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4)
同一条河流
我做过一个婚姻保卫类的节目，认识了几位了不起的情感心理专家。
我们所有的当事人都来自世纪佳缘和珍爱网，每一位都要登记离异证件才可以安排上节目。
所以，她们在电视上呈现出的自然状态是在一个小时以后，录像的第一个小时是作废的，因为我们都在帮助她们打开自己的内心，说出曾经遭遇的伤害。
然后，听过她们遭遇的事情以后，我们就会为她们搭桥，看她和几号男嘉宾比较合适。
然而糟糕的是，女嘉宾们虽然个个都说自己已经明白了，走出来了，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
可是，让我们难过的是，她们选择的类型竟然大多还是前夫那一款，这让人很气馁。
不是说前夫负了她，伤害了她，我们就应该一棍子把前夫撂倒。当初他们能够在一起，一定是有被对方打动的地方的。可是，当初的喜欢就成了一辈子的标杆，这就有点儿犯糊涂了。
我有个女同学，她读书的时候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
那男生非常不起眼，什么都不突出，尖嘴猴腮，个子瘦高得像根竹竿。
女生的家庭和个人条件都相当好，一米七的个子，长发飘飘，很有点儿琼瑶剧中女主角的味道。
追她的人非常多，她却认定他了。
很多年后校友聚会，我们聊起了此事。
她说：我第一次和他擦肩而过时，他眼角都没有扫我一下。然后，课间我走到窗口看操场，班上所有男生都看我，但他却坐在位子上发呆，背影看上去很寂寞，我就特别想过去抱抱他。
竹竿男生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家的活动不怎么参加，上课也沉默，别人以为他在用功吧，他成绩却也一般。
平时被同学们忽略不见的一个人，这女生就是不可理喻地喜欢上了。
一个月后，她突然对他说：我午饭带多了，你那么瘦，帮我吃一半好吗？
男生抬头看看她，非常不相信，班上的天鹅会跟他主动说话。
他点点头，划了一半的饭过去。他们就这么好上了。然后，高中三年，她帮他带吃的、喝的，打手套、织围脖，甚至还帮他做功课。男生享受着她对他的好，活得非常滋润。毕业时，女孩考上了上海本地的重点大学，而男孩上了个普通的中专。开学前半年，大家都在忙，他们也见不上几面。女同学说：我们分手是他打电话到我们宿舍来告诉我的。
他说，你别来我们学校了，我有新的女朋友了。女生吓了一跳，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她就这么出局了。而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她没有发作，只是说：好吧，我知道了。然后她就挂了电话。好几天她都觉得透不过气来，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觉得应该找他谈谈，否则咽不下这口气。大中午的，她赶到了他的宿舍，看到了让她惊异的一幕。瘦高如竹竿的男友正殷勤地伺候着他的新女友吃饭呢。新女友矮胖，强壮，一脸的不满足。??他笑容灿烂，哄得这叫一个高兴啊。她面如土色，转身就走，他们俩看了她一眼，连屁股都没有离开过座位。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值啊。高中三年，她实在想不起他主动为她做过些什么，记忆中就连菜也没有给她夹过一筷子啊。话说到这时候，女同学突然语调一转，说：来来来，我老公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她第二任老公了，我们都站了起来。她勾住刚进门的男士，我顿时无语了。女同学依然风姿绰约，而她拉着的竟然还是个个子瘦高、表情木讷的男人。男人坐她边上，很少说话，她给他斟茶夹菜，男人却连句感谢都没有。和我们聊着天，她的眼角却一直在关注着她老公在干吗。我也特别留意了一下，她老公对我们的话题没兴趣，眼睛盯着电视，几乎一眼都没有看过我们。我悄悄问她：你现在觉得幸福吗？她愣了一下，咯咯地笑着，说：你们娱乐圈的人呢，就是喜欢文艺腔，都这把年纪了，谁还想那个呀。这个女人已经习惯地走这条河流上的独木桥了，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想是否还有其他路可以走。而当她经常地掉进同一条河流后，这条河流只能带给她不安全和恐惧感。
没有人淹在水里还会觉得有幸福感的。所以，女同学已经习惯了这条河，它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的未来也离不开这条河了。那么，她唯一的自救就是学会游泳或是划船。否则，她这一辈子总有一天是会被这条河淹死的。
原来你也在这里
