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灵光集(1)
也有人说，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成功。因为只有成功，才能彰显我们的才华，才能让我们获得自信，尊重，名誉和地位。
我们忘了去想一想，从开始和结束来看，似乎每个人都是一样，从痛苦的生到无可避免的死。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八个值得幸福的理由
当你尚能安然无损地捧着这段文字细细品读时，你便已经有了第一个值得幸福的理由。时光的长河里，每日都得淘尽多少人的青春和生命，而你，还完整地存活在这个绝美的尘世中，可以听风观雨，荡舟采莲。只要活着，一切都不会是尽头。
当你庆幸自己活着的时候，必然会追忆那些在你往事中做过短暂停留的事物。他们或许曾让你伤感，让你落泪，让你欢笑，让你惊叹，可这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如此多的过去，都毫不遗漏地保存在你的大脑里，让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孤寂的时段自疗自暖，让你可以无悔地感慨自己平淡的一生。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幸福的理由吗？
当你因为一家人的柴米油盐，不得不早起奔波忙碌时，我想，你有了第三个值得幸福的理由。那么多的人，那么浩大的城市队伍，有多少人风餐露宿，挤着人流来去却心无牵挂，不知为何。他们外表看似洒脱，其实内心溢满了无可寄托的艰辛。你虽流着汗水，却有汗水值得流的方向；你虽淌着热泪，却有被感动的地方。
当你因上段文字开始怀念在家中垂垂老去，生活几近无法自理的双亲，抑或是在学校琅琅晨读的孩子时，请你为自己鼓掌。因为，你有了第四个值得幸福的理由。上千名成功人士，他们的家庭大都是不如人意的，不是父母分离便是命途多舛，而你，有可以孝敬的双亲，有可以疼爱的孩子，一切的人世欢愉都囊括在那座小小屋檐下，还不值得幸福吗？
当你抱怨这个时代的混乱，俗态炎凉时，请你打开电脑细细查阅，20世纪初，与你只相差几十年的历史。活于那个时代的人，有多少尚存于人世间？侥幸逃脱两战的生者，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又潜伏着多少道不可愈合的伤疤？那些不知名的英雄，用淋淋鲜血为你铺筑了这个可歌可泣的时代。和几十年前的兵荒马乱狼烟滚滚相比，你有什么理由不幸福？
当你看着荧屏上偶然出现的面黄肌瘦的非洲难民潸潸落泪时，禁不住握紧了亲人的双手。或许，在某一个悄无声息的时刻，你已把口袋里原本用来买一包烟，或是取一支口红的几十块人民币捐给了慈善基金，希望他们能给远在异方的孤苦孩子们送去一个温热的面包，一壶甘冽的泉水。庆幸，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即便它曾被某些冷漠的灵魂骂做天真，可你不也明白，这正是他们求也求不来的幸福吗？
当你抱怨父母没有给予天赋异禀时，请你去聋哑学校看看。那些注定要在无声世界中摸索一世的孩子，仍旧不厌其烦地，欣喜若狂地一遍遍练习着发声和手势。更或者，看看那些在黑暗中度过了半生的中年男女，他们对光明的渴望，对生命的虔诚，超乎你的想象。你有健全的身体作为保障，可自行走过一条条幽深的小巷，去经历一个个完整的故事，再告诉那些在苦难中摸索的人儿，让他们永不言弃，难道还有比其更具价值更让人幸福的理由吗？
当你看完上述文字，心存温暖地想要过好剩下的每一天，并决定把这些幸福的理由告诉周旁的每位亲朋时，我想，你有了第八个值得幸福的理由——快乐的无私分享。悲凄之情的传递，只会让更多人徒增伤怀。而快乐的接力，却能让一份原本单调的愉悦无限制地膨胀下去，感染到那些先前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幸福的忧郁之人。
