拉着身侧男子的衣角,不依不饶地道,“放哥,这个人真无礼,你可要替人家出气啊。”——那声音、那表情、那神态,无一不娇、无一不媚,嗲得人连骨头都快酥了。如果这些话是从一个软玉温香、吐气如兰的美女口中说出,也许在场有一大半人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一旦出自一个大男人的嘴巴——
呕……一股冷风刮过,胖胖的掌柜缩拢了身体,连退三步,浑身的鸡皮疙瘩于一瞬间骤起。再看看其他人,均是一副被雷击中的样子,原本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安之若素的敦厚汉子亦不由地蹙起了浓眉,他身旁那个秀丽青年的面色更是阴沉得有点儿发青。
“放哥——”娇嗲的语声微微上扬,居然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颤音。
“喂。” 小张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他上前几步,神色不善地瞪向站在楼梯口冲着男人撒娇的秀气青年,不屑地道,“咱们绝心谷的雷谷主不仅武功卓绝、机智绝伦,男儿气概更是无人能及。想当年他在嵩山之巅是何等的威风,你这个娘娘腔也配跟他相提并论?!”——说什么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心中一直崇拜着的大英雄、大豪杰会是一个傲慢无礼的娘娘腔。
“你算什么东西?!”秀气男子忿红了脸,他牵着“放哥”的手一扭一扭地走到小张跟前,气势嚣张地道,“放哥,让他瞧瞧你的碎心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猖狂的小子!”
——碎心指乃是朝暮楼楼主苏放的独门绝技之一,足可谓无坚不摧、无刚不折。此言一出,楼上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起来,如果这个人真是苏放的话……小张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严阵以待。
“放哥”温柔地拍抚着秀气男子的背,柔情万种地道:“玉玉,你放心,我绝不会任别人欺侮你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约十两重的银子,冷冷地瞅着小张,“臭小子,我这就让你知道碎心指的厉害!”他将银子平置在左手掌心,右手五指成爪,直直插入其中。霎时,五块指状的银条迅速坠地,那锭银子上赫然多出了五个洞 ——这份内力和指法,确实颇有几分火候。一边的阮千风和林灏心痒难熬地起身探头,只想瞧得更清楚仔细一些,石莫飞与水融则灵机一动,干脆一起立在椅子上翘首而望。
就在这几人的注意力皆集中到了“放哥”的手掌之上时,距离他们三尺之遥的邻桌的六名大汉疾速抽刀拔剑,其中两人攻向阮千风,两人对付林灏,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一边一个,目标却是看着“碎心指”表演正入迷的两个孩子。
“少主,小心!!”
刀风割面,剑气纵横,阮千风与林灏毕竟是武林中排得上字号的人物,当下齐齐出剑,拦下了对方的攻击。只是事出猝然,仓促的一退一挡之际,已被人逼得远离了自己的少主。
水融及时抽剑格开了当胸一刀,石莫飞拔出身后长刀堪堪架往迎头一剑,双方兵刃直接相交,由于年纪较小、内力不足,两个孩子均被震得半边身子发麻,一时后继无力,只得眼睁睁地瞅着对方悠悠然伸指点向自己的麻穴。另一头急得头顶冒烟、面色发白的阮、林二人目睹这惊险的一幕,不由得同时失声惊呼——
银光一闪。
两枚细细的钢针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两名偷袭者的腕脉,秀丽青年一把抱起惊魂未定的水融,讽然道:“竟敢妄图掳劫本谷主新收的弟子,你们的胆子不小啊。”他回眸对着敦厚老实的汉子嘻嘻一笑,“阿放,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碎心指!”
