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跌宕巴基斯坦(3)
大唐西域记
我们刚到达伊斯兰堡时，就一再被告知塔克西拉是一定要去的旅游景点。这让我们十分好奇，到底在塔克西拉可以看到什么呢？
孟广美：塔克西拉除了是一个佛教艺术的发祥地之外，还有一所佛教大学，一个佛教文物博物馆，此外还有唐玄奘当初讲经的地方。再有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一个古城了。这个古城是在1948年时英国的考古学家发现的，而这个英国考古学家竟然也是根据当初唐玄奘写的《大唐西域记》才挖掘到的。
古堡的名字叫塞卡普，是2000多年前亚历山大东征军队和当地百姓平地造出的一个希腊城市，相传亚历山大喜欢在征服的土地上搭建各式各样的城堡，借此把希腊文化带入被征服的土地，古堡前的两个门就代表了当时希腊文化和当地印度文化的中西融合。而这种文化的侵入和交融，也使得塔克西拉成为人类历史文明的一个闪亮点。
走在城堡中，想到亚历山大竟然在如此遥远的地方搭建起一个希腊城市，不禁感慨万千。
孟广美：这整个古堡是国际象棋的一个格局，像田一样的排列情况。我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叫做双头鹰纪念台，那双头鹰代表什么呢？当初，亚历山大的军队有一面旗帜是一只鹰的形状，塔克西拉国王为了欢迎他们，避免发生战争，就把这个标志变成双头鹰。这双头鹰一只代表友谊，一只代表权力，他们也就这样和平相处下来。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时候，其实是一种侵略性的行为，但是我们所到之处，他们都非常乐于说“这是亚历山大时期盖起来的东西”，“这是亚历山大时期所遗留下来的文物……”，为什么他们这么津津乐道，不把他当成一个侵略者呢？
余秋雨：历史的是非过了几千年之后，就变成一种文化成果了。亚历山大不管当时好处、坏处在哪里，实际上是带来了一种非常陌生的文化，而这个文化很灿烂，希腊罗马有这种雄心，一定要把他们的文化带到世界各地，在罗马的统治之下各国和平。所以至少在这个地方就产生了文化和文化的冲撞，只有两种文化冲撞才是文化历史上的大事情，没有冲撞事情大不了，所以他们回想一下，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战争，忘记了当年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只想起一种巨大的文化冲撞在这儿发生过，能够留下记忆，仅此而已。
离开古堡驱车不久，就到达了塔克西拉佛教博物馆，论收藏这里可以算得上是巴基斯坦比较完整的一个博物馆。
孟广美：由于塔克西拉位处欧亚非三大洲的要冲，再加上受到许多不同文化的冲击，像波斯文化加上来自中国的文化，还有亚历山大大帝来到这里又把希腊文化带进来，所以也就融合出来一种非常特殊的佛教艺术。一谈到佛教艺术，一个不可以不提的就是犍陀罗佛像了。我身后这座大佛像，根据考据应该是差不多西元400年到500年时的作品，这佛像跟中国佛像有些不同，首先可以看到他的发型就不太一样，我们中国佛像发型是一陀一陀的这种释迦牟尼头，而他的头发则是属于这种螺丝状的，还有他的眉毛跟鼻子，眉毛永远是一种圆月状，然后跟鼻子成为一个直线下来，他的眼睛就是这样半睁半闭，好像看到了梦境那么美的感觉。
这座博物馆可说是犍陀罗艺术的宝库，犍陀罗①原是以塔克西拉一带为中心的贵霜王国的国名，但我们现在所说的犍陀罗已经成为犍陀罗艺术②的代名词，这种艺术是指在阿富汗南部以及巴基斯坦北部所发现的佛像的总称。在犍陀罗之前，佛陀常用法轮以及莲花作为象征，而从这里开始，第一个具体佛陀雕像被雕制成功，而且一开始便达到顶峰，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越它，这便是犍陀罗划时代的意义所在。
只要3个小时就可以全部逛完的塔克西拉，有一个对中国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地点，就是当初唐玄奘讲经的“讲经台”。
唐玄奘的讲经台遗址处，不太宽敞的大棚下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打坐台，所有的打坐台都是泥砖塑造，形态极其古朴。大棚右侧是最大的一个讲经台，台座上都雕制了各式泥塑的图案。据历史记载，晋朝的法显和唐代的玄奘因为取经都曾路过此地。一切佛教旅行家，跋涉千里，名为取经，实则是寻访、探讨，一路又少不了讲经活动，因此这里是他传经布道的地方之一。
余秋雨：中国有两位非常着名的佛教旅行家，一个叫法显，一个叫玄奘。他们到印度去取经，唯一的通道是翻过帕米尔高原，帕米尔高原在当时叫冲岭，翻过以后第1站就是这儿。尽管他知道主要的地方不在这儿，但这是第1站。翻过那个高原已是九死一生，到了这儿以后就觉得我终于到达圣地，我可以歇一会儿了，所以他们都在这儿待过。那么法显大概是在公元402年在这儿待过，玄奘是公元630年在这儿待过，时间都比较长，而且都在这儿讲学了。
