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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书籍名:《重生之安平一世》    作者:HC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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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入学的时候,张建军夫妇吸取了当年的教训,老早就同黄校长联络好了感情,那黄校长也极其尽职地将四个班主任都叫去了办公室,长谈了一番,要他们务必都引起重视。分班的时候更是让迦佑自己选,迦佑扫了眼四个班的名册,在看到一班宁睿的时候顿了一下,便跟李桦进了一班,至于紧跟在宁睿名字后的周杨,直接无视……

两个孩子的公司自成立以来,虽也遇上过一些麻烦,但最后都被他们解决了,一年下来名气渐大,李桦和芷萱也沉稳不少。但让迦佑头疼的事情也紧跟这来了︰芷萱觉得和以前的朋友越发地说不上话,玩不到一起了,很苦恼,这几天都愁眉苦脸的。迦佑看着心疼,拉着她好一番开解,只说能陪你一辈子的朋友终究是少的,你和他们之间谁都没错,只是你心态比他们成熟得快了些,开始对小孩子们的话题游戏不再感兴趣,没了共同的志趣,这才说不到一起玩不到一块儿,并不是谁的错,只能说你们的缘分尽了,强求不来的,当然,也是哥哥太心急了,不该让你这麽早接触这些……

见哥哥说着说着竟开始自责,芷萱再没心思纠结自己的那些愁绪,忙安抚起哥哥来。其实迦佑这麽心急也是有原因的,唯一合适他这具身体修炼的心法,走的是阴寒一路,迦佑本身体质又极寒,自去年功法小成后,身体虽不至于同过去那般脆弱,却是越发地畏寒了起来,这几个月更是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那丝丝缕缕缠绵入骨的寒意一点点消磨着他的精气,人也越发地瘦了下来,看得家中几人都忧心不已,却有无计可施。

再一次从梦中冻醒,迦佑没了初时的烦躁,只是极平静地让守夜的汀雅端杯热茶来。汀雅奉上茶,又为迦佑揉了揉酸痛的四肢,寒意总是让他在梦中不由得蜷缩成一团,醒了后自然要遭罪。

竭力压制自己动作的轻颤,迦佑裹紧了极保暖的细驼绒被子,闭目调息,呼吸渐渐平缓。待汀雅以为他要睡了,转身准备出去时,却听得身后传来迦佑有些虚软的声音︰“让你们找的人可都找了?”

“已经找好了,只是……”汀雅犹豫,“真的要让她入住梅院?”

“怎麽?她不愿意?”迦佑微睁开眼。

“怎麽会,只是……”汀雅咬了咬牙,终是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顾虑,“只是她的出身,只怕有些不配。”

“什麽配不配的,爷知道你忠心,但既是汀意选出来的总不会差的,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便是我愿意娶,也要人愿意嫁啊。”迦佑看她一脸不平,知她是一心为他,不由带了几分和暖。

“以云瞌的身份少爷纳了她都算是抬举了……”汀雅听少爷竟说到了嫁娶,不由皱眉,欲与他说道一番,却发现,这回是真的睡了,忙息了声,轻手轻脚地掖了掖被角,叹息着出了房门。

半个月后梅院多了个叫月瞌的女子,容貌柔美,性情温顺,十六岁的年纪正如鲜花般美好,便是在公司看多了美人的李桦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月瞌的身份自不是汀雅汀颜一般的普通侍女,她是迦佑的,妻子候选人,现在的身份却只是暖床人。具体职责一如字面,不是妻不是妾也不是什麽通房,只是负责暖床,就一人形暖炉。迦佑才14周岁多几个月,又病了这些个年,再想做什麽便是有心那也无力,且以他的心境,让他对一个16岁的孩子伸手,也确是太难为他了。

但到底这女孩儿的清白是被他毁了,说愧疚倒不至于,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又没逼着她,但出手也极大方,更是让家中帮佣将她当主人对待,一应用度不比家中几个姑娘差。若是合适,迦佑也会娶她过门,无关情爱,只是求一人相伴。爱情什麽的,对于苍老的迦佑,早就没了吸引力,一次次地被背叛被舍弃,早使得他将心锤炼地犹如玄铁,之后的轮回又看尽了分分合合聚散离别,也算是堪破了,说到底轰轰烈烈的生死相随不过是一时冲动,哪有平平澹澹地一生相守来得隽永感人。

因他并未扯着嗓子告诉,三个孩子也是在发现家中帮佣对月瞌太过恭谨时,问过迦佑才知道,那女子竟是芷萱小茜的小嫂,李桦的弟妹……B市的几个大人听了风声也来电话过问,但迦佑说得风轻云澹,光明正大,反显得几个大人小题大做,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麽,心急火燎地从B市赶了回来;远在YN的老人们听了动静,也是当即就驱车机场,买了最近的机票奔了回来。本都带了一肚子火气的,但与月瞌一番接触,发现倒是个好孩子,又问了迦佑她家中情况,得知竟是迦佑自己早几年就培养的妻子候选人,众人再没了声息,月瞌的身份也算是定了下来。长辈们看在迦佑的面上,爱屋及乌地对月瞌也是极好,一时间家中气氛其乐融融。

后又得知家中的孩子居然还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极好,自是又惊讶又自豪。半个月后感觉有了压力的四人在得了孩子们暑假一定去B市过的保证后,终于在秘书的电话催促下回了B市;而感觉儿孙都有了出息,甚是圆满的老人们也开始继续未完的旅程。

这厢儿长辈们是开怀了,可这边小辈们却是不怎麽乐意,芷萱原觉得自己跟哥哥最亲近,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女人跟自己分享哥哥的关爱,心里的别扭就别提了,小茜也差不多是这麽个心思,因此两人对这个小嫂有些爱答不理的。好在两人都是极明理的孩子,月瞌又是极温柔的性子,软言软语地哄着,再加上迦佑的几回开导,又跟他们签了一堆的不平等条约,两人终是放下了心结,答应跟月瞌好好相处。到底是女孩子,且迦佑也没骗家中长辈,这月瞌确是以他心中妻子的标准培养出来的,喜好什麽的都与他相近,两个丫头看着亲切,几日下来跟她越发亲近了起来。

倒是那李桦,说他不喜月瞌吧,却又极有礼,但那总皱着的眉头又分明地带着不满,因他是男子,月瞌自不好像对待两个小姑子似的与他亲近,踌躇了几日便跟迦佑提了一提。

月瞌跟汀字辈的众人一般,也是孤儿,但她并非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是十岁那年父母所在的化工厂爆炸,家中亲戚没人愿意照顾她,这才进的福利院,后又被汀意挑中,领去培养。这种从天堂掉进地狱又重入天堂的感觉让月瞌越发珍惜起现在的生活,也越发感谢那个救了她的人。听得自己或许会成为恩人的妻子,她也是惶恐的,毕竟以身相许只存在于恶俗的电视剧中,真的要嫁给一个未曾蒙面的人,难免带了几分不甘的,连带着对这些年精心的照顾也不由得用恶意去揣测,直到在得知将来的嫁与不嫁仍是由自己决定时,她才从那种愤世嫉俗的心境中挣脱了出来,心怀愧疚的同时也隐约觉得他或许是个温柔的人……

直到上个月,见到这位汀意总管口中的主人,想到那麽一位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秘存在竟原来只是如此縴细的少年时,不是不惊讶不怀疑的,但看着澹漠的神色,清冷的眼眸,感受着询问时浓重威压,却是再没了疑问。

夜色里,暖帐中,身处于他冰冷的怀抱,轻触着他深锁的眉宇,感受到迷蒙间他追随着自己温暖体温,那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柔软,从未有过的满足充溢于胸腔。面对长辈的质疑,是他将自己护在身后,便是面对他最宠爱的妹妹,也不忘为自己留下颜面,更不提平日里细致入微的照顾,想及此,嘴角不由得扬起,眼中是满满的幸福,若是能与他共度一生,实在是自己的造化。

迦佑跟李桦聊了几回,但并无甚效果,那小子怎麽问都不说,问急了就顾左右而言他,干脆绕开话题。久了,迦佑也懒得理会他了,估摸着也就是小孩子小心眼,前两年他不是还吃过严慕辰的醋呢嘛,过段日子自然就好了。更何况近来公司发展极快,那小子又要兼顾学业,忙得昏天暗地,来他这儿的次数越发少了,跟月瞌也踫不到几回,且就这麽着吧。

不过老这麽忙着也不是回事儿,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营养不能跟不上,遂又嘱咐厨房近来多加些荤腥,晚饭也一改往日的素澹。请脉的时间由七日一回改为三日一回,总之一切都以几个孩子的身体为主。

这厢儿精神渐好的迦佑又开始为孩子们操心,却是完完全全地将李桦的心事抛在了脑后,看得李桦心里不痛快得紧,只觉得自那月瞌来后,迦佑好像没那麽关心自己了……正想着呢,抬眼却见那边月瞌夹了一片素鸡放到迦佑碗里,迦佑侧首看向她,柔柔一笑,一瞬间,李桦只觉得这心里酸的都快把自己化了。

迦佑果然是最了解李桦的人,他确实是吃醋了,只是,是不是过段时间就好,可就没人知道了……

初临B市

“娟子,怎麽都没听着提起,就搬家了?”一位三十多岁,打扮在当时看来颇为入时的女人一进门就拉着沉凤娟一通埋怨,“前两日我们几个兴冲冲地跑你家去,却扑了个空。”

“是啊,也不通知一声,这几天老是三缺一。”站在旁边的一个立即接过话去。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吵吵了,是我不好成了吧。这不刚收拾完就通知你们了嘛,快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着聊。”沉凤娟眼见这几人竟是准备在玄关处开批斗会了,忙阻了她们的话头,引着她们去了客厅。

这几位的先生都是张建军生意上极重要的伙伴,男人们交情好,女人们的关系自也是不差的,且沉凤娟大方和善,是非分明,却又极会做人,在那群夫人圈里口碑极好,有什麽事儿总会带她一份儿。这回突然搬家确是突然,谁都没收到信儿,也难怪那几个人奇怪。但这事儿真要追究起来,确是怪不到沉凤娟,说到底,还是几个孩子折腾出来的。

暑假伊始,迦佑芷萱小茜就被几个大人催来了B市,李桦因要管着公司,被迦佑留在了D县。张沉两家夫妇在B市打拼了七八年,积累了不少财富,但自己本身并不是多讲究的人,两家在B市的居所都只是四室两厅,住着夫妻两人和一个保姆显得极为宽敞,但孩子们一来却显得有些拥挤——虽想着轻车从简,但精简到最后,三个孩子仍是每人带了两个贴身侍女两个保镖一个营养师,因三个孩子都会些医术,医生倒是没带。于是两家都只好另找居所,幸得迦佑在B市近郊,后世的四环有着几座别墅,和张宅自是不能比,但勉强也算舒适。

几人落座,汀琏端上茶水和点心,沉凤娟看了一同跟来的两个孩子,又吩咐她去取一篮糖果过来给孩子们分了。初来朋友新家,且又都是熟人,没那麽多顾忌,三位夫人喝了会儿茶,也就毫不掩饰地打量起来,却越看越是艳羡。要说张宅是清丽脱俗的中式园林,那这里便是浓妆艳抹的西式宫殿,奢华夸张地维多利亚风格虽非迦佑所爱,但却极合现下这些人的审美,只觉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便闹着沉凤娟答应也帮他们照着装修一番才算罢休。

这边四个女人聊着家常,两个孩子听着无趣,却也乖乖地待在各自母亲身边吃着点心,打量着沉阿姨的新家。肖岚看向旋式楼梯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儿正好下来,正猜测对方的身份,那女孩儿却已是笑盈盈地开了口︰“妈,家里来客人了啊。”

“芷萱啊,快过来。”沉凤娟听了女儿的声音,忙喊住她,转头跟她们介绍,“那是我闺女芷萱,一直都在D县,你们倒是没见过。”

“芷萱,快叫人,这是张阿姨,这是刘阿姨,这是方阿姨。”待芷萱到了身边,沉凤娟搂着她一个个介绍过去,芷萱也甚是大方地招呼了,丝毫没有小地方出来的拘谨,看得三人都啧啧称奇。因是第一回见面,三人都送了见面礼,沉凤娟推了几下,便也让女儿收下了。这边好容易介绍完了大人,又让她认识了下那两个孩子,算了年纪,却是芷萱最小,便又多喊了声哥哥和姐姐,这次却是没有红包可拿。

“不是说还有个儿子嘛,怎麽没见着啊?”方夫人眼见着芷萱神态从容举止谦和说话有度,心中喜爱,拉着她的手一通夸赞。扫了眼坐在旁边的儿子,更是起了结亲家的念头,但一问芷萱年纪,不由暗笑自己太心急。这边刚歇下了心思,便忆起沉凤娟曾提还有个儿子,不由问出了口。

“你哥哥还没起?”沉凤娟低头问向女儿。

“起了,可是……”芷萱皱了皱眉,语带不满。

“怎麽了?”沉凤娟见女儿神色,以为儿子有什麽不好,一下子就退去了笑容,眼染忧愁。

“还不是那群僕佣不经心!千叮咛万嘱咐,哥哥的衣物千万不能染上香料,他们仍是没放在心上,一件衣服把整柜子的衣裳都染了味道,哥哥现在正火着呢。”芷萱顾忌到有客人,拼命压着火气,但语气中仍是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寒意。

“那这会儿?”沉凤娟听到帮佣敢对儿子不用心,也皱起了眉头。

“刚刚已经去过电话了,新的衣物就送过来。”芷萱没想着要母亲担忧,忙敛了火气,带上笑脸,亲自为几位夫人斟了茶。

“那就好,那几个帮佣……”沉凤娟犹豫着要怎麽处罚,毕竟是犯了错的。

“已经被我解雇了。”芷萱把茶杯端给母亲,接得甚是平澹。

“哪就至于这样。”沉凤娟瞥了女儿一眼,觉得她做得似乎有些过了。

“有一就有二,这回放的是寻常的带了香精的皂粉,谁知道下回放的是不是蒲。”芷萱平日里对长辈可算是言听计从,但涉及到哥哥,绝对是固执己见的。

“这…..也是。”沉凤娟被女儿说得心中一跳,不再反对,儿子身体弱,禁不住折腾,确是该小心一些。

“他还没起呢,你们今儿想见我儿子可还得等等。”沉凤娟止了和女儿的话头,朗声笑着打趣了他们几句,“也给你们些时间准备见面礼,这儿子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

“芷萱,听听你妈这话,就你哥是宝贝疙瘩,刚刚可没这麽说道你啊。来,跟刘阿姨说说,平日里你妈是疼你哥哥还是疼你?”刘夫人看着他们母女小声地说了几句后却冒出这麽一句,忙揪住语病,“离间”起人家母女的感情。

“妈妈当然是疼哥哥啦。”芷萱眨巴了眼,答得理所当然,听得三人却是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会儿重男轻女的思想仍是平常,但看着他们母女这麽热乎,想着这家该是没这麽回事儿才问的,没想到会是这麽个答桉,刘夫人笑容僵了一下,正想着要说些什麽圆圆场,却听芷萱坏笑着又接了句,“不过哥哥最疼的是我。”

一阵静默后,四人也知道自己竟是被个孩子给捉弄了去,无奈之中也带了几分好笑,气氛霎时松了下来,心中也叹这孩子倒是个厉害的。三个大人倒是不计较,但沉凤娟可不能让人以为孩子没大没小,便也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几句。

“妈,刚是怎麽了,怎麽听说芷萱被你训了?”沉凤娟训了一会儿女儿,便让她带着另两个孩子去一边玩儿。几人正谈着衣服首饰什麽的,却听得楼上传来一道清冷冷的声音。

“怎麽,那丫头还敢去跟你告状?”沉凤娟见儿子一下来就“兴师问罪”,不由板下了脸,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怎麽都藏不住,转头介绍,“这就是我儿子。刚刚那丫头也没说错,这小子对那丫头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手上怕摔了,这麽没规没矩的也全是被她那哥哥宠出来的。”

三位夫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觉得这老张家的两个孩子长得可真是好,那芷萱看着就很漂亮了,没想着这儿子更出彩,若不说是儿子,只怕都要被人看成是闺女了。那孩子身边的姑娘长得也极好,两人站一块儿竟跟对璧人似的!

“她哪儿敢来告状,是月瞌听了一嗓子,以为芷萱真惹了您,才让我来劝的。”迦佑扶着月瞌的手下得楼梯,见不过一会儿功夫妹妹已是不见人影,也猜到刚刚不过是母亲和妹妹闹着玩,便放了心。

“你们啊,一个两个的都宠着她,也难怪她被惯得越发没边儿了。”沉凤娟笑骂着儿子和准儿媳,拉过一旁正忙着为迦佑垫垫子,递手巾端茶的月瞌坐下,打量了两眼,却是越看越满意,人长得温柔,脾性又好,把迦佑时时放在心上不说,便是对芷萱也是极宠让的,对长辈更是恭顺得紧。

“这是我干女儿月瞌,迦佑,月瞌,还不快叫人。”沉凤娟拉着两人又是一番介绍。至于月瞌是她干女儿的话也不是胡说的,只要迦佑一日不承认,月瞌便一日没有名分,原先在张宅也就罢了,深宅大院的总不会让人踫上,可到了这里后如何介绍月瞌却成了个问题。张建军也没当回事儿,顺口就认了个干女儿,月瞌觉得不合规矩,但迦佑却没反对,一个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迦佑很少驳他们的决定;一个也是为安月瞌的心,便是将来两人没可能成夫妻,只要她不犯什麽大错,他便会一直是她的依靠,于是这身份也就定了下来。

也亏得三位夫人出门时带了不少首饰,不然只怕今天的见面礼都不够了。迦佑坐了不过片刻,芷萱也寻了过来,抱着哥哥的手臂,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哥哥,就差没泪眼摩挲了,这是在告状呢!迦佑眸色微凝,让她附耳过来。

“去,回房里抄《孝经》30遍,什麽时候抄完了什麽时候出来。”迦佑拥着她小声地吩咐到,不管这丫头突然黑下来的脸,委屈至极的表情,拍了拍她的头便不再理会。这丫头跟父母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在公司和宅中又是发号施令惯了,宠着她的人又多,颇有些唯吾独尊的感觉,有傲气霸气什麽并不是什麽坏事儿,但现在居然跟哥哥告母亲的状,已是无视尊卑长幼,实在有些放肆。

“这是怎麽了,我看着丫头的神色不对啊。”见女儿一脸无奈地上了楼,沉凤娟停了谈话,疑惑地看向迦佑。

“萱丫头这几日光顾着玩了,已是好几天都不曾好好练琴,昨儿那曲子,知道的是《晓春》,不知道的还当她在弹棉花呢。”迦佑顾忌妹妹面子,自是不会当众说出原因,只编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众人虽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弹棉花是什麽,不由一阵哄笑。好容易止住了,才认真问起是怎麽回事儿,沉凤娟也不是太过清楚,只是挑着知道的说了几句,这下子又挑起了三人的心思,想着家中又不是没条件,也该学点什麽才好。

发火

“都收拾得怎麽样了啊?”等了近两个小时的张建军终于没了耐性,放下杯子仰头冲楼上喊了一嗓子,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迦佑看着他满脸无奈的样子却是不由轻笑。张建军听得儿子笑声,很是郁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抱怨到,“女人可真是麻烦。”

“爸。”迦佑听了,并未附和,却是眨巴了下眼,示意他向后看,“我妈好像听见了。”

“……”张建军看向二楼倚栏而立的妻子,愣了一下,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语气诚恳道,“娟子,你今天可真漂亮,这衣服是昨儿买的吧,都没见你穿过。”

“这衣服是我上个月跟你一块儿买的,我已经穿过一回了。”沉凤娟扯了扯嘴角,拉着女儿曼步下楼。

“啊?不是,我是说这衣服一穿到你身上,咱就只注意到你人好看了,那些个衣裳它是陪衬,谁理会它啊。”见自己随便发个牢骚都能被老婆逮到,张建军暗中直骂自己晦气,面上也更显殷勤。

芷萱跟在母亲身后,看着父亲耍宝的样子忍俊不禁,却也不敢上前说笑,那三十遍的《孝经》可是刚抄完不久,她还不至于这麽没记性。

见四人都准备妥当了,却不见月瞌的影子,张建军不由疑惑︰“怎麽,月瞌还没好?”

“月瞌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去休息了。”迦佑展臂任汀颜为他整理着衬衫的褶皱,拦了张建军让人去催的念头。

即使月瞌被张建军认了干女儿,但说到底她仍是迦佑的人,在她的身份没有彻底定下之前,迦佑并不想让她在人前过多地露面,上次人家找来家里也就罢了,像这种出门什麽的还是少些好。更何况这次出去是张建军的一位好友听说他的一双儿女来了B市,特意摆下的宴席,对方带的也就是夫人和孩子,说明白了那就是家宴,让月瞌去确有些不合适。

“那就好好休息吧。”见儿子并无甚焦急神色,张建军也知道儿子定有自己的打算,转头又跟汀琏汀珠吩咐道,“汀琏,月瞌在家里,你们可得照顾好了。”汀琏几人自是认真应下。

四人带着汀颜正欲出门,却听得楼下的电话响了,张建军以为是来催自己的,便快步过去接了。开口说了几句,却发现并不找自己,一问之下,原是严家小子,来找迦佑的。

“儿子,找你的。”张建军招手示意儿子过来,“慕辰打来的。”

不远处的汀雅神色一闪,却很快恢复了过来。迦佑听是严慕辰的电话,便不怎麽想接了。迦佑并不是迟钝的人,只是那麽久以来先是拿背叛啊伤害啊当饭吃,后来又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了这麽久,现在更是把那些小儿女之间的情啊爱啊的都当乐子看,突然有一天扯到自己身上自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严慕辰这两年表现得越发明显,明眼人都看出了不对,沉凤娟看着自迦佑来B市后家中每日一响的电话,更是好几回都玩笑着说过︰“瞧这慕辰把你粘得,自己个儿媳妇也就这样了。”

迦佑听了却是厌烦更甚,之前严慕辰也算是识趣,一周来个两回电话迦佑总会接上一回,到了后来确定了对方的心思,但对方又没有明说,总不好直言拒绝,但再来电话却是一个月都难得理会一趟,并让严慕辰的导师变着法儿地给他加功课,两边倒也相安无事。可自来了B市,也不知道那小子吃错了什麽药,竟是一天一个电话地催命,迦佑让汀雅拦了几回,却也不好总是不接,尤其是这会儿父母都看着呢。要是不接,他们问起来怎麽说?说这人正在打你儿子的主意,你们都离他远些?便是迦佑脸皮再厚,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情说嘴。

“不是说六点要到的吗,这会儿都五点半了,再不走我看就赶不及了。要不让他先把电话挂了,晚上回来我再打过去?”迦佑勉强迈了几步,却实在是不想跟他歪缠。

“行了,别墨迹了,人家从F国打来的长途。”那便张建军却是不理。

他已是看到过好几回汀雅帮儿子挡掉严家小子的电话,只以为这俩孩子闹别扭了,还想着要劝上一劝。因着严老太太跟家中几位老人关系极好,又是芷萱的师傅,两家晚辈也有意无意地接触过几回。都是生意人,且涉及的领域又有交叉,倒也极谈得来。且严家虽财势惊人,但根基不深,反是张建军,生意虽和人家不能比,但关系人脉却是不差的。这些年他自己本就经营得不错,又有迦佑旁敲侧击地给了他一份值得结识者的名单,让他去有意结识了几个合心意的,这几个人如今也一扫当年的窘迫,一直处于平稳迅速的上升阶段,但因着和张建军是“患难之交”且脾性极合,关系却是越发好了。张建军看在老人的份儿上为严家牵线搭桥了几回,自是被严家记在了心上,如今两家私交甚笃,事业上也有着相互扶持的意思,总之是极融洽的。

“我们这可是第一回跟人家见面,要是迟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迦佑已经很久不曾勉强自己了,如今让他跟个对自己另有企图的人虚与委蛇,那感觉比吃苍蝇还让人恶心厌恶,这会儿为了不接这个电话可是费尽心思。

“恩,的确不太合适,那这麽着,我和你妈带芷萱先过去,你和汀颜一会儿就过来。”张建军水来土掩地接口到。

“……”迦佑无话可说,只能迈着极其沉重的步子,走过去接了电话,而张建军三人却真的先走了。

“我是沉严,有话说。”迦佑懒得跟他兜圈子。

“也没什麽事儿,就是想你了。”严慕辰说得漫不经心,心中却在苦笑,他明白迦佑已是明了了他的心意,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明说,他才给自己留了分面子。可是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他怎麽可以拒绝的如此干脆!他甚至连个让自己表现的机会都没给!真正接触了他的另一面,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一天不明说,迦佑一天不明明白白地拒绝,自己就还有机会,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他都不会放弃……

“那我挂了,这边还有事儿。”迦佑本就皱着的眉头愈发收紧。

“别啊,我这几天,天天被一堆的功课压着,好容易结束了打个电话给你,你倒是跟我说两句啊。”严慕辰知道迦佑是个说一是一的主儿,忙装起了可怜,希望博取对方的同情。

我看你作业还不够多,都有空打电话过来,迦佑心中冷哼,没有挂断电话,却也不再出声。那边严慕辰已经习惯了,也不管迦佑在不在听,自顾自地说起了这几日的种种琐事。

“唉……”汀颜为迦佑关上车门后,突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听力比常人敏锐的迦佑不由得摇下车窗,侧首看向她,却被她眼中的来不及掩去的怜悯刺了一下,冷声道︰“好好的叹什麽气?”