“好!” 敦厚的汉子长笑一声,早将身后的石莫飞遮得严严实实、护得密不透风。他伸指连叩两名大汉强忍手腕痛疼再度击出的刀尖剑身,上好铁制的一流利器顿时无声无息地化成粒粒粉末,四散飘扬。两名大汉只觉手上一轻,低头一瞧,才发现整把刀剑只余下了一个手柄,他二人大吃一惊,对望一眼,心知绝非此人对手,当即长啸一声,招呼着另外四名同伴赶紧脚底抹油,眨眼之间溜得一干二净。
敦厚汉子倒也并未追击,只是转过身摸了摸石莫飞的头,笑着道:“徒弟,你刚才害怕了吗?”
“没有。”石莫飞立刻挺起胸膛,他十分崇拜地仰视着敦厚的汉子,“师父,你真棒。”
“融融,”秀丽的青年轻轻地用手指弹了一下水融粉嫩的小脸,“你没事吧?”
“我没事。”水融亲昵地抱着青年的脖子眉开眼笑地道,“师父,你的暗器功夫真了不起,能不能教教融融?”
“只要你想学,”秀丽青年保证,“师父一定倾囊相授。”
“我也要学。”石莫飞瞧得眼热,他拽着敦厚汉子的衣摆,兴奋地道,“师父,我想学你方才的那个……那个……”
“那个叫做‘碎心指’,”秀丽青年笑着放下了怀中的娃娃,慢条斯理地道,“这可是你师父压箱底的绝活。”
“那……我可不可以……”石莫飞充满期待地凝望着敦厚汉子。
“当然可以。”敦厚汉子懒洋洋地道,“你师父我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无论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都可以教你。”
“谢谢师父!!”石莫飞欢呼一声,高兴地拉着水融转了个圈,两人全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阮千风和林灏神情恭谨地冲着自己少主的救命恩人施以一礼。
“何必如此多礼?”秀丽青年不在意地道,“师父救徒弟,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啊,”敦厚汉子跟着附和,“徒弟有难,我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看刚才偷袭的那六个人脸上漠无表情,应该都戴着人皮面具。”秀丽青年若有所思地道,“不知究竟是何来路?”
听闻此言,阮千风和林灏的眼中忽地掠过一丝奇特的忧思,仿佛正为了某件事而难以决断。眼底的犹豫一闪即逝,两人张了张嘴,欲说还休,最后异口同声地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哦?”秀丽青年清眸淡扫,“是吗?”
“是、是的。”几乎要被对方暗藏的凌厉气势与深沉锐利的眸光逼得透不过气,阮、林二人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心惊——此时方知错把优雅危险的猎豹看成了温顺无害的绵羊,当真是彻彻底底地走了眼。
“小玉儿,”敦厚的汉子若无其事地搭上了恋人的肩,“这事不急,反正那些家伙绝对跑不出你的掌心。”他向着呆呆站立在楼梯边上的四个人努了努嘴,提议道,“咱们还是先把那儿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 在战局刚刚开始之际,靠近楼梯口、自称是“雷玉”的秀气男子便想趁乱与他的那位“放哥”一齐逃之夭夭。只可惜才跨出两三步就已被眼明脚快的掌柜以及小张给堵了回去,不得不留在原地一同观赏了一出令他二人胆战心惊的“碎心指”裂剑成灰的好戏。如今眼见敦厚老实的乡下汉子踱着方步慢悠悠地欺上前来,秀气的男子早已抖如筛糠,“放哥”亦是连连后退,两人脸上的颜色就跟酒楼上刷得雪白的墙壁一模一样。
“苏楼主,”敦厚汉子客气地拱了拱手,“听闻楼主的‘碎心指’独步天下,正巧在下对此亦稍有涉猎,今日既有缘得见,自然要与苏楼主切磋几招,还望楼主不吝赐教。”
“不、不、不……”“放哥”退无可退,身体紧紧粘在墙上缩成一团,“我、我、我……不、不是……”
“不是什么?”敦厚汉子随意地活动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发出轻微的“喀喀”之声。
“不、不是……我……不是……苏……苏……苏……”望着对方愈来愈贴近自己脖颈的手指,“放哥”犹如秋天的一片落叶语不成声。
“我明白了,”敦厚的汉子恍然大悟,“你不是苏放。”
“对、对……我……我不是……苏、苏放……”好不容易费尽全力吐出一句,“放哥”就此双腿发软地瘫倒在墙,只剩下喘气的份。
“果然不是……”一边的掌柜喃喃自语,他侧目瞧向敦厚汉子,抱拳微笑,“在下虽孤陋寡闻,倒也知晓‘碎心指’乃朝暮楼苏楼主之独门绝技,若阁下方才使的当真是‘碎心指’,那么……”
“我若说我就是苏放,”敦厚汉子悠然道,“你肯信么?”
