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亚洲第一洞——湘西游记之三
九天洞共有三层，九大天窗，三十六个大厅，总面积两百多万平方米。洞中千山纠葛，泉水争流。峰、笋、石、崖、湖、河、溪、瀑，组成一片奇异的地下山水。国际溶洞专家考察后，给予的评价是：亚洲第一洞。
现在，站在这亚洲第一洞的第一个大厅里，我立刻强烈地体会到那巨大的空间感。仰视百米之上的洞口。苍藤掩映，如一水晶悬壶。进洞前，白炽的阳光灼人肌肤，这会儿从洞口透进，竟渺茫得如同积雪的反光。再向里看，一片藏在黑夜深处的深山莽林，给人以立体的恐怖感。连一声低低的咳嗽都被响亮地弹回来，九天洞石质的黑暗，好硬好硬。
洞，我游过一些。在洞中领略山水风光，这还是第一次。这种领略，与金鞭溪畔的漫步和天子山上的攀登迥然不同，洞中灯光不能企及处，那些黑幢幢的山林，让你觉得是在地狱中旅行。
入洞前，导游小姐一再叮嘱，为了安全起见，旅游者万不可单独行动。我们这个旅游团的人很守规矩，入洞后，一个跟着一个，每到一处景点，导游小姐揿开藏在石缝中的电源开关，于是这处景点大放光明。看完后，灯光也随之熄灭，只剩下几盏光线微弱的地灯照路。不是灯光不足，而是洞太黑暗，且水汽太重，每只灯泡上，都蒙着水珠。尽管有专人来揩，但揩过几分钟后，又仍复如此。
游了五六处景点之后，我觉得听导游小姐背书一样的介绍实在没有意思，倒不如自己去体味九天洞的奇特之处。于是加快脚步，独自前行。没想到这么一来，倒真正冒了一次险。
步过一条小溪，微光下的流水像一匹缓缓抖动的青色的缎子。小溪拐一个弯钻入地底，眼前呈现一条窄仅盈尺的深不可测的裂缝。一刀冷峭的风从裂缝中刺出，透人骨髓。裂缝之侧，是一座平地耸起的石山。光线太暗。完全看不清石山的高度和整体的形状。但是有一条凿出的阶梯盘桓而上，我顾不得细看，便借着如豆地灯，拾级而上。
石阶很滑，仿佛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正在化水的干冰。走了十几步，石阶深入到一条向上的沟槽里。回头望，山已阻隔，人声遥远。而前路五步之外，便是黑黢黢的一片。我突然感到有一种比黑暗更为神秘的物质，磐石般压在我的头顶。顿时我觉得耳膜发胀，稍一分神，脚底一滑，人失去重心，竟一下子滑跌了，幸亏两手撑得快，不至于一滑到底。但阶沿的棱角已把我的膝盖梗得生痛。原地休息一会儿，我想退回去汇合同伴，又怕他们取笑。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向上攀登。
大约又走了两三丈高程，突然，地灯全部熄灭。我无法形容黑暗骤临时的那种感受。恐惧、惊悸、烦躁，甚至忧伤的幻灭感，都一齐袭来，我猜想一定是电源出了故障。站在原地几分钟，仍不见灯亮，我觉得还是沿原路退回去为妙。刚朝回走两三步，肩膀上忽然受到重重的一击，接着就有一团肉乎乎的东西在我脖子上狠狠蛰了一口。我立刻意识到遭到了蝙蝠的攻击。赶紧挥手去打。那只吸血的蝙蝠却在我脖子上猛叮不舍。我不得不把它整个儿抓住，揭膏药那样把它从我的脖子上撕下来，掼到地上。刚摔掉这只，又有好几只撞有我的身上。更为可怕的是，我听到了更多的空中的振翅声。这时，过去从电影中或书中看到人遭受蝙蝠攻击而死的场面，都在我脑海里展现出来。我赶紧脱下夹克衫，拼命挥舞起来。同时，我折转身，向山顶奔跑，尽管上山的台阶很陡很滑，而且完全看不见，可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的步幅竟是那么准确，就在我夺路飞奔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
“危险，快停下！”
我吓了一大跳，脚步陡然停下。只见一个人手举一盏马灯，站在我跟前。
“你不要命了？”那人斥责我。
“正是要命我才奔跑”，我分辨说，“我受到蝙蝠的攻击，你看，我的颈子已被咬了一口。”
那人抬头看看黑色的穹窿，蝙蝠群仍在那里盘旋，只是碍于灯光，才不敢猛扑下来。
“只怕蝙蝠咬不死你，你倒会自己摔死。”那人说着，指了指脚下，“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不清楚，太黑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我是擦地灯的，擦到这儿，电源断了。”
“哦，这洞里电源经常断吗？”
“不，很少断。”
聊了几句，我惊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这时地灯亮了，我朝脚下一看，顿时两腿酸软。
只见我站的地方，宽仅两尺。两旁全是深不可测的峡谷，这屏风般的山脊，高高悬在半空，唯一的保护措施，是两条铁链。
“我的天，这里这么险！”我惊叫起来。
“这里叫华山一条路，”擦灯人说：“你刚才那样奔跑，稍一闪失，跌下去，只怕剩得一堆骨头渣子。”
这一阵后怕，比遭受蝙蝠的攻击所产生的恐惧来得更为凶猛。
在擦灯人的陪同下，我小心翼翼从那百丈石崖上走下，到了平地，再仰望华山一条路，只见那石崖数百米高，从上到下几乎垂直，斧削一般齐。我深深感谢擦灯人，若不是他即时出现，很可能我已经一命乌呼了。他成了地狱中的天使。
蝙蝠与悬崖，使我在亚洲第一洞中有了难以忘怀的历险记。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相信命运的人，因此等着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