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读者》杂志十年典藏从书:隽永小品 > 第20章

第20章

书籍名:《《读者》杂志十年典藏从书:隽永小品》    作者:读者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冬天的洋槐便静静地沉默。它赤裸着全身一无遮挡,向我展示它的挺拔与骄傲。

  或许没人理会过它的存在,它活得孤独,却也活得自信,活得潇洒。寒流摇撼它时,它黑色的枝条俨然如乐队指挥庄严的手臂,指挥着风的合奏。树叶落尽以后,树杈间露出一只褐色的鸟窝,肥硕的喜鹊啄着树枝喳喳欢叫,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到我的阳台上寻食,偶尔还有乌鸦的黑影匆匆掠过,时喜时悲地营造出一派生命的气氛,使我常常猜测着鸟们的语言,也许是在提醒着我什么。雪后的槐树一身素裹银光璀璨,在阳光还未及融化它时,真不知是雪如槐花还是槐花如雪。

  四季的洋槐树便如一幅幅不倦变幻的图画,镶入我窗口这巨大的画框。冬去春来,老槐衰而复荣、败而复兴,重新回来的是原来那棵老槐;可是,我知道它已不再是原来的那棵槐树了———它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滴浆汁,都由新的细胞、新的物质构成。

  它是一棵新的老树。年复一年,我已同我的洋槐度过了六个春秋。在我的一生中,我与槐树无言相对的时间将超过所有的人。这段漫长又真实的日子,槐树与我无声的对话,便构成一种神秘的默契。

  给春天让条道

  陈绍龙

  风大,却是吹面不寒,抬眼,有几只芽茎似的风筝探向空中,顿觉,春已至。

  虽说心悦,却不免埋怨起来:这里是你们放风筝的地方吗?

  这是郊外的一片山坡地,开阔、路宽、行人少。因其地处偏僻,市里在路边竖了一块“驾驶基地”的牌子,有几家驾校的学员在这里试驾、学车。车大多很慢,但有的“霸道”得很,也有的作蛇游状,好在路上极少有人,并无大碍。就是有行人了或是有其他的车了,也大多会让着我们的——人们知道我们都是初学者。车一律是黄牌照,教练车。内行人一看,知道是在警示行人:离我远点。

  这样的时候有两个孩子在路上放风筝是很危险的事情。

  加挡、减挡、踩离合,教练的训斥声仍在耳边,一时让我们放松地停下来当然乐意得很。循着教练的目光,摇下车窗,看到天上有一只风筝!一时很静,细听,风筝还发出了“呜呜”的响声。这是一只装了竹哨的风筝。

  跟在后面的车都停了下来,静静地,举目向上,是风筝给枯燥的学驾生活带来了新奇,抑或是春天的突然造访让人们有了好心情?

  两个孩子原本是在路边的坡地上放风筝的。风大,孩子拉它不住,依着风,走着走着便走到路上来了。孩子显然在努力着,可风好像有意跟孩子作对,顺着路的方向跑。孩子左手相牵,其中的一个孩子牵着风筝的线,脸却并不朝天空看,不时地侧耳,是在听。听什么呢?另一个孩子则向他说着什么,一边用手向我们比画,笑。

  两个孩子仍旧努力地在牵那只不听话的风筝,路上停下的车显然对孩子造成了心理压力。

  孩子已近,细看,我大惊,牵风筝的孩子是个盲童。哦,他侧耳是试图在听风筝上的哨声。

  看到两个孩子“上路”了,且一时没有拽过来那只不听话的风筝,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大人,大人身后又跟着几个孩子。原来,他们这一群人都在山上的坡地处放风筝。再远看,天空有好几只这样的风筝,发出“呜呜”的哨声。

  这是市里盲聋哑学校的孩子,老师领着他们来放风筝春游来了。放风筝的盲童和哑童是搭开来的,他们两人一组。不想,他们选择的这块能放纵自己的地方却是“侵占了我们的领地”。领头的教师满脸堆笑,点头,用双手向我们比画,做着跟那个放风筝孩子一样的动作。接着,身后的几个孩子一起向我们比画。老师和孩子们在“说”:谢谢你们!这是手语。

  教练点头致意,出人意料的是教练将手放在胸前,点头,比画:我爱你们。

  教练也会手语?

