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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深,枉道是销魂(二)

书籍名:《碧霄九重春意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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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名无实,但在外人看来,一夜之间,我从亡国宫女到二品昭仪,也算是风光无边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这种身份已成了我目前在兄弟皇权的漩涡斗争中安然无恙的保护色。
  他的唇角又是一扬,弯弯的唇线明明应该在展露着笑容,偏偏有着苍鹰亟待破空而去般的桀骜气势,仿佛对我的话,以及我的身份,全都嗤之以鼻。
  唐天霄笼着素黄的袖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那首曲子啊……的确戚戚伤伤,不成体统。嗯,天重大哥,她不吹就不吹吧,也免得扫了我们的兴!”
  “哦……”唐天重若有所思地盯了唐天霄一眼,又提壶为他斟满了酒。
  唐天霄一边喝着,一边已流露一脸的不耐烦,向我挥着手道:“不吹还不快滚下去?看朕另找几名色艺俱佳的歌姬过来取乐!”
  与其说在折辱我,不如说趁机在折辱唐天重。
  将唐天重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女子呼来喝去,看着他憋屈却说不出来,大约也挺快活吧?
  可惜……
  可惜他到底太过年轻莽撞了。只顾逞了一时少年意气,日后可能悔之莫及。
  这天底下的枭雄,除了十年前去世的周武帝唐承元,就是摄政王唐承朔。若论后继之人,非这唐天重莫属。
  深宫长大的唐天霄,纵是深藏不露,暗怀心机,要论年龄和资历,暂时还没法和他这位堂兄相比。
  暗自叹息一声,我依旧不露半分愠色,低眉顺眼地应了,行礼退下,不再看唐天重一眼。
  哪怕明知他的目光,并不曾从我的背影移开分毫,我也只能恍若不觉。
  于我,在唐天重跟前露了面,大概暂时就没我的事了吧?
  兄弟之斗,皇权之争,本是男人间的事,我远远避着就好。
  怀抱着,一个越来越遥远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梦想……
  关于未来,关于幸福……
  他们这顿家常饭吃到未时才散。
  远远听到笙箫渐歇,我才安宁下来,舒了口气,走到窗口的瑶琴边,轻抚了一下琴弦。
  丝弦嗡嗡地发出一串悦耳的乐音,柔和而熟稔。
  到底是从小学的,纵然手生,拂动之际,也能带出琴意随心流转的一份轻松。
  唐天霄已走了过来,拍手道:“怎么不继续弹下去?高手毕竟是高手,瞧清妩你这么手指一划拉,这怡清宫里摆设的破琴烂箫,都能成为人间绝品了!”
  他的凤眸含笑,目光温煦柔软,我猜着必定因为在唐天重面前故意为难了我而过意不去,才在事后说这些话来安慰我。
  先给一棒子,再送来一贴膏药安抚人心,也是身居高位者的必要能耐之一。在纷乱的局势中,唐天霄能韬光养晦到如今,甚至周旋得游刃有余,也算是个有头脑的帝王之材,比昏庸的南楚末帝不知强上多少倍了。
  “康侯……出宫了?”
  “他?”唐天霄微笑,“也许……没有出宫吧?摄政王父子为了咱们这大周江山,夙兴夜寐,睡不安枕,哪里会放心把整个皇宫交给我这黄口小儿?除了摄政王府,内廷的勤政殿,当日南楚的军机要地,如今已是皇宫中的摄政王议事处了!”
  他的凤眸眯了一下,忽而皱了皱眉,按着胸腹部坐到一旁椅子下,皱眉向沁月说道:“给朕倒盏烫烫的茶水来。”
  他一到屋中,凝霜便已送了茶过来。只是这时已是初夏时分,他本是少年心性,贪凉怕热,并不喜欢滚烫的茶水,所以凝霜她们备的,向来不过是温茶而已。
  可现在怎么会想起要烫烫的茶水来?
  我立时觉出不妥,低声问:“皇上,怎么了?”
