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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范公堤烟雨(2)

书籍名:《动物的意志》    作者:叶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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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宋之前,今天的南通大都还是一些大海里的沙洲。沧海变桑田的故事,让南通人来叙说最为生动。根据史料记载,南通的前身,也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沙洲,大约在公元7世纪,才开始与大陆东端的扬泰岗地相接,到10世纪的五代之初,已出现在长江口外几百年的胡逗洲,终于与长江北岸相连接,这就是今天的南通城区。

  历史上的南通曾经属于泰州管辖,在城区开始与大陆对接的一百多年后,东边大海中的古海门岛又开始与大陆相连。形象地说,南通的地盘就是这么一块块拼起来的。只要你有心,只要你愿意往深处挖,在整个南通地区,到处都有可能找到一条古船的遗骸。20世纪70年代,南通管辖的如皋境内,几个小孩在一个小池塘里玩水,居然从河底摸出一块很大的木板带回家。村民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于是接着探索下去,结果发现淤泥下面是一条古船。专家们闻讯赶到,用起重机将古船吊起,那时候正好是“文化大革命”,做事有些粗糙和欠考虑,吊起时船身还很完整,到放下时古船就散开了。据测量,这条古船长17.32米,宽2.58米,舱深1.6米,船上有日用瓷器9件,都是唐代制品,此外还发现了3枚唐代的制钱“开元通宝”。

  发现这艘古船的地方,离长江有几十里,离大海有上百里。在南通地区发现“陆地海舟”从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1985年,如东汤家园的农民在挖河藕时,发现了一块“古木”,经博物院专家研究和鉴定,竟然是一艘东汉晚期的“独木舟”。到了1987年冬,如东掘港的农民挖鱼塘,又挖到了一条元代的海船,船上有一只陶香炉和两只陶罐。

  所有这些发现,足以证明南通在古时候是个很偏远的地方。南通人编了一本《历代文人咏南通》的小册子,根据这本书上的记载,似乎找不到什么宋以前的文字记录。在写诗词歌咏南通的古代文化名人中,最早的也就是王安石了。一生好入名山游的诗仙李太白没到过这里,与江浙大有缘分的苏东坡没到过这里,动不动就喜欢“下江南”的康熙和乾隆皇帝,也没有到过这里。与李白和苏轼相比,初唐四杰的骆宾王名气要小一些,但是南通人相信自己与他的关系十分密切。骆宾王的《讨武兆檄》当年把武则天本人也给惊呆了,连呼“宰相安得失此人”。关于他的下落有着不同解释,《资治通鉴》说他当时就被当作乱党给杀了,《朝野佥载》说是投江而死,《新唐书》说是“亡命不知所之”,而孟启《本事诗》则说他落发做了和尚,“遍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南通人坚持认为骆宾王最后躲在了“邗之白水荡”,这个白水荡又名白水窝,就是今天启东的吕四。明朝的时候,有人在吕四发现了“骆宾王之墓”,到了清朝,这个墓被移到狼山东南山麓的峭壁前,现在已成为供人游览的一个景观。

  同样,为纪念文天祥南归修建的“渡海亭”,不但是很好的旅游景点,同时也可以作为当年这里是边远蛮荒的见证。1276年,文天祥在被押随元军北上的途中脱逃,几经磨难,在通州卖鱼湾附近渡海南下,与惊恐逃亡中的小朝廷会合,重举义旗,最后虽然没有能够完成挽救南宋的大业,但是南通人永远忘不了这位忠贞不二的民族英雄。

  天补之地

  一提起今天的滨海城市,人们首先想到的会是旅游度假胜地,想到一片片金黄色的沙滩,想到一栋栋建筑风格迥异的别墅,想到衣着鲜丽的男女游客,想到温暖的海风和绿色棕榈树,这些海边常见的旖旎风光,显然不是南通的真实写照。地处长江入海口北岸的南通,三面临水,一面靠陆,状如菱形半岛,与上海和苏州的常熟张家港隔江相对,境内拥有江海岸线364.91公里,是长江入海口的第一个河口港口。作为长江流域进出物资的转运枢纽,作为长江三角洲地区的重要港口,南通已在1984年被国务院列为沿海对外开放城市。

  这里完全有可能发展成为一个像上海那样的国际化大都市,但是历史并没有把这美好的机会留给南通。让人不得不感到遗憾,或许与大上海挨得太近了,南通不仅不能与它相提并论,与其他省份著名的滨海城市相比,也要逊色许多,起码到目前为止,南通还不具备大连青岛宁波厦门深圳那样的综合实力。一个城市的发展,通常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滨海城市能够成为亮点,也就是在近代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事实上,只要稍稍考察一下中国城市的发展,就可以发现在历史上海边不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好地方。在闭关锁国的政府眼里,一个滨海小县城,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很长一段时间,南通只是伸向大海深处的一个拐角,是犯人藏匿的好地方,天高皇帝远,老百姓自得其乐。

  南通又被称之为“崇川福地”,虽然滨海临江,位于长江口岸绝佳的地理位置,把守着进出中国内陆的大门,这里自古就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偏安于江海三角洲之间,境内地形平坦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河网纵横,因为少有战乱,人民的生活相对安定和富足。离南通不远的江面与沿海,有确切记录的大小战斗共发生了40余次,这些战斗一般都跟改朝换代有关,对当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影响并不太大。明清时代的海禁,抑制了南通的对外发展,譬如清政府就严格规定,如有打造双桅五百石以上的船只出海者,不论官民,俱发边卫充军,文武官员及地方甲长同谋打造者,判三年徒刑,明知打造而不举报者,官要革职,老百姓要杖一百记屁股。

  真正影响生活的是大自然,在生产工具极其落后的条件下,南通的先民只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这里的地理环境,与地处莱茵河入海口的荷兰十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荷兰人的航海业发达,敢于出外探险,到处去寻找殖民地,南通人干不了这个,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煮盐为业或者开垦荒地。千百年来,围海造田是南通人最可歌可泣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他们所做的努力,完全可以与荷兰人相媲美。自13世纪以来,勇敢的荷兰人向大海填土争地,为其国土增加了7000多平方公里的面积,相当于其领土的1\/5,南通人历年从大海所争得的土地,已经接近这个数字,因此,南通也被誉为东方的“荷兰”。

  当然,向大海争土地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星转斗移天道无常,人类在和大自然做斗争的时候,并不是总占上风。唐宋时期,南通土地面积不断增加,到了元朝末年,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长江主泓北移,江水海浪开始发威,冲刷着已成为平原的南通。整个明朝期间,南通的海门都在不停地崩溃之中,无数村庄沉入了大江大海,无尽哀号响彻了数百年,海门县衙一次次搬迁,结果清朝康熙皇帝接手这个烂摊子时,不得不含恨撤消无土而治无民而抚的海门县治。今天的人站在狼山前,望着山下滚滚的长江,难以想象这里曾是良田万顷,随处可见炊烟缥缈的村庄。好在海门很快从海底冒了出来,在取消县治的几十年后,海水又一次退去了。新的沙洲再次被改造成了大片良田,大规模的移民又一次从江南和崇明涌过来,筑堰修圩开沟排水。南通人向大江大海要地的不屈精神让人敬佩,事实上,如果没有几代人的前仆后继,栉风沐雨历尽艰辛,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南通。南通的这些神奇土地,既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也可以说是南通人靠自己的奋斗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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