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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季吟(1)

书籍名:《总有些青春要被辜负》    作者:一路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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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似乎都忘了,人生最美的风景原本就不在那些沟壑山涧与岩壁飞瀑之间。它一直都匿藏在亘古的四季中,明媚的岁月里,只需你停住浮躁的脚步,轻轻屏住呼吸,便可发现,那一片一片空谷中的幽兰之吟。

  早春

  我蓄积了所有温暖来抵挡凛冽的寒风。当它呼啸着掠过我的发迹,穿过我无法并拢的手指,侵入衣领的缝隙灌进我的身体,那一片关于春的渴望便在我心里疯长开来。

  太阳悬挂在南国的山头。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仍不得不裹上一件厚实的棉衣。这样寒热交杂的景致中,我终于热切而又迫不及待地爱上了冬晨暖阳。风从道路两旁的尽头奔来,如同脱缰的野马。树上已经没了叶片,鸟儿亦消泯了踪影。

  我赶着寒风继续忙碌,混在汹涌变幻的人流里。城市的冬依旧有着切骨的凉意。它总是那么倔强,从我一无所知浑浑噩噩地来到这个世间,从我能在大脑中刻下关于的季节的短暂回忆,从我在北方见到第一场气势恢宏铺天盖地的大雪,它就有了这样的本性。

  它从来不会轻易退出一月的舞场。不管路上是否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管深巷中是否有蜷缩着瑟瑟发抖的流浪者,不管孩童的双脸是否通红,它都会一如既往地流淌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它在属于它自己的时间里倔强,任性,乖张。

  这是我每周末必经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群热爱音乐的朋友。他们在公园的凉亭里弹唱说笑,大雨不改。冬天的公园安静极了,凉亭里时断时续的音乐像绉纱一般,随风飘至极远极远的地方。

  老头们唱的是一首低沉悲咽的春怨词。我立在凉亭的左侧,笑了。这隆冬还未退去,这春怨倒先伤了人情。唱歌的老头抬起脸面,眯眼指着东方的一片竹林说,看,那是什么?

  我顺势望去,在竹林的前方的顽石旁,一枝鹅黄的迎春花颤巍巍地摇摆于月末的风中。在安静而又喧哗的城市中,它像一名宁死不屈的信使,像路人汇报了关于春的消息。

  春来了,春来了。我忽然想起儿时唱过的童谣,想起很多年前那一束摇曳在泪光中的迎春花。南国的冬天,因为它们,多了几许挺拔的俊秀与生气。

  归来的途中,我一直念着那簇在顽石旁舒展的黄花。风从我的发迹掠过,灌进我奔跑的身躯,可我已不再惧怕寒冷。

  因为那一抹坚强的鹅黄,预示了又一个春天的临近。

  春末初夏

  春末,是一只早别的荆棘鸟。当它用短暂的生命穿过灌木与丛林,点燃那些沉睡于花枝上的蓓蕾;当用仅有的思绪笼住山川与河流,让坚实的大地迸出绿色的眼睛,它也即刻消失殆尽。

  我相信,初夏,是春的延续。被岁月剥离了外壳的墙壁,像是娉婷的少女被时光着上了皱纹。曾即便万种风情,如今,也只可对风相忆。当春末的灵光还未来得及从大地爬上墙壁,初夏就已经缓缓来临。春的消逝并不曾让那些失却了韶华的城墙陡然伤悲,因为,初夏的暖,更能给予他们不可点数的蔷薇。

  三两朵零星似的柔红,在春末的绿枝中,缓缓地像静默的处子一般打开身体。这样胆怯的,娇羞的宣告,在季节的声响里,无疑是一场惊涛骇浪的风暴。一夜之间,万千的柔红,鹅黄,淡蓝,粉紫,不可阻挡地爬上了斑驳墙头。

  清晨的阳光似乎被这样的壮景所迷惑,并感动。懒懒地,碎碎地,失却了往日奔放而又粗犷的性格。站在门头,我禁不住想起被四季轮转的无声轰鸣所震撼。于是,散开了心,像早春蓝天里的风筝,跟随一群稚气的孩童“走近蔷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间。”