  老师鼓掌。孩子们鼓掌。

  “我爱你们”,这是我学会的唯一一句手语。教练告诉我们,盲聋哑学校的孩子们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放风筝,有好些年了。驾校的教练都会教学员们这句手语,春天的时候,要想着告诉学员,给上了路的孩子让条道,给春天,让条道。

  湖·树·山

  〔瑞士〕黑塞

  从前有一个湖。蓝湖上,蓝天上,高耸着一场春梦,绿的颜色,黄的颜色。那边,天空静静地在拱形的山上休憩。

  一个流浪者,坐在树下。黄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疲倦了,闭上了眼睛。

  梦从黄色的树上落到他身上。

  流浪者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在屋后的花园里,听他的母亲歌唱。他看到一只蝴蝶在飞,可爱的,蓝天下欢乐的黄色。他去追蝴蝶,他跑过草场,他跳过小溪,他奔到湖畔。蝴蝶飞越蓝色的湖水,男孩也飞着去追,光闪闪,轻飘飘,幸福地飞过蓝色空间。阳光照射着他的翅膀。他飞着追逐黄蝴蝶,飞过了湖,飞越了高山,那儿有一片云,上面站着上帝,正在唱歌。上帝周围是天使,天使中的一个,模样像男孩的母亲,站在郁金香花圃旁,斜提着一把绿色洒水壶,给花儿浇水。男孩向天使飞去,自己也成了天使,拥抱他的母亲。

  流浪者揉了揉眼睛,又重新闭上。他摘了一朵红色郁金香,插在他母亲的胸前,又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头发上。天使和蝴蝶在飞,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在这儿,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过来,飞到男孩的手里,并属于他,听凭他抚摩,听凭他询问,听凭他送给别人。

  流浪者醒来,回想那天使。他听到叶片缓缓地由树上飘落,听到树里有细微的、无声的生命在金色的流体里上下漂浮。山向他这边望过来。山那边,身穿褐色大衣的上帝在唱歌。可以听到他的歌声越过湖面传来。这是一首朴素的歌,它同树里力量的轻微流动声,同心中血液的轻微流动声,同由梦里经过他的全身又返回的金色流体的轻微流动声交融在一起,发出和声。

  这时,他自己也开始缓慢地、舒展地歌唱,他的歌唱谈不上是艺术,它像空气和波浪,只是一种哼吟,只是像蜜蜂般嗡嗡。这首歌回答了远处唱歌的上帝,树里流体的歌声,以及血液里流淌的歌声。

  流浪者久久地这样喃喃歌唱,像一朵钟形花在春风里自鸣,像一个稻草人在草丛中奏乐。他唱了一个小时,或许唱了一年。他唱得像孩子又像上帝,他歌唱蝴蝶、歌唱母亲,他歌唱郁金香、歌唱湖水,他歌唱他的血液和树里的血液。

  他继续上路,更深入这温暖之乡。这时,他渐渐地想起了自己的道路、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名字。今天是星期二,那边,去米兰的列车在奔驰。他听到从非常遥远的地方,还有歌声越过湖面传来。那儿站着穿褐色大衣的上帝,他还一直在唱。

  但是,流浪者越来越听不见这歌声了。

  花开的声音

  陈文和

  花开也有声音吗?