这一点对我们这些探寻古代文明印记的人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一路走过来，我们一直想遭遇古人在这儿走的路线。
余秋雨：我们在这儿遭遇到了玄奘和法显走的路线，第1次的文化遭遇就是塔克西拉。玄奘他们来的时候或者法显来的时候，一到这个地方心情一定是非常激动的，因为他们知道犍陀罗国到了。犍陀罗国很小，因为我看像白沙瓦什么的都属于其他国了，犍陀罗就是这么个小国，所以这个地方在世界艺术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地，同时又是我们中国的佛教旅行者在这儿立脚的地方。
又见到孩子
这天早上，不小心在路边发现了一个露天学校，这里是方圆3公里内的唯一一所小学校，一群4至12岁的孩子高声读着《古兰经》。根据联合国提供的资料，巴基斯坦属于世界上文盲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男文盲比率是52.9%，女文盲占78%。
孟广美：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位老师，就是教英文的老师，我们跟他来谈一谈。这儿的孩子从几岁开始学英语？
老师：从一年级开始。
孟广美：原来这英文老师跟我讲英文的时候，他也需要翻译的，那他的英文程度就有待考察了。他说小朋友从一年级就开始学英文，学到五年级。因为我们一进入巴基斯坦，他们就说其实当地的官方语言应该是英文才对，但是感觉上这里英文好像不是太普及，我想也是教育的比例还不够高的关系。因为他说这是一个蛮贫穷的地方，所以这些小朋友们上学，1个卢比可以上学1个月，其实等于是义务性的教育了。
我们面前看到的这些小朋友大都在4至6岁。
孟广美：我刚刚问到他们老师，他们上学的时间大概是早上8点45分到下午3点钟，而且这些小朋友其实住的距离都蛮远，都住在一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是走路来上学的。我觉得很好奇，他们应该在哪里吃午餐，他说他们自己会带午餐，但是前面这两排小朋友中，我发现只有一个人带午餐，带了一个便当，而且只是一个巴基斯坦人吃的饼，这就是他的午餐了。来这边上学的小朋友都是家里比较贫困的，有些小朋友一天可能只吃一餐或者两餐，有时候中午餐干脆就不吃。
看到那么多孩子们的袋子里面根本没有午餐，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而接下来在白沙瓦①难民营里看到的情形，却更让我们震撼。
孟广美：我想对于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我们，“难民营”这三个字已经很少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了，而今天我们就要去到白沙瓦真实存在的第4号难民营去。造成难民营的原因是在80年代初期的时候，苏联军队入侵了阿富汗，那时候就造成了大量的难民。这些逃难的人民，除了往伊朗逃窜之外，由于巴基斯坦的语言比较相通，所以也就造成了大量的人涌进巴基斯坦，听说在最高峰的时候曾高达300多万人。20年过去之后，仍然有将近200万的难民停留在巴基斯坦。
一进入难民营，首先进入我们视线的就是一群群灰头土脸的孩子，有人说阿富汗战争是20世纪人类的悲剧，而因这次战争造成的难民，更是对人类文明进程的一次嘲讽。在巴基斯坦，阿富汗难民多集中在白沙瓦和奎达，难民营的生活、教育和卫生等诸多问题已成为政府亟待解决的难题。
由于这场战争长达20年，造成很多孩子是在难民营里诞生的，他们只能从父辈的讲述中，想像中亚山国昔日的美丽。
22岁的阿富汗难民穆罕默德.巴兹，现在已在巴基斯坦做起了地毯生意，他的家乡马扎里在16年前已经被炮火全部摧毁，而他已有许多年没有收到家里的音信，现在他很惦记在阿富汗的亲人。他说，现在每一个阿富汗人都非常厌恶战争。
孟广美：在15年之间你有没有曾经回去过？
巴兹：没有回去过。
在我们离开时，有一位阿富汗小伙子拦住了我们，向我们展示了他织的一面地毯。这是阿富汗人自己手工做的地毯，织的是阿富汗的地图，地图上的阿富汗曾记鲜花盛开，和平盛世，但后来前苏联入侵，坦克过来了，武装直升飞机、手雷、地雷、坦克都过来了，战争把阿富汗弄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地图上的图案深深表达了阿富汗人民渴望和平、厌恶战争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以这种土生土长的手工艺品的方式表现出来，创意非凡，却又无比令人心酸。
神秘任务
我们在卡拉奇采访的这位老人非同小可。
