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礼物（下）
沈蔚低着头，慢慢地琢磨着他爹地的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就在他还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的时候，沈爹地突然弯下腰捂着胸口连哭带喊：“对，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宝贝蔚你知道你们爸爸一共甩了爹地多少次吗？十六次！整整十六次啊！你能想象你们又帅又美丽的亲亲爹地被你们没良心的爸爸甩了十六次是什么心情吗？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身边突然大发小孩心性的爹地，沈蔚郁闷得无语了，这戏码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也不嫌腻，他叹了口气，拉长了声音无奈地说：“爹地，那是你自己闹脾气离家出走吧？我记得有一次爸爸半夜出去找你，后来生病在床上躺了一周，还……唔唔……爹地我不说了，放……放、手……”
结果说到一半被沈爹地捂住了嘴。等沈蔚好不容易拉下他的手，沈爹地又恢复了常态，敲了敲他的脑袋，数落说：“小蔚，你天生就比较笨。”
沈蔚捂着头扁嘴：“哪有……”
“你家那个乔……乔什么司？”
“是明司！乔明司！”
“哦，乔明司，”沈爹地恍然大悟，“你不觉得他一看就比你聪明多了也成熟多了吗？如果过了两年他厌倦你了，你会为他改变吗？”
突然听他爹地这么问，沈蔚愣住了。
沈爹地看了一眼沈蔚，蜷起腿说：“打个比方吧，你爸爸不喜欢吃辣，可是爹地很喜欢吃，这样子的话就肯定会有矛盾的。”
“可是爸爸每次做菜都会帮爹地多做一份放了辣椒的啊。”沈蔚插嘴。
“对，”沈爹地笑着点了点头，对自家笨儿子能想到这点感到很满意，“因为你爸爸可以做到这样，爹地舍不得爸爸辛苦，也可以不吃辣椒。你想想你那个乔明司能为你做到这样吗？爹地只是想告诉你，很多时候两个人都需要付出和退让，如果两个人中只有你一个愿意改变，那太傻了，爹地不希望你变成只知道为他改变最后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傻瓜。”
“还有啊，你肯定听过这样的话，说什么爱情是没有理由的，只要对方幸福就好，自己付出多少无所谓，那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话！两个人真要生活在一起的话，各种各样斤斤计较的矛盾根本没办法避免。如果情侣之间真像书上说的那样不计较付出，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分手的了。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接受和付出都是种幸福。你付出的时候觉得开心，那你也有权利享受接受对方付出的幸福感。把这种微妙的平衡处理好，就能够像爹地和爸爸一样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啦～你明白吗傻帽？”
沈蔚没有点头。这么一长串的话灌输给他，他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他细细想着这些话，回想着和乔明司相处到现在发生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似乎又明白了很多。
沈爹地看着自家儿子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欣慰地笑了起来。
沉默了一阵，见沈蔚还是一声不响的，沈爹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真怕他想破脑袋，于是凑过去大喊了一声：“宝贝蔚！”
“啊？”还在沉思的沈蔚被这声巨大的噪音拉回了思绪，抬起头突然看见他爹地双手合十瞪着一对星星眼看着他，这反常的表情把他吓了一跳。
沈爹地丝毫没有自觉，继续作少女状道：“看着他的身体，爹地突然创意如泉涌，下次去巴黎把他借给爹地当模特吧怎么样怎么样？！”
看着自家爹地口水快掉下来恨不得马上去开时装秀的样子，沈蔚额上顿时一排黑线……
而被差遣出去买水果的另两个人则显得安静多了。一路沉默着走到停车场那边，找到了沈爹地说的那个水果超市。
沈爹地说得没错，这个超市里还真有反季水果卖，樱桃、葡萄、西瓜、草莓都有，看上去很新鲜，当然价格也不菲。
沈蔚喜欢吃车厘子，乔明司往四周看了一眼，找到目标，扯了袋子走过去，正巧就在草莓旁边，于是两个大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人手一个塑胶袋，开始挑水果。
留在家里的那两个人都是麻烦精，吃水果不仅要红要甜，还要形状好看。两人各自挑完一大袋子，看了看对方手里的水果，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沈爸爸放慢了脚步，看了一眼身边安静沉稳的青年，突然笑着说：“前一阵陪着久久胡闹，真是辛苦你了。”
乔明司顿了顿，随即摇头：“哪里，还是做家长的比较辛苦。”
沈爸爸点点头，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想着有些话也是时候交代了，于是边走边说了起来：“我们家小蔚，说实话我们对他并没有尽到做家长的责任。我们一家人，包括他姐姐，从小到大把他放在手心里宠，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过分的溺爱让他变成现在你看到的单纯又不懂世事的样子。我们都知道这样不好，再加上他的性向，更麻烦了。说实话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但事实已经这样了，我和久久也只能妥协。但是如果找不到那个能够真心对他、能像我们一样宠他爱他的人，我们宁可让他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我们可以保护他，宁愿他孤单一辈子，也不愿意让他轻易去冒险。”