“我……”汀颜没想到迦佑会听到,不由带着几分慌乱,强自镇定,也在看向迦佑冰冷的眼眸时溃散,低着头,讷讷道,“我只是觉得严先生很可怜……”

气氛一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迦佑神色也变得冰冷,在汀颜的忐忑不安中,终于开口︰“你先回去吧,让汀雅过来伺候。”待汀颜暗松了口气,应下,转身欲走时,又补了一句,“明儿就回汀妮那里去交接吧,你这些年做得不错,我也不会亏待你,只是要委屈你几年。”言罢,无视汀颜错愕惊慌的神情,闭目不语,再不理会她的认错求饶。

汀颜性子活泼,能力也好,迦佑并不想将她赶走,只是她既是他的贴身侍女,该有的忠心却定是要保证的。她是个聪明的,会知道严慕辰的心思并不奇怪,但有些话却并不是她该说的,且如今他和严慕辰从某方面说也算是敌对关系,她这边倒好,竟是同情起严慕辰来!那要是哪天她看到自己对真正敌人的残忍时,是不是也会因为同情对方,就和对方联手里应外合杀了他这个暴君!

事情自是没这麽严重,汀颜毕竟也是用心栽培过的,忠心还是可以保证的。会同情严慕辰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是认定了迦佑不会受他威胁,若是真踫上那些敌手,她又怎会对他们生出同情心?谁都知道,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但可怜迦佑被严慕辰烦得一肚子火,偏这事儿又不好跟谁说,都快憋出病了,如今对着汀颜发火儿也不过是被点着了,炸了而已。

汀雅见汀颜回来了,不由奇怪︰“这是怎麽了?”

“少爷让我传话,换你跟去伺候。”汀颜努力平稳着声音。

“你惹少爷生气了。”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汀雅姐……”汀颜本已忍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抽噎着求道,“我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你帮我去求求少爷,别让我走……”

汀雅不好让迦佑久等,趁着要换衣裳,让汀颜挑要紧的讲了,明白了经过,狠狠地瞪了她两眼︰“少爷已是够烦了,你还去给他添堵,真是的。且那些个事情,我们便是知道了也要当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我看不只是规矩白学了,这脑子也是白长了!”拿过包包开门要走。

“汀雅姐!”见汀雅闻言只给了这麽一句,汀颜更是慌了。

“行了行了,我也就去试试,只是这回少爷若是真恼了你,将你赶走,你也万不能心怀怨恨。”汀雅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汀颜咬着唇,声音里仍带着哭腔。

出来的时候,司机小施已经跑远处抽烟去了,迦佑侧靠在车门上休息,汀雅忙从另一边开了车门,把迦佑扶起,在车门那边垫了个细藤条的靠枕,才放他继续躺着。

“便是盛夏,这窗户上到底也凉,您倒是顾惜着自己一些,也好让我们放心。”汀雅又喊了小施过来,才转头柔声劝了一句。

“汀颜都和你说了吧。”迦佑却是没应她,只悠悠地问了一句。

“是,都说了,也让我求着少爷别赶她走呢。”汀雅倒是承认地极痛快。

“那就别走了。”迦佑澹澹地回了声。

“少爷?”汀雅却是没想到迦佑如此好说话。

“只是去年年底跟刘东华的合作已经到期,大的产业已是分完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却是烦人得很,还不好随便找人去办,现在就让汀颜去吧。”火气一散,迦佑也算是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刚刚不过是在迁怒,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决定。这会儿有人求情自是顺水推舟。

“是,少爷。”汀雅闻言很是欢喜,但见小施上了车,也就不再多言。

冲突

张建军带妻女进了包间,几位老友正喝着茶,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告罪了一声,便带着女儿一个个地介绍起来,芷萱也跟着乖乖地叫了,一圈儿下来收获颇丰。沉凤娟见他们不时地往自己身后张望,知道他们是在找自家儿子,便解释说儿子有事儿一会儿就来。几人都是熟识,也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便叫来服务员让他们一会儿再上菜,却是被张建军拦住了,直说哪有让一众长辈等他个晚辈的道理,这就上吧,大伙儿都饿了,不用管他。那几家想着也不是外人,真要坚持反是外道了,便也同意了。

大包间里八个大人四个孩子,甚是热闹,男人们喝着酒聊着天,讲到好笑的便是一阵哄笑;女人们的话题则是围着孩子打转。那三个孩子都是常在眼前的,他们并不陌生,所以对于第一回见面的芷萱,几位夫人显然兴趣更大,拉着她问了不少事情,芷萱被哥哥敲打了一顿,已是谦逊了不少,虽不耐烦却也都含着笑一一答了。几位夫人见她不仅人长得好,脾性也好,更是喜爱,不停地为她夹菜,问得也越发细碎了起来,芷萱只能撑着越发僵硬的笑容继续回答。

开席半小时后,张建军终是有些着急了,想着都这会儿了儿子怎么还没到,这是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皱着眉掏出大哥大打了个电话回家,得知已经出来二十分钟了,想着该是快到了,便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迎一迎,省得找不到他们。

“你们先吃着,我去门口看看,估计快到了。”张建军起身拿起外套,跟几位老友打着招呼。

“爸,还是我去吧。”被烦得快要破功的芷萱听了,忙出声建议道。

“这……也好,服务员就守在门口呢,让她带你去吧。”张建军见女儿如此主动,只以为女儿懂事儿,不想拂她的意,遂答应到。他却是不知道,芷萱这是找到了逃跑的借口,又怎能不积极?

这边芷萱刚出包间,楼下,迦佑已是下了车进了大堂。汀雅正寻了总台欲问张建军几人所在,却被一个刚从电梯里出来的醉汉碰了一下。这本也没什么,可谁成想这人却是个瞎了眼的,竟是惹恼了迦佑。

这栋酒店建成3年,一直是B市最豪华的,其顶楼的观光餐厅更是以其高昂的价格名声在外。但90年代初,刚富起来的那群人里鱼龙溷杂,总有那么几个暴发户气质比较浓郁的人,比如眼前这个,他们可不管你这地方高雅不高雅,照样行酒令划酒拳,喝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才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

这人撞了汀雅,汀雅见他满身酒气,也不想跟个醉汉计较,便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想那人竟是耍起了酒疯,先是拉着汀雅不依不饶,让她道歉。待看清了汀雅的脸,更是开始出言不逊,污言秽语地当众调笑起来。原是汀雅出门穿的这身套装,款式与这酒店的工作装有八分相像,且那人醉眼迷蒙的也没看出颜色差别来,竟是以为她是这里的服务员,嚷嚷着要包养她……大堂中来往的客人都不由看了过来,汀雅脸色冰冷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人的同伴推着他向外,前台的两位服务员也是脸色尴尬,已是电话通知了大堂经理。坐在不远处沙发上休息的迦佑听了动静,赶了过来,却见那人嘴里仍是不干不净的,看了汀雅一眼,挑眉道:“今儿这是转性了?怎么对这么个东西还那么客气?”

汀雅听了迦佑的话,再没了顾忌,扬手一拂一拉,抬腿间,那人已是横飞了出去,再没了声息。

“没气了?”迦佑走上前去,用鞋尖踢了踢他。

“少爷,只是断了几根肋骨,不会死人的。”汀雅掩嘴轻笑,哪还能找出一点儿方才的彪悍样子?

“你们,你们……你们知道他是谁嘛!”那边几个同行的人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厉声喝问道。

“你们是一起的都不清楚,我们刚来的又怎么知道?”迦佑抬腿跨过人形障碍物,不忘顺便在他手上狠狠地踩上一下,方侧首抬眼应到,听到旁人耳中都是一阵好笑,但碍于那几人满脸的凶恶,不敢笑出声来。

“怎么,车子还没准备好?”电梯门开启,随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趋近,一道纤柔的女声传了过来。待走近了,看到横倒在大盆景旁的男子时,不由低呼,冲了上去,“大哥!”扶起男子,却见男子嘴角鲜血涌涌,再抬眼间,眼角上挑,怒目圆瞪,脸上布满了煞气,“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干的?”

扫视了堂中众人一眼,眼神冰冷的迦佑与噙着冷笑的汀雅自是入了她的视线,见那几个大汉也是怒瞪着两人,再没了怀疑。但这女子却不似她那位大哥一般眼拙,不至于将汀雅的套装看成酒店的工作服,更何况迦佑被那溷账惹得将在家时的火气也带了出来,虽不说不动,却也让人不敢轻动。

“不知我哥哥得罪了两位什么,要你们下这么重的手!”那女子碍于迦佑气势,开头也是极客气的,但触手间的温热,让她不由得头脑发热,渐成了厉声的责问。

“他出言侮辱我的侍女,我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他一下,怎么了吗?”迦佑听了那女人的问话,懒洋洋地答到。

“你们!”那女人被迦佑答得一窒,不由涨红了脸,气息渐粗了起来。眼尖地看到远处匆匆而来的大堂经理,似是见到救星般,尖声质问起了酒店的安保。

“韩小姐,您还请息怒,当务之急,是送韩先生就医,其他事我们一会儿再解决好吗?”那经理一看是熟人,还是最近B市风头正劲的韩家兄妹,最重要的是这位韩小姐可是老板的新欢啊,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

“好,先去找车送医院,这两个人也给我先抓起来!”那女人见来了帮手,人也硬气了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初时的纤柔,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等周队长来了就交给他。”

“这……”大堂经理听了那女人的话却是不敢应下,她虽是老板的新欢,但毕竟不是老板娘,这种做法也是有些过分了。他们就是后台再硬这奉公守法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且这么多人从头到尾都看着,谁是谁非都心里明白,就这么当着客人的面绑人,以后谁还敢来这里?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那女人见大堂经理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由变了脸色。

“韩小姐,我们还是先送医院吧,车子都安排好了。”僵持中,一道浑厚的男音穿过人群。大堂经理不由暗松了口气,幸好自己下来前让人去通知了经理,这女人可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好。”事关男人生死,那女人也应得干脆,“成哥,龙哥,你们送我哥去医院,路上小心些。”

“是。”那两个男人应了一声,便同等在一旁的服务生一起小心地抬起男人,搬到了担架上。

待他们走了,这女人却是仍不甘心,向留下的三人使了个眼色,就见那两个较为壮硕的向迦佑汀雅扑了过去,汀雅拉着迦佑后退几步,发现这两个也是练家子,只是功夫……实在一般。迦佑抽手慢步走回沙发,坐下斜靠在扶手上,不太感兴趣地看着汀雅几招收拾了他们。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找人,找人啊……”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慌乱,冲着一边的经理喝问。

“这位小姐,还请住手。”那经理却是个有见识的,光看汀雅的身手便知道这两人不简单,且刚刚迦佑的用词很值得琢磨,侍女?一般家里都是保姆保镖吧……

迦佑眨眼,总算出来个有眼力界儿的,遂冲汀雅颔首,汀雅收到主人的示意,自是罢手,垂手静立到迦佑身后。

“汀雅,这里是怎么了吗?”电梯门再次开启,这回却是芷萱下来了,正看到汀雅,便知道哥哥定就在一边,快步走了过去。

迦佑见妹妹下来,也知道是自己耽搁太久了,爸妈等得急了,便也不想再在这里纠缠,起身示意汀雅跟上,向芷萱迎了过去。却不想异变突生,那一直跟在女人身边的瘦高男子在迦佑经过他时,突然出手!眼看着手刀就要落下,迦佑一个转身,后仰之间险险躲过,眼中怒火一闪。正欲出手教训一番,那男子已被人踹飞了出去,而迦佑也被一人揽住腰往后一拉,跌进一个怀里,奋力一挣,竟是没能脱身,气急之下手肘后顶,也被对方躲了过去,迦佑寻向汀雅,却又被眼前的盆景挡住了视线。迦佑微眯了下眼,屈指欲弹,他藏在指甲间的药物足够让一头大象昏睡三天三夜。

“把他给我拖下去,好好教训教训,连我的人都敢动!”迦佑听了身后的声音,手上的动作自是停了下来,刘东华?迦佑侧首看去,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边提着心的芷萱和汀雅看到迦佑安然无事,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后朝刘东华走了过去。

而大堂中的人也被经理派人去安抚了,今天运气可真是背啊,碰到这种事已是难得,更郁闷的是居然还让老板给逮了个正着。看到老板刚进门时铁青的脸色,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对韩小姐出手相助,想着这韩小姐要是等会儿吹个风什么的,自己定是一顿好批。胆战心惊地等老板冲过来,却发现老板居然没管韩小姐,却是护着那个孩子,不由得有些错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宿命
大堂中人渐散了,刘东华揽着迦佑正殷勤地问着什么,却是被疾步而来的芷萱给打断了。这才发现姿势有些诡异的刘东华在迦佑冷飕飕的眼刀下干咳了两声,松了力道。迦佑推开他,整了整袖口,无视众人探究的眼神,回身冲刘东华凉凉开口道:“剩下的事儿就交你处理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言罢,摆了摆手,带着身后两人径直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跟刘东华一同进门的几人才反应过来,这谁啊,架子倒是不小。

“东华……”从惊愕中醒来的韩思琪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想到自家能有今日的风光全是刘东华所赐,自是苦思起要怎么补救。见刘东华视线转向了自己,忙收起了心思,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柔弱甜腻的嗓音,泫然欲泣略带惊慌的神态,加上因克制怒气和恐惧微微颤抖的身体,真是梨花带泪,我见犹怜。偏平日里最看不得情人受委屈的刘东华这会儿却只觉得厌烦,但仍是翘起了嘴角,柔声安慰了几句,便让司机送她回去。韩思琪纵是心中不甘,也只能压着怨气装柔顺,听话地跟着司机上了车。

“哎,我说东子,那跟思琪闹起来的是谁啊,可没听你提过。”刘东华几人进了顶楼最大的一个包间,刚等服务员上齐了菜出去,金巍已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啊是啊,我看着长得可真是不错,难不成是东子的新欢?”秦卫红放下筷子,笑得有些猥琐,这几个人都是和刘东华玩了好些年的哥们儿,说起话来自是有些荤素不忌。

“卫红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孩子长得是不错,可你们也得看清楚了男女再扯啊。”说话的金玲是一众人中唯一的女孩子,要不是她缠得哥哥金巍没法儿,这种男人的聚会也不会带个女孩子过来。

“男的怎么了,那杨鹏不也是……”秦卫红听了金铃的话,不以为意,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刘东华一眼给瞪得咽了回去。要说秦卫红这人在B市公子圈里也是出了名的浑人,他老子都没把他驯服,却是被刘东华连敲带打,胡萝卜夹着大棒,收得服服帖帖。

“都别TM扯淡了,那是我姑父家外甥,要是让他们知道这孩子在我这儿受了委屈,我就擎等着回去被扒皮抽筋吧。”刘东华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忙冷了脸打断他们无聊的八卦。

“成成成,是我胡说,来,哥哥干了这杯就当是给你赔罪了,以后也常带那小子过来转转,你弟不也是咱们的兄弟吗。”秦卫红见刘东华真的恼了忙识趣地转了话题。

“要我说,现在最要紧的可是思琪姐姐,东子,一会儿你准备怎么哄思琪姐姐啊,我看着思琪姐姐走的时候可是脸色发青呢。”金铃也是掩嘴一笑,一脸促狭地看向对面的刘东华。

金巍正在夹菜,闻言不由抬头看向了自己妹妹,看着她满眼天真的样子,放了心,不由暗叹自己太过敏感,居然会觉得妹妹这话是在挑拨。

刘东华抿了口酒,听了金铃的话,眼中的厌烦一闪而过:“再说吧。”

几人见房间内气氛有些不好,都不再纠缠于刚刚的事情,转问起刘东华这几个月的经历,气氛终于又松快了起来。

那边芷萱带着迦佑进了包间,房间里顿时又是一阵热闹,几位夫人还没看够芷萱,又来了个玉雪可爱的迦佑,兄妹俩站在一起,真跟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让人眼馋。看着哥哥被几个阿姨拉着揉揉捏捏,芷萱乘机脱身,坐到母亲身边垫巴起空了许久的肚腹,偷笑够了,抬首却在母亲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幸灾乐祸,母女俩不由又是相视一笑。还是张建军收到儿子求救的眼神,出言相助,才让迦佑脱了身。不想还没坐稳,他边上的几个孩子也兴致勃勃地与他搭话,迦佑有些饿了,只随意答了几句,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所幸张建军平日里也会偶尔提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几家人虽都是第一回见他们,但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迦佑是个冷性子,自是不在意。

一顿饭宾主尽欢,直用了三个小时才结束,到家已是快十点的样子,迦佑眼都睁不开,跟父母道了晚安,由汀雅扶着回房,一番梳洗后便歇下了。

第二日起身却是比平日晚了半个小时,月瞌发觉迦佑醒了,便吩咐候在门外的人端早餐上来,这才服侍他穿衣洗漱。迦佑拉着月瞌一同用了早餐后,知道父母都出去了,芷萱也在花房里照顾她的宝贝兰花,便准备去妹妹那里看看。没成想,刚下楼就听到管家说,门口有位刘先生找他——这管家是新来的,不认识刘东华也是正常。迦佑撇了撇嘴,吩咐管家带他去书房,自己在那儿等着。

“我还以为你要过段日子才回来。”待刘东华进了书房,迦佑示意他坐,等汀雅为两人奉了茶转身出去,这才出声。

“剩下的事儿由他们负责实施,我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也越多。”刘东华抿了口茶,一脸回味。

“处理的结果如何?”

“能抹的都抹干净了,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免要留下些蛛丝马迹。”刘东华一脸苦恼。

“所以你拖那么多人下水就是为了找替罪羔羊。”迦佑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这不是浑水好摸鱼嘛。”刘东华见被迦佑说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笔钱可不少,你倒是大方,分给这么多人,我本还想着你是不是会独吞呢,财帛动人心啊……”迦佑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

“我胃小,怕被撑死,再多的钱也要有命才能花。”刘东华知道迦佑对自己很满意,不由带了几分得瑟。

“行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再等几个月也该尘埃落定了。那个万塔你准备怎么办?”

“这人有些……死脑筋,不识时务,正直过头了,我挺佩服他也挺尊敬他,但要是做下属的话实在是有些让人头疼。”刘东华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出自己的感想。

“你不是有好几个慈善基金吗,我看交给他就不错。”迦佑侧了侧首,建议到,“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得保住他,这家伙也是个悲剧,对他的国家贡献不小,却是没得什么好处,最后还被自己人给灭了,真是……”

“恩,我知道了。”刘东华也看过这人的生平,对他带着些同情。

“昨天的事情……”正事儿谈完,刘东华并没有立即就走,磨蹭了一会儿却是扯到了昨晚的事情。

“怎么?”迦佑看他支吾的样子,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那女人该不会是你的……”

“咳咳。”刘东华很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了,“也是我没教好,闹出了这么个误会,那个保镖本是我派给她的,几日不见倒是会自作主张了,这次我肯定不会轻饶了他。至于思琪,一个女人罢了,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别理会她了。”

刘东华昨天一到家,就看到韩思琪一个人等在大门口,见了他立马哭得跟泪人似的,好不可怜,刘东华被她这么一缠终是心软了。晚上**过后韩思琪又吹了好一通枕边风,把错处都推给了那个瘦高男人,刘东华虽知韩思琪定也有错,但火气一熄,心中天平便不由得倒向了怀中温柔纤弱的女人,在心里为她找起了借口,比如不知者无罪。

“既然是这样,那此事就此做罢吧。”迦佑见自己猜对了,再一次生出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之感,瞧,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刘东华QD了这么久,终于开始种马了,相信他将来的生活一定会十分性福……至于那什么对啊错啊,恋爱中的男人也是不可理喻的,迦佑自是懒得和他计较。不过这以后恐怕又得远着些他了,他相信刘东华不会做傻事,可难保那些女人不会啊!幸好两人的合作关系也已终结,以后再没什么大牵连,想甩掉他也没什么要顾忌了,真是佛祖保佑,决定了,明天就去寺中斋戒。

刘东华高兴于迦佑的谅解,又说了会儿闲话便犹豫着告辞了,迦佑自是不会留他,起身准备送他下楼。

不想刚开门,就见到月瞌正从迦佑的房间里出来,刘东华先是见她面生,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一瞧才发现竟是个美人儿,都是娇弱弱的,但一比才发现那韩思琪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迦佑见月瞌被刘东华看得着恼,不由暗笑丫头脸嫩,却也更多了几分怜惜,招她过来,微揽着她的腰,介绍给刘东华认识。得知这女子竟是迦佑的女友,刘东华很是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迦佑吃斋念佛比和尚还像和尚,没想到竟也这么早就有女友了,而且看样子是连父母关都过了。

送刘东华出了门,迦佑拉着月瞌去花房找芷萱,那丫头这会儿正在给花浇水,看到兄嫂很是欢快地把他们叫过去,分享着她的宝贝,三人都是懂行的,凑在一起聊得甚是愉快,到了后来则完全是迦佑在一边讲,两人跟学生似的听得认真,就差没拿个本子记上几笔。直到汀珠来喊他们吃饭,几人才发觉已是正午,腹中也有些饥饿,忙洗了手进屋用餐。

“对了,哥哥,昨天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理?”因张建军夫妇说好中午不回来了,午餐只有三个孩子,芷萱吃罢饭看到侍立在哥哥身后的汀雅,不由问到。

“就这样了呗,刘东华可是特意过来帮他说过情了,都是自己人,自是要给他面子。”迦佑放下漱口的茶盏,扯了扯嘴角。

“自己人?”芷萱侧过脸,“没那么巧吧?”

