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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2章

书籍名:《毒手阎王令》    作者: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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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9976 更新时间:07-06-12 20:40
第十一章

翌日。
辰时。
温柔阁。
淮安城内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妓院莫过于此。阁内莺声燕语、风光无限,待人接物更是名副其实的婉转柔顺、温柔典雅——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银子才能享受到美女的娇俏可人和少年的妩媚清新。否则,只怕会落得个被门前伫立着的两尊门神暴打一顿、丢出巷子的悲惨下场。
苏放苏大爷无疑是这地方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他非但穿着阔绰,而且出手特别大方,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令前来迎接的老鸨乐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将贵客请进了一间雅致的上房,待酒菜上齐之后,老鸨满面堆笑地拍了拍手,霎时,一大群人鱼贯而入。娇美的、艳丽的、可爱的、清纯的……林林总总,在苏大爷面前站成了一排,端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只可惜落在苏放的眼底,谁都比不上正坐在自己对面笑吟吟地打量着四周的恋人。
“阿放。”雷玉冲着苏放微微使了个眼色。
“都退下吧。”苏放心领神会地摆了摆手,露出一副亟不欲人打扰的模样。
老鸨一愣,再仔细端详了坐在椅中眉目如画、怡然自得的男子几眼,便应声带着手下的红男绿女们通通退了出去,神情之间颇有些狼狈。也难怪,有如此钟灵毓秀的人儿伴在身边,这位大爷又怎么会瞧得上普通的庸脂俗粉?若不是吟香今日一早就让人给接了出去,自己这温柔阁上下也不致败得太过凄惨。
“小玉儿,”苏放指指一侧的墙壁,“你听见了吗?”
“光听见有什么用?”雷玉撇了撇嘴,“要亲眼看见才行。”
“说得也是。”苏放搔着头,“但……”
“阿放。” 雷玉忽然极其温柔、又极其谄媚地一笑。
“干什么?”苏放一瞬间只觉浑身冰冷、头皮发麻。
“听闻朝暮楼的苏楼主有一种名震江湖的独门武功‘碎心指’,对不对?”雷玉狡黠地道。
“这个……”苏放一听,登时垮下了脸。“好象是有那么回事。”
“据说这种功夫无坚不摧,一使出来,即使是铜墙铁壁也嫩如豆腐——是不是?”
“马马虎虎,凑合而已。”苏放垂头丧气地道。
“既然如此,请吧。”雷玉随手摘下挂在墙上作为壁饰的一张精致的工笔仕女图,作了个“请”的姿势。
苏放望了望墙壁,又望了望笑得象只狐狸的雷玉,苦着脸道:“小玉儿,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放心,”雷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待会儿我再把图放回原处,包管天衣无缝,谁都看不出来。”
“我可是第一次用‘碎心指’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苏放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嘟囔着道,“若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嘛,”站在一旁的雷玉凉凉地道,“再说,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他满意地瞅着苏放的手指逐渐没入墙内。
——果然是武林中以雄健浑厚、杀人于无形而著称的“碎心指”。看似轻若棉絮,实则重逾千斤,无声无息之间原本光滑坚实的墙壁上已凭空多出了两个洞。
“谢了。”雷玉迫不及待地将眼睛凑到其中一个孔上往内窥去——“咦?怎么是他?”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苏放贴着另一个小孔,嘲讽地道,“白道上的大侠来这种地方恐怕必须得遮遮掩掩、不令人知吧?更何况是碧水山庄的庄主、‘急公好义’的骆大侠!”
“你应该让他在引月楼再多躺几天的。”雷玉甚觉遗憾,“免得他出来荼毒别人的眼睛。”
“那……还要不要看?”苏放偏首而问。
“还看什么?”雷玉厌恶地扭过脸,“真扫兴,我光看他那一身肥油就想吐。”
“言之有理。”苏放深有同感,“这种身材也敢脱光了拿出来现,啧啧啧……”他转头瞟向雷玉,嬉皮笑脸地道,“小玉儿,我可以保证我的身材绝对比他好,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闭嘴!”雷玉顺势给了他一拐肘,痛得苏放立刻龇牙咧嘴地抱着肚子直跳。
“喂,你想谋杀啊?!”
雷玉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快去?”