沈爸爸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顿了顿，话锋一转，突然严肃起来：“不过既然小蔚喜欢，我们不会阻挠的，你放心。做家长的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们一件事。”
乔明司低着头认真的听着，听到沈爸爸这么说，抬起头郑重道：“沈伯伯你说。”
沈爸爸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微微笑着说：“如果以后你们两人之间，背叛或是伤害真的到了无法避免的地步要分开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诚实的告诉他，不要骗他，可以吗？”
乔明司有些意外。竟然没有要求他发誓永远不离开什么，只是要求他要对他诚实。
想想也是。花言巧语的力量永远没有真诚来得强大。而真诚相待正是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或许会有伤害，会经历痛苦，但痛过之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如果蒙上一层欺骗的外衣，事实早已改变可还毫不知情地身处甜蜜的假相之中，知道真相之后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乔明司看着身边这个已至中年的男人，回想着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有些感动。这是一个睿智的父亲，也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我记住了，沈伯伯你放心。”乔明司笑着点点头，“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
“哈哈哈，那最好了。”听到对方的回答，沈爸爸愉快地拍了拍乔明司的肩膀。
“久久这次真是气得不轻啊。”想起家里那个明明四十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爱人，沈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地转头对乔明司眨了眨眼：“不过这次带来的红酒倒是对了他的胃口。”
乔明司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条让他带红酒做伴手礼的陌生短信，看来就是眼前这位父亲发的。
“谢谢你，沈伯伯。”他笑着道谢，却不料引来了对方的不满。
沈爸爸皱起了眉毛：“还叫伯伯？”
“呃？”乔明司顿了一下，随即察觉出对方脸上认可的神色，于是改口道：“谢谢你，爸爸。”
听到那一声爸爸，沈爸爸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们希望你离开小蔚。”回想起那天和乔明司的第一次交谈，沈爸爸记起自己是这么说的。
电话那边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做任何承诺，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可那坚决的语气已经清晰地传达了他心中的笃定。
之前礼貌而富有技巧的言谈已经给他留下了充分的好感，可是他那时却没有急着表露出来，只是装作一位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的愤怒的父亲，严厉地威胁：“我和久久做出这样的决定，就代表我们有能力让你离开小蔚。我叫沈祈舟，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肯定听说过我弟弟沈祈航。啊，还有，久久的姐姐叫做姚珊，你可以去查一查。给你一周的时间从小蔚面前消失，做不到的话后果自负。”
在C市商场上打拼不可能不知道沈、姚两家。沈爸爸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估计乔明司会考虑几天，没想到对方第二天就发了份邮件过来，做功课似地附上了沈祈航和姚珊的详细资料，最后则是记录了当天和沈蔚一起做的事情。之后几天也是如此，直到他们两人回国，每天一封邮件，都是诸如昨天一起去挑了家电、选了两人都满意的家具、明天要去买碗筷等等的记述，最后附上对家长的真挚问候，简直就像是新婚夫妇的日记，大大方方地昭示了之前那些威胁根本没有用，把沈爹地气了个半死。
沈爸爸看得直想笑，能把自家爱人气成这样，是个有点意思的人。又听沈薇说了一些他的事情，两人的看法基本已经改观了，只是沈爹地坚持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自家那个吃里爬外的坏孩子不可。于是就发生了之后的事，一直到今天，刚好是他们当初计划的海南假期结束。
沈爸爸回过神来感叹，没想到这辈子也能有机会体验一下嫁女儿……哦不，是嫁儿子的心情。
之后回到公寓，沈爸爸打开门，和乔明司两人拎着水果走进去，就见留在公寓的父子俩窝在沙发上，沈蔚脑袋上顶了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手里举着个兔尾塞，正瞪着眼睛认真地研究着。
而罪魁祸首沈爹地正两手扒着搁在腿上的小箱子挑挑拣拣，嘴里嘀嘀咕咕地嚷着“这些都是爹地的宝贝！哈哈哈……看这个，爹地每次……你爸爸就……还有这个，贵死了，可是效果超棒的……”之类的话，时不时地往外扔一些奇怪的东西。
再看他脚边，链子手铐各种不河蟹工具还有一堆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散了一沙发，于是本是笑着的沈爸爸突然放下了嘴角，皱起眉头抱着手臂沉声道：“沈久，玩够了吗？”