“就是那么巧啊,丫头。”

“他眼睛怎么长的啊,品味这么差?”芷萱见哥哥的表情不似作假,愕然道。

“怎么说话呢,这是各有所好。小姑娘以后说话委婉点。”迦佑听了妹妹的话不由闷笑,但仍是板起脸教训了一句。

“哼,真是便宜他了!”芷萱不服地嘟囔着。

“的确是便宜他了,我那药成本可不低,就用在这么个废物身上,哎……”迦佑也甚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句。

“哥哥!”芷萱听了却是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才不会善罢甘休呢,快说是什么药,什么药?”

“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不会让他太痛快就是了。”迦佑故作神秘地应了一声,不管芷萱怎么纠缠,就是不说。

那药并不会要人命,只会让人出现胸闷气短心律不齐心绞痛之类的症状,医院只会以为是突发的而且极其严重的心脏病。肯定会建议他以后多多静养,什么烟啊酒啊房事啊能禁的都禁了吧,便是三个月后药效退了,像那种惜命的人也定是不敢胡来的,哎,可怜见的,下辈子估计也就比和尚多吃了点肉而已……

解节
自那次宴请之后,迦佑和芷萱几乎再没了空闲日子,今儿这家请明儿那家邀,若只是饭局也就罢了,最怕的是想要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四处游玩的,这可真是要了迦佑的命。纵是迦佑以身体不适为由,但顾忌着父亲的面子,也不好一推再推。时日一久,张家也达成一项共识:碰到划船逛公园什么的就应了,碰到比较耗体力的,咳,比如爬长城之类的,就推了或是由芷萱孤身上阵。

若只是那些长辈也就罢了,偏刘东华也跟着凑热闹,对此迦佑恨得牙痒,已经交代了下面,若刘东华再来找只说他不在,好容易扭转了一些的印象也回了原位。迦佑自是不知,这回却是错怪了刘东华,两人认识了这么些年,刘东华最是明白迦佑的懒散,又怎会几次三番地去扰他?实在是那几个哥们儿一时起意撺掇刘东华邀了他一回,迦佑自是没应,刘东华对此不并不意外。但那几人却因此对迦佑越发感兴趣,冒冒失失地就想去见这尊大佛,自是被刘东华给拦了,这几个人都是他苦心培养出来的,可不能让迦佑把他们给灭了。但他越是拦,几人的好奇心越大,为了不让他们少什么零件,刘东华只好把这事揽了过来,这才有刘东华的那几次相邀。

这回过来却是张建军夫妇也在家,他们对于刘东华的事情也是知道些的,因此不至于拿他当孩子看,知道他对迦佑真心疼爱自然也就带了几分亲近。见他大热天巴巴地过来就是为了带迦佑出去玩儿,迦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也不生气,夫妻俩反是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小声训了迦佑几声,让他准备准备跟刘东华出去。迦佑便是不愿也没有再反对,上楼换了身衣裳便跟芷萱带着汀雅汀岚汀珏上了刘东华的车。

到了地方,发现还有好几个同行的人,看着刘东华和他们熟悉的样子,估计就是他提过的那几个合作伙伴。而让迦佑比较无语的是,韩思琪居然也跟来了,也不知道她那个大哥怎么样了……到底是十多年的兄妹,迦佑和芷萱却是想到了一起,相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刘东华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芷萱倒是乖巧,几声哥哥姐姐喊得极干脆,但让迦佑喊什么哥啊姐啊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便只点头了事。秦卫红金巍几人见迦佑管刘东华也是直呼其名,自是没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今日的游玩内容是后世有名的B市特色旅游项目——胡同游,几人坐着人力车,一路走一路看,听车夫讲讲胡同的历史,碰到那些个名声在外的小店进去尝尝,看到好玩的东西下来逛逛,瞧见有意思的拍上一张……本来还对刘东华的安排嗤之以鼻的秦卫红金铃等人,也不由得再一次感叹,这牛人就是牛人,瞧这安排就是与众不同,还别说,就是他们这几个土生土长的B市人也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们却是哪里知道,这次游玩大到路线方向,小到每家店面的位置和每个胡同的故事都是他精心安排过的,那几个车夫也是特意训练好的,要是这样还能无聊那他是真的不用混了。

或许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明明迦佑做得极隐蔽,言行并无甚差异,但刘东华就是感觉到了迦佑的疏远,这次出来也是存了讨好补救的心思,虽然他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又惹了这位小祖宗什么。

临近中午,车子停在了一处面馆前,这店看着不大,却是极干净的,木制的柱子楼梯,高高的柜台,店中活计带着瓜帽穿着短褂,肩上还搭着块雪白的抹布,一声声拖长的“客官,你的面来咧——”,甚是热闹逗趣。刘东华第一个下了车,殷勤地跑到后面挤开汀珏去扶迦佑,看得韩思琪不由气闷,待听得旁边传来的轻笑,看清金铃眼中的嘲弄时,脸色不由带出了几分青白。

迦佑莫名其妙地看了刘东华一眼,却也没拒绝,示意汀珏去扶芷萱,便大大方方地擎着他的手下了人力车。坐在后面车上的几人看着刘东华的殷勤劲儿不由再一次怀疑,这两个人真的没什么嘛?要说男人跟男人,他们以前是想都没想过的,但几个月前王向东和他那小情儿杨鹏的事实在闹得太大了,到现在各种风声都没停下来,偏那叫沈严的孩子又长得太好了些,同行的三个女孩儿竟是没一个比得上,再联系刘东华的 “关怀备至”——他们可不会以为这是狗腿,也无怪乎他们会想歪……

几人吃好面出了店门,正准备上车开始下午的行程,也是老天帮忙,今儿是个阴天,不用担心夏日中午毒辣的阳光。秦卫红几人上了车,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车子动,不由倾身向外望去,却发现那叫沈严的孩子并没有上车,此时仍站在店门口,朝马路对面看着什么。那几人便是心中已存了几分轻视,也至于表现出来,只是想着找刘东华把他喊上车。

“怎么了?”刘东华自然也发现了迦佑的异常,重又从车上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有一群人力车夫罢了。

“芷萱,我们去换一辆车。”迦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扬声吩咐了一句,迈步走向了那群车夫。

“。”芷萱虽有些不解,却仍乖乖地应了声,扶着汀岚的手准备下车。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小孩子同情心发作了。”金铃见迦佑朝马路那边走了过去,轻笑着,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芷萱你别下来了,还是我过去吧。”刘东华却是不信迦佑会是同情心泛滥的主儿,忙阻了芷萱的动作,自己追了过去。

“哎!”本端坐在车上的韩思琪见了男友的动作,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能恨恨坐下,心里是恨死了迦佑,让她今天不止一次地出丑。

“大爷,我们那边车不够坐了,你跟着走一趟吧?”迦佑走到一位老人面前,微笑着询问。

正啃着馒头的老人家见来了生意,几口吞下馒头,又灌了口水,笑呵呵地招呼他们上来。

“您跟着那队车走就行。”迦佑见老人问他们去哪儿,忙嘱咐了一声。

“大爷,您都这么大把岁数了怎么还在蹬三轮?”刘东华看着迦佑自上车后便越发和善的神色,又想到迦佑对家中老人的体贴,想着可能是怜悯老人家孤苦,若是可能不妨帮上一把。

“我蹬这车啊,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老人家乐呵呵地回头答了一句。

“啊?”刘东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不由也带了几分好奇,反观迦佑,神色越发柔和,眼中带着诚挚的敬意,他没有认错,这位老人真的是那个感动了整个中国的人。

老人家回首见了刘东华的神色,笑得跟个调皮地孩子似的,在刘东华的一再追问下,才说出自己蹬车竟是为了资助穷苦孩子上学的真相。

“那您不觉得辛苦吗?”刘东华听了老人的话后,吐了口浊气,问到。

“我没文化,又年岁大了,嘛事儿干不了了可蹬三轮车还成……孩子们有了钱就可以安心上课了,一想到这我就越蹬越有劲儿……”老人家拿起车把上的毛巾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笑着应了一句。

这一路上,刘东华再没有说什么话,只有迦佑时不时地跟老人家拉拉家常,完全不见平日的冷漠,颊边的两个酒窝整个下午都不曾消失。等到今日的行程结束,迦佑笑着跟老人家挥手道别,目送着老人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刘东华才算舒了口气,眉宇间的褶皱渐渐舒展开来。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刘东华望向笑容渐散的迦佑。

“是,那时候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能见到他。”迦佑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他这样的人,太纯粹,太伟大了,和他比起来,我们……”

见前方众人都已经等在了刘宅门口,芷萱见他们总是不动,便在那边喊了几声,迦佑听了忙加快脚步,刘东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邹哥,过几天筹备一个基金会,专门用于扶助贫困学生,负责人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吃罢晚饭,刘东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不会答应的,不过,也难得你有这份心。”迦佑漱了口,眼都不抬地回了他一句。

“可是……”刘东华带着犹豫,想到白日里老人家满头银发,汗流浃背的样子,心中也带着几分不忍。

“老人家是个固执的,平日里多照顾些便是尽了我们的心意了,你也不用太过强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他坚持着自己的本心,守着自己的快乐,追求的不过是份心静,这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比起那些还在名利场里苦苦钻营,逃不出金钱美色业障的人,他得到的其实只会更多。”说到后来话音越来越低,但坐在他旁边的刘东华却还是听得清的,看着迦佑嘲弄的眉眼,他竟是莫名地带了些心虚。

晚饭结束,秦卫红几人告别了刘东华各自回家;刘东华想要送芷萱迦佑回去,却是被迦佑拒绝了,打电话叫了自己的车子过来;韩思琪想要留下过夜,但刘东华总觉得迦佑今晚话中有话,正想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琢磨,哪儿有空搭理她,随意哄了几声便让司机送她回去了。韩思琪想到白天金铃一句句带刺的话和金巍几人若有所思地表情,心中恼恨,她也是知道王向东和杨鹏的事情的,金铃明示暗示了几回她还不信,但想到刘东华白日里的表现,如今心中也不由带了几迟疑。刚刚对着那两个孩子那么殷勤地要送人家,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却是用个司机就打发了,但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敢吵闹,黑着脸上了车。

要真说起来,迦佑说那话真没有别的意思,他真的只是佩服老人的坚持,善良和责任感。但奈何那句“本心”无意中戳到了刘东华的痛处,也无怪乎刘东华会这么敏感。刘东华的本性是好的,这点连迦佑都承认,但奈何忽然之间有了滔天权势,难免有些肆意,失了本心,迦佑对此并无甚大感觉,他遇到的那些QD男那个到了最后不是丧心病狂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他这才什么级别啊。可时间久了,他有些忘了,刘东华不是NPC啊,他的这次无心之言不仅让华国多了一个救助无数贫寒学子的慈善基金,让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过得不再那么辛苦,也敲醒了有些魔障的刘东华……

萌芽
N市机场,李桦紧皱着眉站在关口不远处,时不时低头看下手表,只怕自己错过了时间。得知迦佑几人是中午的飞机,他立时便推了下午所有的预约,竟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便驱车赶了过来。本来五个小时就该到了,偏飞机中途遇到了雷雨天气,在S市紧急迫降了。李桦听了消息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坐立不安地等了两个小时,广播里却是再没一点消息,终是沉不住气,沉声吩咐汀梓去买下班到S市的机票。汀梓听了,忙劝他别冲动,不说这里的天气过了午就有些阴沉,便是成功起飞了,万一两边走岔了,岂不是更麻烦。正急得团团转的李桦自是没听下劝,见支使不动汀梓,便把这事儿交给了同来的司机小崔。小崔见老板脸色不好,却是不敢劝的,拿起公文包就匆匆地向售票处跑去。

三个孩子的贴身侍女都是迦佑精心挑选过的,给了他们不小的权利,平日里除了负责孩子们的衣食起居,也会负责他们的教养和劝诫。汀梓见这会儿李桦听不进劝,一意孤行,已是板下了脸,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广播响了起来,不是登机告示,却是通知迦佑芷萱乘的那次航班已重新起航,40分钟后将在N市机场降落,这下三个人都松了口气,重又静了下来。

闸口一开,等候许久的人群骚动了起来,见到熟悉的面容都激动地跑了过去。李桦三人不错眼地盯着出口,却始终不见迦佑几人的身影,眼见着人都出来得差不多了,李桦这边终于开始焦躁起来。打发小崔去问过两人的班次,汀梓自是没有拦着,她也有些着急,想着难道是主人没赶上飞机?

几人正忧心忡忡,没注意那本已空荡的出口,又出现了井然有序的一队,外面一圈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几个宝蓝色套装的年轻女子护着三个孩子走在中间,引得机场里的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察觉到周围的动静,李桦忙抬头看向了关口,那抹鹅黄的身影不是芷萱是谁?李桦再等不及,急急地奔了过去,看得小崔直愣神,这会儿的李总哪还有一点平日的稳重样子。

那几个保镖并不认识李桦,出手欲拦下他,却被他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身形变换之间已是出现在了迦佑的面前,那几个保镖又惊又怒,收手摸向腰间,气氛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一声娇喝,原是芷萱怕他们误伤了李桦,厉声喝止了那几人的动作。

“许先生,接我们的人到了,你们的任务也完成,这就请回吧。”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几个保镖犹豫着看了他们的头头一眼,却也只能答应。

帮他们安排好了行程,李桦四人领着各自的侍从出了机场。经过前辆车的时候,李桦绅士地为两位女士开了车门,随后却是拉着迦佑坐了后面一辆。迦佑看着李桦诡计得逞的得意表情,嘴上虽嫌他胡闹,眼中却带出了几分笑意。

“刚刚那伙儿人是怎么回事?不是小舅派来的。”李桦若有所思地捏着迦佑的手把玩。

“是刘东华硬塞过来的。”迦佑在飞机上的时候就不太舒服,这会儿没了外人,也就不再硬撑,靠着沁凉柔软的抱枕,声音有点发飘。

“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桦本欲问出口的话却在看到迦佑惨白的侧脸时咽了下去。见他靠着车门摇摇晃晃的样子,想着这样定是要晕车的,叹息了一声,长臂一伸将他楼了过来。迷糊着了的迦佑倒是没有反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软绵绵地趴着,想是哪里不舒服,眉头一直皱着,睡得极不安稳。

车子进了张宅,在了二门外停下,李桦轻摇了迦佑几下,都被他厌烦地拍开了手,无计可施的某人只好将人抱了下车。摇头让汀珏下去,自己将迦佑一路抱去了梅院。月瞌跟在后面,看着睡得昏沉的迦佑,忧心不止。迦佑自上了飞机,身上就不太痛快,可能是身体不适合坐飞机的原因。其实上回去B市就发现了,但迦佑又实受不了现在火车那堪比乌龟的速度,宁可坐飞机,也就遭几个小时的罪,忍忍就过去了。不想这次的反应却是更严重,月瞌暗中摸了下他的脉,只觉得脉象虚浮无力,如遭重创。

月瞌不敢耽搁,忙跟芷萱和李桦说了,两人都变了脸色,忙派人去成荫寺将予嗔请来,这边则由芷萱先切脉行针。一番忙乱,终是没出什么大事,但芷萱却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心脏血管肠胃有疾的人坐飞机对身体多少都会有些影响,迦佑大病没有,小病却不少,还都无法根治,这些年宿疾缠身,那几样他都包圆了,但早就习惯了这样那样的不适,对上次的异样自然没放在心上。脸色倒是有差,但家中都以为他是水土不服,没放在心上,这才有了这回的过失,也无怪乎芷萱会自责。

纵使有予嗔的保证,但关心则乱,众人始终没办法安心。晚饭是摆在梅院的,几人食不知味地对付了几口,正想着要不要告诉B市的大人,却听里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猜着是迦佑醒了,都欢喜不已。

迦佑知道这回是自己莽撞了,刚刚醒来的身体沉重不堪,酸痛不已,胸口也闷得难受,微咳了几声后,几个孩子已是冲了进来。李桦手长脚长,走在最前面,坐到迦佑床边,小心地扶他起来,又接过汀雅端来的杯子,抬手欲喂。迦佑浑身无力得紧,也没推辞,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偏头示意他够了。

懒懒地跟芷萱月瞌说了几句话,看了时间,便打发他们下去休息了,连向来与迦佑同榻的月瞌也被安排到了西屋,反是李桦被留了下来。虽觉得奇怪,但想着迦佑这么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两人都乖乖地应下出去了。

汀雅这几个月来被严慕辰刘东华刺激得有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听得少爷要留桦少爷过夜,猛地回头看向迦佑,脸上神色一瞬间可说是相当精彩,但也不过是片刻间,便神色如常,重又转身,稳稳地接过厨房送来的刚熬好的汤药,端去床边。

“这方子是予嗔开的吧?”迦佑闻了闻药,摇首示意李桦拿开。

“怎么,是药不对?”李桦不曾学医,对药理什么的并不懂。

“这倒没有,只是这药的效果太慢,过去愿意用,不过是没法子的事儿,现在我可是没这份耐性。”迦佑含笑看了李桦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因刚睡醒的缘故,两腮却带着艳色,水光盈盈的眼眸一瞥之间,颇有几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味道。

这会儿迦佑正靠在李桦的肩上,嫩若凝脂,几近透明的玉白肤色如磁石般吸引着他的视线。迦佑说了一会儿,问了声懂了没,却久久不闻对方回应,轻挣了挣,实是没一点力气,便无奈地喊了他两声。温软的呼吸拂过脖颈耳畔,激得李桦不由一颤,更加神思不属,待被迦佑使尽力气掐了几下,才回过神来,但想到方才的绮思,又不由面红耳赤。

“刚刚发什么呆呢,跟你说的话到底听见没?”迦佑见李桦一脸茫然的样子,咬着牙瞪眼道,“别告诉我你刚刚根本就没听!”

“我,不是,我……”李桦见迦佑发火了,不由手足无措。

“算了,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我看你今儿也累了,那事儿我们明天再说,这会儿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你。”迦佑摆了摆手,吩咐汀雅将那碗凉了的药端下去,再熬一碗过来。

“别啊,我不累,真的,我就是刚刚想到别处去了,你再说一遍,我一定好好听。”李桦眼见迦佑要赶人,知道刚刚是自己不好,也不辩解,却是开始歪缠。

迦佑虽刚睡了一觉,但到底有些精力不济,被他这么缠了一会儿只觉得脑仁子疼,终是败下阵来。重又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你的根骨不错,虽起步晚,但因为功法挑得极合适,你又练得用功,如今也算是小成了。之前我的许多药丸药效都是极快极好的,但奈何服后要有人用内力为我化开才能起药效,这才一直不曾用,现如今却是方便。”

“真的?那倒是真好,每回看着你喝那一碗碗苦药,我都想捏鼻子。”李桦听了也极高兴,收紧了臂膀,把迦佑圈在了怀里,好一番欢喜。

“行了行了,你先放开手,这是想闷死我还是怎的?”迦佑使劲推了他两把,也知他是真心替自己开心,这才言行无忌,便只笑骂了他一句。

待李桦安静下来,迦佑仔细地教了他行功的方法,等李桦记熟了,便吩咐汀雅进来,让她从床头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只见几个精致小巧的瓷瓶。照迦佑说的拿出那个绿瓶的,刚拔出药塞,就闻得一阵沁脾的香气,便知这些药丸都不是凡品。

迦佑今日已是累极,吃过药便有些昏沉,李桦一番洗漱,躺到他旁边。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掌心贴到他后心上,内息源源不断地输了进去,照着迦佑先前交待的经脉中一圈游走,重又回到李桦体内,如此循环,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睡了过去。

因有着李桦的内息相助,迦佑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且李桦的内力温和,游走在迦佑体内,压制了迦佑体内的寒意,这几晚竟是不曾有过的好眠,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许多,全没了平日那副睡不醒的样子。

琐事
“迦佑,咱们还是先把这盅汤喝了吧,再温下去药力就散了。”湖心亭子里,迦佑正挥毫画着眼前开得恣意的晚荷,月瞌则在一边低声劝着。

“先放放,画完这笔再说。”迦佑听了却是眼未离画,头都没抬地回了。

半个月前迦佑的状况把几个孩子都吓住了,虽然这几日好转得极快,但到底是不敢松劲的。芷萱又恢复了每日为他请脉的旧例,厨房中温补的药膳也是一日几餐地送来。迦佑不怕喝药,在他看来那药都一个味儿,却怕极了那些看似美味的药膳。迦佑是个极挑嘴的,又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故对于不喜欢的食物,任是你怎么变花样也绝不尝一口。偏那些药膳为了均衡营养,顾忌着迦佑不吃荤腥,只能找其它食材替代,于是难免会有迦佑讨厌的东西出现。不忍妹妹担心,绷着脸吃了几回,这几日眼看着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却是再也不愿碰。

“你一个小时前就这么说了,我看着这画儿已是极好了,你却迟迟不愿盖印,该不是…….”月瞌来迦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迦佑没拿她当外人,不说让她直呼自己名字,平日里对她也与芷萱小茜无异。时日久了,月瞌对着迦佑也没了一开始的畏惧,一直压抑着的孩子心性也冒出了头,如今却是连迦佑都敢打趣了。

迦佑这面皮子可是不薄,饶是被说中了心事,脸色也是丝毫未变,反是一口认了下来,又扬声让汀雅将药膳撤下去。汀雅进了亭子,同情地看了月瞌一眼,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月瞌被迦佑的示弱弄得愣神,待得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是迟了一步。追了几步,也知道拦不住,还没出亭子便停了下来。转身见迦佑正慢悠悠地取出一块田黄石小印,蘸着印泥,那怡怡然的样子看得月瞌不由火起,杏眼圆瞪,气哼哼地嘟囔道:“就知道欺负我,连汀雅姐姐也不帮我。”

“怎么就是欺负你了,是平日里对你不好还是怎的,这脾气倒是见长了啊。”迦佑见她板着小脸,小嘴却扁着,捏了捏月瞌的耳朵,取笑了一声。

“便是脾气长了,也是你惯的。”月瞌摇了摇头,却仍躲不过迦佑的闹腾,忙后退了几步。

“就是,就是。”不远处芷萱促狭地声音传了过来,“小嫂的脾气可不就是哥哥惯出来的,如今倒是怪起人家来了。小嫂别怕,有芷萱为你做主呢。”

迦佑看着两丫头这会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再想起月瞌刚进张家那会儿芷萱的刁难,不由好笑。

芷萱刚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药膳被端下去,得知月瞌正为这事儿跟哥哥闹呢,自是站在月瞌这边。迦佑被闹得不行,又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个药膳,只说这夏秋之际天气燥得很,再补下去别是害了他。芷萱见自己一番好心却被哥哥如此歪曲,自是不饶他,再顾不得什么孝悌之礼,瞪着眼睛将迦佑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到了最后更是委屈地眼眶都红了。迦佑却是没想到会惹哭宝贝妹妹,忙不迭地拉着她哄,见丫头死活不理他,只好向月瞌求助,月瞌纵是觉得芷萱说得有理,到底不忍迦佑为难,自是上前一同劝了起来。