“去?去哪里?”苏放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瞧见雷玉正不怀好意地冲着另一面墙努着嘴,当下傻了眼。“不会吧……”
…………
后来的事,不消说,在雷大谷主的威逼利诱之下,可怜的苏楼主被迫无奈,只得再次昧着良心,以名震武林的“碎心指”干下了生平第二桩偷鸡摸狗之事。好在这一次比较顺利,右边房间的客人是一个还看得过眼的年轻公子哥儿,那个小官也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可人。于是,雷谷主和苏楼主便一起兴致勃勃地从头至尾观赏了整出春宫戏的实况过程。
开始倒觉得没什么,也不过就是两个大男人脱光了衣服互相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摸来摸去,“哥哥”、“弟弟”地喊个不停而已。只是接下去的画面愈来愈奇怪,纯情如苏楼主和雷谷主自然是瞧得目瞪口呆、大受刺激。但见他二人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如此这般,循环反复了好几回,可知所受惊吓是何等的巨大。
“好厉害……”待曲终人散,隔壁已然空空如也之后,苏放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个……也太高难度了吧……”雷玉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低喃道。
“是啊……”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半刻谁都无法说出想要“试试看”之类的话,毕竟方才的镜头对他们而言冲击实在太大——勇气也是需要时间来积聚的。之后苏楼主和雷谷主在湮灭了偷窥的“证据”、鬼鬼祟祟地溜出屋门的时候,无巧不巧地撞上了一个头戴斗笠、躲躲藏藏、掩去了大半边脸的矮胖男人。
双方一打照面,骆大庄主显然吃了一惊——碧水山庄在江湖上素有清誉,其庄主“仁心佛手”骆森寒一贯保持着严以律已、清正刚直的形象。男色之好向为名门正派、正人君子所不齿,骆大庄主平日论及此事总是深恶痛绝、万分鄙夷,烟花柳巷这种地方,跟洁身自好的骆大庄主当然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骆庄主。”
被对面的乡巴佬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骆森寒胸中杀机四溢。由于前些天在引月楼因“突发性全身酸痛症”而导致几天几夜下不了床,所以骆大庄主错失了一场好戏,以致于至今尚不识得眼前两人的真正面目。倒是雷玉那出类拔萃的美貌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当初一见便已心痒难熬、蠢蠢欲动,若不是无缘无故地得了场 “急病”,必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位美人从那又笨又呆的乡下土财主身边勾到自己手里。今日再度相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杀了一旁碍事的傻大个儿,既可美人在抱,又可继续维持碧水山庄的“清誉”——这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好个如意算盘!如此明目张胆、昭然若揭的企图让苏、雷二人看得透透彻彻、清清楚楚。杀人灭口之后再夺其所爱——这就是一向以宽厚仁慈、正直谦和闻名江湖的“仁心佛手”之所作所为。雷玉的唇角倏地勾起了一丝摄人心魂的笑意,闪亮如星的眸中杀气隐现。
“喂,快叫吟香出来!”楼下忽然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一个粗嗓门大着舌头嚷嚷着,一听便知是喝醉了酒。
“这位客人,”只见鸨母陪着笑道,“吟香姑娘今天一大早就被飞龙帮的岑大当家请过府去,说好了明日才回。”——淮安城中谁人不知吟香乃是淮安第一大帮“飞龙帮”岑扬岑大当家的红粉知己,此际鸨母抬出他的名号,无非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罢了。
“岑、岑大当家又怎么样?”岂料这话反而惹恼了闹事的大汉,他更加大声地鼓噪起来,“难道我‘插翅虎’郑阳还……怕、怕他不成?!”看他的模样,非但说话断断续续、口齿不清,人也昏昏沉沉、一直在摇来摆去。
这下子,楼上楼下、前后左右的窗子突然全部打开,不少人甚至只提着裤子就冲出来瞧热闹——毕竟,在淮安敢到温柔阁闹事的人少之又少,敢如此正面而又直接地挑上岑扬的人更是绝无仅有。骆森寒迅速将帽沿压得更低,苏放和雷玉相视一笑,笑容中俱含着几分轻鄙之色——此刻,无论谁想杀谁,均已不再方便出手。骆森寒极怕被人识穿身份,大庭广众之下,躲都来不及,杀人的事,只好等离开此地再说;而雷玉则是来飞龙帮赴宴的,多多少少得给对方一个面子,既已听说温柔阁的吟香姑娘与岑扬间非同一般的关系,这行凶之事也只得暂且搁到了一边。
“二弟,”跟郑阳一起进来的汉子倒还保持着清醒,他一面扶住醉得东倒西歪的郑阳,一面对着鸨母解释道,“这位妈妈,他喝醉了,甭听他瞎说。”
“谁、谁说我……醉了?”郑阳使力甩开扶持着自己的手臂,凑到鸨母跟前气势汹汹地叫嚣,“我、我才……没、没醉!快、快叫吟香出来!!”