自我的智慧
杜拉斯说，写作是一种暗无天日的自杀。
初识这句话，令我毛骨悚然。细细算来，我写作怕是有一些年头了。要是按第一次世界大战计算死亡人数的方法（每分钟有四个人死去，用此乘以小时数）来说的话，我得把我的时间对等成秒。十年，那大概是315360000秒。
天啊！这上亿秒的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暗无天日的自杀。我该向神灵忏悔，向给予我生命的父母忏悔，向不能自醒的本身忏悔，甚至，得向这315360000秒忏悔。
尘世间，有什么事能比浪费时间更为可怕？浪费时间，就等同于无视生命。或许，我这句话过于偏激了一点儿。可大家仔细想想，生命终是有尽头的。它的过程，不论长短，不都是由这分分秒秒组合而成的吗？你无视这分分秒秒，不是在无视生命，那是什么？
我惶恐着。有那么一秒，我无端地审视所有曾认为是人类灵魂宝库的书籍，感觉它们就是屠杀我的罪魁祸首。可过了片刻，我马上反问：有什么事不是在进行暗无天日的自杀？
周国平在《安静》中写道：作家是世界上最勤快的人，他总是处在工作状态，不停地做两件事，便是积累素材和锤炼文字。
我不是作家。但我算是一个对文字忠诚之人，热爱之人，那是否可列为最勤劳以下的比较勤劳那一类人呢？
我自认为是可以的。也就是说，杜拉斯这句话的矛头指向者里有我这一类人。
朱自清曾在散文中描述过时光的匆匆，我想大部分人是亲身领略过了。我们还未来得及回头，时间已经悄然从颈项间轻擦而过了。虽然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提出，速度越快，时间便会相对行驶得越慢。如果有物体的速度能等同或超过光速的话，那么时光将会停止或倒流。我没有对这个理由产生怀疑。但我却知道，以目前科技尚无法达到保留时光，或让时光倒流。
因为，我们只能束手等候时光降临，悄然即逝。不管我们做什么，想做什么，抑或什么都不做，时光还是照样地向前飞驰。只要时光保持流失这一状态，就说明我们的生命在不断锐减。那么，请问，有什么事可以不让时光流失？或者，有什么事不是在进行暗无天日的自杀？
世间的每一种职业，每一件事，每一种生物，都逃脱不了时光的追捕。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是在与生命的终点逐步靠近，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暗无天日这几个字我实在不能理解。想来想去，大抵是那时的思想家，作家们都是在黑夜中进行思考，写作吧，所以，他会说出暗无天日这个词。如果是这么理解的话，那么，我想这句话对我来说是不太实用了。因为我这人比较异常，一到时间就得睡觉。比起已故的路遥先生，我是由衷地懒惰。
我的清晨就是清晨，夜晚就是夜晚。于是，我只能把该写的，该做的，全都安排在天光中进行完毕。夜幕时分，不得不赴周公约会。
此时仍记得初初读诗时，北岛的一句话：生活与创作都是不可预知的。我一直觉得，不可预知的事物，都是极其美妙的。因为人总存有极度地好奇心理。这心理使人浮想，快乐。
倘若，有人要反驳这句话，硬是列举出很多不可预知的不美丽出来，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仅仅是想告诉大家，名人大师也是人，他们同样会偏激，犯错。我们惟有保持清醒的自我的智慧，才能保住纯真的自我。
失败的微妙之处
很早之前读过顾城的一首诗，名叫《自然》。此诗极为简短，六句而已：“我喜欢一根投出的长矛，一棵树上的十万片叶子，大地密集的军队。他们在狭长的路上露出脸来，沉甸甸地晃动着鸟巢的旗帜。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