  山野的小路上,一群在暖光中酿着幽香的雏菊,毫无保留地展开了夏末的版图。那一两支落在荒岭中的鹅黄,越发地像夏末这一张辽阔版图上的路标。那头,两个少年缓缓而来,坦荡的笑声远远地,从路的尽头传来。

  我似乎听见,他们在说某一位少女的容貌,又似乎是在构思着成年之后的蓝图。我相信,他们心中各自有着一位如春末一般的姑娘。让他们狂喜,狂悲,让他们欢愉,落泪。这一些些看似平淡的经历,长长短短地罗列在人生的记忆里,就成了生命之春的小小诗句。

  他们需要这样的一位姑娘,让他们善良,大方,怦然心动。甚至,他们需要情窦初开时的一点点悲伤,以便困住胸中日益膨胀的轻狂。

  少年的路上,一群鸟儿急急赶来。我隐约看到,在那片扑扇的翅膀下,有另外一个模糊的影子朝我走来。她曾任性,无知,傲慢,也曾伤悲,绝望,轻狂。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安然无恙地走过了这条时光的小路,成长为今天的模样。

  春末的来临,是另一条河流的开始,我们无须伤怀,更不必慵倚阑干,秋风悲画扇。因为,每一条完整的河流尽头,都会有一片宽广的海洋在守候。

  最是一年春胜好

  此刻,我闭紧了窗门,俯视在路上横行的风沙。未曾落尽的树叶在风的呼啸压低了身躯。远处的山瞬时陷入了一片雾蒙蒙的视野之中。

  高原的春往往来得都是这般热烈。她像一个不懂矫揉造作的姑娘,在行进山峦的过程中,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心中的所有渴盼。

  我体会过三江平原的初春,那是一望无垠的草绿和绵延不绝的清雨。与高原的春相比,她似乎稍了一些热情,多了一些悲悯。可即便这般,我还是钟爱高原的早春。钟爱风从森林上空刮过的声音,钟爱漫山抽出蓓蕾的杜鹃,以及成群北归的大雁。

  我时常站在峰峦衔接的地方仰望大雁的归向。它们比任何植物都敏锐。倘若你去过高原,见过在二月临近时的北回之雁,那你必然懂得,高原的春色原有多么汹涌澎湃。

  一夜之间,枯败的树枝上跳出了稀疏的绿,羞赧地挨在树的深处。雨和着风,拍打着你的窗户。你不用打伞,最好也不要打伞。换一身宽松的衣裤,安静地走在高原的雨中田野上。初春的雨是凉的,是细密如毛的,是温洁如玉的。它喜欢扑落在你的发梢,顺着你的眉角,鼻翼,脸颊,缓缓而下。

  田埂上虽然爬满了青草,可麦田里却依旧一片荒芜。人们还来不及从冬天的倦困中苏醒,春天便一泻千里地来了。高原的树醒了,在雨中亭亭而立。一片又一片的绿在朦胧的雨中洇开,极目远望,如同一滴又一滴的新鲜墨汁从笔尖掉落于无边的宣纸之中。

  飘渺的雨在一个幽静的夜晚停了。清晨,刺眼的阳光从山巅上奔驰而来,充斥着潮湿的房屋和阴暗的心情。这时,你一定要再去高原的田野里看看。

  茫茫的绿,从远处铺陈而来。你无法想象,万千农人在雨中耕作的景象。秧苗已在黑色的淤泥中错落有致,田埂上有刚留下的脚印。沟渠里的水欢跃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鱼儿藏在冰凉的水中,顺流而下,你好奇地伸手想要触摸它,它却在你弯腰的一瞬间仓皇逃向了远处。

  此刻,我的心就是那一尾无法辨清容貌的河鱼。虽然明知前方关山重重,却还是无怨无悔地一路前行。因为前方,还有一个春天等待着与我相遇。

  每一个春天

  每一个春天来临时,我都会想起两位曾在春天里播种过梦想的文学青年。一个是海子,一个是顾城。

  我告诉自己的学生,生命应该拥有不屈不挠的韧性,就像海子在诗中所写一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也告诉他们,一年之计在于春,只有学会在最好的季节里耕耘劳作,才能在秋来之时收获硕果累累。

