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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一生孤注掷温柔》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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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抱住子释肩膀,低声道:“已经着人收殓,回头以礼安葬……”
  子释忽然挣脱,转身抬头,盯住他:“不对。这场政变——赵琚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哪来的魄力和胆子?他几时有如此狠心辣手?他——”
  停口。
  庄令辰在旁边小心道:“皇帝肃清宁氏,打的旗号是……叛国投敌……”
  长生被面前人逼视得无所遁形,声音艰难的往外挤:“子释……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嗯。”
  “咱们……在广丰郡的时候,出发前一天晚上,来了三个刺客……最后死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跟你来过的聂坤。没死的那个……功亏一篑,叫他逃了。追到盘曲关,没追上,多半……恰在合围之际,逃进了西京城……”
  “嗯。”
  “子释,我……”
  长生努力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断然截住:“我知道了。一个理方司统领,一个内侍总管,再加上皇帝本人,铆足了劲,有心算无心,确实有本事搞出这样一场政变。”
  仍旧问军师:“赵昶最后见到赵琚,是什么时间?”
  “中午。宫门眼看快要守不住了,皇帝召见太子,说了几句话,似乎有诀别的意思,遗诏和玉玺也一并给了太子。不久,内侍总管便叫人将行宫各处奇珍异宝都抬出来,分发给将士……”
  “指挥守卫行宫的是谁?”
  “起先似乎是金吾将军——理方司统领平叛有功,临时封的。等到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太子少师,连太子自己都说不清楚。多半当时场面混乱不堪,有人临阵逃脱也没及时发现。对了,席大人要自尽来着,救下了,暂且跟其他人绑在一起。”军师说到这,停下。
  子释听罢,转过头,默默望着寝殿大门。
  那是安宸。
  安宸救过自己。
  安总管除了一件事糊涂,别的事心里都跟镜子似的。
  他连玉玺都留下了,把皇帝托付给傅楚卿,自己以身相替,只求为赵琚谋个平安。西京城活着的人里,除了他李子释,还有谁敢如此笃定,死的到底是哪一个?
  心想:你希望我放过他,可惜……
  轻声道:“自焚的这个,多半……是内侍总管安宸。现在的问题,是赵琚还能躲到哪里去……”
  随着那句“躲到哪里去”,声音突然掐断,一个念头脑中闪过,浑身巨震。想法尚未完全成形,空前强烈的直觉已经抽走了全部力量,自灵魂深处骤然而来的疼痛,迅速凝聚到身体的某一点。
  “长……”刚说得半个字,一口鲜红的血液喷出来,身子软倒在他怀里。
  长生下意识搂住,呆望着眼前几朵血花渐染绽放,连成红艳艳一片。等到回过神时,刚刚过去的一瞬竟然长得像半辈子。
  这才能够发出声音:“子释!”脸色煞白,立即下手封穴,却被他死命抓住。
  “进……城……他们……定是,反过来……进了城……”
  行宫虽然围得紧,但外圈的兵力都集中在南面。若从宫中潜出,再退回城里,反而相对容易。
  子释觉得心上有个地方正在干馏炭化,连疼痛都要感受不到了。
  “兰……兰台司……咳!”第二口鲜血涌到喉头,强行咽下去的时候,痛觉冷不丁恢复,猛然呛咳出来。
  “子释,不要说话,别说话……”长生要给他点穴,却从那死死抠住自己的十指感觉出无比强硬的拒绝意念,打着颤替他擦拭,脑中一阵阵发昏。
  “兰台司……地下书库……那里……”
  “我知道了,兰台司地下书库。你别着急,这就派人追!”
  子释抓住他不放,指甲都成了青白色:“不、不行……”
  “我明白,不要别人去,我自己去!”