记得那时看娱乐新闻：李亚鹏和徐静蕾再续前缘，要拍《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电影版了。那张照片上，李亚鹏推着一辆自行车上来了，上面放满了玫瑰花。说法是：十年前的故事结尾就是推着自行车和对方告别的，所以故事要再从自行车讲起，这叫有始有终。记者阴阴地问亚鹏：你觉不觉得老徐比十年前老了许多？亚鹏尴尬得无言以对，老徐自己很会解嘲：都十几年过去了，再不老就成妖精了。说实话，看娱乐新闻觉得两个人都没有老，成熟加上有魅力，完全不输当年的风采。所以他们的不老其实就是演续集的资本。谁愿意看两个老人家演偶像剧？那不成了恐怖片。事隔多年再写续集是一种冒险，当年的血气方刚是难以重现的，而且当年荡气回肠的故事，现在的孩子们已经不知道；而当年知道的也步入了中年或老年，失去了追看的兴趣。还不如弄个新人新故事会比较讨巧。真实的生活中，时隔多年的恋人再见面会是一种美丽的邂逅吗？我先说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吧。电影《暗恋桃花源》里，那对失散了半个世纪的恋人最后终于在台北的医院里见到了。导演很残忍地把女主角（林青霞）依然拍得美丽异常，而男主角却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由他太太推着、伺候着。他们说的那些话无非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是多么思念你，我曾经怎么样找寻你。然后不胜唏嘘。可是有什么意义呢？女主角看着轮椅上的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男人，应该庆幸这个推车的女人不是自己才对吧。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这是关于两个少年人的美好回忆，事隔多年后再遇上，若双方的生活状态都很好，那么不妨聊聊。若对方已肚子凸起，满脸油光，头发一周都未洗，那么你们当年分手时，再怎样难舍和牵挂，估计也不想打招呼了。我当年在深圳有一个好朋友，他有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美丽女友。后来，因为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而女友又是广东人，希望可以早点儿结婚，他们就无奈分手了。开始两年他会利用假期南下去看她。但最终，大家还是很理智地选择了身边的人，结婚生子。于是，多年以后，我们在饭局上，经常听到他两杯以后就会说起她，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相爱，说他现在的太太是如何无趣。
那个初恋的她会煲汤、会做衣服、会唱很好听的粤语歌。她永远仰视他，他们分手时，她那超长的眼睫毛挂着泪珠，眼睛犹如塔希提岛的珍珠般明亮。
我们总是点头说，她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他说，那么多年了，找不着了。他如今已功成名就，在电视选秀上也担任评委。一天，他去深圳出差，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是通过电视台的朋友弄到的号码，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叙叙旧。他很好地收拾了一下，欣然前往。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前女友对他说：你现在过得真好，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他说：行！你开口，什么事都好商量。
她说：我女儿继承了我的好嗓子，今年想去参加选秀，你能帮帮她，走走关系吗？
那对长睫毛后的黑眼睛里透着无限的欲望和期盼，但已经失去了塔希提岛珍珠的光芒，而眼角的细纹更让他想到了中午吃的那条多宝鱼的眼珠。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咖啡厅的。
只是在以后的饭局里，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他说起过前女友。
因为爱情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虽然也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很美的歌词和旋律，唱出无尽的惆怅和寂寞。
人到中年，一定会在某一个莫名的空间或者莫名的情绪中走进时光隧道，然后，莫名地感伤起来。
最近，美国又出台了一项新的离婚调研数据，这几年大多数的离婚案例都来自于Facebook （脸书网）和Twitter （推特）。
突然之间，生命中你原以为已经消失不见的，或者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这是很致命的。
当年，你们分开的原因有种种，最多的无疑是考上不一样的学校、搬去不同的城市、经济无力承担家庭等等。
而那时，说得上话的是父母，他们是不愿意子女过早走进婚姻的，然后，这个你觉得很爱很爱的人，只能走进你心灵的某个角落，如同咬了一口毒苹果的公主一般躺在了那里。
时间慢慢地推移，你把这个角落布置了起来。
挂上幔帐，摆上水晶台，摇曳的烛光映着她的脸，或许还有一滴眼泪。
天长日久，她就成了永恒。
这以后，你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但她一直都在那里躺着，一袭白裙，没有变胖也没有衰老。