许多人说，这首诗继承了顾城一如既往的诗的风格，朦胧，且忧伤绝望。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即便，诗中说过“这就是生命失败”这几个字。
想想，我们喜欢的事物有多少？书籍，城市，衣物，建筑，音乐，等等，不计其数。如果，非要我们再从这些庞大的领域里，逐一列举出我们此生所爱过的或是中意过的事物的名称，我想，我们是用尽一生也无法列举完毕的。因为，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变化和增长，不断以新的面目来到我的生活之中，让我们坦然接受，并满心喜欢。
它们的数量，何止是一棵树上的十万片叶子？何止是大地密集的军队？
有人说，正是因为我们越发富足的生活，物欲才会不断膨胀，让人觉得无由空虚，寂寞，甚至，不知此生的意义是何。
可我们为何不静心去想一想，浮躁真是在日益繁华的时代才出现的吗？回首贫穷落后的年代，比浮躁更为恐怖的病征简直数不胜数。
浮躁是一直存在的。“他们在狭长的路上露出脸来，”那么不幸，就是这短暂的一刻，我们窥到了它的面容，并且是那么深刻难忘，铭记在心。我们有着太多的不幸，因为我们喜欢的事物太多，不懂得如何抉择。彷徨和无奈，让我们有了贪婪，有了四顾之心。
我们所喜欢的事物，在自己的眼中来说，毫无疑问，是美好的，是上善的。既然如此，那么为何我们就不能追去美丽的东西？谁规定了，美丽的事物，一人一生只能喜欢一个？选择一个？
在一个我们不知名的角落里，美丽的事物都在“沉甸甸地晃动着鸟巢的旗帜”。我们可以尝试着，想象那样单纯的场景。在一片连绵的茂盛的树木下，许多片叶子迎着急速的风，伸展开来，哗啦啦地摇晃着身形。叶子的深处，是一群收起翅膀的青鸟，安坐在温暖的鸟巢中央，看着远方的天空。
有人在这样的思绪里读到了回忆，有人读到了悲凄，但恕我愚昧，我仅仅读到了生命的可贵。不管是多少片叶子，多少棵树木，多少个鸟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鸟，因为有了鸟，才会有鸟巢，有了鸟巢，所有的树才有长出叶子的意义，譬如，为鸟儿遮风避雨，譬如，为它们伸展开《自然》的旗帜。
“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的确，生命是蕴藏着失败的。但，同样也蕴藏着成功与美丽。微妙之处在何处？不得而知。只是，我从不把忧伤之物看得更加忧伤，即便，是自己理解错误。
我想，拥有一颗纯美阳光的心灵，就算生命失败，此生也有了诸多可供旁人惊羡的微妙之处。
城市的秘密
遇见每一个人，我都愿意向他们陈述，一个遥远的农村的风景。或许是我的言语来过于华丽，他们总会被我口中那些频繁提及的事物吸引。例如，谷堆。
这样高耸的金黄是只生于秋季，亡于秋季的。坐在高高的谷堆上，心中总是充满无限遐想。连绵的田埂由近及远，一直奔入我们肉眼无法触摸的地界。它与高楼不同，缺少了一种冰凉的伟岸。
它总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出现在田野上。从微香的清风中走来，很少有人会去多看它们一眼。只有夕阳之时，才会想起，那些在远处农作的亲邻们。于是，攀上谷堆，朝着最熟悉的远方笔直望去，遥遥呐喊。
直到从那模糊的远方中隐约飘来一声呼应，我们才转身下堆，整理物具。日复一日，在没有谷堆的季节里，我们开始怀念起谷堆来。更多的时间，尤其是在那个丰收繁忙的季节里，它成了我们最可靠的念想。
偶尔，会有调皮的孩子，或是装满心事的小伙子爬上去，或嬉笑，或观看流云。此时，他们的世界是宽阔而又渺小的。坐在金黄的秸秆上，他们能看到几个季节的影子，如时光在空旷的田野中随风奔跑，青了又黄，黄了又绿。
仿佛，它们就是一个村镇的秘密。无人知道，那谷堆的内里，或是背后，隐藏了什么东西。可庆幸，我们还能绕过去。甚至，可以匍匐而上，窥视全景。