  “我……跟你去……”
  长生强行镇定下来,一手搂着他,一手输送内力:“你放心,我亲自去。乖乖在这里歇着,太医马上来……”
  “里头的机关……还有……书……那些……书……我、我要……亲眼看看……”喘息,“不……让我看……除非……”
  长生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打定主意弄昏他。手指点到中间,却被后半句硬生生吓回去。
  “除非……你想我……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见《史记?孔子世家》
注释2: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见《论语?述而》。大意:(孔子说)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会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共事的。和我共事的,一定是要遇事小心谨慎,善于谋划而能完成任务的人。
注释3:
“仁者无忧,知者无惑,勇者无惧”:见《论语?宪问》
注释4: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据说出自唐义净法师《佛说妙色王因缘经》
注释5:
“君子可欺以方,难罔以非其道”:见《孟子?万章上》
阿堵(坐在瑶池边上,手捧热茶,谄媚无状):还是天上好啊!人间寒潮至,一夕雪纷飞。仙宫多美丽,四季如春归……
阎罗:娘娘,她讽刺你。人间寒潮不就是——嘎!(被阿堵狠狠踩一脚)
王母(忙着飙泪揉胸口):哎~~~哟~~喂~~~~我可怜的心肝儿哎~~~~(瞥一眼阎罗)寒潮的事我不管,去问玉帝,怪也怪不到我头上。说到这个,我就奇怪了,为毛小受生个病,又没染上H1N1,下界那帮坑里蹲着的都赖我?可怜哀家一样在这坑里死磕……
阿堵:这个么,启奏娘娘,所谓虐者,因人而异。腹黑则以小白虐之,壮士则以哺乳虐之,才子嘛,理当以多病虐之。下界坑友之所以议论纷纷,乃因为对于才子,尤其是漂亮才子这一特殊职业缺乏认识。
王母阎罗异口同声:哦?
阿堵(看白无常):小白(白无常哆嗦一下),把短命的给娘娘说说。
白无常:启奏娘娘,凡间才子,因用思精苦,多有寿夭之命。如杨修,三十四岁;祢衡,二十六岁;卫玠,二十六岁;王勃,二十七岁;李贺,二十七岁;张竹坡,二十九岁;梁遇春,二十六岁;徐志摩,三十一岁……
阿堵(挥手):行了行了。小黑(黑无常颤抖一下),把貌美体弱的给娘娘说说。
黑无常:启奏娘娘,凡间才子,自来以丰神秀骨为美——
阿堵插话:就是骨架子细细瘦瘦,身体圆圆肉肉,穿上衣服飘逸文秀,脱了衣服绵软滑溜……(王母开始流口水~~~)
黑无常(请看我鄙视的眼神):常有体弱多病之累。比如上面提到的卫玠,丰神秀异冰清玉润。据说跟人彻夜畅谈,第二天就卧床不起,累死了。也有说是因为长得太漂亮,看的人多,受惊吓死的——嗯,我回头问问他本人,没准开个子课题……
阿堵:再比如《三言二拍》里有个才子,害了相思病,等到终于见到情人,才上一次床,直接就嗝屁了。
阎罗:那是你们凡人瞎编。
阿堵(犀利的):瞎编?不懂就不要胡说。文以载道,这里边反应了深刻的社会文化心理。娘娘,凡间有个叫鲁迅的,曾经就才子职业有过非常精辟的描述:“在雪天,呕上半口血,由丫环扶着,懒懒地到院子里去看梅花。”刻薄,但是很精辟。当然,鉴于此人对很多事物的描述都具有这一特点,因此我们不必认为他格外不见待才子。
其实此人自己身体也很不好,疾病缠身,英年早逝。但是似乎没有丫环,也不特地去看梅花,所以最后成了文豪,不是才子。说这个也不是为才子打抱不平,只是为了证明:通常脑力劳动模范,身体素质都不怎么样。西方番邦可能有所不同,至少东方华夏大率如此。
咳!综上所述,李子释作为一名美貌才子,多病才是王道!
王母(接着抹眼泪):知了知了,你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儿,哀家有什么办法……
阿堵:莫非娘娘不喜欢?
王母:呃……这个……血是吐了,可还没看梅花呢……记得不要丫鬟扶,要小攻抱……
阿堵(嚓嚓嚓挥袖子打千):奴才遵旨!

