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各个方面”的情报
天色灰蒙蒙的，黎明刚过，浴室窗外是王宫后方的圣山，浓雾缭绕，灰白色中只能隐约见到点儿苍绿。
我揉揉酸疼的脖子，浴室的墙壁与松软的鹅绒枕头自然是没法相比的，浴缸也不可能比床更舒服。我睡了不足五个小时，便硬生生地累醒了。
“阿嚏！——”
我捏了捏发酸的鼻子，也许是冻醒的也说不定。
怀里的伊诺睡得很安稳，他的头枕着我肩颈，脸紧贴着我，表情是和这姿势完全不相配的舒服。我刚刚的喷嚏都没有把他吵醒，小家伙依旧贴着我睡得很熟。
只是我的声音却吵醒了外间守候的米娜。
我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然后又示意性地指指伊诺。鼻子突然很痒，我努力把到了门口的喷嚏憋回去，想必表情不太好看，米娜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然后转身离开。
伊诺的手和睡前一样抱着我，而且抱得很紧，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脱了身。小心地把那颗金色脑袋靠在浴缸边，我这才迈出浴缸。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水本来就凉，出水后室内的温度也没让人觉得暖，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殿下。”米娜在门口轻唤，我低声嗯了一句，她才带着杜娜走进来。米娜是个很细心的人，大多数时候不用我吩咐，她就能想到我的需要。她把手中干净的衣服放到一边，便来帮我退下被浸湿了变得更沉重的轻铠。
轻铠虽然是上战场时用到的材质最柔软的铠甲，可铠甲毕竟是铠甲，两层柔软的独角兽皮中间有层高密度金属织成的网，用来防御敌人的魔法攻击，因此轻铠会随着穿着者身体不同的姿势支出棱角。
我侧脸瞄到歪在浴缸里熟睡的伊诺，他的腰侧和手臂上有好几处都泛着深红色，隔着水看不太清楚，但我猜那里一定被扎出很深的小坑，虽没出血，却疼得不会轻了。
换了干净的便服，我没有立刻离开，走回到浴缸边坐下，我伸手去摸伊诺身上的那几处伤。果然被扎得不轻，伊诺稍稍皱眉，身体扭动了几下想要躲开我的手。
“殿下。”米娜的声音很轻，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热乎乎的东西下了肚，身体也不禁暖了几分。我转头看到杜娜站在姐姐身后，头几乎抬不起来地打着瞌睡，笑着对米娜说：“让她先回去睡吧，我们去爱德蒙特那看看。”
杜娜坚持不离开，依旧在浴室外间的椅子上窝着睡了。
这时间的屋子里格外安静，我和米娜走路都几乎不发出声音，也是出于习惯。
走到前厅，我稍微驻足，从前厅落地的大窗子看外面的晨景是我非常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喝了口咖啡，我问米娜：“爱德蒙特有说什么吗？”
米娜摇摇头，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半分疲惫，即使她昨天为了寻找伊诺和雷尔时消耗的体力比其他五人只多不少，她也不会在我面前露出疲态。
“昨晚他进了客房后便没理开过，只喝了些水，问了句伊诺的事情后就再没和任何人说过话。”
“他问了什么？”
“问伊诺在哪里，当时杜娜正在气头上，便说了殿下您正陪着他。”米娜回忆着说，眼神中有些疑惑，有说：“三王子当时的模样有些怪，想了想只说了句‘我可以在这等着’，就再不理会任何人了。”
“哦？”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轻飘的热气中模糊映着自己的脸，得逞似的笑意，像看着步入陷阱中猎物的猎手。
“等久了也不好，不礼貌。”我夹杂着笑，轻声说。
“是。”
爱德蒙特在的房间很暗，他坐在窗台上，身体靠着凹进去的墙壁，脸朝着窗外。窗帘被他拉过来，只留了他自己那几十厘米的宽度没有遮上。
我以为他睡着了，可走了几步就听到窗子边传来他的声音。
