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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一生孤注掷温柔》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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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坨口关前逃跑未遂,子周心中又惊又恨。等到望见执明卫大营辕门外尽是西戎兵往来游弋,肝胆几乎都要爆裂。这是什么样的城府和手段?伪装议和短短数日,已经瞒天过海兵临城下,叫西京糊里糊涂做了瓮中之鳖、釜中之鱼。
  这西戎二皇子靖北王符生,端的好阴险!好狠毒!好奸诈!
  他被惊骇愤怒冲昏了头脑,忘了去想对方何必多此一举,特地把自己骗到这里。见那传说中的靖北王进来,满眼睛都是血光瞪过去。
  不料对面这死敌仇家居然一脸和气瞅着自己。
  有点眼熟。
  继续瞪。
  “子周。”长生一伸手,把塞在他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声音也熟。
  再继续瞪。
  “你答应不乱跑,我便给你松绑。”
  连说话的口气都这么熟!
  长生走近他,伸手去解绳子。
  子周猛地后退,眼睛死死瞪住,满脸无法置信。嘴唇茫然动了动,嗓子却如同哑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长生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眉目俊朗,高大挺拔,个子都快赶上自己了。官服撕破了好几处,神气却骄傲得不得了。说来也怪,同样款式的衣裳,穿在哥哥身上满是风流,穿在弟弟身上就只觉肃重。
  他心中记得的,还是那个少年老成的小书呆子。瞧见子周这副模样,有些感慨,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觉得想笑。
  到底叹口气:“子周,你听我说——”
  突然“哐当”声响,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子周转头,看清来人,大惊:“子归!”
  子归抬腿往里,卫兵架刀阻拦,被她一带一卸,眼花缭乱间,已经夺走了兵刃。正要群起而上,瞧见屋里王爷摆手,又退下了。
  子归往厅堂内扫一眼,径直走过去,“嗖嗖”两下,刀光闪动,子周身上绳索尽断。扔给他一把刀,轻哼:“居然是被绑来的。丢人。”
  听见这把脆嫩的声音,屋里屋外才确认是个姑娘。昨夜没和她打上交道的卫兵,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窥探。
  庄令辰和倪俭把她打量一番,心知这位定是小姨子了。如此近看,果然漂亮,也好不泼辣!
  子周却顾不上妹妹数落自己丢人,急问:“子归,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叫我来……阿文阿章送的信,我就来了。”
  “大哥……大哥在哪里?”
  “大哥病了。”
  “病了?大哥怎么会病了?!”
  子归一夜辗转反侧,清早便跟着李文李章探看子释。另外那人不知去向,大哥却还没醒。只觉那张脸比起记忆中的印象,黯淡了不知多少,越瞧越怕,越瞧越慌。被子周这么一问,害怕与恐慌立刻化作满腔怨恨。
  “哼!”煞气横眉,刀锋一指,“你问他!”