天已经进了九月,因着秋老虎的缘故,白日里仍是酷热炎炎,湖心的亭子确是个清凉的好去处,但天色一暗,这风就有些寒了。芷萱虽不忿哥哥糟蹋她心意,但也不敢拿他身体胡闹,冷着张脸跟众人回去了,却是没进梅院。直到晚上摆饭,芷萱的脸色都还是不好,李桦白天不在,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饭桌上芷萱绷着脸,迦佑却是一反常态,笑容满面地为芷萱夹菜,月瞌一副好气又好笑的纠结表情,看得李桦和刚从舅舅家回来的沈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顿饭吃得是从未有过的压抑。

用罢晚饭,芷萱什么话都没说,便带着汀岚回了荷院,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迦佑也没心思跟他们多说什么,挥手让他们都早些回去歇息。月瞌起身准备去西屋,李桦也吩咐汀楠回去,只留汀梓在这边照顾。

“这大半个月多亏了你,不然这次指不定要拖上多久呢。”待李桦将手掌贴上迦佑后心,却见一向早眠的迦佑今日并没有睡沉,感觉到李桦的靠近,竟睁开朦胧睡眼看向他,声音虽带着绵软,但也能知道是清醒的。

“哪里就用到谢我,你若好了我们大家才能安心。”李桦听了只是轻笑,用下巴磨蹭着迦佑的头顶,被细软的发丝搔得痒痒的,却依旧乐此不疲。

“你们都是有心的。”迦佑听了他的话,想到一直以来将他视若珍宝的家人,心头温暖,又记起晚间芷萱的别扭,心中愧意尤甚,只想着明日还得要好好哄哄她才是。被李桦捏了捏手,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事要说,忙将他作怪的手拿开,正色道:“其实前几日我就已经大好了,这几日留你也只是为了巩固,明儿,你就回松院吧。”

“……”正感受着颚下柔顺的李桦猛然间顿住,只觉得刚刚还暖融融的,这会儿却跟被冷水浇过了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心里也跟吃了汤药似的,酸酸涩涩的。

“怎么了?”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紧,有些吃痛的迦佑睁开因困倦略显朦胧的水眸,轻拧着眉抬首欲看清李桦的表情。

“我这屋的床可是不大,咱们两个人挤了这么多天,你就不觉得难受?”这会儿李桦正出神,没来得及掩下面上的不快,被迦佑看了个正着。

“那你和月瞌就不挤了。”李桦被迦佑哄孩子的语气激得火起,急冲冲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迦佑被他的火气闹得莫名其妙,今天这是怎么了,芷萱还没哄好了,又把李桦给惹毛了,只是自己这回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李桦低头,见迦佑正眯着眼看他,黑亮的睫羽轻颤,在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轻软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唇边,一张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看到李桦脸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念头忽然就闪过脑际,本带着浓浓倦意的迦佑猛得就被自己给吓醒了,睡意全消,眼睛蓦地睁大,脑中清明一片,死死地盯着李桦,眼神越发锐利起来。

李桦见迦佑看自己的眼神怪异,似要直直地刺进自己心底一般,心中一阵发慌,只想挡住他的视线。但此刻右手正贴在迦佑后心,左手被迦佑压在身下,无计可施的某人竟是跟鸵鸟似的想要把头埋进被子里,却不想动作太大,牙齿磕到了迦佑颧骨上……

两声痛呼,李桦立即收功,一边捂着自己的牙,一边还要帮迦佑揉脸,见白皙的肤色上渐印出两个红印,这是……牙印?忙又喊了守夜的汀梓进来,说是迦佑受伤了,叫她拿些药膏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手忙脚乱的人,迦佑终于无力地承认,自己是想多了,还是个孩子呢。

第二日,因为昨夜的小插曲,睡得不怎么舒服的迦佑很是不想起,但想着还要哄妹妹,方挣扎着起身让汀雅伺候着洗漱。自从汀颜被派出去后,迦佑也没有再挑人过来,这位子就一直给汀颜留着,只是却辛苦了汀雅。

所幸芷萱经过一夜的思量,终于明白自己这么不依不饶的,与其说是气哥哥冤枉自己的心意,不如说是在乘机撒娇,一时颇有些赧然。想到自己让哥哥忧心,又不由带了几分愧意,是以早餐时碰上哥哥再献殷勤也就没再拒绝。正为昨晚自己的诡异念头纠结不已的迦佑,见妹妹居然这么快就消气了,又听了丫头扭扭捏捏认错的话,想着这丫头越来越懂事儿了,竟是生出了老怀甚慰之感,一时好笑不已,也就把对李桦的怀疑扔到了一边。

小茜见姐姐又恢复了笑颜,也跟着呵呵直乐;李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离开梅院,但一时冲动过去后,常年来听从迦佑的习惯让他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两人“分居”的事情也就这么成了定局。虽然还是有点郁闷,但看着迦佑开心的样子也不愿扫他的兴,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一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倒是跟昨晚的压抑气氛全然不同,也更显得可贵。

用了早饭,几个孩子上学去了,迦佑偷懒,自是不愿去学校,而是回房间又睡了个回笼觉,月瞌作为“暖床人”自是被带在身边。一觉醒来已是十点,离午饭还有一会儿,迦佑想到一会儿要送来的药膳,纵是头疼,但看在丫头刚消气的份儿上,决定还是忍忍,喝了吧,他也是为自己好,这么大把年纪了再耍赖实在不好看。却不想等了近半小时,孩子们都快放学了,也没见有什么东西送来,喊来汀雅问了,才知道芷萱已是让小厨房停了做药膳的活儿,听得迦佑更是欢喜,直叹自家孩子就是贴心。

正乐呵着呢,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迦佑顺手接过话筒,原是几位老人打来的。迦佑也是很久没见他们了,心中想念,跟他们各自聊了近几日的经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爽朗笑声,纵是心中挂念,迦佑也不忍心开口让他们回来,怕扰了他们的兴。

老人们说要挂电话了,但迦佑却拦了他们,说是孩子们快回来了,也跟他们说几句吧。却没想张老太太夺过电话,笑呵呵地说了句,不了,我们后天就回来,到时候咱们再跟那几个孩子好好聊。

这却是个大惊喜。

刺激
十月一号,国庆佳节,因老人们今日归家,张宅的帮佣从清早起身便一直忙碌着未曾停过。电话里说是晚上才到,故用过午饭,迦佑便将孩子们都赶去各自的院子里休息去了,但小家伙儿们念着多日不见的爷爷奶奶,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午睡,一个个都极精神。

夕阳西下,艳霞漫天,老人们的车子终于出现在大路尽头,得了消息,芷萱小茜都欢喜得从院子里奔出来,急急地往大门那儿跑,任汀岚汀梓在身后怎么喊,却只当没听见。若是平日里,迦佑定是要训斥几声不成体统的,但这么久没见爷爷奶奶,便是自己都有些想念,何况这些孩子?且看在孩子们这么高兴,又没有外人的份儿上,便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等孩子们到了门口,老人们已经下了车,正跟管家说着什么。见了跑得满头大汗的孙子孙女儿,忙大步走了过去,笑呵呵地拉着他们便是从头到脚一通细细的打量,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说一天一个样,可几个月不见也有些不认得了。

晚饭摆在张老太太的丹院,六个老人六个孩子,挤了满满一桌,饭桌上虽静悄悄的,但老人们不时地给身边的孩子夹菜,气氛倒也融洽得紧。待得撤了席面上了茶,一众人才热热闹闹地唠起家常,孩子们听着他们介绍各地的风俗,讲述游玩途中遇到的种种奇事,展示着各处风景的照片,眼中的羡慕与渴望越发浓厚。眼看着都九点了,孩子们仍是不让停,叽叽喳喳地问个不休,老人们竟是连喝口茶的工夫都不曾有。还是迦佑舍不得老人们受累,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待他们息了声,又让他们跟爷爷奶奶挑着学校的趣事儿和这次去B市的见闻说了几句,便打发他们下去了,让老人家早些歇息,有话明儿大可再说。

“慕辰就住李桦院子里吧,他那儿客房反正也空着。”迦佑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中无力,为什么你每回来都不说一声呢,好歹让我准备准备啊。

“我还是住梅院吧,比较习惯。”严慕辰咧了咧嘴,亮出一口白牙。

“梅院没空房了。”自知道了对方的心思,迦佑对他虽不至于反目,却也没了初时的纵容,听了这话只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且梅院也确没了空房。自上回月瞌在西屋住了半个月,迦佑便让人把西屋收拾成了月瞌的房间。虽然月瞌都是住在他房里,那西屋几乎用不到,但让个大男人住自己未来老婆香闺,他可没这么大肚量。

“怎么就没空房了,你家西屋变仓库了?”严慕辰只当没看出迦佑的冷淡,依旧死皮赖脸。

“那已经是月瞌的房间了。”迦佑看向正为张老太太捶背的月瞌。

“行了,慕辰,你张奶奶累了,你也快点下去休息,怎么还杵在这儿呢,真是越大越没眼力界儿。”正要继续纠缠的严慕辰还没说几句呢,就被自己奶奶给拖着出了丹院,一路上一直小声地唠叨着,快出院门的时候,才转头换上笑脸,看向身后的迦佑,“迦佑,你也快回去吧,这小子今晚就歇我那儿了,别麻烦小桦了。”

“也好,那严奶奶也早些歇了吧。”迦佑看有人解围,自是乐得答应。

于是严慕辰近水楼台培养感情的计划被自己奶奶就这么破坏了,垂头丧气,不甘不愿,一步三回首地去了芍园…….

“你跟迦佑是怎么回事儿?吵架了?”进了芍院,严老太太提溜着慕辰一路进了自己的卧室,又挥手让汀析汀泽下去,盯着严慕辰看了许久,直看得他心中惴惴,方慢悠悠地问出这么一句。

“没,怎么可能,我们关系好着呢,您别乱操心。”严慕辰见奶奶全没了平日的祥和,满面肃容,眼神也跟长了刺似的,扎得他心慌,正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却听她问的原是这个,不由松了口气。

“没吵架那就是你惹他生气了,迦佑这孩子性子是冷了些,但先前对你也是亲近的,如今看着却是客气得紧。”严老太太见孙子一副装着不在意的的样子,心中暗恼,这臭小子翅膀硬了,跟我都敢来虚的了。微眯了下眼,挑着孙儿的伤口不动声色地狠狠往下一按,“要说这迦佑这孩子却是个性情中人,喜欢的就哄着护着,讨厌的就推着躲着,实在推不了躲不了,就是打着压着,也定是不愿意再看一眼的……慕辰,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让迦佑这么讨厌?”

“谁说他讨厌我了!我们关系很好,就是他…….他……”严慕辰果然炸毛了,想到两人越来越少的通话中迦佑毫不掩饰的敷衍口气,想到今天自己拼了命地提前完成学业回来见他时,迦佑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心中酸涩,苦闷不已,开口支吾了几声,却是连自己都不信的。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中却只有满满的灰心,“奶奶,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啊,到底还年轻,看人的本事儿还得再跟你大伯二伯好好学学。对迦佑,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法子,迦佑是个孩子不假,但你却不能将他当普通孩子看。”老太太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给孙子支招。

“谁把他当一般孩子看了,我知道他是个天才。”见奶奶缓了脸色,严慕辰见奶奶似乎有意点拨,忙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站了这么久,还真有些腿酸。

“迦佑可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个人精子,那些个弯弯绕绕懂的可比你多。你仔细想想,这张家的那些个帮佣都听谁的?是迦佑!其次才是张建军。再说这几年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外,也不是没碰上过麻烦,可没等我们察觉,就被那几个丫头小子解决了,无声无息的,要不是你大伯跟我提了,我便是到了今天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手段?所以啊,真要比较起来,你跟迦佑还不定谁更像孩子呢。”说道这里,老太太很不满地看了眼依旧带着几分浮躁气的小孙子,“瞧你这副德行,也无怪迦佑看不上你。”

“噗…….”正喝着茶的严慕辰本还听得认真,可到了这后面一句却是整口茶都喷了出去,呛咳不止,好容易缓了过来方一脸惊疑地看向自家老太太,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一个声音。严慕辰心中有鬼,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但见老太太神色间并无不快,忙自我安慰,是你想太多了。

“你当我们都是瞎的,瞧你那眼神儿,自在门口见了迦佑,就黏在他身上没放开过,就这样还敢说没什么事儿?”得,听了这话严慕辰也没心思自欺欺人了,只能在心中偷偷感叹,人老成精……

“那您……就没什么要说的?”严慕辰看着老太太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善,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再顾不得什么仪态,如坐针毡。

“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你单相思已经够可怜的了,我还折腾你干嘛。”严老太太好笑地看了孙儿一眼。

“谁说我单相思了!”此言却是个大杀器,轰得严慕辰灰头土脸,纵是不甘,也只能毫无意义地哼几声。

“我说的!月瞌你还记得吧,就坐你张奶奶旁边儿的那个女孩子。”严老太太之所以能这么淡定,也是有看准了自家孙子这点儿心思铁定没戏,这会儿为了让他死心,准备再下剂猛药。

“恩。”严慕辰不明白奶奶怎么又忽然提到这茬,只是地乖乖应了。

“那孩子说是张建军的干女儿,实则,是迦佑的未婚妻。”因着迦佑交代,老人们一直没把月瞌的另一则身份透出去过,严慕辰这却是第一回听说。

“这不可能!”一惊之后,严慕辰“腾”地站起来,总是带笑的嘴角这会儿也绷得紧紧地,脸色阴沉得吓人。

“怎么不可能,那月瞌的身份张宅的人都是知道的。”严老太太却是没把他那幅择人而食的样子放在眼里,慢悠悠地又吐出一把利刃,“两人同榻而眠了近两年,看着月瞌如今的待遇,这少夫人的位置已是跑不了了……”

却不想,这边严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那严慕辰已是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严老太太愣了片刻,幸得汀析汀泽进来询问,才醒过神来让他们赶紧去追,暗悔自己太过心急,别是刺激过头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

这边严慕辰出了芍院,直直地就往梅院闯,汀雅汀珏出手欲拦,但到底是客人,不好下重手,怕伤了他。外边的声响,自是吵到了已经睡下的迦佑月瞌,月瞌安抚下被吵醒了的迦佑,披了衣裳出来询问。正跟汀珏缠斗的严慕辰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月瞌,已是信了奶奶的话,想到这女子方才或许正与迦佑缠绵,心下醋意横生,手上对汀珏已是用上了十分的力道,令得一直不敢用劲儿的汀珏一时不察,挨了几下,不过微顿间便被他寻了个空子,冲了过去。

一把拂开挡在门口的月瞌,铁青着脸冲进卧室,想到自己这些年对他掏心掏肺,放下身段,撇开面子,哄他求他,只为了他心中占个位置,辛辛苦苦忙于学业之余还要费尽心思讨他欢心,到底了竟比不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心里火气怎么压得下来?



后续AND出游


严慕辰闯进梅院的时候,迦佑刚刚睡着,猛然间被屋外动静惊醒,心跳得极快,一阵阵地心慌,手脚也绵软得使不上力,待耳中嗡鸣作罢,听得是严慕辰过来闹事,心中恼怒可想而知。这会儿严慕辰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冲进来,迦佑也是气急了,抄起柜上的一个杯子便砸了过去,但因手中无力,准头有差,被严慕辰一个侧身给躲了过去。

听得身后瓷器坠地的声音,严慕辰眼中竟是带上了几分恨意,无视迦佑冰冷的神色,大步迈到床边,一把提起迦佑的领口。迦佑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放肆,这会儿被他从暖融融的被子里拽出来,不过只着了一件单衣,虽空调打得不低,但他本就畏寒,此时已是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严慕辰,你这是想干什么!”迦佑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比不过他的力气,因为寒冷,唇色已是有些发青,严慕辰不是李桦,对李桦他可以使出各种功夫,但对于严慕辰,他不可能这么没有顾忌,他毕竟是外人,该藏的还得藏着。

“严慕辰,你给我放手!”不待严慕辰开口,门外李桦已是冲了进来,他的松院与梅院比邻,汀梓听了这边有动静便去告诉了李桦,李桦不放心,过来看看,不想一进门就瞧见迦佑被人掐着脖子——角度问题,其实只是拎着领子,这还了得,上前飞起一脚直踢对方右肩,严慕辰吃痛,手上力气顿消,迦佑得意重获自由,忙缩进被子里。李桦也不收手,上前继续一通暴揍,敢欺负迦佑,找死!不过他还记得人家是客人,尽挑肉厚的地方打,脸上绝对不碰,这样别人看不出来,也出不了大事儿,却够他疼上些日子了。

等到汀析汀泽赶来,李桦已经被迦佑给拦住了,严慕辰还想跟迦佑说些什么,但触及他眼中的森寒,已经冷静下来的严慕辰只觉得入坠冰窖,他从不曾见迦佑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魂不守舍地被汀雅扶着下去上药,又被汀析汀泽送回了芍院。严老太太听了汀雅转述的话,得知孙儿跑去梅院大闹了一场,想着迦佑这回只怕是真的恼了慕辰了,心下惋惜,却也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计较是对的,慕辰虽比同龄的孩子沉稳,但到底还是年轻人心性,冲动毛躁,以迦佑好静的性子定是不喜的,本想着这一头热的感情定是长久不了的,等过上几年,孙儿大了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放手了,但没想今日晚间的劝诫竟似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忆起慕辰回来时的灰败脸色,想着如今两人一个厌恶一个绝望,却是没了一点余地,只怕孙儿的单相思倒是可以结束得更早……

第二日起身,吃过早饭,李老爷子一家就被几个儿女接回了家,严老太太拉着严慕辰也回了H市。昨晚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严家小子夜闯梅院,跟李桦大打出手的事情大伙儿却都是知道,只顾忌着老友的面子,当不知道罢了。而这时迦佑最感激的便是李桦,若非他来得及时,还不知道那严慕辰要说出什么混账话呢,万一要是传到几位老人耳中,他也没脸见他们了。

这边李桦受宠若惊地享受着迦佑的关怀,那边严慕辰则沉溺于失恋的泥淖中不可自拔,严老太太劝了几回,也不见什么效果,看着他年岁也不小了,便试着给他介绍了几个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儿,但严慕辰虽然风度翩翩,总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一年下来朋友多了不少,女友却是一个都没谈成。这么一来严老太太是真的急了,把远在地球某个角落的小儿子小儿媳叫来一同商量。当严传理夫妇得知儿子居然对一个男孩儿动心的时候,心中惊讶自是不提,但见了那孩子一回后也算是明白了缘故,只是人家既然无意,他们总不好强求。安慰了老人几日,说了一番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扭的瓜不甜,有缘千里来相会等等道理,这对忙碌的父母便又跑得杳无音信了。

老天其实还是很公平的,严慕辰虽然情场失意但职场得意,他大学学的是设计,因为迦佑的指示,那几位导师对他要求极严苛,以至于严慕辰大学三年过得艰辛无比,但 “因祸得福”,他的专业水平远非同届的学生可比,也拿了好些个在业界极有影响力的奖项,虽是新人,但已经名声在外。本来开这家工作室是为了有借口推掉那些约会,但到底实力摆在那儿,无心插柳之下,工作室规模越来越大,本来家中长辈是准备让他接手家族生意的,这会儿却是鼓励他出去单干了,他们也想瞧瞧这小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远在F国的严慕辰过得精彩,张宅的几个孩子生活依旧平淡,芷萱今年也顺利地考入了D县中学,为此迦佑也很勤快地去了半个月的学校,让班主任莫名不已。高二三班除李桦宁睿周杨三人外,几乎没人见过迦佑,故暑假结束开学那天,看到李桦旁边空了一年的位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其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李桦因迦佑的关照,同宁睿的关系不错,因此对于宁睿的发小周杨也算友好,迦佑又是个随意的,由着李桦做主,因此在外人眼里,这四个人是玩的极好的朋友,总是同进同出。这天按迦佑的意思,本是当乖学生的最后一日,反正萱丫头已经习惯初中生活了,自己再待这儿也没有必要了。却不想临放学前,班长孙莹上讲台宣布,下周六全校组织秋游,去爬虎山。

迦佑丝毫没放在心上,但芷萱和小茜却极感兴趣,又想到几人长这么大竟是从没一起出去玩过,不是这么不在就是那个没来,这次不是正好?而且还有相熟的同学,人多更热闹。迦佑向来宠她们,见他们满眼期翼的表情,迦佑又怎忍心扫他们的兴?自是答应了她们不提。

沈茜月瞌虽不是学校的学生,但跟校长说了一声就没什么问题了。自去年开始,张宅的事物便由月瞌与芷萱一同操持,小茜还小,只在边上学着。上个月汀颜结束了所有的交接工作,一番统计,那些个零零碎碎的产业实是不少,但因为规模大但盈利少,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恰逢小茜开始管家了,迦佑便直接把那些送给孩子们练手,月瞌名下也多了好几家工厂。月瞌感动非常,不是为了迦佑的慷慨,而是这份礼物背后的意义——迦佑开始真正地将她当做亲人,不再防备自己!也因此,如今迦佑外出常会带上月瞌,因为月瞌的名分已经定了下来,她是迦佑的未婚妻,张家未来的少夫人。

周六清晨,不过六点迦佑便被月瞌柔声哄了起来,一番穿戴洗漱,用过早饭,五个孩子便上车去了D县中学。到了学校,五个人也没分开,直接进了高二三班。班上除了迦佑几人都到了,但离出发还有二十分钟,学生们正在兴奋地聊着天。见了这一行五人倒是有三个人不认识,有两个一看就是低年级的小孩儿,怎么跑这里来了?虽然好奇,但因为迦佑不是多话的性子,又成天板着张脸,对他不算熟悉的同学都不敢去询问。

“哎,沈严,这几个是谁啊?”咳,这边这位自认为跟迦佑熟悉的不算。

“……”仍处于迷蒙状态的迦佑无神地看了周杨一眼,没有回答——他现在正处于死机状态。

“这两个是沈严的妹妹芷萱,小茜,这个是……”宁睿见迦佑始终没反应,怕他下不了台,忙出声为他介绍起来,但月瞌他也没见过,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

“我是沈严的未婚妻,苏月瞌。”月瞌见周围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轻推了迦佑一下,直到得了他的同意,才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起来。

“轰”的一声,教室里炸开了锅,在学校老师三申五令不许早恋,前两天高三一对男生女生还为了早恋的风言风语被请家长的时候,居然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说我是XXX的未婚妻,这可真是……

于是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中,迦佑一行人上了学校租来的,看着有点破旧的公交车,不是不想坐自家的车子,但两个丫头爱热闹,不愿意,迦佑这个妹控自是听妹妹的。芷萱跟宁睿坐一块儿——这是迦佑有意安排的,小茜拉着月瞌一起,于是李桦得以同迦佑同坐。

虎山并不在D县境内,一路上大概要三个小时的样子,大伙儿开始吃着零食聊着天也还算有趣,但时间一久就有些无聊了,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唱起歌来,于是一路上歌声不止,迦佑看着这一群活力四射的孩子,嘴角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时不时地看向左边,见宁睿对芷萱极照顾,两人说说笑笑,聊得开心的样子,迦佑心中更加柔软,前座的小茜和月瞌正小声地讨论着沿路的景色,偶尔两人还要回头闹闹迦佑,却不见迦佑有丝毫不耐。