“伊诺怎么样了？”爱德蒙特没回头，声音很平静。我认识他几百年，都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睡了。”我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离他不远不近。“你觉得他会怎样？”
爱德蒙特没说话，转过头来看我，那双咖啡色的眼瞳被什么遮住，像刚刚看到的山间浓雾，想隐藏深处的某些颜色。
我朝米娜摆摆手，她会意点头，走过去把窗帘拉开。
“说说吧，你应该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吧。”我撑着下巴，轻笑着看他。
爱德蒙特用鼻子哼一声，昂着下巴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好笑，我比谁都盼着看你出问题，盼着你有麻烦。”
“麻烦？我告诉你吧，有麻烦的只会是你的舅舅、胞兄、以及那些贵族。”看到爱德蒙特不以为然地撇嘴，我故意笑着补充：“对了，还有伊诺。”
爱德蒙特挑挑眉，低低出了几口气，才沉声问：“他可是你的人，你就这样伤他？”
“如你所说，他是‘我的人’，和米娜、撒履都一样，是我的‘人’而已。”我说着，眼神轻飘飘地瞟了米娜，她随即垂下头，又抬起来很乖顺地与爱德蒙特对视。
“就像殿下说的那样，如果是属下被掳走，疑惑遭到什么虐待……”米娜在爱德蒙特流露着怒意的目光下十分平静地说着，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是殿下的安排，丢了性命又有什么呢？”
“可是他不一样！”爱德蒙特的拳头重重砸在窗棂上，玻璃震颤，发出“嗡嗡”的声音。“伊诺和他们不同，他是你的王妃，你和那群贵族拖了三百多年才定下的王妃，难道你对他就一点……一点……”
我敛起笑容，凝视着那双冒火的眼眸。“爱德蒙特，告诉你吧，我之前拒绝贵族提议的人选也并不是对那些人无法产生感情，只是他们不便利用而已。”
“我之所以决定让伊诺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他能够被我利用，能够让我的目的达成，仅此而已。”
“你……”爱德蒙特气结，粗重地喘着气，他从不压抑自己的心情，此刻也是一样。“米斯凯尔，你怎么不去死？”
“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爱德蒙特的拳头再次落在窗棂上，看那力度，这扇窗户最多再承受一次就会报废掉。
“米斯凯尔，你不是很疼爱朵瑞安么？你当初为了维护菲娅皇妃，不是连帕蒂特的那群贵族都威胁过么？”
我冷冷看着他，声音中也不带丝毫感情：“她们不同，那是我出生就知道要保护的人。”
“出生？”爱德蒙特嗤笑一声，转而看向窗外。玻璃把他的脸倒映出来，那份颓废的寂寞似乎也被折射成了双份。“我也可以告诉你，昨天下午那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侍卫都蒸发了，像那个人手里的棋子一样，像我一样……”
我皱眉想了想，问他：“我知道伊诺并不是你掳走的，也不是爱德华耶，可是你难道对犯人没有线索？”
爱德蒙特哼笑着，很不屑地说：“真好笑，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米斯凯尔，你最好快点死掉！”
“你配不上伊诺，更不配伤害他。”
“米斯凯尔，原来你和那个人都一样。在伊诺被你伤到破碎之前，希望你就死了……”
爱德蒙特看着窗外的花园，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他不再说话都没有将头转过来。但晨光的折射让镜子般的玻璃上映出了两点晶莹，从他眼角处露出的晶莹。
我也没有再问他，只坐在那沉默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房间。
刚出房间门，迎面便看到等在门外的洛尼。
“殿下，祭司长和司法长来了。”洛尼用眼睛看了看书房的方向。
现在距离早晨议事还有一小时左右，罗依老师和格尔普来也只是说一下关于爱德蒙特的处罚以及边界的情况。
