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瑞帝破天荒地休朝狩猎一个月后终于决定回朝。
临走的前一夜瑞帝犹豫了许久终于来到了舒谢凝的住处。
房内漆黑一片,一点人语声也没有。
“怎么,出去了吗?”瑞帝借月光向内看了又看,有些淡淡地说。自从那晚谈话之后舒谢凝就有意识地躲避着和自己单独见面的机会,有时连续好几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段公公问了在此处侍奉的小丫鬟回话道:“回陛下的话,舒大人还没回来。”
“什么?还没回来!”瑞帝大惊,“已经亥时一刻了。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瑞帝着急地来回走了几圈,喃喃道:“这里虽然是皇家围场,但到底是野兽出没的森林,秋入冬是猛兽食物匮乏的时候,难不成……”
想到此,瑞帝急急地大声吩咐:“快!出去找,越快越好!派朕的所有禁军到方圆五十里内搜查,即刻开始!”
舒谢凝端坐在糊涂老人的竹楼里,用银制的小刀把晒干的草药根茎切成长度相等的一段一段。
他并非没有回去,只是又来了,特意来辞行的。
但是坐了两个时辰,煎切了数种的草药,从荜茇到苘麻,再到马兰、青蒿。一把一把,一篮一篮,离别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像鱼刺一样梗在喉咙,不可不吐,但吐之更痛。
从小到大,舒谢凝在心里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真正的亲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衡渊侯夫妇虽然亲切但毕竟不是亲生的父母,无法拥有那种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感觉。夏幕夙虽然是最亲密的爱人可也无法替代那非比寻常的、缺失的角色。
深沉内敛的父亲,和蔼慈祥的母亲,不知在梦里出现了多少次。
糊涂老人就像那突然出现的及时的补救,填补了舒谢凝心里对亲情的全部渴求,不断温暖着舒谢凝心里对亲情寒冰。
又过了一刻,糊涂老人忽而叹了口气。
“你,要回去了吧。”
舒谢凝的手蓦地停住,随后又拼命自若地切了起来。
“你不要难过,我已经听说了。”糊涂老人坐在舒谢凝对面,移来一盏更明亮些的油灯放在舒谢凝手旁。
“你我相见已是缘分,我早把你当作了我自己的孙子了。我在为数不多的剩余生命中能遇见你这样的孩子已经是很大的宽慰了,生死由命,即使今日一别不能再见面我也不遗憾了。”
“师父!”舒谢凝停了手回头知视老人大声道。
“莫急莫急。”糊涂老人慈爱地笑着摆摆手,“我一个老人都不忌讳,你年轻人也不要太迷信了。你明天要走了,为师再交代你几句话吧。”
舒谢凝的眼眶微紧,依旧默默地坐着。
“为师一生最大的心碎就是失去了心爱的人,为师也不想再去跟你唠叨了,只是提醒你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不要轻易放手,不然就会像为师一样悔恨终生,而悔恨在心碎面前是多么无力为师已经体会过了,不想你也……”糊涂老人也微有些哽咽,“哎,你这样的好孩子……”
“师父……”舒谢凝低低地叫了一声,握住老人的手。
“为师十二年前发过誓:终生不再出次山林。因此明天也就不能出去送你了,为师什么也教不了你实在有愧你这声师父,为师在这山中呆了这么久看完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医书,却倾尽心血怀念故人未对天下人有所帮助,只据故人研得了一颗使男子也可有孕的丹药,以故人命名缘丹,就当作是饯别的礼物赠与你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墨绿的锦囊掏出一个花生仁大小赤红色的丸药。
“师父,这……”舒谢凝刚想拒绝却被糊涂老人强行塞到了手里。
“为师要这何用,最后也不过是一起埋在了这山中泥尘里。你好生收着,若有真心人求此药便可派大用场。”糊涂老人坚定地说着。
舒谢凝恍惚一下,点头收进贴身的白玉瓶里。
糊涂老人望一眼窗外的天色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返京。”
舒谢凝起身深深一拜。“您是我永远的老师,和爷爷。”
糊涂老人送他到门前,递来根竹笛。“这只是平日里做了吹来玩的,送你路上解闷吧。”又掏出一个布袋,“你若是想我想得紧了就打开来看看吧。”
舒谢凝没有推辞,也把自己身上带的笛子解下。“师父。”
“好。”糊涂老人收下,“你走吧,我看着你上路。”
舒谢凝慢慢地往回走,始终没有回头。不回头他也知道,糊涂老人一定还在目送着他。
回到住处,从侧门悄悄溜进去,刚走上台阶要抬手开门。
“回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谢凝一惊,转身回头。
瑞帝一人从庭院中斑驳的树影下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