  子周这时才从妹妹现身的惊愕回到第一个更大的惊愕。盯着面前那人,刹那间无数种情绪在心中翻搅,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爆炸,承受到极限,只觉再不发泄出来,那怒火恨意便要当场毁灭自己,狂吼一声,操刀猛劈。
  长生疾退。无奈叹息:这俩好一致的反应,果然是双胞胎……一面偷空叮嘱:“倪俭,你们别管。”脚下后退,手上招架,看似只守不攻,却渐渐压住子周气势。子归见状,瞅准空档加入战阵。二对一,斗得难解难分。
  长生退到门边:“出来打吧。正好看看这些年你俩长进多少。”
  三人转战至厅外空地,一众亲卫要围拢来观摩,却被庄倪二人轰得远远的。庄令辰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家庭矛盾最忌讳外人掺乎,拉着倪俭躲到门后,假装不存在。
  双胞胎这两年一个在中枢运筹帷幄,一个在前线拼打冲杀,敌我阵营立场的概念愈加泾渭分明。而最近几个月,西戎二皇子靖北王符生,更是刻在心上的头号敌人。乍然直面,怎知眼前不共戴天大仇家,竟是昔日生死与共兄长伙伴!背负曾经的家仇国恨而来,眼看又添上了新的国仇家恨。守护的土地,奋斗的事业,爱戴的亲人,牺牲的战友……统统因之颠覆。感情上和理智上的双重打击,除了刀剑生死,似乎确实再没有第二种方式能够平息。
  两人越打越恨,越恨越打,手底下渐渐急躁。
  长生却越打越从容,越打越平和。打到后来,尽是喂招的路子,一举一动,清楚到位。明明看着不快,然而总能后发先至,恰到好处。
  倪俭趴着门缝悄声感慨:“看见没有?言传身教,功夫这个东西,最要靠身教。殿下深得此中真意……”
  庄令辰轻笑:“倪兄好福气,常得殿下身教……”
  “殿下指点我和手下孩儿们,哪有这般好耐性?早掀翻不知几回了!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又看了一会儿,倪俭奇道:“咦,殿下翻来覆去,怎么就是那一套……”
  ——长生翻来覆去使的,正是当年入门时候,教给双胞胎的那套化腐朽为神奇的“伏虎刀法”。
  三个人多年之后重新交手,做徒弟的再如何愤恨不甘,也挡不住感觉神经记忆的迅速回归。这一场架,但见人影带动光影,只闻刀声挟着风声,直打得情仇恩怨淋漓挥洒,酸甜苦辣五味翻腾。打得子周子归渐渐章法全无,不成套路,纯粹发泄。
  忽然,子归跳出战圈,用尽全身力气,长刀脱手而出,“咚”一声贯入对面廊柱,半截刀身嗡嗡晃动。她默默抬起头,任凭泪水落入鬓发,无止无休。
  子周愣了愣,红眼咬牙,和身而上,继续单挑。
  长生见此情景,压住节奏应付,腾出工夫说话。
  “子周、子归,今日种种果,皆有昨日种种因。当初彤城积翠山上,你二人若知道……求救的是西戎人,恐怕……再有善心,也未见得肯施以援手罢?然而……”叹口气,“一旦有了这个起头,后来的事,再也无法控制。我以为,上天这样安排,自有它的道理。否则,咱们几个一路走到封兰关,该死的次数,可实在太多了……你们可曾想过,恰因了我们都没有死,这天下,可能少死多少人?”
  手上增加两分力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如你们想不到西戎靖北王是我,我又何尝料到,西京派出的议和使者,竟会是你们大哥!这些都先不提,今天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从见到子释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跟他商量过。”
  加重语气:“我们为什么能来得这么快?因为派人赴西京的同时,悄悄清理出了岐山隧道。这条隧道,本是从前锦夏皇帝在蜀北修筑的丰渠遗址。子周,你大哥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很久了,本想合适的时候告诉你。你用心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当啷!”子周长刀掉在地上。子归早已猜出这因由,怔怔望着长生。
  “这几年,我做了什么,你们很快会知道。你们两个做了什么,我都已经清楚。我认为,当必须选择的时候,你们做出的,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时至今日,围攻西京的若不是我,会是什么局面?哪怕退一万步,没有顾长生,没有符生,蜀州,乃至整个大夏国,又会是什么局面?我的出现,说到底,不过是给你俩,也给蜀州,提供了另外一种选择的可能。”
  长生一回手,弯刀归鞘,直视着面前的少年:“问题是,这一次,你们准备如何选择?别的且不说,子周,我只问你,你要辅明君,明君在哪里?你要济苍生,苍生又在哪里?你们两个,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一定要让活着的人继续死去?”
  正要往下讲,却见李文从另一头急急跑过来。到得近前,也顾不上行礼:“殿下!小姐!啊,二少爷!”
  “阿文什么事?”
  “少爷、少爷……”
  “子释怎么了?!”
  “少爷和阿章,吵起来了!”

  第〇八二章 述而不作

  原来只是吵架……长生松口气,转身开步,问:“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吵起来……”
  忽停口,回头,眼神语气皆近乎严厉:“子周,见了你大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好生掂量着。你若敢说出什么叫他伤心难过的话来——”顿一顿,“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直待那人走出几丈远,子周才反应过来,挥拳怒吼:“你、你……你凭什么——”
  长生站住,背对着他,冷冷道:“你说我凭什么?”