城市也有秘密，却无人知道它身藏何处。数不清的面孔在街道上涌动，川流不息。视线受阻于这栋高楼，步行绕过，却有更高的楼层隐匿在其后，像一座座不可侵犯的高山。无法穿越，更无法窥视全景。
城市没有青绿交替的季节，只有寒冷与炎热。它的秘密，无人可知。更或者，它就处处是秘密。要不，怎会有那么多的外来之客，冒着寒冷与炎热，在每一个角落里流汗，穿梭？
他们来自谷堆的世界，他们心中曾有无数的美丽风景。
我愿意向城市中的每一个人讲述，这些内藏风景的人，这些来自谷堆世界的人，是有着多么质朴的灵魂。当然，我也愿带他们找到城市的“谷堆”，一起匍匐而上，看看他们所想要呼唤的人，所想要窥视的全景。
城市的秘密，不该是在城市中根深蒂固的东西。而该是那些蕴藏在城市外来之客心中的，不曾被城内之民所领略过的风景。
得与失
前些天，步行近一里之路，至一偏远小店购些家用。兴起之余，捎上了几枚猕猴桃。毛茸茸，圆滚滚，让不自觉地联想起儿时所看《西游记》当中的英雄人物，美猴王。
我个人向来是慵懒的，除了偶尔的读书写字外，大抵是什么也不做，不会做，只顾玩乐吃喝。虚度之余，思想往往是无比解放的。可人总是那般奇怪，你越是让他万事不思，他就硬是思索得愈加厉害。
游戏人间这一精神也不知道是谁倡导的，我想，倘若仍还尚在，自己怕是他最好的弟子了吧？更或者，对于众多的文人而言，这一精神，从始至终就只在我一人身上开花结果。
买回家中，搁置于床头。本想劳顿之时，以此来解乏疗困。殊不知，竟会“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后，仍不舍得归还。
当然，临走前我是记得它的，还事先将它用平整的油纸封好，生怕给蚊虫恶蝇沾污了。要知，这可是我徒步往返一里路的结果。
我晓得，这东西能搁置的时间不长，故此在购买之时，特意挑选了几个异常生硬之物。圆滚体壮，恐是要些时日才会成熟的吧？
外出几日归来，半晌后，坐在浓密的树阴下瞧见那些缀满枝桠的浑圆的果子，才恍然想起我的猕猴桃。
急急奔向屋内，险些被桌椅绊倒。来不及慢条斯理，一把扯开松垮的油纸口袋，一阵酸臭迎面扑来。我心头一惊，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浪费民生之事。
前写天在报纸上才看到某镇某乡的孤孩儿，因为双亲不幸丧命，风餐露宿，朝夕不保。动情的文字旁还配发了一张大约一寸的彩色照片。照片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儿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拣食残物，双眼噙满泪水。
未曾看完，眼泪便如秋花般随风簌簌掉落，湿了一片铅字。
我是见不得这些场面的。生来就比较柔弱。宁愿被人打也不愿去打人，宁愿被人抢也不愿去抢人。不是我天性懦弱，或自幼便得佛家精髓，宽厚博爱，容纳世人一切苦厄。只是不想见他人因为我的缘故，受到肉体上的创痛。
从小我便是爱钱的，什么事儿都得谈钱。帮母亲买盒一毛钱的火柴，我得要五毛钱的跑路费。帮父亲打一瓶酒，我得要两毛的跑路费。那时，我是惧怕父亲的。整日阴沉着脸，三日不曾与我说上半句话，能从他手里抠回两毛，我已是十分欣然，自觉有做资本家的潜质了。
长大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做资本家。中国有句俗话——“无毒不丈夫”。不够毒，就不会成功，不会成为丈夫。大抵，我是信这句话的。因为很久之前，亲自看过一些偏门左道的书，书中详尽记述了当代资本家创业得富的第一桶金的来源。
好象，那些钱都是不大干净的。可后来，他们不也是怀揣这些钱所赚来的资本，面若菩萨地“普济”着世人吗？
落笔之余，时常回头看那几个已属糟粕之物。心有不忍，时时惦起那些受苦孩童。倘若，我不如此，而是把它们捐赠了，怕也算是和资本家一般，做了慈善，积了公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