“这个……”掌柜的沉吟不定——刚才打斗之时,自己的确是亲眼见识了秀丽青年精妙绝伦的暗器手法和敦厚汉子独步天下的深厚内功。那两枚钢针的速度快得直让人以为是眼花,还有另一位拿手指头敲剑就象敲豆腐般的容易,才一眨眼,两柄利器皆成灰烬——这二人的武功,足可以“深不可测”来形容,难道真的是……
“师父,”石莫飞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表现出对自己师父的无比信赖,“我相信你!”
“嘿嘿,乖徒弟,”听闻此言,敦厚汉子霎时通体舒泰、眉开眼笑,“看样子师父没白收你,哈哈哈……”
“可是,”石莫飞瞅着缩在墙角的“放哥”,不解地道,“他刚才用手指头在元宝上穿洞的功夫也很厉害啊,为什么他现在……”
“其实——”呆在一旁闲闲观望了半天的秀丽青年走上前去,一本正经地对石莫飞道,“这个穿洞的功夫很简单。”
“真的?”石莫飞半信半疑。
“当然。”秀丽青年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要不要我试给你看?”
“要!”
“我也要看!”水融不甘落后地道——不仅是他们两个想看,周围的几个大人也一齐伸长了脖子。
“好。”秀丽青年依照方才“放哥”表演时的动作五指成爪,直直插入。果然,五根指状的金条几乎不分先后地掉落在地,再看那锭原本完好无缺的金元宝上早已多出了五个洞。
“哇!!”水融激动地拍手欢呼,“师父好棒!”
“这不算什么。”秀丽青年莞尔道,“融融,师父给你看个更厉害的。”说罢,他随意将手上带着洞的元宝犹如捏泥巴似的摁扁搓圆,没几下功夫,一只短尾巴、胖乎乎、圆滚滚的可爱小狗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让大家瞧得眼睛都直了。
“融融,”秀丽青年弯下腰凝视着目不转睛的水融,“喜欢吗?”
“嗯。”水融用力点头。
“送给你了。”秀丽青年笑眯眯地将小狗递到水融手上,懒洋洋地直起腰,“拿去玩吧。”
“谢谢师父!!”水融兴高采烈地接过金色的小狗,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师父——”石莫飞拉长了声音,含着十分羡慕和一脸期盼望向自己的师父。
“好吧。”敦厚汉子搔了搔头,无可奈何地道,“我也给你捏一个好了,不过,你师父我的手可没那么巧啊……”
“没关系。”石莫飞立刻容光焕发、眉飞色舞起来,“我对师父有信心!”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光靠信心是远远不够的。石莫飞怔怔地捧着一坨高高低低、歪七扭八、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左瞧右瞧:“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哈哈……”敦厚汉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自己的“杰作”,不确定地道,“这是小鸟……不对,这是树……也不对……我觉得比较象座山……徒弟,你认为呢?”
“……师父,”沉默片刻,石莫飞抬起头认真地评价,“你捏东西的本事跟我爹画画的本事一模一样呢。”
“呃……”
“莫哥哥,”水融挥手招呼道,“我们一起来玩吧!”