“你若喜欢,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出来。”李桦见迦佑今日心情不错,也很高兴,轻握着迦佑的手,含笑问着他的意见。

“好啊。”迦佑不客气地将冰冷的双手塞进他的掌中,看着三个孩子欢喜地样子,不由轻叹,“也是我不好,自己喜欢清静,便也拘着你们,瞧那三个丫头,出来一回就这么高兴,看来是真的被我拘狠了。”

“胡说什么呢,你也是为我们好,以我们三个的性子,要是不拘着点,哪就能有今日的学识。”李桦却是听不得迦佑说自己的不是,忙出声为他辩了一句。可这说的何尝又不是实情,三个孩子都是活泼的性子,小孩子又是最没长兴的,若不是迦佑在一边看着管着,怎可能有今日的成绩。

“我倒是不知道你的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迦佑见这小子这般懂事,吾家有子初长成之感溢满胸间,忍不住就取笑两句,“我看是跟着那些个明星混久了,别的没学会,嘴皮子倒是越发利落起来,这么会哄人了,这公司里的小姑娘只怕都被你哄了个遍。不过公司里的女孩子好看的确实不少,若真有性格不错的,也不妨交往看看,咱家可没什么早恋不早恋的。”

“谁会去哄他们,一群庸脂俗粉。”李桦听了迦佑的取笑,越发握紧他的手,面色带了几分不渝。

“怎的,这是不好意思了?还是看不上那些个演员?”迦佑看他没了笑脸,只当他小孩子面皮薄。

“……” 的确看不上,他们连你一根小指都比不上。沉默不语的李桦在心里默默回了这么一句,却是不敢明说的,要是让迦佑听了,自己估计得去半条命。他虽年纪不大,可身处娱乐圈这么个大染缸,男女之事自然也是知道的,更何况自迦佑去年移交了一些产业让他练手,出席各种宴会酒会也是经常,对于一些个禁忌知道的也不少。就这样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就是弱智了,但他不是严慕辰,他跟迦佑一同长大,虽然迦佑还有很多秘密不曾跟他说,但迦佑的性格他却是摸得极清,他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迦佑不设防,一点点接受自己。

迦佑看他一脸沉思的表情,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还在强撑,正想再逗个几句,却不想抬头一瞥间,看到一辆黄色的面包车迎面急速而来。

他们此时正在省道上,路面很宽,双向行驶本不奇怪,但这车子明显超速不说,左右车距也不对!但那车子速度实在太快,司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两车会合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迦佑所在的公交车被那面包车的后视镜一带,惯性之下,向着路边冲了过去,一片慌乱惊呼中,撞进了庄稼地,因路面比田地要高,中间还有个灌水的小沟渠,车子最终被卡在了沟渠里,车身与地面成四十五度斜在那里。再看那辆面包车,已是粉碎一片,车子的残骸蔓延一路,货物也抛了一地,残留的车体里,鲜血汩汩。

后面的车子眼看着车祸的发生,都匆匆停车,下来组织人员进行救助,走在前面的车子也从后视镜里发现跟在后面的车子不见了,重又倒了回来,见车子翻在那边也是胆颤心惊。

清醒&康复
这场车祸,面包车司机当场死亡,公交车上四十六个孩子三个大人,坐在前面的还好,后半截的却有十几个孩子受了伤,但多只是擦破了点皮,除了芷萱宁睿,最重的也不过是被碎玻璃划了几道口子。秋游自是被迫终止,孩子们被匆匆地送去了医院,事发至今三天,除了芷萱和宁睿,其他孩子都已经出院了。

“迦佑,吃点东西吧……”李桦将手中托盘端了进来,看着已经在病床坐了三天两夜的迦佑,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车子倾翻的时候,芷萱和宁睿的位置正倒在一截树桩子上,巨大冲力之下,玻璃粉碎,树桩直插而入,两个孩子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撞上,是宁睿情急之下护住芷萱,为她受了这一击之力。救出来的时候,满面的鲜血和青白的面色吓坏了随行的老师,直到抢救过后,医生连番保证没有大碍,大伙儿才放下心来,芷萱被护得极好,虽受了些震动,但身体并无大碍。

可不知道为何,都已经三天了,两个孩子始终不见清醒。这几日迦佑一直守在芷萱的床边,谁都劝不动,李桦眼见着他眼神越发涣散,不过一天的功夫竟跟个假人似的,再没一丝神彩。再想到他那身体,忧心更重,怕这样熬下去,迦佑自己也要倒下了。苦劝不听只好用强的,但一直不说不动的迦佑在李桦欲抱他离开的时候,却如被困的幼兽般挣扎不止,出手狠辣,招招致命,若非体力着实不支,只怕对方早已丧命。李桦不敢伤他,只能不停退让,咬牙忍着,好容易控制住他,却在看清他眼中的怨毒后,忽然没了力气,莫名的悲哀溢上心头……我不是你的仇人,我不会害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迦佑似不曾听见一般,只是握紧了芷萱的手,再没别的动作。李桦将碗碟摆好,小心地夹了点菜送到迦佑嘴边,却久久不见迦佑张嘴。叹息了一声,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你多少也吃一点,你这么不顾忌自己的身体,等芷萱醒了她能饶得了你?”

言罢,端详了迦佑片刻,却见他眼睛始终不离芷萱,眼神更是不曾有一丝波动,强压下心头愈发扩大的恐惧,绵延沉重的苦涩,无奈地将门外等候的医生喊了进来,这几日迦佑一直靠输液维持体力。

“怎么回事儿?我一回来就听说芷萱出车祸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门外,好久不曾回D县的刘东华正想找迦佑联络联络感情,不想一到张宅就听着这么个消息。听得迦佑李桦都在医院守着,以为伤得不清,忙驱车来了D县医院。恰巧在门口碰上汀雅,小声地询问起了情况。

“姑娘一直没醒,少爷就一直守着不肯休息。”汀雅眼见着迦佑不吃不喝就这么坐着,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如今只求着姑娘早点醒过来,不然少爷只怕……

“一直?没休息过?”刘东华推门的动作不由微顿,转头见汀雅点头,不由皱起了眉头。

病房内,静悄悄的一片,迦佑依旧端坐于芷萱床边,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沉静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但苍白如雪的肤色,无悲无喜的神色却更显冰冷。本十分焦急地脚步不由缓了下来,待走近了,看清他眼中的荒芜与死寂时,只觉得心脏如遭重击,再顾不得什么,一把将他扯起来,感受到手中轻盈的分量,心中怒意更盛,沉声喝道:“沈迦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被猛然间拉起的迦佑,虽然一惊,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出来,一脸茫然地看了刘东华一眼,便似不认识他一般,马上便将视线又投向沉睡的芷萱。

“沈……”气急的刘东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进门的月瞌打断了。

“不要再浪费力气了,我们都试过了,没有用的。只要芷萱一日不醒,他也不会醒。”月瞌放下手中的果盘,掰开他的手,小心地将迦佑扶回位置上,回首微微一笑,其中酸涩刺痛了刘东华的眼,但下面的话更是狠狠地刺了他的心,“我一直知道迦佑很疼芷萱,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对迦佑而言,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一个芷萱重要,若是这次,芷萱有什么不测,迦佑……一定会跟着……现在我只盼芷萱能够早点醒过来,再晚,只怕迦佑……”

“我去联系几个医生,这边的医生水平到底一般。”听懂了月瞌的担忧,刘东华看着迦佑没一点血色的嘴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惶恐。

“不用麻烦了。”送走前来看望的同学回来的李桦恰好听到这么一句,无奈地拒绝了,“论医术,迦佑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你也看到了。”

“医者不自医,更何况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刘东华不想就这么放弃,月瞌说得明白,芷萱拖得起,迦佑却是拖不起。

“那就麻烦你了。”既然刘东华坚持,李桦和月瞌也没道理一直拒绝。

“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他醒了!!”隔壁房间,男人狂喜的喊声穿透墙壁,回荡在整个楼层,房中静默许久的月瞌与李桦也不由站了起来。隔壁住的是宁睿,因他是为救芷萱受的伤,张家对他自是感激不已,从入院以来一应待遇都是最好的,宁睿家不过是普通小富之家,若非有张家安排,这种单人的干部间绝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能住到的。宁家夫妇也都是明理之人,虽然儿子因为芷萱受了伤,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迁怒迦佑几人。在得知迦佑几日不眠不休,虽自家孩子还没醒来,却也过来劝过,故对于宁家夫妇,张家是带着极大善意的。

那边李桦拜托月瞌去隔壁探望一下,月瞌自是应下,却不想门刚打开,宁睿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不顾身后跟来的父母的拉扯,直扑到芷萱床边。在众人惊愣之中,握着芷萱的手,含泪便是一叠声的“芷萱”。

“芷萱!”正当宁家夫妇尴尬地想要将儿子拉开,三日不曾开口的迦佑突然出声,眼中也恢复了生气,一瞬间,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视线纷纷投向病床上的女孩。

“宁……睿……”一声微弱干涩的呼唤,让月瞌李桦几人激动不已,终于是醒了,醒了就好。而对于芷萱喊的是谁,兴奋之余众人都没有在意。

“琛哥哥……”恢复了清明的芷萱抬手欲抚向宁睿的脸颊,却发现自己一手正挂着水,动不得,另一只手也被人紧紧握住,不由侧首看去。逆着光,面容却是看不分明,但那双如水温柔,溢满宠溺的眼睛却是如此熟悉……恍惚片刻,梦中心中盘桓许久的称呼就这么唤了出来。

“殿下?”宁睿靠的芷萱极近,便是声音极小,却也听得分明,忆起梦中情景,不由讶然抬首望去。

“殿下?”宁睿这声却是声音不小,病房中人都明白了,却不知此言何意,见三人间气氛诡异,心中惴惴,正欲上前询问,却见满面欢喜地迦佑就这么直愣愣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迦佑的身体一直是张家最揪心的事儿,这次的昏厥是意料之中,医生都早已准备好了,一直等候在值班室里,随时准备急救,予嗔也被请了过来。

收到第一张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几个孩子再也不敢隐瞒,打电话到B市,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几位大人,却是急疯了他们。因为时间太晚买不到当晚的机票,还是乘刘东华的私人飞机回来的,在外面逍遥的几位老人收到消息也惊慌忧心不已,电话频繁,随时关注着病情,第二天一早就乘最早的班机赶了回来。

刘东华从没想过这样强势的一个人会有离开的一天,他觉得迦佑就跟神仙高人似的,别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有事儿,再不然也该跟游戏或电影里的BOSS似的,最后一个死,可是医生却说他随时可能会离开,就这么消失。以后有什么麻烦再也不会有人先冷笑着骂你一顿,随后又细细教授,得了好东西也没有人可以孝敬,就是哪天累了回了D县也再见不到梅雨纷飞下倚窗而立的人影……想得越多,这心里就越不好受,空落落的,跟缺了一块儿似的。

这一个礼拜,张家众人胆战心惊,坐卧不安,这一个礼拜D县医院的动静震动了S省上层,国内外但凡有些名气的医生不分中西汇聚一堂,那些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各界权威也纷纷露面,各种最尖端的医疗仪器流水般地被送进D县医院……这些自然都是杰瑞特和刘东华的功劳。

在云游四海的一边都听了消息赶回来加入救治后,迦佑终是险险地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得知迦佑无碍的消息后,几位老人一个劲儿的念着菩萨保佑,大人们则忙着向那些个医生一一道谢。这次事情,张沈两家终算是看到了刘东华的真正实力,不由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惊讶自是有的,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迦佑似乎也比想象中的更不简单……看着那个叫杰瑞特,自称是迦佑话语人的外国人对那些个省级高官依旧不改倨傲,而那些官员还一副友好甚至于讨好的样子,几人不由嘴角抽搐。

“迦佑,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还能这般胡闹?”在观察了一个月后终于出院了的迦佑,一回到梅院便被长辈们围住兴师问罪。

“妹妹明明伤势不重却总是不醒,我怕她被什么给缠住了,师兄说我身带神光,所以……”迦佑总不能说自己溺于执念,心魔不去,又碰上这次意外,忧怒之下,却是被迷了心智,若非芷萱醒得及时只怕已心存死志,便似是而非地扯了个谎。

迦佑的不凡一边也隐晦地提到过一些,这身带神光的事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且迦佑平日里虽极有分寸,但若碰上芷萱的事却是一意孤行,谁都劝不动的,自小便是如此。纵是心中忧愁,却也只能认了,或许真如一边所言,这二人间自有因果。于是一番劝导说得无力,迦佑想着让长辈担心这么久,心中有愧,听得认真,但到底听进多少,几位老人也没抱多大希望。

迦佑到底刚刚出院,身体并不曾大好,不过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眉间已是带了几分倦意,老人们也就准备回去了,迦佑没力气动弹,便吩咐汀颜送他们回去。

在软榻上靠了一会儿,困意渐浓,想着要回屋歪上一会儿,却正巧碰上刘东华过来溜达。刘东华见汀雅扶着迦佑似是要进卧室,忙趋步上前接过了迦佑的胳膊,一个矮身却是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迦佑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刚醒来那会儿全身无力,扶扶抱抱的已是被照顾习惯了,没什么好矫情的。

撞破
“你这次回来的时间可不短,快个把月了吧,什么时候走?”迦佑困倦得紧,但见刘东华没有走的意思,拢了拢被子,靠在月瞌的身上随意地问到。

“不急,反正事情都有人处理,我权当是休假,也陪陪我们家老头老太太。”刘东华看着月瞌半抱着迦佑的样子,眼神闪了闪。

“听你胡沁,刘叔刘婶儿才多大岁数,竟就成了老头老太太。”想到刘家夫妇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迦佑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见刘东华笑笑也不争辩,只低头摸了摸鼻子,却是想起了前两日李桦提到的消息,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促狭,“我倒是忘了,你也是快结婚的人了,要是动作快点儿,估摸着明年刘叔刘婶儿就能抱孙子了,便是岁数不大,这辈分却是升了。”

“谁说我要结婚了?”刘东华听了这话却是猛地抬头,皱眉看向迦佑。

“怎的,还不好意思了?”迦佑看他眼神躲闪的样子,只当他害羞,想到这小子平日里脸皮子赛城墙的厚,心中不由好笑。

这回病愈,芷萱与宁睿因祸得福记起了前尘往事,两人好得蜜里调油,迦佑心结得解,再没牵挂,心性是越发淡漠了,人却软和和善了许多,便是对着刘东华也能说笑几句了。

“月瞌,去把那个上次的那个楠木匣子拿来。”迦佑听他支吾着辩了几句,也不再打趣,却是回首吩咐了月瞌一声。

月瞌笑着应了,拿过手边的软枕垫到迦佑身后,掩唇轻笑着走了几步,从大衣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象牙色盒子,给迦佑过了过眼,待迦佑点头,方递给刘东华。

“去年几位老人家去中缅边境,见有人赌石就跟着参合了一脚,也是他们的运气,随手挑了块石头,竟被他们切涨了。老人家见这红翡喜庆,种水也是极好的,便让人照着镯子平安扣钗子耳坠子一人一套给切了出来,说是要我们传下去。奶奶除给我们几人留了,为你也备了一副,倒是不枉你平日里费那么多工夫哄老人家开心。也不知道你们会在哪儿办婚事,趁我现在想到了,这东西就先给你吧。”

“……恩。”刘东华嗫嚅着,终是接过了盒子,他实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次回来的目的确是带女朋友见爷爷奶奶,遇上迦佑出事是他没想到的,在D县逗留的一个多月也是计划中不曾有的。若是没有这场意外,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跟琳达订婚,两人正在游轮上享受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但经历了这场生死后,他忽然发现,于他而言,迦佑远比想象中的重要,对眼前之人,那萦绕心间失而复得的庆幸让他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只恨他不能时刻都在自己眼前,而琳达那边,曾经的甜蜜一下子早已变得寡淡无味,对于订婚的事他心中也存了几分抗拒,这段日子再没提过。

“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会儿,你不妨去看看奶奶他们。晚上要是方便的话,把那个女孩儿也带来给我们瞧瞧,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迦佑看他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边,依旧没有走的意思,无奈只能开口赶人。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纵是不想走,但见他似乎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到底不忍。

“迦佑还在睡?”进了梅院,李桦拦住刚从东屋耳房出来的汀颜问到。

李桦这些日子守着迦佑,好久不曾去公司了,直到这几天迦佑好转,公司又催得紧,方不情不愿地恢复了工作。为了锻炼他的能力,迦佑并不曾将身边的干将拨给他,所以很多事儿都要他亲力亲为,别看公司小,却是比迦佑刘东华忙多了。拼了几天的命,终是将积压的工作忙完了。

“醒着呢,睡了不过片刻,便说是被身上的药味儿冲醒了,才带了几分力气,就闹着要沐浴,这会儿汀雅正在里面伺候着,估摸着等会儿还得歇上一歇。”这话却是正从走廊拐角处走来的月瞌答的。

“那你怎么出来了?”既然迦佑不在休息,李桦也就不用担心看到什么尴尬场面,边问着话,边挑帘进了东屋。

“不是怕他洗完澡干渴,去吩咐厨房一会儿送盏燕窝过来。”月瞌跟他身后进了屋,也没喊汀颜,自己动手为他到了杯茶。

“他不吃甜食。”李桦接过茶盏,抿了口,挑眉看向月瞌。

“我知道,我让厨房少放冰糖了。他倒是喜欢喝茶,但茶性凉,对别人是没什么,对他却是了不得的东西,偏他又最讨厌无味的白水,参汤什么的就他那身子也是受不得的,为这事儿芷萱和予嗔大师正在头疼呢……”

“怎么我一不在就有人在我背后说嘴啊?”门帘掀动,包得跟个球似的迦佑悠悠地踱了进来。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月瞌见被迦佑听了正着也不慌张,起身接过汀雅手中的毛巾帮他擦起了头发,嘴里还不忘埋怨,“这头发怎么也不擦干就出来了,见了风晚上又该头痛了。”

“那里就那么没用,你们这一个个这么精心,我还能出什么岔子?”迦佑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到软榻上。

“哼,我们便是再精心,也得你爱惜自己啊!这次可闹得不小吧,你病上一回,D县医院都跟着鸡犬升天了,硬件水平国内首屈一指啊,多少人因此受惠,心存感激,您说这算不算积德啊?”月瞌一厢儿擦着头发,一厢儿挤兑着迦佑,饶是迦佑脸皮不薄,想着这回的胡闹,到底带了几分不自在。

“行了月瞌,还是我来吧,你不是让厨房准备了燕窝吗,怎么没见送来?”李桦见迦佑脸色不好,虽然知道月瞌这回是气得狠了,才这般不留情面,自己心中何尝又没有怨气,但到底心疼迦佑,不忍心苛责,见差不多了便打断月瞌的话头,将她支了出去,自己接过毛巾,继续擦拭起手中漆黑细软的发丝。

“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迦佑得了清净,闭着眼苦笑了抱怨一声,语气中却不闻丝毫不满。

“那也是你纵的,不然谁又敢这么放肆。”李桦也自是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笑意。

“自家媳妇儿我不宠着,还去宠外人不成?”迦佑哼了一声,答得理所当然。

李桦听了,却是不由得手中一顿,看着迦佑细瓷般柔和的侧脸发起怔来,心中暗暗计较起月瞌的去留。看迦佑和张家众人的样子,对月瞌都是极满意的,且那女子又是从小按迦佑的要求来培养的,如今又在迦佑身边待了这些年,别的不说,人却是极稳的,年纪不大,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倒不是说心机深沉,只是一些个小阴谋小诡计还是骗不了她的。更何况他就是小看谁也不敢小看迦佑,严慕辰那边无意中透个似是而非的消息激怒激怒他,让他发发疯也就罢了。可让他跟月瞌玩手段,那却是太冒险了,月瞌不发现还好,一旦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枕边风一吹,赢得肯定不会是他。若是迦佑起了戒心,自己这辈子也就没希望了,所以,一定要小心…… 至于直接劝月瞌走?他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做。

“擦好了?”迦佑感觉到身后动作的停顿,睁眼问到。

“恩?……没,还有一点,就好了。”李桦被迦佑拉了几下衣摆,低头见他眼带询问,忙换了块儿干毛巾继续手中动作。

擦干头发又喂了些汤水,迦佑好容易积攒出来的一点体力又消耗完了,迷蒙着眼睛往被子里钻,李桦从上次的盒子里拿出一粒药丸,喂了迦佑,跟月瞌说了一声,又将汀雅等人打发下去,自己抱着迦佑迦佑继续方才的午觉……

月瞌得了空,想要跟芷萱商量下迦佑生日的安排,进了荷院却被告知芷萱带着小茜去了丹院,想着下午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便也没让他们去丹院喊人,自己带着汀澄过去了。

推门进去,月瞌不由打了个冷颤,到底是十一月的天了,一过晌午温度就有点低,就是没开空调,屋里屋外也是两个样子。

“月瞌来了,快过来坐。”张老太太正看小茜和沈老爷子下棋,听了开门的动静抬头看了过来,见是月瞌,忙欢喜地招到。

“爷爷奶奶们都在啊?”月瞌坐到张老太太身边儿,笑着跟三位老人打了招呼。

“瞧这小手冰的,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芷萱刚还跟我说外边冷呢。”张老太太握了握月瞌的手,触手不见温热,不由唠叨了几句,一边还不忘吩咐汀澄让梅院送件衣裳过来。

“也别等梅院送了,怪远的,我前两日不是有件小毛衣裳落在了这里,大小小嫂也是能穿的,让汀椹去找找好了。”芷萱咬断线头,拦了汀澄,提醒了奶奶一句。

“是我糊涂了,汀椹,快去找找。”张老太太想起却有这么回事,拍了拍额,转头喊过汀椹吩咐到。

“芷萱绣的是什么?”月瞌本见芷萱一心盯着绣棚,不敢扰她,现见她停了手,不由好奇地拿过来赏玩。

“下礼拜就是哥哥生辰了,我给他做了一身衣裳,现在这个是荷包,平日里也用不上,拿着把玩吧。”车祸之后芷萱的变化虽说不上翻天覆地,起码性子依旧活泼爱笑,喜欢撒娇耍赖,但那一身的雍容贵气不怒而威的气度却每每让人不敢大意,“对了,你过来了,那哥哥也起了?还以为他要睡到晚上呢。”

“起了,洗了个澡便又睡了,这会儿小桦正在一边陪着呢,我得空出来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迦佑的生辰要怎么办。”月瞌放下手中精致的绣品,接过汀悦奉上的花茶,轻吹了吹。

“……”芷萱没再多问,跟月瞌商量了起来,心中却是另一份算计。

庆朝虽不说男风盛行,但一些官员家中蓄养娈童也并非什么秘密,她年纪虽不大,但对情爱之事,看得也比自家那个被脑残逻辑毒害千年最终麻木不仁的冰雕哥哥清楚,这李桦摆明了对哥哥存了别的心思,那刘东华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哥哥却是一点都没往那里想,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呢?