  “每一个静静的春天的激动,都是一朵小花的生日。”我爱顾城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写下的诗句。爱他在无意中流露出的纯善,爱他在行文中散发出的对弱者的悲悯。

  曾有一个学生用诗中的这句话写成了一篇长长作文。“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结果,这篇作文的题目使我永生难忘,名为《希望》。

  他说,希望能在春天种下一把善良的手术刀,等到秋天来临,便能从树上将它收获。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手术刀,它能让所有被疾病灾难折磨得面目狰狞的人忘却疼痛。

  他说,希望在春天埋下一支金色的钢笔,等待秋天来临,便能从各个文具店里将它收获。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金色钢笔,它能画出一幢幢窗明几净的房子和甜美可口的食物,让扠朩艰难困苦的民工中冭流禛夑所L饥寒亄迫。

  件诔,希望能圈春天种下一辆漂于皤玉兗车,等待秫変来临L侟能仮吤家门參尦宣攖获〢这不是一辦晎通的小轟车,它能在塾车拥挄时臊行启劈隐彂樁式L安先佀把佀逡刐仛何佀想去的地料〢这样L冭中会有亚因巅作迿刐而袋觃雇,乿再不会有病人因为交通堵塞而得不到及时抢救,无故断送了性命。

  每一个春天来临,我都会想起这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他和顾城和海子一样,有着一颗善良而又敏锐的心。我时刻害怕,他会在今后的人生里处处碰壁,会在长大发现现实的那一刻自嘲自恼。

  我多愿他能保持这样的善良,不论尘世刮风下雨,还是冷秋寒冬。只有这样的心,才能使周围的人获得真正的快乐。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他们最喜爱的海子在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后的不久便卧轨轻生了。也没有他们,向来对弱者存有同情悲悯的顾城,其实在后来也将自己的妻儿残忍杀害。

  我只愿他们在童年的追逐中,永远像一朵春花般保持静静的激动,永远在逆境困难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春雨沙沙

  儿时有文,文内有句谚语,至今记忆犹新——“春雨贵如油。”

  是啊,春雨贵如油。这贵,让平淡无奇的雨丝恍然有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胸怀;这贵,使和熙柔暖的春风凭空藏了“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的怅惘;这贵,将伤人肝肠的岁月无形添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浪漫;这贵,更把秋冬的萧索换成了“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的勃勃生机。

  走在野外的路上,任凭微凉的小雨将我的发梢打湿。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上,一些妖娆的绿正在雨水中茁壮。它们像很多年前,驻扎在我们心中的梦想,像一颗小小的不被别人重视的种子。于今日,于这个有着春风和小雨的早晨,终于破土而出,立于莽莽尘世。

  “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朝来没沙尾,碧色动柴门。”这是十几岁时读到的第一首关于春水的诗句。冥冥中,像是有种感应,总觉得,去年谢了的花,总归还是会如江水一般在来年的春分重复它的流痕,却不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心境。

  多年之后,恍然是忘却了,自己经历了多少个春,多少个秋,又经历了多少次人世的悲欢离合,种种因缘。一切的际遇和悲苦,是否也和这些江流,春花一般,有着一个固定的,不可逾越,更不可更改逃避的周期?我们势必要如草,要如树,看尽尘世繁华与落寞,才能有一颗不被大起大落所折磨的心。

  春雨沙沙,像我此时执笔在书的响声。春雨沙沙,像窗外风吹枝叶的躁动。春雨沙沙,像一些不被重视的少年的梦。那些日渐模糊的梦里,有我们懵懂的心,有远大的理想,有一棵被深埋在心底的种子,悄悄地等待着那已有了戒备的心门恍然打开,让人世的温暖与阳光照射入内,让种子破土,与旁人分享翠绿。

  当春雨打在你的窗户,请你将温暖的双手伸出,让那洁净的春雨湿润你那干燥的手掌,让春的盎然气息似河流一般奔入你的眼帘,冲向你那座已被凡俗尘事所干扰至阴暗落寞的心房。

  初夏

  倚在小雨的窗前,看着全然绽落的月季,我时常会自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并为此心生纠结。初夏到底从何处前来?