  第〇八七章 不绝如缕

  已经上了车,子释示意长生拉开门,望着军师:“庄兄。”
  “在。”
  多沉重多疼痛,都压下去。强迫自己冷静,先想目前该做什么。
  “马上找找……投降的人里,有没有宫廷掌案……齐德元……但愿……还没来得及……杀人灭口……行宫没有,去家里找,找不着本人,弟子也行……”
  庄令辰应一声,转头下令。
  长生捂住他胃部,一点点带动内息:“别着急,未必就像你想的那样……”再说不下去。
  这一刻,除了空洞的安慰,竟然完全无能为力。
  子释歇口气,又道:“忠毅伯府,书房……有兰台司地库图样……阿文阿章,知道在哪里……”
  “明白,这就请二位小哥去取。”
  马车启动,长生给他擦拭额头冷汗:“别说话了,好不好?我们先去看看书怎么样了,其他的事,都过后再说……”
  怀里这个却执拗的要把话说完:“兰台司地下书库……防虫、防蚁、防潮、防火、防灾、防盗、防乱、防兵……费尽了脑筋……单为防潮,石板上铺着细沙,细沙上垫着瓦片,瓦片间嵌着石灰,最后才平码青砖……又怕着火……地底四周一圈都是暗沟,揭开盖就能取水灭火……这条暗沟……是活水……一头连着宫中御河,一头……接通城内阴渠……涵洞……直通城外……”
  “我知道了……子释,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我不该隐瞒,我……”
  唇边血渍早已擦净,然而衣襟上淋漓一串,恍若盛开的赤焰丹花,无从遮掩。长生贴上他冰冷的脸颊,心中痛悔交加。原来自己终究远远低估了整件事情的连带性和杀伤力,对于顾长生缺席的五年光阴,太没有概念,以致造成如此致命的失误。
  子释仿佛听不见他的忏悔,微弱的声音持续解说:“所有这些……我事先提要求,事后看实效……中间具体环节,都是……他们弄的……特别、是那条……地底暗沟,我猜……他多半……做了……别的手脚。可是……可是……我偷了懒……当初、防盗措施……做得太好,他若当真、当真……焚书……泄愤……阻挡追兵……地面上,根本……瞧不出来……”
  新一轮剧烈抽痛袭来,身体猛然弓起,牙关紧咬,指甲在长生手背上掐出深深的血道子。
  “子释,别说了!不要想,不许想!”
  “真……不该、不该……偷懒啊……”
  长生再也无法忍受,让他昏迷过去,紧紧箍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文章二人行动敏捷,当靖北王到达兰台司的时候,已经拿着图纸等在门口。长生和倪俭都是受过秦夕亲自培训的,看得头头是道。不久,两名齐德元的弟子被庄令辰命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不必惊动子释,几个人顺利找到地库入口,点着了墙上的壁灯。
  壁灯靠墙一面贴着涂了银粉的单色琉璃,反光效果极佳,室内陡然明亮。黑压压的大书架迎面矗立,庞然阴影投射下来,霎时间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森严肃穆之中。那些硬木书架端方厚重,泛着乌油油的暗光,显见经过了熏烤漆染,防虫防潮。一排挨着一排,也不知多少个。每个书架每一层,前后两面满满当当全是书,从地面直码到屋顶。
  站在入口处一眼望去,有限的空间被那异乎寻常的密度和分量扩张出无限内涵与外延,森林不足以喻其深,海洋不足以喻其广,压得人不敢喘息。
  长生看见那些安然无恙的大木架子,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感谢老天有眼,手下留情啊!
  “子释……”这才敢松开穴道,轻轻唤醒他,“你看,书都好好的呢。”
  子释睁开眼睛,慢慢从这边看到那边,又从那边看到这边。最后说了一句话:“霉季早过了,应该都拿出去晒晒。”
  李文李章红着眼睛笑道:“少爷不在,那些家伙肯定要摸鱼的。最近天气好,回头我们来晒。”
  几句主仆对话,乍入书库那股莫名的压迫感立时消散。
  倪俭领着人四处搜索。长生抱着子释走到书架前,这才发现绝大部分书脊上都有他手书的名称,而每一层架子侧面均贴着本栏细目,插着目录卡片。
  子释见他盯着看,抬手抽出一沓目录卡。十张里倒有八张是他亲自写的,工整隽秀的行楷又细又密,如米珠成串,一颗颗浸透了汗水和心血。
  轻叹道:“就这点东西,教了几个月才教会……单知道好用,照模子往下扒都东倒西歪。科考出来的翰林学士,一个个……满脑子糨糊,到头来几乎全靠我自己动手……”
  长生看两眼,偏过视线,勉强笑道:“干什么怪别人太笨?是你自己聪明过了头啊。”
  这时倪俭汇报,在一处地沟入口发现足印,沟里的水居然只剩下几寸高。
  一个齐大师的弟子战战兢兢解释:“应该是设了暗闸,旱时蓄水,涝时放水。”
  另一个弟子补充:“放水之后,此沟足够一人匍匐出入。看这个形制,又经了理方司的手,多半还有别的机关……至于连着的城内阴渠,更是纵横交错……”
  倪俭嚷道:“娘的,管他底下啥样,弄点火药把出口统统堵上,不就结了?”
  长生一个眼神叫他住嘴,还没开口,子释已经微笑道:“倪兄,西京城的老百姓……还要过日子呐。”
  他声音弱得很,倪俭登时自觉莽撞惭愧,竟然有些要脸红的意思。
  子释继续慢慢道:“涵洞出口,有齐大师弟子在此,不用担心找不到。”暗叹,齐德元属国宝级专家,恐怕平白遭了不测。“只是,时间上未必来得及。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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