  一般人都持否定的态度,认为花儿开放和雪花飘落是一样的,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理由是它们的分量太轻,在空中不可能撞击出任何声响来。最近看到一则资料,证实这种“理由”其实是不正确的。资料说,前不久,有两个外国人在下雪的时候爬到房顶上,用麦克风吸纳雪花的“声音”,然后接到示波器上。他们发现,雪花不仅有“声音”,而且是非常尖锐的,像救火车发出的一样,但这种高频我们听不到,因为上帝没有赐予人类那种极端灵敏的听觉。

  雪花如此,花儿开放的时候,我相信它也不是悄无声息的。一个夏季的晚上,我在住家的阳台上,就捕捉到昙花开放的声音。那棵昙花的花苞早在两三天前就显露出了雏形,这个“雏形”的花苞越来越大,在枝头垂首有如纺锤。那一夜,我估摸它会开放的,便在阳台彻夜守护着,耐心地等待,等待,近午夜11时,那美好的时刻终于在焦灼的期待中来到了,它的花苞慢慢地鼓胀起来,好像原先干瘪的气球一下子灌进了风,紧接着,我便听到一声“噗”的响动,那是我盼望已久的昙花开放的声音,只见那由许多纤长洁白的花瓣组成的花,快速、灿然地开放了。痴迷间,眼前仿佛跳出了一个长袖善舞的倩女,只一刹那,便羞煞了天际那半轮夏月,那美的光焰,撒向城市街道,使夜的峡谷为之闪闪发亮。昙花的开放或许是由于感情的积累,所以有一种巨大的冲劲,才发出“噗”的一声来,就像孩子玩的气枪木塞弹跳出枪口,又像谁嘴里含的珠子吐到了盘子上。

  除了昙花,我还真切地听到茶花开放的声音。茶花的开放可不是那种“急性子”,早在夏季时,它的蓓蕾就在枝叶间开始孕育,开头只有一粒米那般大小,和叶芽的形状几乎难以分辨,过了好几天,它的雏形才微微显露出来,又再好几天,它那结实的体态和叶芽松动的体态才泾渭分明。茶花花苞的长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一个长途旅行者,走过了夏天,又走过了秋天,到了冬季,那一头尖的椭圆花苞,那花瓣如鳞片重重包裹的花苞,才终于像临盆的产妇展现在你的面前。但距离开放仍有些日子,我栽在阳台的那一株茶花,叫“五宝茶花”,枝头共有十几个花苞,它们之间好像有个约定,谁先开谁后开。“嫩蕊商量细细开”,从这一句古诗里我真惊叹古代诗人体察的入微。那一天是休息日,我终于看到第一颗准备开放的花苞有些异样了,它在微微地颤动、颤动,仿佛是个睡美人,在阳台上睡了许久、许久,此刻才在深绿色的枝叶间苏醒,惺忪的眼眸,抖动的睫毛,微微地张开,张开,那张开的声音,和昙花的那一声“噗”完全相反,它是那么细微,那么柔和,那么舒缓,就像恋人间的一种低语,可这种低语我却听到了。昙花开放的声音是短促的,茶花开放的声音是悠长的,不管短促或悠长,都是那么动听,那么迷人。由此我认定:花开的声音是自然界一种最美妙的乐曲,或者说是一种天籁吧!

  花儿这样,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儿童是人类的花朵,这已是共识,处在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更像是进入美丽的花季。男孩和女孩的接触,总是由于爱慕和某种契机引起的,但由友情到爱情,却是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这中间的“突变”,就像正电和负电突然撞击在一起,再粗心的人也会感觉到对方脸脖间涌动的红晕和胸脯中噗噗的心跳。那红晕涌动的声音和噗噗的心跳声,不就是一种花开的声音吗?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感受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对方的神态,都是一种花开的姿态;对方的话语,不管音阶高低,都是一种花开的声音。那是一种人类特有的感情的花朵开放的声音啊,听到这种声音,你会为之流泪,为之激动不已,为之刻骨铭心。有人说“爱情是颤栗的幸福”,那“颤栗”的声音、形貌,会使人陷于迷醉和眩晕。自然界花开的声音,是一种天籁,人间真正的爱情之花开放的声音,也是一种天籁,它的音色是十分纯正的,不带任何杂质。这种“天籁”即使只出现一次,但就只这么颤栗一次,你都会永远记住它,记它一辈子。