  阳光虽也炙热,但清晨的小雨依旧挂在房檐,滴滴答答,像墙上的钟摆。这悄无声息的夏天,是随春末的小雨而来的吗?它像一场场季节更替的预告,在自然的礼堂上轰然有声。

  我追寻小雨的足迹,却见不到夏天的半点踪影。在这万物勃发的时刻里,炎热的夏天似乎也存有一丝慈悲,它从不赶在春天的前面,从不打乱每一场春雨,更不会无故摧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它永远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到来。

  那么,它是何时到来的呢?

  当我睡在夜幕笼罩的星辰下,它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吗?我想不是,倘若真是那样,我一定会因温度的骤变而有所惊觉,而我墙上的日历也会向我透露一些亘古不变的信息。它是躲在花间的馥郁吗?待花蕾落尽,它便无处可藏地显露了身形?我想也不是,在这匆匆的无休止的雨丝里,灰尘都已消失殆尽,它又怎能安生?

  于是,我终于找不到夏天到来的准确时机。似乎,印象中有那么一个清晨,阳光尤其刺眼,穿过竹叶的缝隙,点亮我的眼睑。我从回忆里慢慢搜寻,极力取证,初夏是不是光的羽翼?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察到它的到来。因为,我无法正视天上的太阳,也不能没有光明。因此,每一寸阳光到来时,我都必须低着头,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迎接它。兴许这诱人的初夏,就是在我低头的一刹那散落人间的。

  可这也无法将我说服。倘若它真是光的羽翼,那为何我在后来的光里见不到它的踪影?又为何在那一个清晨,我不曾用敏锐的知觉来点破它的匿藏之所?

  院里的翠竹逐日攀升,我依旧从鸟声从醒来。只是,身上的被子越发使我觉得炎热。于是,我又禁不住揣测,夏天是不是一种空气?它虽与春天里的气息有所不同,但的的确确可以相融。因此,它可以在这无形的世界里,慢慢地进来,慢慢地扩展自己的边界,直到有一天,它越过我的头颅,擦过我的身体发肤,我才能从湿腻的汗中觉察到它的到来。

  我想不是,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它到来,而又不曾越过我的院子时,外面的世界一定是另外一番景象。可为何,它会与我周遭的事物这般相同呢?

  如果你记得,你一定不会否认,在你幼时的记忆里,有过一片碧草如茵的景象,而母亲生怕你摔倒,一直在身后默默跟随着你前行的步伐,不论你如何吵闹,犯下怎样的过错,她都不会忽然抛开你,离你而去。因此,我有理由相信,春天,就是初夏的孩子。

  她像你的母亲一样,一直默默跟随在春天的背后,看他用调皮的双手点亮途中的每一朵花,并教他如何将荒芜的山谷染成一幅绿色的画。

  翠柳翻飞到人家

  烈夏,赤脚在迟滞的海上薄暮中穿行。浪花像一颗颗被重力崩碎的珍珠,沿着有限的沙岸,缓慢而又激烈地频频暗涌。

  此刻,我驻足,仰面,对着沉沉退却的余晖,畅想一些未曾得以实现的少年之梦。我有什么要说的呢?在这样的自然景状之中,我还有什么不曾看开,不曾倏然顿悟的呢?哦,是关于生命的转瞬即逝吗?还是那些让人望而却步却又不得不去承受的苦难?抑或,是如暗黑旅途中所透射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喜悦?

  回程的路,被昏红的余光所遮掩,变得漫长而又神秘。远处的路灯像僻静的小塔,毫无声息地在夏夜的凉风中独自耸立。不知名的飞虫从茂密的蔷薇丛里,从冰凉的阑干深处,从菜园的植物叶片间,从坍圮的横梁断瓦与荒败颓唐的坟茔中飞出,朝着光亮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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