鸨母瞅着面前酒气熏天的醉汉连连摇头:“这位客人,我已经说过吟香不在,你请回吧。”她言辞之间亦不再客气。
“谁、谁说不在?”郑阳举起手歪歪斜斜地一指,“那不就是?”
大家的眼光随着他的手指聚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霎时,惊叹赞誉之声四起。
“好漂亮!”
“真是我见犹怜!”
“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以前怎地从未见过?”
“这位姑娘堪称人间绝色,我看就连吟香都不足以与之媲美!”
“是啊是啊,还不赶紧介绍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愈说兴致愈高,反观那位集所有艳羡、嫉妒、赞美等等等等视线于一身的美人却是脸色愈来愈阴沉——这究竟是第几次了?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瞎了眼?雷玉咬牙切齿地瞪着身边憋笑憋得满面通红的人,恨不得能狠狠地踹上一脚。
“各位、我说各位!”鸨母用力咳了数声,拼命抬高了嗓音,“大家误会了,这位小哥并非敝阁之人,他是和那位大爷一起来的……”
一语未毕,惊呼乍起。
“小哥?!”
“男的?!”
“可不是?他穿着男装啊……”有人仔细一瞧,恍然大悟。
“胡、胡说……”郑阳兀自醉目乜斜地张口欲言,冷不防被人一把掩住了嘴,后面的话全哼哼叽叽地淹在了肚里。
“雷谷主,”郑阳的大哥——“飞天虎”郑东一手箍着自己弟弟的脖子,一手紧紧捂着他的嘴巴,神情紧张,语带惶恐。“舍弟……适才多喝了几杯,并非有意冒犯,言语冲撞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没关系。”苏放抢着道,“谁不知道绝心谷的雷谷主素来胸襟广阔,待人更是宽容厚道,他绝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胡乱伤人的——小玉儿,你说对不对?”
——这“绝心谷”三字一出,温柔阁内不少人颜色大动,那“仁心佛手”正是其中之一。
雷玉横了苏放一眼,淡淡道:“我只听说绝心谷的雷玉为人阴险狡诈,出手狠辣,冷酷无情,要不然也不会冠上‘毒手’之名。”他信步拾级而下,与郑氏兄弟对面而立,“郑老大,令弟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几天前才见过面,怎地那么快就忘了?”
“雷……雷谷主!!”郑阳眯着醉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瞅了半天,总算瞧清楚了面前人的尊容。原来远远看似飘逸柔美的人,走到近前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当下唬出一身泠汗,酒劲儿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在、在下……多、多有得罪,还、还、还请、请您……”
“不知者不为罪。”雷玉正色道,“上次多亏几位替咱们修好了屋顶,在下还未曾好好道谢,今日有缘相逢,不如就由在下请二位一起去喝两杯。”他微微一笑,“但不知二位郑兄还能不能再喝?”
“能!”郑阳立刻挺胸凸肚,高声应答,“再喝个几十坛都没问题!”
“能喝到雷谷主请的酒,”郑东搭着自己弟弟的肩膀,豪气地道,“就算醉死了咱哥俩也心甘情愿。”
“好!”雷玉转身欲行,忽又止步,凝眸睇向苏放,“你呢?”
“小玉儿,咱们什么时候分开过?”苏放咧开嘴,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而且,不花钱的酒喝起来才痛快。”
“要去就去,”雷玉皱眉,“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着,当先开步而行。只是眼疾手快如苏大楼主者,又岂会漏看了那白皙颈项上悄然生起的一线红霞?
“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随着一个响亮的语声,门外急急冲进一人,若非雷玉闪得快,只怕两人已撞成一团。
“雷谷主、苏楼主?”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岑扬见到了两个熟人,不由得诧异,“今早二位说想出门逛逛,原来……”
“哦,”苏放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听说温柔阁乃本地最为有名的青楼,所以特来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岑扬迟疑地道,“在下接到消息,说有人在这儿闹事……”
“一场误会而已。”雷玉打着哈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飞龙帮的岑大当家,这两位是来自冀北的郑氏昆仲。”
“岑大当家,”郑东抱拳道,“方才舍弟多喝了几杯,言辞多有不当之处,还请岑大当家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人家既已当面致歉,岑扬自然也乐得见好就收。“冀北双虎的威名,岑某早已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是人如其名。”
“岂敢岂敢。在下素闻飞龙帮的岑大当家乃人中豪杰,气度不凡,今日有缘得见,的确是名不虚传。”
“郑兄!”