突然听到自己的大名，沈爹地一个激灵，唰地转头，见到僵在门口的两人暗道一声糟糕，眼疾手快地摘下沈蔚头上的兔耳朵，把东西收了收塞进箱子里，啪啪锁上箱子踢到沙发下面，而后坐直了，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爱人。
“啊，你们回来啦？”沈蔚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保持着刚才拿着兔尾塞的姿势，转过头傻兮兮地说了这么一句。
※ ※ ※
横在四人心里的事情算是完满解决，公寓里的气氛直到现在才算完全放松了下来。沈蔚吃完水果就被沈爹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赶了出去。乔明司与沈家两个父亲道了别，提着沈蔚的行李包和他一起下了楼。
沈蔚站在楼下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水汽瞬间凝成了茫茫白雾，明明是冬天，冷冽的寒风还在呼呼地吹着，他却不觉得冷，反而暖暖的，心情大好。
乔明司走上前，抬手把沈蔚的绒线帽子又拉下了一点，遮住了整个额头，而后拍着他的背迈开步子说：“走吧，回去了。”
“噢噢，回家咯，嘿嘿。”沈蔚欢快地应了一声，甩着手臂蹦蹦跳跳地跑起来。
乔明司叹气，把放羊一般跑出去撒欢的孩子拉回来，握着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天气很冷，晚上小区里没什么人，只有路灯耸立在两边孤零零地照着脚下的路，两人慢慢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走了一会儿，乔明司看了眼身边的人，斟酌了一下，出声道：“小蔚。”
“啊？”正一块一块踩着石砖的沈蔚晃了晃，停下步子。
“嗯，过了年就搬过来住吧。”
乔明司说完，用余光瞥着沈蔚，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不想那孩子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低低地垂着脑袋，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他迟疑了一声掩饰尴尬，别开脸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握着拳一声大喊，就差没跳起来了：“哦也！最后一关也攻下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最后一关？”乔明司疑惑。不过根据以往的经历，他脑袋瓜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来源只有一个，于是他问：“又听小同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沈蔚瞪了下眼睛，故作神秘地别过头，连连摇手：“没什么没什么！”
乔明司也不好奇，耸耸肩笑了笑，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某个藏不住秘密的傻蛋就会自己主动说出来的。
果不其然，沈蔚斜着眼睛瞥了乔明司几眼，见他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自己忍不住了，嚷道：“好啦告诉你啦，小同说happy ending之前要打败很多很多个幸子。攻身是第一关，攻心是第二关，然后打败幸子，两情相悦LoveLove一起同居就是第三关啦～！”
喂喂，攻身再攻心？好像弄反了吧。还有幸子？那是什么东西？乔明司扶额，忍下心中的好奇，如果细问的话，估计今天一晚上都要听他唠叨个没完了。
沈蔚也没管他，沉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愉快地吹起了口哨。乔明司沉默了一会儿，扯回之前的话题：“其实早就想让你搬过来住了，一直没说是因为房子要重新装修，最近才弄得差不多了。”
“诶？”沈蔚奇怪，“重新装修？为什么？”
“嗯，因为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乔明司挑眉：“秘密。”
沈蔚切了一声，挠挠头，突然咧嘴笑起来：“哎，说嘛说嘛……”
“不说。”乔明司摇头，异常坚定，“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喔，那算咯……”沈蔚拉长了声音，竭力示意自己不在乎。
可过了没多久他就耐不住寂寞，蹭到乔明司身边可怜兮兮地涎着脸喊了声：“明司……”
“嗯？”乔明司转头，一脸无辜。
“我还是想知道，说吧说吧。”沈蔚星星眼眨啊眨，扭扭腰亲昵地挽着乔明司的胳膊。
乔明司看着身边笑得一脸讨好样的沈蔚，终于还是没忍住，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至于礼物到底是什么，只要乖乖地进了他家门，自然就知道了。
身边的人撅着嘴一肚子不满，把手背到脑袋后面往前跳了几步，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乔明司好不容易忍下笑意，加快步子跟上前面的人，向他伸出手。
沈蔚瞥了一眼横在身侧温暖有力的手掌，转头做了个鬼脸，放下手臂乖乖地送上了自己的爪子。
昏黄的路灯映照着手牵手的两人，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但是这一刻，由紧紧相握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们相信，从彼此重合的脚步延伸而出的这条路，一定是长久而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冷笑话一则：冬日大补汤的力量
Q：今天晚上的宝贝蔚，打一食物。
A：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