  “嗯,似乎肠胃有些不适。”他的脸色发点发白,按着小腹的手渐渐有些发抖,忽然失声道,“难道,他竟敢……竟敢……”
  他没有说下去,甚至连端来的烫茶也没有喝,沉吟着又站起身来,轻声向靳七道:“传太医到乾元殿。记住,悄悄儿引过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天气其实还不太热,怡清宫内一棵百年老榕枝繁叶茂,更让这里的屋宇比别处安静清凉几分。可此时,靳七额上已有大滴的汗珠滴落。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小的这就自己过去叫人来。”
  心中猛地抽紧,我忙上前一步,小心试探问他:“皇上,你是疑心……疑心……不过今天所有菜点羹汤,都是臣妾亲手预备的,不可能有问题。”
  “因为是你预备的,所以朕若出了什么事,你脱不了干系。”唐天霄又是皱眉,脸色已渐渐发白。
  我心中已是惊骇交加。
  他说着和我脱不了干系,却悄悄地叫着太医到他自己的寝宫中诊治,分明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连累我。
  早知当今朝政大权握于摄政王之手,但宣太后也不是寻常弱女子,先从武帝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在丈夫死后迅速把握时机,把自己的亲骨肉推上皇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虽是孤儿寡母,这十几年来宣太后不动声色地平衡着和摄政王以及朝廷重臣们之间的关第,臣民虽对年轻的帝王行事放诞颇有微辞,但对宣太后还是心服口服。何况社稷未稳,如果这时候摄政王父子对新帝动手,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皇上……”
  见他站起身,我忐忑地上前扶他。
  他摆摆手,低沉说道:“你不用管我。只是千万记得,若有人问起,只说我离宫时还是好好的。”
  “是!”我垂了头,低声应允。
  深宫多年,我早知后宫深院,无事尚起三分浪,何况关系帝王安危,一个如我这般无根无基之人,稍有牵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唐天霄这般锦衣玉食,多少沾惹了有些贵家子弟纨绔气息,难为他这话,到了这时候,还能为我的安危考虑。
  他的眉尖又皱了皱,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躯,深吸了口气,慢慢向外走去。
  等出了宫门,他已挺直腰来,大阔步地向乾元殿方向走去。
  步履如常,连眉宇间的倜傥和懒散也一如既往,只是东南方向注目时,眸光里有着不可测的寒光闪过。
  恨,怒,不甘的倔傲不驯,以与他绝不相衬的豪雄之势无声渗出。
  南雅意说得没错,他就是一条蛰伏的龙,一只敛翅的鹰。
  只是,虎狼环伺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令天下为之振动。
  待唐天霄离去,我去厨下察看他们撤下来的杯盏盘筷等物。
  小宫女忙跑来笑道:“昭仪娘娘,这些粗笨活儿,我们来收拾就成。”
  我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只是来瞧瞧……饭菜是不是合皇上和康侯的胃口。”
  小宫女怔了一怔,低头应了,退开关上了门。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们也该有了分寸。有些事该问,有些事则不该多嘴。
  悄悄将门窗从里边紧紧栓了,从发际拔了一支小小的白珍珠银簪,我一一试着盘盏中剩余的羹汤菜肴。
  其实菜肴中的试探,一定是多余的。那些家常小菜,虽不是我采买清洗,但我亲手烹制的菜肴,亲口尝过味道,如果真有问题,第一个出事的应该是我。
  且他们所用的筷子,均为象牙包银,若饭菜中有毒,银质当即就会变色,唐天霄又怎会觉察不出?而他们用过的筷子,也被收拾在一边,包银并无任何变化。
  我的目光投向投向酒壶杯盏。
  壶与杯盏一套,均是碧玉的质地,如冰澄澈,如水明洁,温润无瑕。其中酒壶中尚有近半酒水剩下,隔着半透明的碧玉看去,更显沁凉剔透,光泽柔润。拿银簪试时,同样不见丝毫异样。
  可午间唐天霄所进膳食用具,都已在我跟前,如果不是这时候被人下毒,又能是什么时候可以让人有机可趁?
  仔细回忆了一遍唐天霄来到怡清宫的前后,我愈加肯定只能是在午膳时给人动手脚,遂再将餐具菜肴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注意到两只杯盏。
  这套碧玉酒具因为太过贵重,因而唐天霄兄弟用过的杯盏被特地放到了一边,以免碰撞损坏。
  杯盏自然早就空了,但尚有一两滴余沥汪在凹入的杯底,散着淡淡的酒香。
  我提起来闻了一闻,将银簪探入其中一只杯中,光亮依旧;疑惑地去试探另一只杯子时,蓦地发现不对。
  被些微余沥溅湿的簪尖,已经变色,并且越来越深,很快在我眼前渍成尖尖的一小段乌黑,与簪子本身银质的鲜亮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触目惊心。
  同桌喝酒的两个人,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而一眼可以看到其中明亮液体的酒壶,显然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怡清宫那些侍奉的宫女,我虽不知根底深浅,但纵有奸细混在其中,想要当面在唐天霄或唐天重这两大高手跟前下毒,只怕还没那个能耐。
  何况,下毒的人若是针对大周,就该把两人一起毒倒才对。
  如此想来,我只能认为唐天霄的猜测应该没错。
  想他的人,正是那个和他谈笑晏晏把酒言欢的嫡亲堂兄唐天重。
  他的这位好兄长,曾亲自为唐天霄把盏倒酒,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讽意,黑眸深深,无声无息地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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