“岑兄!”
“哈哈哈哈……”
没说几句,两人已发展到称兄道弟、把臂言欢的程度,倒叫其余三人看得有些发愣。
“既然二位如此投机,”苏放提议,“那就一块儿走吧。”
“好啊。”郑东第一个赞成,“岑兄,请。”
“请。”
于是乎,连去哪儿也没问清楚,岑扬便糊里糊涂地跟着一起走出了温柔阁。苏、雷二人则在临去前齐齐冲着阁内依依地望了一眼。
好凌厉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温柔阁一角的一名头戴斗笠的矮胖男人正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半天才敢吐出一口气。

第十二章

申时。
天色微暗,傍晚的风送来仲秋的凉意,丝丝桂香,沁人心脾,十里之外,犹可闻之。
飞龙帮的总坛张灯结彩、贺客云集,人人喜气洋洋、笑容可掬。婚宴定于酉时开席,该到的人此刻大多已抵达。
“嘿嘿嘿……”坐在主桌的土里土气的男人在仔细观察了对面脸色腊黄、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壮硕汉子之后,忍不住开始低头闷笑。
“干什么?”挨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纤秀柔美的男子竖起眉毛斜他一眼,悄声道,“拜托你别笑得这么幸灾乐祸行不行?他已经够可怜了。”
“是啊,”苏放不怀好意地瞄着他,“事到如今丁二局主还把害得自己上吐下泄一天一夜的罪魁祸首当成柔弱可欺的温室小花——唉,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雷玉眯着眼睛道,“你是想说我‘猫哭耗子’吧?”
“我是想问,”一见恋人神色不善,苏放赶紧转移话题,“你等的人还没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你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冲着大门来来回回溜了三圈,如果我再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瞎子了。”苏放慢条斯理地解说完毕,又好奇地问,“你究竟在等谁?”
“亭子。”
“亭……”苏放一怔,随即省起,“林亭轩?”
“对。”雷玉颔首,“出谷前我把来飞龙帮赴宴之事交给他全权处理,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
“你不用太过担心,”苏放安慰道,“以‘笑面煞星’的机智武功,应该不会有什么应付不了的问题。”
“谁说我在担心?”雷玉翻了个白眼。
“那你为什么……”
“我是想找他好好地算一笔帐。”雷玉阴森森地道,“上次他竟敢串通大武害我输了赌注,让我足足穿了十天的女装——”说到此处,他狞狰一笑,“如此深仇大恨,焉可不报?”
…………
苏放呆了半晌,感叹道:“你们师兄弟的感情还真好……”
“那是自然,”雷玉言下不无得意,“我这做师兄的,偶尔也该照顾一下自己的师弟,”说着,顺道送了个飞眼过去,“你说是不是?”
——是。怎么不是?美人如玉,秋波如水,苏大楼主十分乐意又十分快活地溺在里面,乐不思蜀。
“各位,”岑扬返回主桌,对着四周团团一揖,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地打断了苏大楼主的春梦。“今日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飞龙帮,不远千里前来道贺,敝人在此向各位致谢了!”
此言一出,厅中登时响起一片“客气客气”、“哪里哪里”的客套之词,轰轰然然,良久才罢。
“各位朋友,”岑扬咳嗽一声,“今天有两位贵客莅临敝帮,就由在下先替各位引见一下。”
——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屏息以待。
“启禀大当家,”但见一青衣人急步入内,高声而报,“绝心谷林副谷主携同夫人特来贺喜。”
——这“绝心谷林副谷主”几个字当场令半数以上的贺客色变。岑扬喜上眉梢,与苏、雷二人打过招呼后,匆匆出门相迎。
“奇怪,”苏放望向雷玉,略显困惑,“我好象从未听说过绝心谷的林副谷主成亲的消息。”
“我也没有。”雷玉回答得直截了当。
“那么,这‘夫人’又从何而来?”
