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事件十：第一次争吵
那是哈利·波特。汤姆没有发觉手中的魔杖已经掉在了满是灰尘的旧地毯上，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熟睡的男人，有什么东西逐渐模糊了那张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角落的那张脸。
“可恶。”汤姆浑身战栗着，握紧了拳头慢慢垂下头，紧紧地抿住嘴角。不可原谅，无法原谅！明明活得好好地却不让我知道，明明可以回来却非要呆在德国，不负责任的家伙！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在我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回来？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沉浸在睡眠深渊中的男人没有听到少年压抑的哭泣，也没有看到他无法抑制的泪水。汤姆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向那个熟睡的人走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仔细地看着他，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瘦了，简直称得上是皮包骨。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给汤姆留下他喜欢吃的东西却不舍得犒劳自己，研究起来总是不知道休息；他憔悴了，那副被他忘记取下的眼镜挡不住长长睫毛下浓重的阴影，下巴上铁青色的胡茬更是加重了这份印象；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旅途劳顿，哈利的脸色非常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淡得不自然。除去这些，他还是那个对别人温和对自己严厉的男人，睡颜与记忆中的一样没有改变。
哈利显然是经历了一段令人疲惫的旅行，他甚至连旅行斗篷都没脱就在安乐椅上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沉。汤姆轻轻拉起哈利的手，把脸贴在男人微微有些粗糙的掌面上，用面颊去感受他怀念已久的温度。汤姆终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就像是丢失已久的东西终于找回来一样。失去他后在心中产生的那个空洞第一次被填满，汤姆重新意识到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多么无可代替。
“哈利。”汤姆低声呼唤他，泪水还在从眼角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哈利，你是因为那个约定才回来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别指望我原谅你，你的行为不值得我原谅。我不会轻易就饶恕你，我不会……但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只是……不能原谅你不给我任何解释，让我陷入那样的绝望。
过了很久，少年慢慢直起了身体，轻柔地把男人的手放回去，然后小心地摘下他脸上歪到一边的眼镜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又从卧室里拿来一床毯子温柔地盖在他身上，才走出起居室轻轻关上门。
哈利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漂亮的橙红色，房间里安静地不像有人来过。哈利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发现自己的鼻梁上并没有眼镜。哈利伸手在附近的矮几上摸索了几下，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因为他的动作滑了下去。哈利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今天是霍格沃茨暑假的第一天，汤姆已经回来了。
哈利终于摸到自己的眼镜戴上，连忙站起来推开客厅的门。食物的香味一下子涌进鼻端，像是打开了哈利身体的某个开关，哈利突然觉得自己饿了。他立刻向厨房走去，不出所料地看到那个已经长成一名高瘦少年的汤姆背对着自己在厨房里忙碌。
“汤姆--”
汤姆听到男人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后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冷冷地瞪着他。哈利立刻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被冻住了，把后面那句“你回来了”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洗澡水烧好了，换洗的衣服也准备好了，晚饭还得等一会儿。”少年说完立刻转回头去，冷漠的语调里没有任何感情。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但汤姆忙碌的背影清楚地告诉哈利他拒绝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于是乖乖地向浴室走去。
汤姆听到浴室的们关上，才松开已经被自己捏得有些变形的汤勺，搅了搅锅里的东西。汤姆在看到哈利的那一刻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想把手中的汤勺向那个男人狠狠甩出去。汤姆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气，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马上就要做好的晚饭上。
晚饭很丰盛，哈利惊讶地发现汤姆的手艺相当不错。
“汤姆……”哈利刚想开口称赞一下汤姆的手艺，那个面色冰冷的少年就向他瞟了一眼。哈利心里一虚，把头转了回去。两人一言不发地吃完晚饭，汤姆收起盘子堆在水槽里，系上围裙开始洗碗。
“汤姆，让我来--”
“我来就可以了。”少年硬邦邦地说，依然是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态度。如果换了阿尔法特或者奥巴瑟看到汤姆这副低气压模样，早就躲得老远了，但现在站在汤姆身边的这个人是哈利·波特，他从来不会因为汤姆心情不好而退缩。
“汤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哈利沉声说，“但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态度？”汤姆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瞪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我不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别打扰我，波特先生，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一句话！”
“汤姆。”哈利不自觉地严厉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能？”汤姆不再保持镇定，他迅速解下围裙丢在厨台上，头也不回地向起居室走去，“如果你坚持现在就要跟我谈，我乐意奉陪。”
哈利看着那个站在起居室门口的少年，脸渐渐沉了下去。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一边旅行一边研究时间魔法，因此忽视了这个孩子的成长。哈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起居室，汤姆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了门。
汤姆在沙发上坐下，哈利拉过一把扶手椅，在汤姆对面坐了下来。
“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汤姆盯着男人绿色的眼睛，“在你离开英国的这几年，都去了哪里？”