对于中巴两国友谊来说，他是个极其关键性的人物，因为他不但是中、巴直航的第一位机长，而且在1972年他还把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从巴基斯坦带到了中国，就此打开了中美建交的大门。
新中国建立后，中美关系一直紧张，而充当连接两国桥梁的就是巴基斯坦。当年在周密的安排下，基辛格到了伊斯兰堡就伪装得病，其实是为了避开记者的耳目秘密飞往北京。
机长：我只是被告知带一个贵宾去北京，当我们去了，飞机停在那儿，一个特殊的地方，和往常接贵宾不一样，那个地方是个空军基地，我们不知道谁要来。当我们要出发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是基辛格在飞机上。刚刚有一点阳光，大概在凌晨，他走上扶梯时摘下帽子。这是一个秘密的任务。
孟广美：飞机上有多少人？
机长：大概五六个人，两三个从他那边来，还有几个从中国大使馆来。还有机组成员。
孟广美：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机长：非常早，那时天还黑着。大概是……要求到达目的地时也是凌晨，但我记不起来确切的时间了。也就因为这样，我一直没有看清他，直到他走上扶梯。
老先生回忆说，当时驾驶的飞机是波音737，到了北京之后，就有人把他们带到机场的贵宾室，在那里待了超过24小时之后才飞回卡拉奇。
孟广美：你还记得当时是谁到那儿迎接基辛格的吗？
机长：没有很多人，只有几辆车，两三辆吧。
孟广美：没有什么领导人吗？
机长：可能有吧，但是我不能确定，因为只有几个人，汽车的窗帘也拉着。而且一切非常快，他迅速下了飞机，在巴基斯坦也是这样的，也用两三辆车，也许有一些从外交部过来的人吧。
这毋庸置疑是一个关系到中美关系，非常重要的飞行。基辛格博士曾经在他的回忆录当中用大量的文字描写他这一段神奇的经历，他说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那次关键性的会晤，今天的中美关系将是怎样一回事，而谁又能想像连接这一关系的纽带竟是远在南亚的巴基斯坦。
降旗大战
车队在12月9日到达了边境城市拉合尔。
拉合尔和巴基斯坦其他城市的气候不同，由于它位于亚热带，所以整个城市绿荫蔽日，常年鲜花不败。此外，它还是一座历史古城，相传古代莫卧儿王朝的阿克巴大帝，曾将首都从德里迁到这里来，城里一座有帝国特征的印度式伊斯兰建筑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除却文化古城美誉外，拉合尔还素有花园城市之称，但是让我们最感兴趣的却是在这个印巴边界的降旗典礼。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降旗典礼可说是世界奇观，堪称世界一绝。降旗典礼在每天的傍晚，大概在太阳下山之前四点半左右，巴基斯坦和印度双方的士兵会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用非常整齐的动作，各自把双方的国旗给降下来。虽然是在一个非常平和甚至是非常默契的状况之下来进行这个仪式的，但是两方互相较劲的气味还是非常浓厚。
孟广美：从他们的服装上面、动作上面可以看出，谁也不愿意输给谁。但是我们刚刚稍微作了一下比较，明显地巴基斯坦方面的服装，好像稍微略逊一筹，为什么呢？我们可以看到印度的士兵穿的是真正的马靴，因为他们在做踏步的时候声音非常地大，但是在巴基斯坦这方面，他们穿的这个鞋子属于皮凉鞋，但是他们为了要造出比较大的噪音，所以他们就在这个鞋底上面钉了一些什么铁片一类的东西，期待可以把这个声音弄得大一点。
在这里休整1天，我们即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天竺之国印度。
①位于伊朗东南部邻近巴基斯坦边境处，是锡斯坦-俾路支斯坦省的省会，也是伊朗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通线上的重镇。
①佩尔韦兹.穆沙拉夫：巴基斯坦前总统，军事将领。1999年4月被纳瓦兹·谢里夫总理任命为陆军参谋长兼参联会主席，1999年10月发动政变囚禁谢里夫，自任首席执行官。2001年6月宣誓出任巴基斯坦总统，2008年8月宣布辞去巴基斯坦总统职务。
①德省省会。位于巴基斯坦南部海岸、印度河三角洲西北部，南濒临阿拉伯海，是巴国工商业、贸易和金融中心。
①犍陀罗艺术是今阿富汗南部及巴基斯坦北部边境一带的佛教艺术，是由亚历山大东征时期希腊、罗马文明与东方文化融合的结果，主要贡献在于佛像的创造。
①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曾经在公元前58年被贵霜王朝犍陀罗的迦腻色伽一世定为国都。由于地处中亚多个贸易要道上，多个世纪以来都一直是南亚大陆与中亚之间的贸易重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