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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看不见的人(5)

书籍名:《纪伯伦全集:叛逆的灵魂》    作者: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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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我不是对你说过,我是这块土地上的国王吗!

  牧羊人:

  你的王权不会比这些奇形怪状的岩石更多。我已仔细审视过你,发现你的身上除了愚气还是愚气。(他指着羊群)你瞧见那只公羊,就是那只长着两个大犄角的公羊了吗?我要告诉你,那不是我的一只好公羊,只是它有一种怪习惯,那就是每天早晨朝着天空摇头晃脑。因此,只有在母羊和公羊都跟在它后面时,它才往前走。在我的这群羊里,还有多只比它的形体更大、比它的犄角更壮的公羊,但它们天性高贵,拒绝头羊的尊荣,故不当头羊,也许它们认为领头地位微不足道。

  国王:

  只有不知所说与说所不知的呆子傻瓜才把公羊比作国王。我们应该宽谅呆子傻瓜,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言行的善恶,取决于动机。你不知道怎样与帝王、国君对话,对此帝王国君应该谅解、忍耐。

  牧羊人:

  儿子哟,我对你说,把你比作公羊,我认为我是过分赞扬你了。你是那种分不清褒与贬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国王:

  (久久地凝视着牧羊人)男子汉哪,我不是傻瓜。我更不是你所猜想的那种呆子。你借学识蔑视我们呀!不过,我决不让你的血沾染我的手。你应该被杀,但要借与你同阶层之人的手中利剑削下你的首级。

  牧羊人:

  (朗声大笑)借与我同阶层人之手?借我同阶层之手中利剑?我说笨蛋哪,你有所不知,即使你找遍你那偷来的虚假王国的每一个角落,你也寻觅不到一个与我同阶层之人。不是吗?我说“你那偷来的虚假王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国王:

  (愁眉不展,面绽惊恐表情,继之怒容满面,拔出宝剑,厉声叫喊)你给我站起来,看我的宝剑!我非杀死你不可了!

  牧羊人:

  (抓起棍子,原地未动)勇夫啊,我就用棍子抵挡你的宝剑!

  国王:

  (挥剑刺向牧羊人,而牧羊人仍然坐着)该死的小人,看我的剑!

  牧羊人:

  (用棍挡剑,仅仅一动,神奇般地将国王手中的宝剑击落在地)去捡起你的宝剑,再来与我的棍棒较量一次!

  国王:

  (走去捡起宝剑,缓步走向牧羊人)你不是说我的王国是偷来的吗?难道你没说过?(再次用剑刺去,只见牧羊人用棍子一点,如同波斯猫戏老鼠)魔鬼,你为什么不站起来?毫无疑问,你是一个魔鬼。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牧羊人:

  可爱的孩子,在站着与你搏斗之前,先让我坐着对付你吧!难道我坐着还不够吗?

  (国王第三次冲向牧羊人,牧羊人用棍子一下将国王的宝剑打得好远)

  牧羊人:

  国王陛下,去捡你的利刃吧!

  国王:

  (捡起宝剑,略带怕意地慢慢转回来,仿佛在他看来那牧羊人神秘不可捉摸)不管你是妖魔还是人,我都将要将你杀死。

  牧羊人:

  (笑着)你连一只苍蝇都杀不死。你是从明日口袋里扒取的窃贼。你站着,我坐着;你操剑,我持棍。最勇敢的勇夫,来呀!打呀!

  (正当国王进招,牧羊人看着国王笑时,忽然传来呼唤声:嗨!嗨!嗨!国王停下脚步,留心细听)

  牧羊人:

  那里有个人,在呼唤你的名字。感谢安拉,我的名字还不叫“嗨!嗨!”

  国王:(应答道)嗨!嗨!

  牧羊人:

  听啊,国王们与奴隶们用同一个名字相互呼唤,而且语调是那样陈旧,且带着病态。

  (有脚步声传来。国王插剑入鞘,站在自己的马旁,显得从容安然,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与帝王搏斗,才不失尊严。这时,携带着全套猎具的宰相走来,惊诧地站了片刻,然后凝视着牧羊人的面孔。当他认清那牧羊人是谁时,当即双膝跪下,说道)

  宰相:

  王子呀,王子,你还活在人间?

