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问惑埃及(1)
——余秋雨
你从哪里来
告别了希腊雅典，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飞行，就来到了埃及开罗。
开罗机场比雅典机场大得多，却相当杂乱。成行前，就听说过开罗海关手续繁琐复杂，看到旁边对每一位游客的检查，几乎都是一件一件把衣服抖落出来。眼前纷乱的情形，着实让我们捏了一把汗，我们这装着各种传输和摄录设备的大大小小60多件行李，不知将面临怎样的盘查和糟蹋？经过和海关人员的一番交涉，终于，埃及人对中国人的友好态度发挥了作用，海关人员只检查了几件行李就放行了，让我们虚惊了一场。
走出海关，从这开罗机场开始，我们将用五辆精心改装的越野吉普车的车轮，一圈圈地丈量东方文明故地间的距离，直到万里长城。
心情放松下来，夜色中的开罗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不错，高架桥、地下通道，开罗看上去很漂亮。后来才知道，我们当时看到的，是开罗的新城区。旧城区则是一派杂乱、破旧不堪。
这是后话，当时已是深夜，我们忙忙地赶着入住酒店。进门后发现，自己所在的酒店高层就能看到三座雄伟的金字塔，这一眼，兀自惊喜不已，哪里还睡得安稳，第二天一早，忙着驱车到吉萨看金字塔①。
许戈辉：我们从希腊的爱琴海畔，来到了埃及的撒哈拉沙漠；从雅典卫城来到了金字塔面前，正式迈入了埃及。虽然这一段行程从时空上来讲，跨度并没有那么大，但是在我自己的感觉中，却好像进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爱琴海是蓝色的，而金字塔却是一片大漠的黄色；爱琴海安宁详和，安宁到让你无法联想到那里几千年来居然充满了战争，而站在金字塔面前，即便是朗朗晴空下顶着大太阳，你都会不禁打一个冷战，感到一种苍凉，不禁地把自己的眼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18世纪末，拿破仑带着他的远征军和考古学者来到金字塔面前时，曾对他的士兵们说：“从这些金字塔的顶上，4000年的历史正注视着你们。”吉萨的金字塔，按考古学者的判断，建于古埃及第四王朝，距今已有4500多年了，其中最宏伟的是胡夫、哈夫拉和门卡乌拉祖孙三代法老的陵墓。最高的便是胡夫金字塔，有146米高，是用260万块巨石建成的，最重的30吨，轻的也有2吨重，总重量达700万吨。
这些数字，光写下来，分量已是沉重。如此宏伟的建筑，又建造得异乎寻常的精确，即使在现代技术条件下也很难完成。
许戈辉：金字塔是古埃及文明的一个集中体现，可以说是它的顶峰。虽然我们现在看到塔身已经相对残旧了，但是据说在建成的时候，金字塔的表面镶嵌了非常平滑的大理石，富丽堂皇。我们在雅典卫城的时候，已经感叹过它的建筑如此的宏伟、精湛，但是不管是古希腊文明也好，或者是古罗马，都无法与金字塔的建筑艺术相提并论。尽管我们现在仍有很多难题是无法解开的。
许多学者在研究中发现，金字塔结构的很多数据都与现代数学、物理学、地理学的基本数据相吻合，而且还发现三大金字塔的排列与猎户星座有着奇妙的对应关系，这就使原本身世不甚明了的金字塔更加神秘莫测。
大多数考古学家认为金字塔是坟墓，在塔内通道尽头的密室里存有木乃伊，然而三座金字塔内都没能发现法老的木乃伊，而且狭窄的通道几乎很难通过略大些的宝物，也没在其中见到任何碑文装饰，这一点与埃及其他法老陵墓的富丽堂皇没有共同点。密室中只有一个空空的石棺，或许已被盗墓，但最难以思议的是三座金字塔里，甚至没发现任何颂扬法老的文字。
余秋雨：关于金字塔的谜非常之多，最根本的一个谜就是制造它的整个工业过程到底是什么样的。表面说起来是10万人工作20年，但那是一个非常笨的办法在算工作量、劳动量。实际建造过程中有许多无法跨越的难题，譬如石头怎么运过来，譬如说运过来以后怎样一层堆上去，堆得那么高。更严重的问题是，10万人20年的这样一个工作需要多大的国力来支撑，而这样的国力需要以多少人口作基数，而当时地球上人口总数有多少。
这些问题，实际上还只是有关金字塔困惑的冰山一角，更多问题还在不断挑战着现代人的智慧与知识边界。对此，也不断有人提出大胆的设想。