“你问我吗?”雷玉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我……”
“林副谷主请。”
“岑大当家请。”清越的语声中一个身材颀长、斯文俊朗的男子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席间有认得此人的,均起身与男子抱拳为礼。
“林副谷主。”
“各位好。”林亭轩微笑着回礼,举手投足一派优雅,亲切和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怪不得被称做“笑面煞星”,果然是一个极具亲和力的人物——苏放暗忖。
“亭……林兄。”好耳熟的声音——雷玉隔桌而望,识得说话的人正是林亭轩的狐朋狗党之一,江湖上人称“玉扇公子”的慕容世家之少主人慕容宣。“听闻林兄携眷而至,小弟拭目以待,却怎的不见嫂夫人的芳踪?”风流倜傥的慕容宣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摇头晃脑地道。
“慕容。”他乡遇故知,林亭轩显然非常高兴,一提及自己的“夫人”,更是眉飞色舞。“她就在外面,不过她目前行动有所不便……”
“原来如此。”慕容宣心知肚明地点点头,冲着林亭轩暧昧地挤了挤眼,“没想到你的手脚还真快,才一个月不见,不但有了夫人,连孩子都……”
“你胡说什么?!”
“咦?”慕容宣疑惑地道,“你方才说嫂夫人行动不便,难道不是因为有喜在身……”
“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林亭轩一脸的啼笑皆非,“我跟她今天才认识,怎么可能……”
“今天才认识?!”慕容宣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拿折扇指着他,“你、你、你……”他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挤出下半句话来,“你们的速度……太快了吧?”
——岂止快,简直是神速。在场众人听得晕头转向,俱对林副谷主的办事效率钦佩万分,纷纷以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向他表示仰慕之情。
“慕容,”林亭轩一本正经地道,“我今天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所以,”慕容宣及时在被恶心死以前截住他的自我陶醉,“你们俩一拍即合,就这么……”
“什么‘一拍即合’?”林亭轩大感不满,“这叫‘一见钟情’,你懂不懂?”
——不管是“一拍即合”还是“一见钟情”,林副谷主的脸皮无疑不止一墙之厚,只怕连名动江湖的“碎心指”也难以撼动分毫。
“一见钟情我的确没经历过,”慕容宣大方地承认,“但是我倒很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位令你神魂颠倒、魅力无匹的大嫂子。”
“好啊。”林亭轩爽快地答应,他侧过身对着门口作了个手势,四名轿夫将一顶小巧精致的软轿抬进了大门,小心翼翼地置于地上。只可惜那轿门和轿帘统统关得严严实实的,令四周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均无功而返。
“芷儿,”林亭轩殷勤地上前打开轿门,柔声道,“我扶你出来,可以走吗?”
“可以。”随着一声娇媚的语音,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美艳端丽、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搭着林亭轩伸出去的手款款而下。她左腿近脚踝处似乎受了伤,正绑着一块嫩黄色的丝巾,虽然拐着脚,却依旧明艳照人,随随便便即可挤进武林十大美女排行榜的前三名。席间亦有认得此女的,顿时齐齐起立,频频颔首。
“宁姑娘。”
“三楼主。”
——瞧着落落大方与人寒暄的女子和春风得意、满面喜气的林亭轩,苏放、雷玉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颜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道是谁能让眼高于顶的林副谷主如此倾心,”慕容宣摇着玉扇侃侃而言,“原来是名闻天下的朝暮楼三楼主宁芷儿姑娘。二位果真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小弟在此先行恭贺了。”
“多谢多谢。哈哈哈哈……”林亭轩听得遍体通泰、浑身舒畅。
“对了,”慕容宣忽地省起一事,“你居然敢私自成亲,就不怕你那个象妖怪一样的大师兄……”说到这里,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我还没有正式成亲,”林亭轩强调,“不过我已经跟芷儿定下了婚约。”他得意洋洋地宣布。
“哦,”慕容宣恍然,“私定终身啊……”
“这件事还要经过我大哥的首肯,”宁芷儿插话,“我大哥答应了才算数。”
“芷儿……”林亭轩闻言显然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宁芷儿仰起了俏鼻,“你想反悔?”
“不是……”
“芷儿,”一个人悠悠然地踱着方步走了过来,对着宁芷儿露齿而笑。“这件事,我没意见。”
“芷儿?!!”听到别的男人唤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唤得这么亲热,林亭轩立时无名火起,蓄势待发。
“大哥!”宁芷儿欢叫一声,甩开林亭轩的扶持,一瘸一拐地上前招呼。
“大……”林亭轩一惊,继而展开了生平最最温和、最最灿烂的笑容跟上前去。“小弟林亭轩见过大哥。”
“你这声‘大哥’叫得还真顺口,”抢在苏放应答之前说话的是个一手端着满满一大碗酒的纤秀男子,他嘻嘻笑道,“喏,只要你喝了这碗酒,我就既往不咎,成亲的事当然也没问题。”
瞧瞧面前看似无害、弱不禁风的美男子,再瞧瞧那碗醇香四溢的美酒,林亭轩终于笑不出来了。
“我……可不可以不喝?”