可能她就在那里躺一辈子了，你的太太永远不知道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相安无事，一起旅游、吃饭、看电影、讨论孩子的事，和正常的幸福家庭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是，她突然出现在你的微博里了。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和她认识在千禧年。
那时，他在北京的事业进入瓶颈期，他相恋几年的恋人也离他而去。
那一年他迈进三十岁，他把自己最后的钱付了个首付，买了套房，他对自己说：你没有退路了，为了按揭你也要拼命工作。
他坐着火车全国各地跑，多大多小的单子都接，没日没夜地加班。
在西安，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是个电台主持，她没有多么漂亮，但她的声音极美，性格极其温柔。
他迷恋她的话语，她笑起来的声音会让他觉得浑身的疲劳一扫而空。
业务做完了，他又在西安多待了一星期。
女孩有一个男朋友，好了一年多了，对于这个追求者，女孩有些犹豫。
但是，她是真的喜欢他。
他们走遍了半个古城，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将来。
他们去回民街吃烤串，去鼓楼买农民画，去城楼上坐着看天色慢慢亮起来。
他对她说：我明天要走了。然后，他拿起她的手说：我能使一下劲吗？
女孩点点头。他使劲地握住女孩的手说：我想把你揉进我的生命里。
女孩不觉得疼，只是觉得甜蜜。
以后的日子，女孩每个周末都会来北京，有时坐火车，有时坐飞机。
她认定，他是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她毫不犹豫地和她男友分了。
他们一起走了半年。
分开时，男孩对她说：我对你没有感觉了，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吧。
女孩哭着回了西安。
她试图挽留了好几次，但是男孩铁了心要分手，最后，她把他的电话删除了。
有一天，男孩喝多了，在酒桌上放声大哭。
我们才知道，他和她分手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钱来承担她每周来回的车票或者机票。
他知道他有多爱那个女孩，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但是他实在是扛不住了。
男孩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生意也越做越好，身边的美丽女子也越来越多。
十年过去了，他扛了一个花花公子的名号，一直都没有结婚。
身边走马灯一样走过那么多的女孩子，他觉得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她就像睡美人一样静静地躺在了他的心尖上。
那天，他的微博上出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十年过去了，她没有了少女的青涩，而多了一份成熟风韵。
他犹豫了半晌，和她打了招呼。
她很大度地加了他。
之后，有的没的，他都会去关注她。
他知道，她结婚三年了，嫁给台里的同事，他们一起上班下班，日子过得非常平淡快乐。
一个月后的一天，他们聊了这么一段。
他：你们还好吗？
她：恋爱加结婚快九年了。
他：真??！等着给你们庆祝金婚啊。
她：不知不觉，时间好快啊。
他：是啊，我明年想把公司交给他们管，自己退休去环游世界。
她：明年地球都该退休了。
他：是，一起歇了吧。
然后，她下线了。
一天后，他给她发了一张在海边度假的照片。
她说：真羡慕你，我想休假一直都没有时间。
他：我已经挣够这辈子要花的钱了，索性你也退休和我出国定居吧。
她：我还在打拼阶段呢。
他：我现在已经养得起你了。
她：以前我也没要你养啊……
他：那时我养自己都困难……
她：我不是一个对物质要求高的人，当初难道给你压力了？
他：没压力，是我自己这边出了很多事情。
她：你最不顺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我挺开心能在那时候陪过你。
他：谢谢你，亲爱的，我在一个不合适的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从没对你说过我有多喜欢你，但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她沉默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想让你原谅我，话说到这里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一直都在我心里，不管过了多久都在那里。
她下线了。
在卫生间里，她把聊天记录删除了。
照照镜子，她补了一下口红，然后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一颗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