余秋雨：我们反复都提到过，这个结构和现在宇宙间许许多多的数据的无数次的巧合。这一来，好多考古学家、地质学家在不断研究的同时，也有一批大胆的人提出来另外一种设想，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另类文明。所谓另类，那不是指中国、埃及的另类，指的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种文明方式。当然，更大胆的人理解成有可能是外星人，譬如，他们是不是曾经来到地球。对此，我个人现在觉得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让我相信，我比较相信那是属于人类自己的一种我们现在不太清楚的文明方式。
人类目前能确知的，也仅限于——金字塔的形状源自法老时代对太阳的一种崇拜。而围绕金字塔的众多谜题，至今也无人能够解透。
夕阳斜下，余晖笼罩着这肃穆耸立的人类文明之谜，向每一位仰望它的游人，静静发出威严而巨大的问号。
法老传说
开罗博物馆可以称得上是最奢侈的博物馆，馆藏的12万件文物，件件精美绝伦，而且全都有三四千年的历史。
有一位熟悉埃及本土文化又通晓中文的当地人，自告奋勇要做我们的导游。一来二去，也就从他那里了解到不少古埃及的另一种神秘。
王大力（导游）：“人面狮身像，人面狮身像，国王聪明又健康。”因为狮子最健康，人类最聪明，所以人面狮身像，就是国王聪明健康的样子。这边这座雕像，用花岗岩雕成，花岗岩是世界上最硬的一种石头，有花色有黑色。所有法老的东西都是整块石头做的，从他的王冠到他的下面整块花岗岩。法老之中最有名的，叫拉美西斯二世，这也是在埃及最有名的，因为他统治埃及最久，当国王67年，活到99岁，生了52个儿子，63个女儿，总共100多个孩子。
法老们的雕像看来朴实无华，实则大有玄机，每一个姿势和字符，都有特定意义。
王大力：法老的雕像如果是左脚向前迈一步，代表雕像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做的；如果他站着双臂交叉，代表国王死掉以后才做他的雕像。每一个法老有两个名字，为什么有两个名字呢？刚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名字，当国王的时候再加第二个名字，所以每一个法老有两个名字。国王都有假的胡子，女王也有假的胡子，男的、女的都一定要做假的胡子，以便分清他是国王。如果不是国王的话，完全没有假胡子。
即使没有假胡子，也一定会有图腾、权杖来象征身份，国王手里一般都拿着两个权杖，一个代表上埃及，另一个代表下埃及。除雕像外，法老们还往往被做成木乃伊。
王大力：古埃及人做木乃伊，是先在尸体左边开一个洞，从这个洞里面把肺、胃、肝、肠，也就是内脏，全部拿出来。然后把一根铁放鼻子里面，把脑袋里的脑髓拿出来，这些都叫内脏。心脏不需要拿出来，因为这个人是要复活的，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然后把这个洞封起来，用亚麻布、麻布把身体从头到脚裹起来。最后用防腐的材料，防腐的材料现在无法理解，不过无论潮湿或者干燥，法老都不会烂掉。
在现代人看来，这可说是对逝去生命体的一种折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们接下来听到的有关法老的传说，更为离奇。
王大力：在1922年，在卢克索那边，就是法老的首都，我们突然找到图特卡蒙——最年轻的法老的坟墓。他从9岁当国王一直到18岁。发现他坟墓的44个考古学家，在发现坟墓不到2年以后便统统都死掉了。这就是法老的诅咒。
当然，这些有关诅咒的传说，到现在已经部分被科学证明是无稽之谈。
王大力：坟墓里面的空气非常危险，法老当时放进去一些毒品和寄生虫，他们说将来如果有小偷进入坟墓，那就活该了，是他自作自受。所以呢，坟墓封掉了3000多年，很少有人进去，特别是里面有寄生虫，人进去应该一分钟就死掉了。当时44个考古学家不晓得，在埃及考古学家知道了，新挖的坟墓或者古迹都会先挖一个洞，换两三年空气，然后开始打洞挖出来。
但除了现在人类所知的有限知识，关于古埃及法老的种种传说，仍然有许许多多有待解答。
雄伟的沉默
沿尼罗河南下，途经埃及的7个省，近15个小时的漫长车程，最终到达卢克索①。
这是启程以来第一次长途跋涉，全部行程为780公里。为了能看到更多的历史文明遗迹，我们选择走埃及人所说的农业路。
由于曾经发生过恐怖分子枪杀外国游客的案件，埃及政府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沿途轮番由当地的警车护送。走了一段路后，我们发现重要路口、街道到处都有荷枪实弹的军警，护送我们的警察每过一个省，就会交接一次，警车也从轿车发展到装甲运兵车，从1辆到3辆，人数从4个人增加到最多的时候有17名军警随车护送。重镇城市经常可以看到装甲车和堡垒。