商量完了事情,又陪着老人们看了会儿电视,天色也越来越晚了,六点多的时候厨房的晚饭已经准备妥了,张老太太想了想,将饭摆在了梅院,省的迦佑跑来跑去,老人们动作慢,便让几个孩子先过去。

刘东华最终还是没把女朋友带来,进了梅院的时候,跟几个老人碰了个正着,一番问候间就进了堂屋。抬首扫了一眼,不见迦佑,便知道他应该还没起。张老太太让汀椹去看看迦佑起了没,什么时候他好什么时候上菜,旁边的汀颜犹豫着答道,人已经喊了几回了,只是这趟起床气重得很,桦少爷正在哄。

一屋子的人不由得哄堂大笑,心痒难耐都想看看平日里的一脸严肃的孩子闹起别扭来是个什么模样,不约而同地往西屋走,汀颜不敢拦,只得默默祈求少爷的形象不要太崩坏。

东屋里间,迦佑死死地缩在被子里,紧闭着眼狠狠拍开在脸上游移的帕子,一脸不耐烦地嚷着:“都给我滚出去!”一片静默,但不过片刻,耳边呼唤之声又响了起来,迦佑紧皱的眉间渐染上戾气,随手抓起东西便往声源处砸去,待再摸不到东西,房间里终于是清净了下来。

李桦看着搂住自己手臂,微扁着嘴,为了躲避噪音努力将脑袋埋进他腋下的迦佑,忽然就有些想笑,这个姿势好像是院里那只哈士奇最喜欢的了,原来迦佑也喜欢啊。伸出手指小心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揪揪他的耳朵,描了描眉眼,然后看着他睡得红扑扑的脸,一时没忍住,就亲了几口,似乎有点不过瘾,往后挪了挪,露出迦佑整张脸,又照着殷红水润的唇印了下去。

“……”却不想这一幕正好落在跑在前面,偷偷摸摸进屋的四个孩子眼中,于是听到吸气声抬头的李桦跟四个孩子八只眼睛默默相对……

“不行,得灭口”震惊之后的李桦眯了眯眼,阴测测地想到。

“擦,居然敢动我的人!!!”暴走中神志不清的刘东华红着眼恶狠狠地念叨。

“果然如此。”芷萱淡定地摇了摇头。

“迦佑,你被吃豆腐了……”月瞌愣愣地看了看一脸不以为意的李桦,又看了看依旧熟睡中的迦佑,心中泪流满面。

“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的小茜很晕晕乎乎。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请注意,将来的感情戏不是我擅长的了,购时买要考虑清楚......


夜谈


  晚餐的气氛很诡异,刘东华面色不善,月瞌若有所思,李桦和芷萱不动声色,老人们好奇不已。待晚饭用罢,瞧着迦佑精力不济的样子,大伙儿也就没多留,张老太太又叮嘱了汀雅汀颜几句,无外乎是些好好照看,多多用心之类的便起身回去了。
  刘东华眼看着李桦从汀颜手中接过斗篷为迦佑披上,细心地系上带子,拥着他往屋外走,月瞌和芷萱竟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再忍不住,几步抢上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刘少这是有要紧事儿?”要是不要紧就快点滚!迦佑此时困乏得紧,只恨不能立即躺床上,睡个昏天暗地,如今见刘东华把门给堵了,语气中自然便带出了几分不耐。
  “……对!”满腔的怨气被那冷冷的一瞥浇了个透,听话惯了的某人变得有些期期艾艾,但看着李桦几乎半抱着迦佑的样子,想到卧室里所见的一幕,实在是不甘心,硬着头皮应了一句。
  “天也不早了,刘少不如先回去,迦佑今天很累,再要紧的事儿也比不上身体重要,不如明儿个再谈?”李桦感觉到手臂渐沉,知道迦佑已是累极。
  “是啊,东华哥哥还是先回去吧,不然琳达姐姐怕是要着急了。”一直不曾出声的芷萱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侧身挡住迦佑的视线,作势推他出门,眼中的不赞同让刘东华不由犹豫。
  到底是自家人贴心,迦佑惬意地将全部重量交给李桦,看着刘东华变幻的神色,心中暗叹。
  本咬牙欲发难的刘东华一听到琳达,突然就蔫儿了,再想开口却又觉得心虚,只能巴巴地看着迦佑领着一溜儿美貌侍女消失在夜色中。
  
  “芷萱你干嘛不让我说?”丧气完了的刘东华抬首见芷萱和月瞌居然还没走,正悠闲地对弈,不由愤懑,“月瞌,你也看见了,为什么不说?”
  “便是你说了,你觉得哥哥会信吗?桦哥哥与哥哥自小一同长大,感情非同一般,而你,说得不客气一些,不过是个外人……”芷萱见他问得莽撞,眉头微拧,打发了帮佣们下去,只留了各自的贴身侍女立于二十步外,喝了口花茶,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慢声回到。
  月瞌只是抬首朝他微微一笑,继续手中的棋局。
  “你!”刘东华被这句外人打击得不清,压下心中羞恼,冷声道,“那你们也看见了,你们的话他总会信吧?那个李桦摆明了就是不怀好意,你们也不去拦着,难道要看着迦佑被他欺负?”想到方才迦佑蜷缩在李桦怀里的一幕,刘东华胸中烦闷,无处宣泄,只起身在屋子里踱步。
  “那你就心思单纯了?”芷萱冷哼了一声,眼带嘲讽。
  “我……你……胡说什么?”心思被戳穿,饶是心思深沉如刘东华,也不由得涨红了脸。看着眼神如刀子般的芷萱,心中惊疑,不过一年没见,这丫头什么时候就变得这般厉害,竟跟换了个人似的?
  “桦哥哥年岁不大,虽学识不浅,但毕竟被哥哥护得太好,仍存了几分少年意气,对感情的事情更是带了几分执拗,那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便是我劝了只怕他也不会听。”看清了刘东华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但东华哥哥不同,你自小在外打拼,看得应该不少,便是女朋友似乎也谈过好几个了,下面我跟你说的你应该能够明白。”
  
  “哥哥信命,我也信命,事事皆有因果,冥冥自有安排,姻缘一事本就天定,我们这些凡人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是月瞌也好,是李桦也罢,甚至是你或严慕辰,若真与哥哥有缘,我还能拦得住不成?
  但真的就这么袖手旁观,任你们烦扰哥哥,我却是做不到。反正谁都不知道最终结局是什么,我不介意不赌上一把。对于你们几人,不说旁的,只说脾性我也了解了七八分,我是盼着哥哥好的,所以,东华哥哥,我劝你还是赶紧放手。这样你跟哥哥好歹还是朋友,如若不然,我也只好想法子让哥哥远着你些……”
  “幸福?放手?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让不幸?!”刘东华听到这里,神色沉郁,冷笑一声,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疾步上前,扯着芷萱的手臂将她转向自己,死死盯住那漆黑的瞳仁,恨声问到。
  使了个巧劲摆脱了手臂的桎梏,看着被打乱的棋盘,眼中升起不悦,也是冷笑以对:“我当然肯定!哥哥好静,你却正是什么都新鲜的年纪,会对哥哥起意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罢了,再不说你还是个没定性的,你的那些个绯闻我哥无聊的时候当消遣也听了不少了。现在你跑出来跟我哥表明心意,你猜他会怎么做?他这会儿是没往那儿想,你还有机会罢手,若真等他发现了,你这朋友也算是做到头了。”见他僵立在一旁,黑沉着脸,眼中阴翳浮动,不由嗤笑一声,“你别不信,我哥这人就是个绝情的性子,还记得那时住在竹院的严慕辰吗?自他傻乎乎地被我哥看穿了心思,这竹院就空出来了,纵是如今张严两家如此交好,他再想来我家也已是妄想!”
  刘东华听了,不曾做声,慢慢坐回椅子上,紧皱着眉头,低垂着头似在想着什么,芷萱也不再理会他,只盯着棋盘,嘴角含笑。
  一片静默,高大的立式座钟当当当地响起,连敲九下,将沉思中的刘东华惊醒,抬头时已恢复了往日里嬉笑的模样。跟芷萱月瞌道了晚安,接过帮佣拿来的大衣,起身走得洒然。芷萱轻挑了挑眉,本想起身相送,却是被他拦了,也不坚持,转头嘱咐汀岚汀橘将人送到大门口。
  
  “不玩了,不玩了,本就比不上你,这两日也不知得了什么指点,你这棋艺是越发厉害了。”月瞌眼见着自己逃生无望,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这刘少走得倒是爽快,你说他想开了没?”
  “怎么可能?”芷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感情的事要是真能说放开就放开,哪儿就还能有那许多痴男怨女。”
  “啊?那可怎么办?”月瞌皱眉。
  “怎么办?凉拌!我也是好心才提醒他,他要是不识趣硬要撞个头破血流,我也没办法,严慕辰可不就是个好例子?”芷萱眼带怜悯,细细收拾起桌上棋子,“也真是可怜见的,对谁动心不好,竟是看上了哥哥,只盼着他们早日回头是岸。”
  “扑哧——”月瞌掩嘴笑得岔气,“哪有你这么编排自己哥哥的,迦佑又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还回头是岸……”
  “诶,我说我哥哥被这么多人觊觎,你就不担心?”芷萱被她笑得严肃不起来了,气哼哼地将手中的棋子扔了过去,却被月瞌接了个正着。芷萱所幸将收拾的工作交给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又捻起一块桂花糕,眼带好奇。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是迦佑的未婚妻,将来是他的妻子,便真的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做不了夫妻,我也是他的干姐姐,怎么样我在他心里都占了一块地方,我知足了,可不像他们,贪得无厌!”月瞌笑得温柔,眼中却是没什么笑意。
  “其实,你若真对哥哥无意,大可跟他说,他不会难为你的。”芷萱支额看着对面柔婉美好的女子,端茶的手顿了一下,叹息着劝到。
  “我知道,但我终究……不放心。再过几年你们大了,立业成家,都走了,难道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别看他一直冷冰冰地,也不爱凑热闹,却是最怕孤单的……”盖上棋盒,也学着芷萱的样子,纤手托腮,“我对迦佑的感情,怎么说呢,很复杂。有尊敬,崇拜,有喜欢,仰慕,也有宠爱,疼惜,而且跟他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安心,所以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但对于嫁给他这件事,我没有丝毫抗拒。而且说实话,我很怀疑看惯了他,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入我的眼。”说到这里,月瞌忍不住轻笑,“要说刚开始我还没注意,熟悉了之后我才发现迦佑可真是个美人儿呢。”
  “我估摸着也就你看上的不是哥哥的长相,那几个,哼,食色性也!要是哥哥长得普通一点,哪里还会有这些麻烦?”想到自家哥哥这一世的长相,芷萱也是无奈。
  “罢了罢了,我们想再多又如何,就如你所言,姻缘天定,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想起自那次车祸后芷萱和一个叫宁睿的男孩关系极好,常常被邀请出门,最重规矩的迦佑竟然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似是颇认同那个男孩儿,两家还互相拜访过,不由得对那句姻缘天定深信不疑。
  
  “对了,你怎么都不说小桦?”月瞌送芷萱出梅院,瞥见西屋亮了灯,才想到今晚小桦可正跟迦佑同榻呢,下午的事儿他也不曾解释。
  “桦哥哥同东华哥哥不同,他是哥哥教大的,总不会害哥哥的。”芷萱拢了拢斗篷的领子,接过月瞌送上的手炉,“且桦哥哥现在正乐呵着呢,只怕我便是说了,也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哪个要跟他浪费心思!”
  “那也得说啊,不然就这么让他待在迦佑身边,我总觉得毛毛的,且若是让刘少知道了,指不定他要被刺激成什么样呢。”月瞌微瞪了她一眼。
  “要不,月瞌你去?”芷萱想着李桦的牛脾气就有点儿无力。
  “你就非得刺激一个才成啊?”
  “……”芷萱带上帽子,撇了撇嘴,“我明儿去跟他说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送到......


52生病中,请假


  出了正月,张宅依旧人气旺盛,不说老人们不提外出的事儿,便是张建军夫妇也没有动身的意思,孩子们也觉出了不对,便使人去问了。原是长辈们被这次变故吓到了,心中都带了自责,觉得是家中没有大人才使得孩子们遭这么大的罪,再放不下心离开。
  想着迦佑受不得颠簸,张建军夫妇竟是合计着要把公司搬回D县,自是被迦佑给拦了。当这会儿是2012呢,全球化同步办公,现在的通讯条件……家家一部座机都没实现,砖头大的大哥大都是稀罕货,打之前要上下左右找信号,打通了还时不时就掉线。至于网络,互联网是啥?电脑?那可怕的速度和近似于零的内存,说到底就是个悲剧……至于交通那更是惨不忍睹,D县没有火车站更没有飞机场——想到这些迦佑觉得有必要跟刘东华好好聊聊,光顾着赚钱也不知道提高一下人们的生活水平!真是为富不仁,不过自己似乎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万一有个什么紧急事情怎么办,让人家等着?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次数一多——你公司再大也不带这样儿的啊!更何况偏安D县,人际往来又怎么办?最要紧的是,D县的市场能跟B市的比吗,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这么打水漂?所以说这事儿也别议了,就是你们答应我也不会答应的!迦佑理由充分,态度坚决地声明。但这回几个大人似是铁了心,任是你说得再有理也不理会,于是谈话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还是老人们发现家中气氛不对,两边劝解,才使得双方各退一步,公司安于B市不动,只不过沈凤娟和刘玉留下来照顾孩子,饶是迦佑依旧皱眉,大人们也再不相让。
  至于老人们,却是真的没了外出的打算,用张老太太的话,这两年可算是把祖国山川逛了个遍,再逛可就要出国了,可得好好歇上一歇,养养精神。再说了,老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怪没意思的,以后等你们寒暑假了,便把孙儿们都带上,好好热闹热闹!
  也因此张宅一扫这几年的冷清,热闹得很,自是把孩子们给高兴坏了,便是迦佑,虽嘴上仍劝着,心里也是欢喜的。看着餐桌上满满一桌子人,眼中的笑意就不曾褪下过,坐在迦佑左手边的李桦自是看得分明,被明亮笑靥晃花了眼,连筷子上夹的藕片又掉进了盘中都不知道,还是被芷萱踢了一脚才醒过神来。枉费哥哥苦心栽培,没想竟是个见了美色挪不动步的东西!芷萱心中暗骂,坐于迦佑右手边的月瞌则抽了抽嘴角,全当没看见。被腹诽的李桦转眼间便没了方才的呆愣样子,殷勤地为迦佑布菜,坐于对面的长辈们都没看出三人间的暗涌。
  
  农历二月十三是张老太太大妹夫的六十整寿,往年这个时候张家早走得没人了,却不想今年赶了巧,便是张建军也还没起程,因此来喊客的袁亚东惊喜不已,得了张老太太全家都会过来的答复,更觉得高兴。
  张建军是个厚道人,自己家生活好了也没忘记拉亲戚一把,三个姨母家的兄弟姐妹都受了他的照拂,但到底混得怎样也是各看本事,不过好歹都衣食无忧。袁亚东是家中的长子,如今张建军的二姨就是他奉养的。因为袁老太太嫁得早,张建军反是要喊袁亚东一声表哥。袁亚东为人豪爽仗义,又有头脑,跟张建军极谈得来,且三姨四姨远嫁,真要说起来两人在表亲中算是最亲近的。因着这份亲近,自然对张建军的一双儿女也多了几分疼宠,虽然说起来,并未没见过几面。
  袁亚东是做海产生意的,手中十几条大船,身价百万,这在九十年代初的小县城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在亲戚中也是极有面子,碰上老爷子六十大寿,怎能不大办一场?
  都说张家有钱,但除了一栋很少有人能进的大宅,再看不到其他,久了也只以为是虚传。而袁家有钱却是大伙儿看得明白的,不说停在港口的一个个庞大的铁家伙,便是这洋房盖得也极富贵,瞧那一屋子金碧辉煌,真是看得人眼花!
  这边同样被一屋子金银色刺得眼痛的迦佑正无力地爬着楼梯,他这几年几乎不怎么出门,这回过来也是张老太太看他身体大好了才折腾过来的,说是让他沾沾喜气。有没有沾到喜气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需要休息,好好休息!他后悔自己怎么没把月瞌或是汀雅汀颜带来,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了片刻,却只听到满室的喧哗,见到满屋子人影,楼下这么多个房间,每间都是满满的人,竟是连个躲清静的地方都没有,希望楼上的人能少一点…….
  
  “大姐,这不是你家孩子吗?才多久没见就过来找了,倒是跟你亲。”迦佑早上起得早,又被楼下的人吵吵得头疼,想找处地方休息。估摸着这间是客房,敲了几下门也没人应,便试着推门进去,却不想里面一屋子女人正在说话,愣神间就被对着门坐的袁老太太认了出来。
  “奶奶,姨婆,姑姑……”也是迦佑记忆力好,虽然很多人都是第一回见,但却是一个都没认错。
  “怎么只你一个,芷萱和小桦呢?”张老太太搂着迦佑坐下,见他眼中无甚神采,也知道他是累了,又见他身后一直无人寻来,不由皱眉,“刚刚争着要照顾你,现在竟是跑得一个人影都没了,你爸妈也是,多大人了还玩得孩子都忘了照顾,不像话,待会儿可别让我逮着了,不然有他们好果子吃!”
  “奶奶,万万不能啊,是我让他们随意的,你若是骂了他们,他们肯定得怨我。”迦佑可没想惹老太太生气,见老太太真的动了气,忙可怜兮兮地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
  “就是被你给惯得!”老太太嘘了迦佑一眼,不满迦佑这会儿还帮他们说话,“大的小的都让你惯得都跟孩子似的,没点儿大人样!”
  “啊?那是谁前两天还说小桦和芷萱没个孩子样儿,怪我管得太严的?”迦佑一副苦思不解的样子,白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微抿的嘴,轻皱的眉,真的是引人发嚎。
  “你这孩子,怎么胳膊肘子净往外拐!”张老太太捏了几下迦佑的脸,依旧不解气地哼哼到。
  “啊,你说芷萱是外人,等会儿让那丫头知道了,奶奶,你可就……”满眼同情,无奈地摇着头。
  “你倒是敢说一句试试。”张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端着玻璃杯吹了吹气,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孙儿不敢!”迦佑立即弯起嘴角,笑得灿烂,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一屋子的陪客也笑得开怀。
  “好了好了,看你也累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午饭还有一会儿呢。”乐过之后,张老太太问过了袁老太太可有房间休息,袁老太太让小孙女去看了看,回来却说只有几间主卧室被锁了没人,其他都被占了。袁老太太便将大孙子房间的钥匙给了迦佑,让他自去休息。
  
  这房间不错,地方不小,光照也足,收拾得挺整洁,墙上贴满了各种明星海报,除了刘德华剩下的都不认得,桌子上一台收录机占了一半的地方,橱架上则堆满了磁带,迦佑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看,竟都是星越发行的,看来李桦干得不错。
  迦佑虽然爱干净,但还不至于洁癖,故对于睡别人的床没什么障碍,只是,真的很冷啊......开了空调和电褥子,依旧冷得不行,但挡不住困意阵阵袭来,迦佑也就这么抖抖索索地眯瞪着了。
  朦胧中,迦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随后便是几个人的低语,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咒骂,另几个在安慰。虽然被吵醒了很不快,但因睡得并不沉,且仍记得是在做客,还存了几分理智,倒也未发脾气,只是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往里缩了缩。
  不想那几人的声音越发地大了起来,甚至发展成了争吵,迦佑火大,正想起身,却听得一个女人低喝道:“你想让他们都看笑话吗,还不小声点!那女人来都来了,你现在去闹不是谁都知道她是干吗的了?这样子她是丢脸了,可你脸上也好看不了!快收拾收拾,全当不知道,就当她是普通客人招待。”
  “怎么当不知道……你也看见亚东了,跟那骚货有说有笑的…我帮他留面子他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他真以为谁都看不出来….他不嫌丢脸我还要什么脸……”女人抽噎着,尖锐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愤恨。
  “妈……”女孩儿慌乱地低呼。
  得,听到人家的龌龊了,迦佑无奈地撇了撇嘴,抱着热水袋觉得自己真是悲剧。听这话应该是自己那位姨叔把小三带家里来了,平日里就是能气死人的事儿,更何况今天还那么多客人,这么不给发妻留脸,真是,没规矩!于是对这个本没什么印象的姨叔,迦佑带上了几分厌恶,但总的来说还是没放在心上。紧了紧被子,准备再躺一会儿,等他们走了便起身,却听外间传来一声叹息:“这男人啊,有了钱就变坏……以前亚东也不是这样的,变了,全变了。桂芬,你也想开点儿,今天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他要是跟你离婚,吃亏的不还是你?”
  “离…..婚?他敢跟我离婚!他凭什么跟我离婚!”本还带着抽泣一直骂骂咧咧的声音似受到惊吓般低了下来,但不过片刻,声音越发尖利起来,隐于其中的悲伤和失望让人心酸。
  “怎么就不敢,丽珍当时吵得多厉害啊,到最后她男人不还是跟她离了吗,多好的一个人啊。现在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噢,你啊,不说为自己,就是为了两个孩子,也要忍忍啊!”
  ……
  不想听,可那声音就这么往耳朵里钻,迦佑也是无奈,只盼着他们的谈话能赶快结束,他现在是觉得愈发冷了,他想起床。
  “妈!我爸让我喊你下去!”房门被猛地推开,女人们的声音戛然而止,迦佑认得这个声音,自己的表哥,袁成龙。
  “我没空,有事儿喊你奶奶去!”女人的声音带着鼻音,很不耐烦。
  “妈,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愁惨的气氛饶是向来粗心的小子也忽视不了。
  “怎么了?爸爸不要我们了!”大人们可以守口如瓶,但一直安静的孩子却再受不住打击,强忍了许久,看着哥哥依旧懵懂的样子,再忍不住喊了出来。
  于是又一场兵荒马乱,但这回迦佑却没能置身事外。袁成龙被强拖进了内室,按坐到床上,也做到了迦佑的腿上……可怜迦佑这么单薄一个小身板,床软被子又厚,咋一看真没看出床上躺了个人,会被坐到也是正常。于是怒气冲冲的迦佑和受到惊吓的袁成龙四目相对,三个女人神色变幻,至于那个成凤表妹,则是一脸羞怒。
  一片沉默间,敲门声响起,袁成凤被吩咐去开门,扶上门把时,听到了沈凤娟喊门的声音,开门却发现李桦和芷萱也在,犹豫片刻仍是迎了他们进来。沈凤娟本是来看看儿子休息得怎么样的,却没想到房间里竟这般热闹。见表嫂红彤彤的眼睛,自是关心了一句,张建军和袁亚东关系好,这对表妯娌的关系也不会差,但涉及到这种事儿,本是不想说的,但想到床上的孩子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反正也瞒不住了,便将一肚子委屈倒了出来。
  
  对于这种事情,沈凤娟实不知道要怎么办,毕竟外人也插不了手,听了会儿她诉苦,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看着快到饭点儿了,便也劝她下去,这么要紧的日子,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但姨叔母犯起了倔,怎么说都不听,直到袁亚东忙不过来,上楼找她,也没有松口。一同上来找妻女的张建军看这对夫妇间起了龌龊,也跟着劝了起来。
  却不想竟反而点了炮仗,杨桂芬噌地站了起来,指着袁亚东的鼻子一同狠骂,亏房门关得紧,不然只怕要引不少人来围观。袁亚东黑着一张脸,可能是因为愧疚,竟是压着火气并不反驳,只任她骂着。
  杨桂芬骂累了,坐下休息,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便劝这袁亚东先出去,让她先冷静冷静,袁亚东铁青着脸答应了,却不想正要挪步的时候,杨桂芬却转头跟沈凤娟哭了起来:“凤娟啊,这男人啊都不能信啊,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赌还不算,还要嫖,也不想想那些个骚货蹄子看上的就是他们的钱,真当自己招人稀罕了……你可要看好你家军子啊,一对对的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袁亚东听着婆娘已经是不分是非,把自己兄弟都骂进去了,脾气再收不住了,上前两步,正想一巴掌拍上去,却被芷萱的话生生地给冻在了那里。
  “哥哥,你不是说女人应该大度,既然是夫君所爱,应该主动为他们收房吗?”芷萱语带疑惑,可爱地歪头问道,一屋子的人都吃惊地看向床边这对玉人般的兄妹。
  “是啊,芷萱说得没错。”迦佑微笑地看向妹妹,芷萱逡巡着房中大人各异的神色,眼中疑惑更甚,迦佑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继续到,“收房是应该的,这样听话的就可以留着,可以用来拴住夫君,等没用了,就打发了,至于那些不听话的,收拾起来也方便,懂了吗?”
  “哦,是这样。”芷萱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
  “那些书要好好看好好悟,但厨艺也要努力一点,别不小心拿了相克的食材都不知道,虽是食物却也能毒死人的。”迦佑无视一屋子的大人,专心地教导着妹妹,“将来你虽然下厨的机会不多,可知道了这些,便是有人要害你也不至于就这么中了圈套,毕竟毒药什么的,总是不太好配的,这些食毒却是方便。”
  “那他们若真的用毒呢?”芷萱眼中愤愤。
  “怕什么,若是他们敢起这心思,那也是哥哥瞎了眼,帮你挑了个不懂规矩的废物点心,才会碰上这种宠妾灭妻的事儿,不过你大可放心,正经人家都不会出这种事情的。”一语毕,袁氏
生病中,请假…… ...