  牧羊人:

  (微笑地望着宰相)这就是我的那位老朋友,曾在我祖父的宅中给我当马骑。那时,他让我骑在他的背上,只见他活蹦乱跳,昂首嘶鸣,高声呐喊。你们看哪,如今他却替国王背武器。我们都在上升发展,如果他也想到这些,为什么不能得到发展上升呢?不过,我怀疑这个自称国王之人的升迁史。

  宰相:

  (对牧羊人说)主公啊,我能再次看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牧羊人:

  你不要高声说这样的话,国王陛下也许会听见的。

  国王:

  (对宰相说)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究竟是谁?你竟然在他的面前低头弯腰、恭敬有加?这个自命不凡、目空一切、蛮横自大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宰相:

  他就是我的主人达希尔·赛阿迪,是赛阿迪家族的三位王子之一,就是那株古树仅存的一些枝叶其中的一片叶子。国王陛下,你听我说,你看哪,他现在这里放羊;他的二弟在阿绥山谷种地;他的三弟在这座山脚下建了一个棉麻纺织作坊。

  牧羊人:

  (点头)那么,我们仍然是帝王。你们不要管我,让我自由行事吧!请原谅!

  六盲人

  人物:达伍德·拉加比(盲音乐家,三十岁)

  希拉娜(达伍德之妻,近四十岁)

  安娜(希拉娜之女,与前夫所生)

  肯加顿(来自田间的农民)

  地点:达伍德家宅一层客厅和书房

  时间:

  元月一天的夜里约十一点钟,室外狂风怒吼,大雪纷飞。

  幕起,疯子经过主走廊,登上舞台,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椅子上。继而出现安娜、达伍德在沙发上坐着。安娜给达伍德朗诵一首长诗,声音高亢可闻,朗诵罢诗。

  安娜:

  父亲,我朗诵得没有你朗诵得好。你给我朗读时,这首诗显得多么精美啊!

  (达伍德重复长诗的前两段或最后三段。继之厅内一片寂静,厅外传来的狂风呼啸声清晰可闻)

  父亲,你想让我再给你朗诵一首诗吗?

  达伍德:

  不用啦,孩子。今夜朗读这一首就够了。你现在一定很累了。

  安娜:

  不,我不累。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尤其为你朗诵诗歌。我求你允许我在这里呆长一些时间。

  (达伍德掏出怀表,用手指摸着表的磁面)

  达伍德:

  现在时间很晚了,比你猜想的要晚得多,孩子,上床睡觉去吧,免得你母亲冲你我发脾气。

  安娜:

  我母亲仍然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她不知道我现在和她一样是大人了。我多么希望她能更好地了解事情啊!

  达伍德:

  (沉思地)难道这样的事情也适合于你母亲吗?

  安娜:

  不适合。父亲,你对事情了解得很彻底。

  达伍德:我真希望做你真正的父亲。

  疯子:

  她管他叫“父亲”,尽管他是她心上的孩童。男人,其实每一个男人都是爱他的女人的孩童。

  安娜:

  (拥抱达伍德)但是,你就是我的父亲。我求求你,你说你是我的父亲。因为当你和我母亲结婚时,我还很小,而且我对母亲的前夫,即我的另一个父亲没有什么印象。

  达伍德:

  (向往一物,却并不想得到)是的,亲爱的孩子。一个盲人,需要一个亲生女儿,以便照顾他,当他的手指无力触摸盲文,黑暗任意虐待他的双眼时,女儿给他念书。

  安娜:

  我相信你不会说这种伤害我感情的话,尤其是你知道我多么深情地爱你。我的爱超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爱,你也知道我是多么敬重你。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同老爷。只要我活着,我决不离开你。父亲,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我们俩的心中怎样充满着幸福感吗?

  那首诗说:

  “凭主起誓,你是我心上孩童,

  你是我灵魂中的孩童;

  尽管你不是我所亲生。

  但在你的血管里流淌着仙气,

  其价真珠欲比而不能。”

  父亲,你还记得那首诗吗?

  达伍德:

  当然喽,我记得清清楚楚。(短暂沉默)亲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是怎样地爱我。我知道,你之所以爱我,因我是目无一丝光明的盲人,因为我需要你。

  安娜:

  (大声喊道)不是的,父亲。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视力的人。

  疯子:

  天鹰与地虫相遇交谈之时,一个问另一个亲眼所见,都认为对方是一无所见的盲者。

  达伍德:

  愿老天为你祝福,(稍停片刻)我们就谈到这里吧,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闺女呀,休息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脸!

  (安娜坐在地上,把脸仰得高高的,达伍德轻柔地摸着她的脸,用他那敏感的手指久享亲人)

  安娜,我的眼睛变瞎之后,除了你的面孔,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了,你知道吗?你的面孔是我唯一能够通过我的手指看到的,多么俊美,多么漂亮啊!

  (他用手指为她梳理头发)

  安娜,你的秀发呈金黄色,光滑如丝。我能看到你的浓发金光闪闪。

  (二人沉默片刻,达伍德的手拢着姑娘的闪光的金发)

  安娜: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父亲,你听着,我求你好好听着。

  达伍德:闺女呀,我听着呢!