“不喝也可以,”雷玉干脆地道,“如果你找得到人代替你喝的话。”他笑眯眯地转了转眼珠,原本起身欲溜的慕容宣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慕容,你跟他是好朋友,不妨就由你代饮如何?”
“雷大哥,”慕容宣赶紧陪笑道,“小弟一向量浅,闻香即倒。莫说一碗,只需一滴,小弟便已经不行了。”——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江湖上谁人不知“玉扇公子”非但好酒,而且贪杯,更有千杯不醉的雅量,今日此番言语自然令周边众人对慕容公子的“谦虚推让”甚感不解。
“那就没办法了。”雷玉大大地叹了口气。
“亭轩,”见雷玉一副失望的样子,宁芷儿偏首而问,“这位便是……雷大哥吧?”
“雷大哥?”听美女如此称呼,雷玉乐得眉开眼笑,当即拍板。“好,宁家妹子,今天这一碗酒,雷大哥我就请你喝了。”
宁芷儿方待说“好”,却见林亭轩二话不说,迅疾伸手接过雷玉递来的碗,立马仰首“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眨眼之间喝得涓滴不剩,速度之快,仿佛生怕有人会跟他抢似的。
“很好。”宁芷儿看得傻眼,雷玉却相当满意,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岑扬,哈哈一笑,“岑大当家,在下有一事相求。”
“雷谷主请讲。”岑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在下办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这样的,”雷玉解释道,“我这位师弟和朝暮楼的宁姑娘情投意合,方才在下与苏楼主商量过了,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贵府今日正办喜事,咱们想沾个光,顺便把他二人的事也一并办了,不知岑大当家和耿二当家意下如何?”
“什么?!”林、宁二人同时惊呼。
“哈哈哈……”岑扬大笑,“此乃喜上加喜之事!只要林副谷主和宁三楼主不嫌敝帮简陋,在下这就吩咐下去。”
“怎么会?”自喝下雷玉的酒后一直惴惴不安、摆着一张苦瓜脸的林副谷主重新复活、闪亮登场,他精神抖擞、意气飞扬地道,“在下求之不得。”
“芷儿,”苏放瞧向自己情同手足的结拜妹子,“你的意思呢?”
“我……”宁芷儿到底未曾修得如林亭轩一般的厚皮功,当下两颊生晕、含羞带怯、声如蚊蚋地道,“一切……全凭大哥做主。”
“好。”苏放瞄了瞄雷玉,而后无比恳切地凝视着林亭轩,语重心长地道,“我就把我这位妹子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要亏待了她。”
“谢谢大哥。”林亭轩笑得合不拢嘴,“小弟定当好好照顾芷儿,绝不负大哥所托。”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雷玉懒洋洋地道,“那你们两个就去准备一下,换身衣裳。”他斜睇着宁芷儿,目光甚是温和,“宁家妹子,我这位师弟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也只有这张脸还过得去,以后便要请你多多担待了。若他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雷大哥会替你狠狠地教训他。”
“多谢雷大哥。”宁芷儿轻轻地瞟了瞟伴在身边的人,嫣然道。
“大师兄,”林亭轩志得意满地道,“我不会让芷儿有告状的机会,”他柔情万千、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心上人,无比自信、无比陶醉地说,“我一定会让芷儿成为这世上最最快乐、最最幸福的人。”
“亭轩。”宁芷儿深受感动,任林亭轩牵起了自己的手。
呕 ——旁观众人的鸡皮疙瘩于一瞬间掉了满地,只有两位主角兀自沉浸在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气氛之中脉脉对视、久久相望——若不是苏楼主和雷谷主考虑到大伙儿的心脏承受能力,硬是连扶带拽地扯走了二位沉溺在对方眼波里无法自拔的男女主角,只怕那种腻死人的目光会一直持续到有人忍不住奔去茅房狂吐为止。
如此这般,清风徐徐、中秋之夜的酉时正,淮安城内飞龙帮府又添了一对新出炉的新郎、新娘。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太久,彼此的了解也不是很够,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在苏楼主和雷谷主的主持之下,婚礼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进行完毕——从此,朝暮楼和绝心谷二位当家之果断快捷、雷厉风行的办事手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均令江湖朋友们佩服不已、赞叹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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