虽然沿途河畔落日景色非常优美，可是随处可见的警察和重装备，让大家有点心理不适应。夜幕沉沉后，我们才到达了卢克索，一路紧张过后，大家都感到格外疲劳。大概也因为如此，卢克索给我们的冲击，才分外强烈。
很长时间内卢克索一直是法老时代埃及的都城，在卢克索的尼罗河西岸，有大量墓葬文物和神殿遗址。毫不夸张地说，埃及70%的古迹在卢克索，而卢克索90%的古迹在西岸，这些古迹里，最让我们倾慕神往的，是女王庙和加纳克神庙——古埃及遗留下来的文明精髓全在这里。
许戈辉：我身后的这个停车场，曾经发生过血腥枪击案件。1997年11月，6名恐怖分子沿着山坡持枪而下，在那里进行了为时40多分钟的枪击，被害者一共有64人，包括来自欧洲、日本的游客以及当地的埃及学生。这一案件震惊了全世界。
这一事件给埃及带来的最直接影响，就是使埃及每年500万的游客人数，迅速下降到了只有30万，而这个案件的案发现场距离着名的女王庙也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女王庙也叫德尔巴哈里神庙，建于3200年前，当时的法老和自己的妹妹结了婚，法老去世后妹妹便做了女王，建起了这座女王庙。整个建筑与背靠的山体浑然一色，廊柱上有大量古埃及象形文字，墙壁上则凸刻壁画，至今颜色鲜艳。很多有关女王的壁画为了表现她的强悍威严，形态都十分接近男性。
余秋雨：我们在希腊和罗马看到这些柱子的时候，感到叹为观止的就是这种排列方式，我们都把它看成是西方文明的一种象征，但是没想到在那么早的时候，在埃及卢克索就那么稳定、整齐地排列开了。而且这肯定不是埃及石柱刚刚发源的时候，它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时期了。当年它是地球上最辉煌的首都，这个庙应该是这个首都的象征性建筑，它看上去环抱着整个卢克索山谷，还可以看到尼罗河，这感觉真是气象万千。
夕阳西下，我们坐了一辆很有特色的观光马车，慢步在卢克索的大街上，感受到浓郁的当地风情。
许戈辉：卢克索现在之所以成为这么有名的旅游胜地，是因为它是埃及最早的首都，后来因为统治者感觉卢克索比较热，就把首都牵到了亚历山大，之后才是开罗。所以埃及经过了这么几届迁都：卢克索、亚历山大，然后是开罗。卢克索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遍地都是古迹，你随便挖出一个地方可能就是法老墓。
这样一个集古埃及文明精华于一身的城市，自然引来世界各地人们的关注和拜访。在卢克索，80%的人都在从事着旅游相关的工作。无论是清晨，还是夜幕降临之后，睡意朦胧当中，窗外总是会传来清亮的马蹄声，它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伴随着仿佛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寺院的祷告声。
就在卢克索，就在尼罗河边上，倾听清脆的马蹄声，乘坐马车一番小游，感受着历经沧桑的古埃及，仿佛沿着时空隧道回到了遥远的从前。以至于在我们的印象当中，马车就属于卢克索，马车就属于古埃及的法老。
许戈辉：在埃及的古迹面前，我一次又一次地惊讶赞叹不已，而今天站在这儿，我再一次地被震撼了，而且是狠狠地被震撼了一下。加纳克神庙，因为它供奉着埃及人心目中的众神之王太阳神，所以也叫作太阳神庙。它占地面积有20多万平方米，号称世界之最，而它修建的年代又是那么的久远漫长，从中古时代的第一任法老王一直到最后一任前前后后竟然经历了2000年。在这期间，每一任不同的法老王，都会给这个建筑添砖加瓦，以自己特殊的方式来表达对神明的崇敬。我们现在从这第一扇塔门往里走，就可以从最年轻的法老王，走到最久远的法老王，一直走到最里面供奉的神龛。
加纳克神庙，是卢克索最大、最壮观的建筑群，出于对太阳神的崇拜，古埃及中古王国的每一位法老，用极其智慧的雄伟建筑，来表达他们的虔诚。今天，每一个站在神庙里的人，都能够强烈地感受到透过高大建筑直射而来的阳光。于是很容易悟出，为什么古埃及人会对太阳神那样的崇拜。那森林般密集的巨大石柱上，刻满了古埃及象形文字，在神庙的鼎盛时期，仅庙中的祭司人数就超过3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