哈利因为汤姆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挑起了眉毛：“汤姆，我认为我是你的监护人。”
“你还是我的教父，我记得很清楚。”汤姆平板地说，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身为你的教子，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理由，这难道有错吗？”
“我去了很多地方。瑞典，芬兰，苏联……我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哈利缓缓地说，“德国是我的最后一站。我中途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我开始向南走，两个月前才再次回到德国。”
“你的研究呢？”汤姆继续问，“两年前你的试验好像失败过一次，你因此留在德国养伤，还把亚历克斯给甩了。”
“没有成功。”哈利不情愿地承认，“在那之后又出了很多次事故，没有出现一次让我满意的结果。”
汤姆觉得心脏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很多次事故！这个莽撞的男人，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吗？
“你现在为什么回来？”汤姆冷冷地问。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找不到适合研究的场所。”哈利说，“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向我期望的那个方向成长。”
“哼。”汤姆冷哼一声，嘲讽地盯着自己的监护人，“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教子，是你监护下的孩子？”
“我从来都没忘记过，汤姆。”哈利站了起来，“我记得自己说过--”
“要回来跟我一起过那个该死的圣诞节！”汤姆突然拔高了声音，也站了起来，“我真是没想到，醉心于时间魔法的哈利·波特先生居然还记得在那么多年前跟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这样一个约定。我很吃惊，真的很吃惊，波特先生，你居然还记得回到这里，还记得我这个被你遗弃的人。”
“汤姆。”哈利警觉地叫了少年的名字，“我会向你解释我不在的缘由，但你要弄清楚一点，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丢弃你，我可以对梅林发誓！”
“发誓？”汤姆高傲地冷笑一声，“你太可笑了，哈利·波特！两年来你对我不闻不问，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就连亚历克斯都被你丢在了半路上，现在居然对我说你没丢弃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那个小鬼，对你言听计从，把你的话都当做圣经？别把战争作为你这些年来杳无音讯的借口！”汤姆紧紧地盯着哈利，向前踏出一步，“你根本就不想回来，根本就不想见我。你把我丢在霍格沃茨，丢给那只嗜糖的老蜜蜂，觉得这样就算完成你教父的职责了。没错，我不是你的儿子，你没理由一直为我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在你的心目中，你的研究比我还要重要一万倍！所以你才会一直不跟我联系，所以你心安理得地逍遥在外--”
“我没有这样想过！”哈利打断了汤姆的话，抓住少年的手臂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你没有经历那些战争，没有看到那种惨状，也不知道大陆上究竟是怎样一种形势。麻瓜和巫师在自相残杀，所有人都不能免受战火的伤害。我不是没有联系过你，但通信是断的，我--”
“借口！”汤姆吼了起来，用力甩开哈利的手，“你骗不了我！你在为自己开脱！既然那边的形势那么糟糕，你为什么还要呆在那种地方？你根本就没想起我！”
“我的研究不能中断，这里缺少我需要的东西！”哈利也提高了音量，“我厌恶战争，我何尝不想在和平的地方继续我的研究，但我不能停下旅行，我的时间并不多。”
汤姆死死地盯着哈利的眼睛和他对视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把头偏到一边：“我明白了，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就像宠物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你的研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你从来都不觉得对我有任何的亏欠，你也不会因我而感到歉疚。我早该想到的！”
汤姆并没有等待哈利的回答，立刻转身向外走去，哈利连忙抓住了少年的肩膀，扳着他面对自己：“汤姆，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也不请求你原谅我的不负责任。我已经解释了我为什么离开。”汤姆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哈利把他的肩膀捏得生疼，“但是我不欠你什么。我不是没有为丢下你而感到歉疚，汤姆，可我真的不欠你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汤姆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难以置信地瞪着哈利，脸上头一次完全失去了血色，“为什么？”
哈利犹豫了一下，在汤姆刀子一样的注视下开了口：“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缘由，但是--”
“那我没有知道的必要。”汤姆冷冷地说，把哈利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哈利。不，波特先生。”汤姆转过身去，抓住了起居室的门把手，“看来我的愿望实在是天真的可笑，我竟然觉得你会……”汤姆没有说下去，他用一种令哈利浑身都不自在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摔门出去了。
“梅林啊！”哈利没有追出去，他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伸手捂住前额，“我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汤姆在已经变成黛色的天空下大步向前走。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他居然说不欠自己什么，他居然在对自己整整两年不闻不问后说出这样的话，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该死……汤姆强忍着不让自己掉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向什么地方走，等到回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旁边，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走过来的。汤姆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孤单，仿佛回到了哈利没有回来过圣诞节的那个冬夜。哈利不会追出来把自己拉回去，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会自保的小孩子，他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巫师，整个霍格沃茨最优秀的学生。不知道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得知自己无家可归之后，还会不会恭谦地对自己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汤姆在唇角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打量起四周陌生的建筑物。
这个样子的自己，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