“好啊!”石莫飞晃着手上那一坨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临去之前还不忘好心地安慰了自己垂头丧气的师父一番。“师父,你别难过,莫飞不会因为师父你捏东本太差劲就不要你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敦厚的汉子露出深深的苦笑。
“阿放,”秀丽青年严肃而又郑重地拍着恋人的肩,“你放心,我也不会因为你捏东西太烂就嫌弃你的……哈哈哈哈……”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地捧腹狂笑,笑得差点没滚倒在地,什么优雅文静的气质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根本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 他这头笑得开怀,旁观众人可没一个笑得出来。阮千风瞪大眼死死盯着少主手中那一坨不明物体,一张脸活象见了鬼;林灏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摸了摸金狗,嘴里不停地叹着气;掌柜的拼命揉着眼睛;小张的嘴巴足以塞进一整个鸡蛋;就连一直躲在墙根打哆嗦的两个人也瞧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毕竟,并非每一个人捏起金块都能象捏面团一样的轻松自如。如果不是正巧从楼下走上来两个人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大伙儿只怕还得傻愣愣地呆上许久。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上下、肥头大耳;女的三十出头、婀娜多姿。他二人并排着携手缓缓拾级而上,在踏入二楼看到某人的一瞬间,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不可置信、惊喜交集、兴奋莫名的神情,最后,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低头恭敬地行礼。
“属下徐州分坛(舵)坛(舵)主周昱(杜九)见过谷(楼)主。”
“老周,”秀丽青年颔首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谷主的福,”周昱笑得见牙不见眼,“属下一切安好。只是三年见不到谷主,想念得紧。”
“杜九,”敦厚汉子笑着调侃,“人家的‘望九阁’都开到大门口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
“楼主……”一句话说得杜九一向不薄的脸皮微微泛红。
“属下王大富参见谷主。”掌柜的回过神后慌忙上前躬身施礼。
“属、属下……”由于太过紧张激动,小张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张、张小立参、参见谷主。”
“免了,”雷玉微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刚才做得很好。”
“谢谷主。”王大富和张小立齐齐咧开了嘴。
“呼……”阮千风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林灏长长吐出一口气,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这回少主算是拜对了师父。
“小玉儿,”苏放指了指彻底软倒在地、已经瘫成两坨泥的人,“这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个嘛……”雷玉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不怀好意地瞥向那个冒充苏放的高大男子,“这位兄台,你方才的表演非常精彩,在下很想再次欣赏一遍。如果你能用手把这锭金子也穿上五个洞,那么敝人定当恭送二位安然离开。不过,”他语气一转,“万一这上面少了几个洞,那你就得赔我几根手指——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我……我……我……”在对方明如秋水、冷如寒冰的眼神下,“放哥”犹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在一旁边玩边听的水融停下了动作,走上前歪着头困惑地道,“我师父说这个很简单的。”
“对啊,”石莫飞也深感奇怪,“你刚才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再做一次不就行了?”
“徒弟,”苏放笑嘻嘻地从“放哥”的身上搜出那锭带有五个孔的金子递给了石莫飞,“你好好瞧瞧。”
“……我明白了。”石莫飞观察了一会儿,仰首道,“这些洞全都是一样大小的。”
“莫哥哥,”水融捡起了“放哥”表演时落在地上的五根指状金条,“这些也是一样大小的。”
“一个人的手指多少总有粗细之分,”雷玉哂笑,“又怎么可能每个都同样大小?”
“融融,你看。”石莫飞将水融捡回来的金条分别插入洞中,登时,一只金光闪闪、完整无缺的元宝重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好玩。”水融好奇地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轻轻地戳了几下。
“做得不错。”苏放接过石莫飞手中的元宝细细察看,“若非靠得极近,否则还真看不出上面的接口。”
“所以才能使人上当。”雷玉淡淡道,“他们只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引开大家的注意即可,”他斜目睨向“放哥”,“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
“你叫什么名字?”苏放问道,“是做什么的?”