  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当它突然出现时,也会有一种异样的信息,一种类似花开的声音,那是一种文明之花开放的声音。美好事物的孕育、萌发、成熟,也有个渐进的过程,或许中间还会出现一波三折,受到某种压抑和禁锢。当它“破茧而出”,或“破墙而出”时,会出现多大的冲击波啊,那一瞬间闪亮的冲击,给人带来的是一种无限的惊喜,人们从中会谛听到一种美的声音,真善美之花开放的声音。

  但这种声音,你只有保持一份纯净、洁白的心态,于细微处才能听到。否则,在物欲横流的当今,它很可能会被喧嚣和浮躁的声浪所掩盖。此外,对于美好的事物,不要有疏离感,要把它置于自己的关爱之下,用自己的羽翼和体温去为它孵化和催生,这样,你就可及时地听到文明之花开放的另一种“天籁”了。

  长时间以来,我都迷恋于谛听各种花开的声音。我始终认为,在人世间,倾诉是一种方式,谛听也是一种方式,一个人能听到花开的声音是十分幸福的。因为花开的那一刹那,会最充分地展开事物的内秀和外美,会给你带来一份难得的惊喜,带来一种审美的愉悦,诗意的享受和情感的满足。

  黄山绝壁松

  冯骥才

  黄山以石奇云奇松奇名天下。然而登上黄山,给我以震动的是黄山松。

  黄山之松布满黄山。由深深的山谷至大大小小的山顶,无处无松。可是我说的松只是山上的松。

  山上有名气的松树颇多,如迎客松、望客松、黑虎松、连理松等等,都是游客们争相拍照的对象。但我说的不是这些名松,而是那些生在极顶和绝壁上不知名的野松。

  黄山全是石峰。裸露的巨石侧立千仞,光秃秃没有土壤,尤其那些极高的地方,天寒风疾,草木不生,苍鹰也不去那里,一棵棵松树却破石而出,伸展着优美而碧绿的长臂,显示其独具的气质。世人赞叹它们独绝的姿容,却很少去想在终年的烈日下或寒风中,它们是怎样存活和生长的。

  一位本地人告诉我,这些生长在石缝里的松树,根部能够分泌一种酸性物质腐蚀石头的表面,使其化为养分被自己吸收。为了从石头里寻觅生机,也为了牢牢抓住绝壁,以抵抗不期而至的狂风的撕扯与摧折,它们的根日日夜夜与石头搏斗着,最终不可思议地穿入坚如钢铁的石体。细心便能看到,这些松根在生长和壮大时常常把石头从中挣裂!还有什么树木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我在迎客松后边的山崖上仰望一处绝壁,看到一条长长的石缝里生着一株幼小的松树。它高不及一米,却旺盛而又有活力。显然曾有一颗松子飞落到这里,在这冰冷的石缝间,什么养料也没有,它却奇迹般地生根发芽,生长起来。如此幼小的树也能这般顽强?这力量是来自物种本身,还是在一代代松树坎坷的命运中磨砺出来的?我想,一定是后者。我发现,山上之松与山下之松很不一样。那些密密实实拥挤在温暖的山谷中的松树,干直枝肥,针叶鲜碧,慵懒而富态;而这些山顶上的绝壁松却是枝干瘦硬,树叶黑绿,矫健而强悍。这绝壁之松是被恶劣与凶险的环境强化出来的。它强劲和富于弹性的树干,是长期与风雨搏斗的结果;它远远地伸出的枝叶是为了更多地吸取阳光……这一代代艰辛的生存记忆,已经化为一种个性的基因,潜入绝壁松的骨头里。因此,它们才有着如此非凡的性格与精神。

  它们站立在所有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些荒峰野岭的极顶,那些下临万丈的悬崖峭壁,那些凶险莫测的绝境,常常可以看到三两棵甚至只有一棵孤松,十分夺目地立在那里。它们彼此姿态各异,也神情各异,或英武,或肃穆,或孤傲,或寂寞。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