事情大体上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克拉已从边界回来，结界暂时可以不用担忧。爱德蒙特这次被抓了大把柄，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不过是替别人顶了个大大的罪名，格尔普虽然顶不喜欢这个自大傲慢的三王子，可他也知道爱德蒙特向来没有损害王族的心思，所以也就从轻处罚他，这样在议事的时候也能堵住贵族们的嘴。
“派去边界看守结界？”我看着手中的纸，挑眉问他，“你就不怕他和那伙人串通到一起对付我们？”
格尔普低咳了声，说道：“他要是有那个心，就凭那副脑筋，早几百年就被您收拾了。”
我耸耸肩，对他们的惩罚措施表示没有意见。
罗依看着我，神色不定地问：“殿下，伊诺他……”
“睡觉呢。”
罗依盯着我看很久，那种探究的眼神让我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如果也是不满意我这么对待伊诺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有些烦躁，这些家伙，一个个都知道我让伊诺做所谓的王妃的目的，可在我实施的时候却又遮遮掩掩地说些奇怪的话。
罗依眼睛转了转，露出点高深的笑：“殿下，弗瑞丽今早回来了，她是和克拉一同回来的。”
“哦？那要恭喜克拉了，看来他费了不少力气啊。”
弗瑞丽与我和克拉一样都是罗依的学生，跟他学习高级的魔法。她对克拉一直抱有好感，是个直率单纯的女孩儿，可惜克拉总是缺根筋的脑袋却看不出。两年前克拉被一个侯爵看中，想把女儿嫁给他，对情爱始终不开窍的克拉并没有第一时间明确拒绝，这样却激怒了弗瑞丽，她和克拉大吵了一架后便出走了。
刚知道弗瑞丽喜欢自己的时候，克拉简直像个呆头呆脑的小鬼，想到甜蜜了就没完没了的傻笑，想到因为自己没看出她的心思而说了些伤人的话时又气到跑去训练场宣泄怒火。
虽然现在的克拉已经很冷静并且知道如何挽回弗瑞丽了，但想起两年前时的他，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看着我偷笑的模样，罗依漫不经心地说：“殿下，我觉得伊诺很喜欢您呢！”
我微愣，随即笑着说：“没错，他很依赖我。”
“啊？”罗依傻住，眨眨眼看着面露自豪的我好一会儿，叹口气说：“殿下您不喜欢他？”
我仔细想了想，说：“作为玩具来讲，他确实挺有趣的，而且有时候会很可爱。”
“殿下……您是在认真的说么？”格尔普呛咳一声，插嘴说。
“我当然很认真。”
罗依抚额叹气，格尔普转开视线开始咳嗽，这两个老家伙搞得我也跟着混乱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罗依斟酌着词汇小心说：“殿下您看伊诺的时候，就没有不把他当玩具或者被利用的工具来看么？”
“有时候会。”我肯定地点点头，在罗依和格尔普显出惊喜光芒的脸色下，我又想到了昨晚的反常，有些困惑地问他们说：“昨晚我救伊诺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身上有伤其实有点儿生气。”
“然后呢？”罗依紧张兮兮地靠过来，上身爬到桌子追问。
“嗯……带他回来的时候感觉确实有些奇怪。”我回想着昨晚被伊诺抱住时、我吻他时的那种怪异心情，对着也爬上桌子的格尔普说：“憋闷，嗯，很憋气。”
“憋闷？！”两个人同时叫出来，声调古怪。
我点点头，解释说：“就是看到伊诺哭，看到他很害怕然后要我陪着，就觉得胸口这儿有股奇怪的憋闷，热乎乎的让人透不过气。”
“噗嗤——”罗依和格尔普先后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我很不爽地挑眉看他们，喉咙里“嗯？”了一声，他们立刻止住无礼的笑。
两人离开桌子，直起身体，看着我笑得高深莫测，让我身体不自觉打个冷战。
沉寂了几秒，罗依说道：“殿下，您似乎爱上他了。”
他说的太过肯定，让我有点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我眨眨眼睛，条件反射似的回问一句：“啊？爱上谁了？”
“殿下您，爱上伊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明天更新，本周某雪活力了\(^o^)/~我是活力的人啊！日更啊！日更党，我的最爱！
第三十一章 爱上就爱上（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