“小……小的名……名叫马、马二顺……是……是淮安东头大、大街上……耍把戏的……”
“你呢?”雷玉冷冷地注视着一声不吭、只顾着打颤的秀气男子。
“人、人家……我……我叫潘、潘文……是……是……淮安的一个……戏、戏班子里……唱……青衣的……”
难怪——众人恍然大悟。
雷玉面色却更沉,他板着脸道:“你们是淮安人?”
“是、是的……”
“唔……”雷玉沉吟半晌,“是谁叫你们来演这出戏的?”
“就、就是方才……那六个逃、逃走的人……”潘文断断续续地道,“昨、昨天晚上……他们偷偷领……我们进城……”
“你们下榻何处?”
“不、不知道……他、他们用马车……载我们过去……还……蒙住了我们的眼睛……直到今天中午……他们才把我们载到街上……要、要我们上、上这儿来……”
“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绝心谷和朝暮楼的规矩吗?”小张愤然,“居然敢来胆大包天地冒名顶替?!”
“……因为……他们给了我们……一人……一百两……金子……”马二顺低着头说。
“一人一百两金子?出手倒真大方。”苏放摇头叹息,“看样子,你们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啊,”雷玉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通常也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我、我知道!”潘文忽然大叫道,“人、人家……我、我想起来了……那六个人里面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特别低沉……”
“对、对了!”马二顺急急补充,“还有一个人好象左手……不,右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对对对!”潘文一迭声地道,“就是他替我们解开蒙眼巾的……”
“此话当真?”雷玉挑眉。
“真、真的、千真万确!”马二顺指天咒地,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他们只说让我们帮个小忙……到时候场面也许会有些混乱……我们就可以……趁机溜走……谁知道……唉……”他哭丧着脸长叹一声。
“二顺哥——”潘文委委屈屈地擦了擦眼角。
“潘老弟——”马二顺闻声殷切相望。
他二人眼泪汪汪地凝视着彼此,那同病相怜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所有堵在心头的恐惧、苦闷、悲愁……一古脑儿地全面爆发,汇成了一片哀哀切切、凄凄惶惶的哭声
“呜呜呜……”潘文绞着一条花手绢哭得抽抽噎噎,总算还是细水长流、文文静静。
“哇哇哇……”马二顺却是长江之水天上来,嚎啕大呼、捶胸顿足、一泄千里,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叫一个“惨”啊——唬得旁观众人纷纷走避,掩耳闭口
“师父,”水融瞧着面前水流成河的人,悄声道,“他是不是因为你要他赔手指才哭得那么伤心啊?”他想了想,不由自主地皱起了一张小脸,“真的要他赔吗?手指断了一定会很疼的。”
此言一出,哭声如雷。
“咳,”雷玉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好吧,今天师父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回。”
说也奇怪,才一句话的功夫,倾盆大雨已转为绵绵细雨。
“喂,听到了吧?”苏放悠悠然地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走?如果等咱们改变了主意……”
一语未毕,地上的两个要死不活的人早已生龙活虎、连蹦带蹿、一溜烟地奔下楼去,瞅那架势,说是“动如脱兔”亦不为过
“你们的手指本谷主就暂且记下了,”雷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扬声道,“下次见面,连本带利一起还吧。”
砰、咣——咕噜噜噜……听这声音,显然是有人中途失足滚下楼去了。
“哎呀!”水融攀上一边的扶手,探出大半个圆滚滚的身子吃惊望着楼下。
“小心!”石莫飞上前牢牢抱住水融的腰,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往外探出头去。
“少主!!”两个孩子飘飘荡荡、半悬半挂在空中的姿态直把阮千风和林灏吓得魂飞魄散,两人齐齐拔足狂奔,使劲向前一捞——用力过猛的后果令四个人在楼梯口跌成一团,水融的手肘撞上了林灏的胸,林灏的左脚踩上了阮千风的右脚……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尘埃落定,石莫飞静静地坐在仰面躺倒的阮千风的肚子上,看看楼下,又瞧瞧身边同样做了水融垫背的林灏,喃喃道:“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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