  夫妇的脸上都是五颜六色,“若真有不动规矩的,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这边有的是法子能让他们死得就是法医把尸体切成一片片也查不出非正常死因。”
  “哦,芷萱明白。”于是开着空调暖融融的房间里,一对小人儿温暖地对视着,张建军沈凤娟李桦三人愣了一下,也没当回事儿,但屋中其他人却只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脚下直窜上来,冷得牙齿打战,心中暗道,这两个孩子是在开玩笑,肯定是的。可接下来一幕却让他们有种血液被冻成了冰渣的感觉……
  这房子是新建的,却没成想居然会有老鼠,还是一只极为肥硕的老鼠。农村的人都是不怕蟑螂老鼠的,可看着那东西竟是从床底爬出来的,袁成龙想到这床可能被老鼠爬过,不由浑身不舒服,想要上前赶走。同样不舒服的还有迦佑,厌恶地看了那东西一眼,屈指一弹,一块极小的白色药丸出现在老鼠的面前,那老鼠探了探头,见有人本是要缩进去的,但见了那东西,动作一顿,嗅了一嗅,一口吞下,不过抽搐了几下,就再没了动作。再然后,那东西极快地化为一滩水又极快地挥发,密封的房间里却没有一丝异味……
  
  经过一番惊吓,袁氏夫妇也没了吵架的心思,除了张建军五人,都白着脸出了房间,看着迦佑的眼神带着畏惧惊恐和崇拜。到了下午,休息的时候再没有人来打扰迦佑,因为看到了老鼠,再不愿去袁成龙的房间休息,却是被拉去了袁成凤的房间。两人也满眼兴奋地要拜师,但被迦佑一个冷眼扫过,也不敢多说。有着李桦这个人形暖炉,午觉睡得极好,所以晚上的时候心情也不错,吃过了晚饭,一家人就上车回了张宅。
  
  “哥哥,你露那一手只是为了吓姨叔?太浪费了吧。”梅院书房,芷萱接过月瞌手中的托盘,月瞌知道兄妹俩有话要说,识趣地退了下去,并细心地为他们带上门。
  “妈要留下照顾咱们,劝她又不听,所以我才在爸那边先打个预防针。”迦佑接过瓷碗,舀着粘稠的细粥,“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外柔内刚,要是爸真的犯了原则性错误,肯定就一个字,离。”
  “哥哥你也太小心了,人家是防微杜渐,你这可是连种子都没种就想着要拔了。”芷萱皱了皱鼻子,嘲笑迦佑多心。
  “小心无大错,过几天我可还准备给宁睿下针呢。”迦佑坏坏地一笑,逗着自己妹妹。
  “不用了,要他真的心不在我这里,你便是下针了又如何,我最庆幸的是,宁睿总不会闹出宠妾灭妻的笑话,毕竟当年宁家也是诗礼传家。”芷萱为迦佑递过一块帕子,眉宇间带着落寞与无奈。
  “这里不是庆朝!一夫一妻才是正理,不为夫君纳妾也再不会有人说你是妒妇!芷萱,前世今生轮回千年,你们既然能再次相遇,那就是缘分,你怎么能这么丧气?”迦佑放下碗,拧眉看向神色淡漠的妹妹。
  “我们会记得彼此,不过是因为我们分别于最美好的时候,我不知道若是没与当初的离别,我会不会……死前仍记得他。”嘲弄的语气,无悲无喜的面容。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迦佑担心地握住了妹妹的手。
  “没有,只是……只是越想越怀疑,我和他之间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你这是不是婚前恐惧症啊?”迦佑想到曾经看到的一个名词,犹豫着说了出来。
  “啊?”正在忧伤的芷萱被这一句羞红了脸,再没了方才的自怨自艾,起身便去闹迦佑。
  “你是被姨叔他们吓到了,可是你要明白,宁睿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相信他……便是他真的让你失望了,你也应该相信,你会找到给你幸福的人,只是他暂时还没遇到。”
  “你是要我相信爱情?”芷萱歪头问道。
  “……恩”迦佑犹豫着答道。
  “那哥哥你信不信呢?”芷萱眼神渐渐尖锐。
  “我…..”迦佑哑言。
  “哥哥,你让我相信,那我就相信。我不知道你还经历过什么,但是那些毕竟都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试着相信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郁闷中......


前奏


  从袁家回来没几日,B市的一通电话便让张建军和沈勇军再躲不得懒,二月十六就飞回公司坐镇。按迦佑的意思,家中一应事物该交给母亲,沈凤娟便也没推辞,好在张家于D县的交际尚算简单,看着月瞌和芷萱做了几日,倒也极快地上了手。张老太太和沈家二老自是待在张宅,刘舅妈嫌一人住着孤单,便搬去了小茜的院子与女儿同住。
  因张宅多了长辈在,往来拜访的人便也多了起来,老人们年纪大了,越发的喜欢孩子,自是不会嫌吵。芷萱几人放手了家务,便把多出来的工夫花在了打理自己名下的产业上,竟是比之前更忙了,成日的都见不到人。
  小桦已经十七了,若按乡下算法,可是十八岁的大人了,要是不上学的话,媳妇儿都该娶好了。小伙子五官俊朗,虽在自家人面前有些嬉皮笑脸的,但真做起事来却是个老成的,又是老高的个子,小脸一板还挺吓人,因此第一回听到别人称呼他为“李董”的时候,老人们虽有些惊讶,却也没太在意。至于芷萱,好歹也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管家的功夫向来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所以虽然在第一回听到有人恭恭敬敬地喊萱丫头“张董”的时候,有些纠结,但习惯了也就好了。但在一日去S市游玩,听到小茜被某家连锁餐厅的经理喊着“沈董”的时候,老人们抽搐着嘴角,强忍着一边用餐一边听完小丫头雷厉风行下达成的串指令后再也淡定不了了……
  当晚回了D县,拽着几个孩子就是一通教训,是少了你们吃了还是少了你们穿了,才多大的岁数啊就成日里跑外边搂钱,比你们老子爷娘还能干了是吧,他们好歹还着家,你们一个个倒好,都把家里当旅馆了是吧……五位老人争先恐后,积极发言,此次批斗大会历时一个半小时。等迦佑和月瞌从外面回来,几个孩子都已经蔫头蔫脑了,看得迦佑一阵好笑,落井下石地连说了好几声“该!”他可是早就发现老人们的不满了,提醒了几回都是嘴上应的好好的,真忙起来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拼命。
  一通敲打,三个孩子都是极孝顺的,倒是安分了段日子,但芷萱和李桦忙着开拓,小茜则在创业,反正都处于事业上升期,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不过一个月,便又故态重萌了。气得老人们把火气都撒到了迦佑的身上,沈凤娟和月瞌这对婆媳开始还只是看着,毕竟能看迦佑吃瘪实是难得,但没几日,见着迦佑灰头土脸的样子,就不忍心了。还是月瞌聪明,说是让亲戚家的孩子多来走动,要是碰上合老人家眼缘的就留下来小住,好歹能分分他们的心思,沈凤娟听着有理,便试了一试,果真有用。自此,张宅的丹院和葵院的客房总是住着人,老人们有人陪了,也终于放了迦佑一马。重获自有的迦佑抹了把冷汗,气不过,便把三个孩子拎过来又斥了一通,三个小混账,虽没师徒之名,但你们好歹是我一手带大的,人家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们倒好,却是让我代你们受过!
  于是这年年底,终于忙活完了的几人重回张宅,想着要好好陪陪家人的时候,很沉痛地发现——他们失宠了!不说老人们搂着那些个侄外孙姨外孙的一脸亲热,就是迦佑对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三人自是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众长辈不提。
  
  过了年,孩子们又都大了一岁,大年初三宁睿拉着父母过来拜年,其后便去梅院找迦佑,两人谈了许久。原来这小子今年7月要高考,志愿是在B市,知道芷萱不太可能转去那边,又担心未来老婆被人抢去,便想跟芷萱先定个婚……迦佑打量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宁睿,什么都没说,打发他先回去。其后琢磨了许久,又拉着芷萱谈了几回,见妹妹没再说出什么丧气话,这才隐隐透出宁睿想把亲事定下的意思。芷萱听了,也没立即答应,只红着脸说是考虑考虑。迦佑挑眉,瞧着丫头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态,忍不住便逗了几句。直到月瞌进来找芷萱商量事情,这丫头才顶着一张红得快滴血的脸逃也似的冲出了梅院,慌慌忙忙的全没了平日的端庄。月瞌看得愣神,转头又见迦佑一脸似笑非笑,便猜到定是他作了什么怪,只以为他还在计较上次帮几个孩子背黑锅的事,追去前还不忘笑话两句。
  等了半个月,在宁睿的一再追问下,芷萱虽碍于面子有些扭捏,但终是应下了。宁家夫妇听到儿子要他们去张家提亲的要求时,很是犹豫,毕竟老一辈心里门当户对的观念还是挺重的,何况这俩孩子才多大岁数啊,说这些也太早了点儿。但耐不住儿子苦求,也是两家这两年的走动得勤,关系还算亲近,不然只怕想进张宅都找不到门。夫妻俩老着一张脸去了,心里已经准备好两家交情就这么断了的,毕竟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上门提亲,人家会答应才是怪事儿。纵是儿子救过人家闺女一命,也没道理就非嫁给你不可。
  装着成车的礼物去了张家,视死如归地开了口,却不想,张家居然没怎么为难就答应了。也是芷萱的品性高洁,夫妇二人都算清楚,这才没想歪了,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正疑惑间,张家老太太看了一会儿未来的孙女婿,这才笑眯眯地劝了一句:“姻缘天注定,儿孙自有儿孙福。”于是正好发现小两口之间居然有不少默契小动作的宁家夫妇也就不再纠结了。
  
  事关妹妹终身大事,迦佑一扫往日的懒散,事必躬亲,不满意的地方一律返工,李桦也被拉来当劳工。订婚宴被安排在农历三月初九,是按西式的来,礼节都是成套的,要操心的其实并不多,真正折腾人的是三月初三的及笄礼。三月初三上祀节,又称女儿节,按古礼是女子行成年礼的日子,芷萱前世家变时也不过才十四岁,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又有谁还记得为她办成年礼,也因此直到芷萱入主中宫,都不曾有小字。
  仪式的一应步骤都是按庆朝的来,因为迦佑对这一套记得最熟。于是让父母从他们的圈子里挑了个脾性好成就高福气大的女子作为正宾,又在族中选出了有司和赞者后,便每人两个教习,抓紧时间开始练习礼节,连远在B市的张建军也未能逃脱。一应服饰礼器乐器也要从头开始准备,忙忙碌碌了两个月,累得不行。但看到及笄礼毕,头戴珠翠钗环,一身深紫对襟广袖鵹纹大礼服的芷萱后,却是再感觉不到疲惫。拥着娇美如花朵儿般的妹妹,满足有之,感动有之,失落有之,不舍有之,或许,这就是嫁女儿的心情?
  不说这次及笄礼震撼了多少人,使得有幸观礼家中又有儿女即将成年之人竞相模仿,只说这边张宅的帮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开始为订婚宴做准备。好在这回请的人远比上次的少,请帖只发给了两家比较亲近的眷属,四天的时间忙而不乱,倒也够了。
  待得三月初九,受邀的亲眷相继到达,自是又一番热闹。小两口是众人关注的重点,敬酒的时候被长辈们好一番打趣,偏还不能随意走开,只能直愣愣地站着听。直说得连向来脸皮不薄的宁睿都只能哼哼唧唧了,才哄笑着放了他们一马。
  见两人逃得飞快,宾客们又是一阵好笑,恰逢李桦端着盘子过来拿东西,却是被他们逮了个正着,玩得兴起的一众人就开始拿他说事儿。最过分的是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李老爷子!陷入围攻还不好随意调侃回去的李桦悲愤地看向自己爷爷,眼中满是指控。好在他也是场面上的高手,兜兜转转几句话就把众人的注意力给绕开了,眼看着一群人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起谁家的车子好,谁家新买了院子,除了几位年纪大的姨婆还在八卦,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他了……却不想半路冒出个程咬金——刘东华。
  “诶,李桦,怎么也没把女朋友带来,好歹给我们瞧瞧,帮你把把关啊?”刘东华扶着迦佑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后,才走过来搭着李桦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哦……”众人的注意力立马都转了过来,更有甚者还在那边聒噪,“刚刚还说没有呢,怎么转眼就冒出一个,小子,快说快说,坦白从宽啊。”
  “就是啊,小桦。”李老爷子笑呵呵地添油加醋。
  “胡说什么呢,我哪儿来的女朋友!”明知这刘东华是来黑他的,李桦便是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懒得跟他装,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还真有点吓人,角落里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没有?难道是我看错了?”刘东华拿过一杯香槟,抿了一口,一脸认真地思索着,“不能够吧,我看得挺分明啊,就上礼拜三,跟荀敏一块儿在犹嘉吃饭的,是你吧。”
  “是啊……”李桦看了迦佑一眼,颔首承认,正想解释,却是被刘东华打断了。
  “那不就结了,我看你俩挺亲密的,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刘东华坐回迦佑身边,揽着迦佑的肩膀,一脸你不用再狡辩了的表情。
  “那是工作需要,OK?”李桦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扭头却又一脸真诚,“爷爷,你甭信他,这家伙说风就是雨的,比女人还嘴碎。”
  “喂,就算我真的是误会了你,也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啊……”刘东华声音有些阴测,不过立即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恢复了笑脸,甚还带上了几分促狭,“不过也是,那种女人玩玩儿也就算了,要说是女朋友还真有点儿抬举他们。”
  “刘少经验如此丰富,可否请教你到底玩了多少个了?”李桦听了心中暗恨,MD别把我跟你个混蛋混为一谈,我还要为迦佑守身如玉呢。
  “我……”李桦这一问够阴险,刘东华脸色一瞬间就有些不好看了,瞥了迦佑一眼,见他只是盯着在宾客间穿梭的妹妹妹夫,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抬首看向李桦,已是没了一分笑意,威势隐隐,一声冷哼,让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不由头皮发麻。
  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坐于旁边的宾客相继离开,只剩几个老人家懒得动弹。
  
  “这又是怎么了?”回过神来的迦佑立时便发现了两人间的气氛不对,悄悄地问了李老爷子,知道两人正为了李桦女友的传闻吵着,端详了两人片刻后,很诡异地发现,他们虽然冰冷冷地互瞪着对方,但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再联想到两人的相处方式,一个念头忽闪而过,迦佑看着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心中不由囧囧有神。
  “爷爷,那个…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小桦…小桦他…喜欢…男…人,你该怎么办?”迦佑起身凑到李老爷子耳边悄悄问道。
  “啊?”正插着沙拉的李老爷子动作一顿,嘎巴了两下眼,看着迦佑一脸担忧的样子,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由呆住。
  “爷爷?”迦佑见他久久不答,担心地给他把了把脉,一边儿还不忘给他顺气,“你也别着急,我这不是说如果吗,可能不是呢,再说就算是那也……你们不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您可不能为了他们伤了自己的身体啊。”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红酒,皱着眉问。
  “没有,只是……您不觉得,这俩孩子……看着有点儿不对吗?”迦佑见老人家这么快就镇定了下来,心中暗叹,到底是当过官儿的,心理素质果然够硬。
  “他们?”老爷子顺着迦佑的眼神看向仍在对视的俩小子,嘴角再一次开始抽搐……
  而那边正比拼气场的俩人感觉到背上阵阵恶寒,不约而同地扭头,只见迦佑同李老爷子两人正神情诡异地盯着他们……
  
  “爷爷,怎么了?”李桦疑惑地问了一声,顺便紧了紧领口,暗想这空调是不是打低了,真够冷的。转念又想到自己都觉得冷,只怕迦佑更冷,忙回头吩咐侍者把温度调高一点,自己还不忘坐过去拥着迦佑,给他取取暖。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李老爷子看着立即就跟过来的刘东华,同迦佑对视一眼后,扯着笑容,声音艰涩地答道。
  今晚得好好跟孩子爸妈商量商量,李老爷子心声。
  今晚得跟小桦好好谈谈,迦佑的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很肯定的告诉你们:下章狗血,带好雨伞......




意外?

酒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芷萱宁睿和两家长辈忙着送客,迦佑则是扶着李桦手回了梅院。由汀雅伺候着泡了个澡,换上睡衣,刚碰到枕头,就开始犯晕乎。席间迦佑被玩笑着灌了几杯,虽然大部分被李桦和刘东华帮着挡了,但到底是第一回喝这许多,这会儿后劲儿上来了,只觉得跟飘在云端似,使不出力气,让人心慌。

李桦从浴室出来时候,汀颜正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柔声哄着迦佑喝药。听着帐中传来轻呜声,不由好笑,上前扶起迦佑,从汀颜手中接过,一匙一匙小心地喂了,瞧着迦佑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样子,心中越发柔软。待药碗空了,递与身旁等候汀颜,问得其他人都还在前厅忙碌,便决定不等了,打发了他们下去,熄了灯拥着迦佑歇下了。

朦胧中,迦佑觉得有些燥热,身上很不痛快,想动上一动,却发现四肢都被禁锢了,身后更是有一股热力源源不断传来。呜咽着又推了几把,身上桎梏并未解开,心中愈发烦躁,额上也渐渐渗出了细密汗珠,挣扎动静越来越大。李桦感觉到怀中人不安分,惊醒了过来,唤了迦佑几声,也不见他答应,忙打开壁灯。见迦佑满面潮红,额上鼻尖都起了汗,忙不迭地伸手抚上了他额头,虽然温度高了些,却也不似发烧样子。抓住迦佑已经伸出被子手腕,把了下脉,面上焦色骤减,但神色却不由得诡异起来,只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犹豫了一会儿,探手进被,抖着手小心地摸了一摸,面上已是没了焦急,取而代之是满满挣扎。

听着耳边略带急促呼吸,微微压抑低吟,李桦眸色变得深沉,他暗暗庆幸着今晚躺在迦佑身边不是月瞌,否则以迦佑性子,明天他可真要喊月瞌弟妹了,而自己自然也就没什么指望了……不对,没什么好庆幸,便是这回没赶上,下回呢?下下回呢?迦佑渐大了,他们又同床共枕了这些年,之前是因为迦佑年纪小身体也不好,这才一直没发生什么,但谁又能保证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指尖小心地描摹着迦佑精致眉眼,划过浓密睫毛,挺翘鼻梁,停留在润泽柔软唇瓣上,滑腻温暖触感,阵阵轻拂而过湿热呼吸,让他身体止不住地轻颤。李桦似被蛊惑般,缓缓垂下头,吻上那一抹艳色,淡淡药香弥漫在鼻尖。唇齿厮磨间,血液似渐渐沸腾,叫嚣着想要更多。直到迦佑呜咽出声,李桦才回过神来,猛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床上人,喘息着,眸中赤焰却未有丝毫退却,神色变幻。

许久,似终于做出决定一般,再一次覆上了已经红肿双唇。他已经犹豫太久了,这一次,或许正是上天赐给他机会。张宅如此安全地方都会发生这样意外,谁又知道将来还会碰上怎样风险?更何况,相处了这许多年他相信自己在迦佑心中位置,所以与其瞻前顾后,错失良机,只能当一辈子兄弟,不如赌上一睹……

昨晚李老爷子李老太太和李爱夫妇帮着招待完客人,因着天色太晚,便留在了梨院休息。老人家起得早,天还没亮呢李老爷子就跑儿子儿媳那儿敲门去了,喊他们起来,说是有事儿商量。夫妻俩洗漱一番,出门看着刚亮天色,苦笑着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进了东屋。见自家老爷子难得一脸严肃,自是心中惊疑,强打起精神,摆出洗耳恭听架势。

李老爷子端详了两人一会儿,神色愈发沉重,张了几回嘴,到底没说出什么,只埋头连连抽了好几根烟。见老爹一脸愁容,夫妇俩也带了几分惴惴,偷眼看向老娘,可李老太太也是一脸茫然。

“爸,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你这样可比不说还吓唬人。”李爱在母亲和妻子催促下,小心地开口问到。

“哎……”李老爷子将抽了一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怜悯地看了儿子儿媳一眼,一声叹息中满是苦闷,“爱,红娟,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你们可千万,千万要挺住啊。”

“爸,您说,我们听着呢。”王红娟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儿,又被公公那一眼看得心直往下坠,为求安心,努力扯了一个僵硬笑容。

“小桦他,他可能…可能喜欢…男孩子。”干涩声音越到后来,越是微弱,但也能保证另外三人听得分明。

“……”静默一下子充盈了整座屋子,李老爷子说完后就低下了头,抽出一根烟,点燃。李爱夫妇惊愕地对视着,神色茫然,似乎没明白老爹说是什么。相对而言,李老太太反应则有些耐人寻味,她先是一愣,但愣神之后却是一脸无奈与释然。

“是迦佑吧。”李老太太抚了抚梳得一丝不苟头发,语气却是肯定。

“什么?”李老爷子愕然,接着便是苦笑,“不是,是刘家孩子。真要是迦佑我也就认了,毕竟是从小看到大。”

“什么?刘家小子?那个刘东华?你……你真是……”李老太太放下正欲喝茶,哭笑不得地乜了老伴儿一眼,“还以为你眼神儿利索了呢,合着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啊。”

“谁是瞎猫啊!”李老爷子自是不服,“我这可是听迦佑说,迦佑眼力总算是好了吧?”