  安娜:

  你知道吗?我把你的盲文书拿到了我的房间,我从中学到了好些东西,我现在都能读盲文了,就像你在黑暗中能读书一样。你可不要告诉母亲,我求求你,她不晓得我做的事有什么意义,我多么想找到你的那种感觉呀,我多么想和你一样啊,我想生活在你那特有的世界里。我相信你不会阻拦我进入你那特有天地的。

  (片刻沉默)

  (这几句话深深打动了达伍德的心)

  父亲,我还想跟你多说几句。

  达伍德:

  (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可以的,你说吧,说吧……

  安娜:

  那一天是我同伴白尔巴拉的生日,她为我及六个同伴举行了一个生日晚会,父亲,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就是那个白尔巴拉很喜欢你的乐曲。

  那天,我们为她庆贺生日,我们一道玩,玩各种玩意儿,你也知道,在这种场合,姑娘们喜欢玩什么,就在那时,我忽然想到要发明一种新玩意儿。其实,倒不是什么新玩意儿,而是类似于祷告的一种仪式。

  达伍德:

  安娜,把故事讲完!

  安娜:

  我把我的眼睛蒙上,我要我的同伴们一个一个地走近我,坐在我的面前,就像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一样。当然她们都按照我的要求行事,一个一个地坐在我的面前,默不作声。每一次只来一个,我用手摸她们的脸,先从前额开始,然后摸眼,继之摸面颊、嘴和下巴,然后我就说出被我摸的是谁,结果一个也不错。

  达伍德:哦,我心爱的女儿,好能耐哟!

  安娜:

  事情不止于此,还要有意思得多。每当我在黑暗中开始摸她们的脸孔时,我的心总是高兴得剧烈跳动。

  (她的脸上闪着异样的光芒)

  以前我从未感到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怜悯、爱恋之中。我感到我对朋伴的爱比以前增加了数倍,同时也觉得朋伴对我的爱也增加了数倍,那时玩得多么开心啊,同时又是多么别开生面哪!

  (短暂沉默)

  就在那天晚上,父亲,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你是多么出类拔萃……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朋伴们对你十分了解……她们都很喜欢你。当我摘掉蒙眼布时,我仔细注视她们的面容,发现各不相同……我们没有继续做游戏,而是坐下来,从容安详地聊天。我们简直就像七姊妹,每一个都愿意当另一些人的母亲。

  (达伍德抓住安娜的手,片刻沉默之后,吻她的手)

  安娜:

  (从原地站起来,然后在达伍德身旁坐下)安拉对我多么慷慨开恩,把我交给了你。

  达伍德:

  (吻安娜的前额,然后抓住她的手,用手指摸她的双眼)

  小安娜……亲爱的女儿……

  (二人坐下,都不吱声,希拉娜进厅,不安、生气地望了二人片刻,试图表现平静一些……走过厅堂,然后脸转向二人,投去一眼或两眼)

  安娜:妈妈,你在这儿呀!

  希拉娜:(粗鲁地)是啊,我在这儿。

  达伍德:雪呀,还在下。

  希拉娜:

  外面的雪在下,且夹带着狂风,如果这雪下上一整夜,明天我们就无法出家门了。

  疯子:

  确实是暴风雪,但那是安全风暴,它将席卷树木枯枝,内里隐藏着一切没有灵魂的死物。

  (希拉娜走向窗子,凝视窗外,再次把脸转向二人,凝视着二人的脸,极为不耐烦)

  达伍德:

  暴风雪为我提供一种特殊感受。我能通过这种特殊情况悟到沉默的意义,同样,暴风雪还给我一种奇特力量,我能够通过这种力量清楚地听到伴随着飞雪而来的悄声低语……

  希拉娜:

  这种话你重复了多少次,你不知道,每当我听你重复这句话,我是多么生气。

  安娜:

  妈妈,你怎么这样说呢?风雪确实给人一种特殊感觉,通过它,可以悟到沉默的意义。

  希拉娜:

  (冲着安娜)你给我住嘴!你重复这样的话,以便让人说你聪明,鹦鹉学舌并不是什么聪慧!

  (沉默片刻)

  好吧,让我们在这里研究研究这件事吧!现在,你最好上床睡觉去,我来处理火炉子。

  达伍德:

  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安娜给我读了些诗,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

  (望着安娜,同手抚摩着她的头)

  孩子,上床睡觉去吧,睡个安稳觉,做个好梦,我也要马上睡觉去了。

  (安娜站起来,缓步走向达伍德跟前,吻他的前额)

  安娜:父亲,晚安!

  (回过头望着母亲,用不同的声音告别)

  妈妈,祝你晚安!

  希拉娜:(冷漠地)晚安,安娜!

  (安娜缓步登上楼梯,回望一或二次,达伍德把脸转向安娜上楼的地方,两只盲眼盯着她的脚步。希拉娜在厅里踱来踱去,显得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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