“迦佑?”李老太太瞪大了眼,见老伴儿一脸认真样子,心中无力。

“爸,妈,你们这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会儿迦佑一会儿刘家孩子,你们……”夫妇二人还没消化儿子可能喜欢男孩儿事儿,这边老两口又吵起来了,更是一头雾水。

于是李老爷子语气沉重地跟夫妇二人说了昨晚他跟迦佑猜测,听得两人目瞪口呆,可是李老太太对自家孙子喜欢迦佑一番合情合理分析,却让气氛更加沉重,毕竟若是刘东华,还可以说是无稽之谈,胡乱猜测,但迦佑这边却是不深究还好,一深究那是桩桩件件,越看越可疑……让他们自我安慰都站不住脚了。

一片沉默被汀悦到来打破,原来已经到早饭时间了,看着他们总不来,张老太太特意派人来请。四人听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仍是收拾了一下情绪,起身朝丹院走去。

四人进了丹院饭厅,见迦佑和李桦都还没来,想到迦佑赖床习惯,只以为小桦是去喊迦佑了,并未在意,纷纷入座。

“汀珠,去梅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迦佑有什么不舒服,今儿起得也太晚了些。”沈凤娟见一桌人都等着迦佑,很是尴尬,张家早饭时间可不早,迦佑虽然起得晚,但也不曾让人这般等过。

“是,夫人。”汀珠微俯了下身,恭谨地应到。

电话铃声传来,汀椹上前接了,听了几句,脸色大变,挂断电话,便急急地回到张老太太身边,说道:“汀雅来电话,说刘少爷和桦少爷打起来了!”

“什么!!”一屋子大人都惊呼出声,匆匆起身往梅院冲去,心中讶异非常,这两孩子都是干大事儿,最是稳妥,为着什么居然能打起来?

李老太太年纪大了,自是不能跟他们年轻人比,走得虽急,却仍是落到了后面,便索性放慢了步子,拉着汀椹问起了缘由,东华不是看着迦佑一直没来去喊他吃饭吗,怎么就跟小桦打起来了呢。汀椹也是一脸不解,只说汀雅没告诉她缘由。

到了梅院,两个孩子已经被汀珏派人给按住了,看着两人脸上伤痕,身上瘀青,就知道都是下了死力气,气得刘玉和李家夫妇各自扯着自家孩子开始教训,但两人却没有一点认错意思,依旧斗鸡似瞪着对方,眼中冰寒和杀意实在令人胆寒,以至于两家大人声音也渐渐微弱下来。

芷萱见他们打成这样哥哥都没有出来,心中不安,也没管那两人,径直进了迦佑房间。沈凤娟夫妇劝着两家大人,张老太太和李家二老则也跟着芷萱去看迦佑。推开门,却见房间内窗户大开,汀雅捧着一床铺盖正要出门,见来了人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却被芷萱看得分明。

“哥哥呢?”芷萱扫视了一眼,并未看到迦佑身影。

“少爷正在沐浴。”汀雅又恢复了平日里沉稳。

芷萱虽觉得那被褥有疑,但汀雅忠心她还是相信,到底没有为难她。进屋等了十分钟样子,迦佑才被汀颜扶着出来,颊边两抹红晕,更衬出其余部分苍白,脚步虚浮,一脸疲惫,哪里像是刚睡醒样子?

“迦佑是不是病了?”张老太太坐到迦佑床边,看着迦佑红晕褪去后,苍白得近乎透明肤色,忧心忡忡,“芷萱,快过来瞧瞧。”

“是。”芷萱自是一眼就看出了迦佑不适,上前欲帮他把脉,却是被迦佑躲了过去,眉头微皱,心中疑窦暗生。

“迦佑,别闹,让芷萱看看。”李老爷子也看出了他不好,见迦佑不肯配合,放柔了声音劝到。

“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只是昨晚没睡好,躺一会儿就行了。”迦佑扯了扯嘴角,安抚着几位老人。

芷萱却是不信,迦佑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有事儿!但也没再坚持,只坐在迦佑身边听着他们说话。老人们虽也想问问迦佑外面两小子为什么打架,但看他一脸疲惫样子,却是没问出口只说了几句好好休息话,看迦佑眯了眼,起身出门,却见芷萱仍坐在那边未动,张老太太回身想要拉孙女离开,却是被眼前景象吓得惊呼一声。

原来芷萱实在不放心迦佑,趁他快睡着时候捏住他手腕,想帮他摸下脉,迦佑没想到芷萱会这般不听话,反应过来想要抽手,但浑身无力,逊了芷萱一筹,拉扯间衣袖微卷,白玉般腕上赫然露出一圈青紫!惊怒间扯开领口,只见身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痕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畜生!”芷萱气得眼前一黑,手脚冰冷,颤抖得厉害,心中只恨不得把李桦凌迟了才好。看着迦佑脸上遮不住憔悴,杀气腾腾地冲出了屋子。

“奶奶,你们快去拦住她,别闹出人命。”迦佑声音虚软得发飘,浑身酸痛,私密处刺痛已经磨尽了他精神。

又是一场兵荒马乱,芷萱冲出去什么都没说,赤红着眼,眼神阴狠,出手狠辣,惊呆了屋外正在教育两个孩子要友好相处大人。奇特是李桦居然也不反抗,直到被芷萱一脚踢得吐血,众人才反应过来。但芷萱竟跟疯了似,若不是到了后来体力不支,只怕汀珏也制不住她。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知道迦佑想要休息,众人移去了丹院,早饭什么,谁又还有心情?张建军作为一家之主,自然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平日里孩子们都是极友善,今天情况确是反常。

“爸,这事儿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芷萱一脸冷然,语气很是强硬。

“我有资格知道。”刘东华此时也板下了脸,声音中满是霸气。

“你有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芷萱看着他理所当然表情,丝毫不惧于他周身威压,冷嘲到,“你做什么梦是你事,我们可没必要回应你!”

“我会负责。”那边芷萱和刘东华还在对峙,这边李桦却是一脸认真地冒出这么一句。

“负责!”芷萱扭头恨恨地盯着他,气急反笑,眼中充斥着讥讽,“便是你愿意,我哥哥也不会答应!”

“我会等。”黯然神色转瞬即过,不大声音却掷地有声。

“等!你就是这么等?我总以为你不会伤他,所以才对你睁只眼闭只眼,没把你龌龊心思告诉哥哥,可是结果呢!”极怒之下,捧着茶盏手止不住地颤抖,见他竟无一丝悔改之意,气得将之狠狠地砸了过去。李桦侧首躲过,但滚烫茶水依旧溅了几滴在脸上,立时就是几块红印。

“芷萱,住手!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张建军见女儿竟又动起手来,忙沉声喝止。

“小叔小婶儿,这件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不觉得后悔!我喜欢迦佑,请你们把他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凝重气氛让在座大人都不太敢动,李桦拂去衣服上水迹,推开汀梓送来冰块儿,等帮佣们都出去了,方抬首真诚地向张建军请求到。

“你们……胡闹!”张建军看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由怒斥。

“好好照顾?你所谓好好照顾难道就是趁人之危?”刘东华见张建军满面怒容,眼神微闪,冷哼了一声,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

“趁人之危?什么趁人之危!”张建军神经猛得绷紧,见上首张老太太一脸忧愁愤懑,李家二老也是愧疚不安样子,这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想到儿子或许吃了什么亏,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迦佑已经是我人了。”李桦答得极为痛快,言罢还不忘挑衅地看了刘东华一眼。

“什么!”张沈李三家十几口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低低惊呼。

芷萱气得内息翻腾,浑身渐渐无力,李桦这个混账东西,他这样一说,哥哥以后还要怎么见人!保养得极好指甲狠狠地扣进坚硬红木扶手,妖冶红色顺着雕花和纹理,一路蜿蜒,终于淌至乌砖地面。

李桦看着那些人不一神色,微微勾起了唇角,举起茶盏轻抿一口,对于芷萱噬人般目光也不曾理会。他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迦佑体力不支,刘东华贸然出现,不管少了哪一个条件,昨晚事儿只怕就要被迦佑给压下来,权当不曾发生过了。李桦也不想逼他,但迦佑性子若是不逼上一逼,那他们这辈子关系恐怕就只能是兄弟了。屋中人都是迦佑亲人,他相信以他们对迦佑疼惜,是一定不会为难迦佑,剩下他自会安排好。或许迦佑并不喜欢他,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不喜欢月瞌,而迦佑又是在乎他,那么他就还有希望!他可以等也愿意等,十年,二十年,大不了就是一辈子,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至于情敌什么,李桦侧首看了眼脸色黑沉如墨刘东华,心中嗤笑,迦佑对他观感只是一般,甚至对他一些行为还有些看不惯,所以完全没威胁性……

迦佑醒过来,天色已经近晚了,想喊汀雅进来伺候,却发现喉中干涩,挣扎着欲坐起身,却只痛得暗暗抽气,这才想起昨晚事,心中恼怒不已。听见推门声,迦佑扭头看去,竟是李桦!李桦见迦佑醒了也是一愣,随即便跟没事人似,快步走过来,扶着迦佑坐起来,还不忘帮他在腰后垫上软枕,倒了杯水,小心地送到迦佑嘴边。

迦佑偏首躲过,微哑冷冷地回了句:“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迦佑……”李桦嗫嚅着唤了一声,极慢地放下杯子,人却并未离开。站在一边沉默许久,但迦佑实在不耐烦理他,正想出声赶人,李桦却上前圈抱住了迦佑,埋首在他脖颈间,刚硬发丝在颊边轻拂。

迦佑僵硬着身体,推了几把,却奈何一天水米未进,身体又没有恢复好,实在没什么力气。虽然恼他,但还不至于想取人性命,那些个阴损法子自然也是不会用,竟只能由他抱着。冰冷手脚渐渐被捂暖,紧绷身体不由得开始放松,却发现酸痛得愈发厉害,不由皱眉轻哼了一声。突然感觉到一双手伸进了被子,按到了他腰上,迦佑惊吓之下,猛地往后一躲,却是害惨了自己……呜咽声从紧咬牙关中泄出,额上也冒出了一层薄汗,双眼紧闭,睫毛上挂着细碎几点。李桦看得一阵口干,却仍是咬牙转开了视线,手上动作不停,原是在为迦佑按摩。迦佑也知自己误会了,心中很是别扭,想赶他出去,但李桦手上功夫不错,身上酸痛很明显地缓解了不少,加上那小子又是一脸歉意略带惊恐样子,迦佑到底还是心软了。昨晚他喝了不少,酒后乱性虽是不该,但都已经发生了,说再多又能怎样?何况,这小子只怕也被吓到了吧。再说了,昨晚事也不能全推给他一人,自己这边很明显也有责任。现在,最重要事是他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不说张李两家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办,看着李桦样子,很明显是陷进去爬不出来了,迦佑那边,在芷萱劝阻下,他们却是没有多说什么,担心这孩子万一发病来不好办,这事儿便就这么拖下来了。但影响总还是有,比如月瞌不再晚间陪侍,一直住在西屋;比如,李桦想把活儿接过去,却被芷萱铁青着脸拦住了;比如,迦佑经过这次事情,多少也存了几分芥蒂,对于平日里李桦亲近总是带着几分抗拒;再比如,大人们虽表面上当什么都不知道,但一碰上俩孩子在一起时候眼珠子就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转,以往一些小动作现在看来都觉得暧昧无比……

李桦酒后乱性已经被迦佑定性了,而他自己当晚异常,却是在一个礼拜后才被查出缘由。原是库房里人疏忽,将新进来鹿心血同鹿茸血放混了地方,芷萱开方子里有鹿心血,帮他调理失眠和心悸,虽然在补肾上也有一定功效,但跟鹿茸血比起来可是大巫见小巫,没想竟被他们给放错了,也难怪他会……

憋了一肚子火迦佑可算是找着了发泄地儿,当晚就把库房和梅院小厨房里人遣了个干净,解雇解雇,发回发回。汀雅虽想劝着几句,毕竟都是用惯了老人,新来便是□得再好,也总是没有旧人贴心,但感觉到少爷周身嗖嗖冷气,抖了抖身子,终究是没敢开口。


抉择

九月,宁睿踏上了前往B市飞机,在那座古朴而又现代城市里等候他,除了那所大学和即将相识同学老师,还有,十数位各个专业资深教授与成堆功课。在迦佑看来,作为芷萱丈夫,不说是十全十美,好歹也要十项全能,之前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对你关心太过,如今你都成我准妹夫了我当然得好好操练一番,总不能比我家妹妹差吧。万一如果要是你真是个榆木疙瘩,那这婚也甭结了,我给我妹妹培养一众丈夫候选人可都还在呢,随便挑个出来都是人中之龙。所以,你可千万要好好努力啊……于是,极度有危机意识宁睿毅然决然地告别了18年悠闲生活,踏入了无涯苦海之中。

芷萱从机场回来后,看了会儿文件,实在是没什么兴致,便带着汀岚来梅院找迦佑。跨过月亮门,正瞧见迦佑斜倚在美人靠上,微风拂过,细碎发丝轻扬,露出半眯眼睛,似睡着了,手中书册已经掉落到了地上。看着那人一副懒洋洋样子,芷萱心中郁结离愁一下子被驱了大半,玩性一起,挥手让汀岚先进去,自己却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吓他一吓。汀岚见姑娘又带了笑颜,心中也是欢喜,便听话地进了屋。

距离渐进,却见哥哥似乎并没有发觉,依旧睡得香甜,故意放重了脚步,仍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竟是睡沉了?见那里正是太阳晒地方,想着秋老虎余威不减,这会儿暑气也是伤人,芷萱也就没了戏耍心思,快步上去想喊他进屋再睡。但走得近了,却只见他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倦意,眼下也带着淡青痕迹,心中惊疑,不由暗怪汀雅汀颜是怎么照顾,竟弄成这样!

“哥哥,这里睡着不舒服,我们进屋休息吧。”芷萱抚了抚迦佑被太阳晒得红红脸颊,柔声唤醒他。

“恩,不要,这里暖和……”迦佑迷糊着躲开芷萱手,嘟囔了一句却是不愿意动弹。

“暖和……”芷萱听了一愣,拉过迦佑手掌,竟是沁骨冰凉,心中涌上满满愧疚,眼中雾气弥漫,她怎么就忘了哥哥是极寒体质。这几个月她忙着为宁睿铺路,忙着打理自己产业,月瞌也自请去了XG,负责迦佑在亚洲各项投资,李桦被她管着防着也没机会进梅院,上个月更是被她设计着去了M。现在想来,哥哥这几个月独眠定是不曾好睡过,以为是在为他好,却不想这会儿却害了他。

压下心中酸楚,又唤了一会儿,将迦佑劝了起来,扶着他进了东屋。见他在薄被中冷得蜷成一团,芷萱更是难过,陪着他睡下。这一觉却是从九点睡到下午四点,两人连中饭都不曾进,沈凤娟差人来喊时,被醒着芷萱给拦了。直到夕阳西下,迦佑咕噜了两声,抱着芷萱蹭了蹭,这才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脑袋有些迟钝,看了芷萱好久才认出是妹妹,软绵绵地唤了一声,又搂着她吧唧亲了一口,靠着她还想要继续睡,却是被芷萱拉了起来。喊了屋外候着汀雅汀颜进来伺候,芷萱这才捏着哥哥脸一通蹂躏。

晚饭时沈凤娟看着一同进来芷萱和迦佑,担忧地问了迦佑是不是不舒服,又想到他这段日子一直没什么精神,医生又只说是劳累,问过梅院帮佣,都说少爷作息仍跟从前一样。偏芷萱这些日子极忙碌,每次回来都待不了多久,迦佑不提,沈凤娟也没机会说,这会儿看着芷萱就在旁边,便吩咐她帮迦佑好好看看。这却是让迦佑有些无语,芷萱医术还是他教呢,怎么如今家中人似乎都更信任芷萱?

芷萱自是应下,见人都齐了,李老太太让汀椹去吩咐厨房摆饭,芷萱和迦佑都没进午饭。迦佑还好,饿过了劲儿反而觉得饱,只夹了几根菜叶子,喝了半碗粥就有些吃不下了。芷萱却是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饭,菜也多吃了不少,一盘子松子鳜鱼几乎被她包圆了,看得几人都带了几分诧异。

用罢饭,因天气热众人便移去了湖心亭子,那里早有人摆上了水果点心,又点上了驱蚊虫熏香。落座后看着满眼淡粉色晚荷,吹着带了湖水香气晚风,随意地聊着这些日子见闻。张老太太前两日刚从乡下回来,芷萱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外面奔波,刘玉又刚从B市回来,倒真有不少话题。迦佑听了一会儿,饥饿感上来了,便专心吃起点心来。沈茜见迦佑似乎对厨房新出榛仁酥很偏好,连吃了好几块,忙吩咐厨房再拿一份过来。吃饱喝足,天色愈晚,暑气已经消了,晚风越发清凉,众人都觉得舒爽,迦佑却是一阵瑟缩。沈凤娟就坐在迦佑身边,看得分明,好笑地将迦佑楼进怀里,

今天睡了半日,不但没精神些,反是把一直积压着疲惫给引了出来,趴在母亲膝头没一会儿,迦佑就又睡着了……感觉到腿上分量,沈凤娟低头一看,见儿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忙放轻了声音。其他人看了看时间,见也确是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去。芷萱不忍吵醒迦佑,便喊了汀珏过来接人,自己则是跟母亲回了兰院,说是有事儿要说。

“不是说有事要同我说吗?怎么进来了就没声音了,难不成舌头被野猫子叼走了?”沈凤娟见女儿一脸若有所思地样子,笑着打趣。明明昨天还是个满嘴哥哥抱抱,除了迦佑谁都不服小豆包,不过一转眼就成了定了婚大姑娘了,瞧这通身气度,哪里还有一点小时候影子,就是跟两三年前比也完全是两个人,这孩子啊,长得可真是快。

“妈妈,关于李桦,您是怎么想?”触及沈凤娟眼中温暖,芷萱不由放柔了声音,认真地询问到。

“……怎么忽然就问起这个?”沈凤娟神色一僵,面上有些不自在。

毕竟几个月前事情谁都没忘,即便他们努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别扭。儿子吃了这么大个亏,要是别人早被他们碾死了,偏这人是李桦,是他们从小看到大,跟自己孩子似李桦。且他们也不是没眼睛,小桦这孩子对迦佑是真用心,以前还藏着掖着,如今说开了,对迦佑真是掏心掏肺,含着捧着。要说宁睿对芷萱已经好到让这些大人眼红了,但比一下李桦却真算不得什么。连月瞌,他们一直以为会是迦佑妻子月瞌,都自愧不如,想要放手了。但迦佑在拒绝,他们也看得分明,只是拒绝原因却不是月瞌,月瞌跟迦佑同床了这么些年,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且月瞌又放手得这么痛快,很明显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

这事儿现在就这么拖着,张李两家见面也有些尴尬,自上个月李桦被迦佑调去M,家中气氛更是越发诡异起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月瞌会跟哥哥同床,其实是因为哥哥体质极寒,便是盛夏季节,一个人睡也定是要冷醒。”芷萱摸着沁凉玉簟团子,幽幽叹道。

“那他这些日子?”沈凤娟惊呼。

“恩,他这些日子精神不好,身体疲累都是因为没睡好。”芷萱无奈地点了点头,“也是我气糊涂了,只想着要将李桦支走,却是忘了哥哥最怕冷。至于月瞌姐姐,哥哥又怎么会勉强她……。”

“小桦不是被……”沈凤娟说了一半,便知道是自己糊涂了,以迦佑对芷萱疼爱,还不是芷萱说什么迦佑做什么,“你意思是?”

“李桦也好,月瞌也好,其实哥哥都不爱他们。”芷萱淡淡一笑,“哥哥会选月瞌,是因为月瞌最合他心意,跟他最合拍。但这一点李桦也能做到,他们是一起长大,别看他糙,内里却是个极细心,哥哥喜好他了解一点不比月瞌少。”喝了口当年菊花茶,看了眼蹙眉思考母亲,接着到,“哥哥是个极怕麻烦,但也是个极有责任感,一旦被他接受,他就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守着护着。但他感情太淡了,能被他放在心里实在太少太少了。再让他与一个人陌生人重新经历相识相知相惜再到相恋过程,几乎不可能。”一声叹息,语带遗憾,“月瞌品性是极好,哥哥本来已经选定她了,突然碰上了这么一回事儿,真是个意外。”

“你意思难道是,迦佑最后会选小桦?”沈凤娟欲言又止。

“不知道,反正月瞌是不会争,李桦却是个执拗,脸皮又厚,最重要是,他跟我们一样,是被哥哥放在心里人,再磨上一段日子,没有意外话,还真有可能。最起码也比刘东华有希望。”芷萱哼笑一声。

“怎么又冒出一个刘东华?”沈凤娟瞪大了眼。

“这算什么,真要数数哥哥身边桃花,那可还有一个严慕辰呢。只是那人太笨,被发现得太早,老早就被哥哥拒绝了,这会儿正在F当他贵族呢,据说至今还痴心不改,没交女友。就这还是我哥一直窝在家里,他要是往外经常跑跑,只怕咱家门槛就要被踩烂了。”

“这怎么……都是男人啊?”沈凤娟问得期期艾艾。

“就我哥哥那长相想找个比他漂亮女人,您以为容易啊?”芷萱撇了撇嘴,无力地放下杯子,软了骨头似靠在椅背上。

“你这丫头!”沈凤娟被女儿搞怪摸样逗乐了,“那你刚刚说意外指是什么?”

“就是我们啊!在我哥心里,是李桦还是月瞌,根本没差,他就是想找个关心他人陪他过一辈子。所以决定权其实在我们手里,要是你们坚持要月瞌,那哥哥肯定会娶月瞌,要是你们不阻止李桦,那我估计我哥早晚都是李桦人。”

“你刚刚还说迦佑不会为难月瞌。”沈凤娟挑眉。

“远近亲疏不同,哥哥是很疼月瞌,但真要和我们对上,哥哥当然选我们。”芷萱是真无力了,“您意思是更属意月瞌?”

“月瞌啊,她好像对迦佑没那么在乎……小桦吧,偏是个男孩子。”沈凤娟纠结了。

“……妈,你好好考虑清楚,最好让家里人也都快些理清头绪,做出决定,我哥事儿还是早定下早好。早点让别人死心,再拖下去,只怕更麻烦,凭着刘东华现在能量,他要是发起疯来,谁都扛不住……”芷萱越说越是担心。

“我会尽快跟你爸商量。”被女儿语气中沉重惊了一跳,沈凤娟心中惴惴,但仍是问出了最关心事儿,“要是选了小桦,你哥哥会不会被欺负啊?”

“一个无情,一个有情,便是欺负也是只有哥哥欺负他份儿,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们呢嘛。”芷萱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再说了,李桦那边也不是没障碍,他可是家中独子啊。”

“这个,唉。”沈凤娟抿了口茶,“所以,这样说来还是月瞌比较好……行了,这事儿我跟你爸再商量商量,你就先回去吧。”

“也好,那您也早些歇了,我再去梅院看看。”芷萱起身,整了整衣摆。

“恩,路上小心些。”

沈凤娟目送女儿出门后,却是握着手中杯子出了神,眼神空洞洞,盯着杯中如雪白菊沉沉浮浮。直到茶水没了一丝热乎气,才动了动麻木腿脚,起身进了卧室,她得跟丈夫好好筹谋筹谋。是女也好,是男也罢,重要是要一心一意对迦佑好,对这个从小就让他们操碎了心孩子,他们不求别,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剩下,他们自会帮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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