  子周终于崩溃,一边嚎哭一边叫嚷:“顾长生,你凭什么?!凭什么……现在……来说这种话?……我们……天天苦等的时候……你在哪里?大哥生病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恶人……欺上门来的时候,你在哪里?子归和我跟人拼命的时候,你在哪里?大哥……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如今倒是来了,西戎二皇子、靖北王符生是吧?哼!好厉害!你这骗子!强盗!!屠夫!!!原来杀人的就是你!毁家的就是你!灭国的就是你!你有本事放火屠城,有本事骗得我们救你信你,有本事打完东北来打蜀州——你拿什么脸见我们兄妹?拿什么脸……见我大哥?是谁……害他伤心难过度日如年?是谁害他担惊受怕呕心沥血?是谁害他……害他……害他……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这一切,罪魁祸首……难道不就是你?!你说啊!你说啊——!!”
  双胞胎一个无声的哭,一个怒吼着哭,远远近近的观众无不看得恻然生悲,于心不忍。长生折回来,瞧着两双泪汪汪的眼睛,满满当当的全是怨。忽然意识到,也许当年两个孩子对自己的依赖,大大超出最初的预料。
  逃亡路上,在李子释、顾长生、双胞胎形成的稳定立体三角形结构中,三个基本点几乎都围绕一个中心转,难免有些忽略基本点之间的关系。这时候才发现,比起自己更倾向于爱屋及乌式的感情,两个孩子对顾长生的认可,纯粹因为他是靠得住的长生哥哥。
  有些事,无法交待。然而,必须给一个交待。
  “子周,子归,对不起。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竭尽全力,争取一个对大多数人来说最好的结局。我想,这也是……子释他……所希望的结局。”
  等两人终于不再激动,柔声道:“好好擦擦,别叫大哥看了担心。走,我们去瞧瞧,阿章怎么会和他最敬爱的大少爷吵起架来……”
  心想:子归压根儿不骂我,见面直接提刀砍;子周除了提刀砍,骂我是骗子、强盗、屠夫——骂得可真好;唯有他,偏装不认识,装不下去了,也只骂我混帐、混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仨脾气还跟从前一样。又想:咦?我什么时候也染上他这胡思乱想不着调的毛病了?……
  这时李文边走边道:“之前少爷没醒,我便去跟小歌小曲说些事情,阿章在房门外候着。待我再过去,阿章居然跪在地上,少爷绷着脸生闷气。问是怎么了,谁也不吭声,我想,不如来找殿下……”
  “阿章,还给我。”
  “阿章先替少爷收着。少爷放心,一定丢不了。”
  子释望着趴跪地下的忠仆,再次叹气:“那你先起来。”李府仆人这等礼节罕见得很,颇有些不适应。
  “少爷不答应,阿章便不起来。”李章叩首跪伏,拿出的是请罪的架势。
  时间宝贵,子释与他拉锯半天,渐渐有点不耐烦。
  沉了脸:“阿章,还给我。我要干什么,心里自然有数。”
  李章低着头待了一会儿,忽道:“少爷,你心里……是如何个有数法,阿章心里也有数。请恕阿章不能从命。”
  “你!”一向甚是欣赏他耿介朴实的脾性,这时候却恼火起来。只好端起架子:“咱们家什么时候成了这规矩了?主子的事,倒要底下人来决定?莫非怪我平素太过纵容你们……”
  李章也不跟他客气:“少爷言重,阿章不过做自己分内之事。少爷信不信,殿下和小姐若知道,一定也是这么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子释急道:“阿章!你到底听不听我话!”随着这一句带了怒气压低嗓音的呵斥,上腹猛然绞痛。右手本来捏着笔管,“啪”的跌落,左手摁住疼痛部位,整个人不由自主伏在桌案上,弯成了煮熟的虾米。
  李章听见那声“啪”,以为少爷气得拍了桌子。不敢抬头,紧着头皮,耸起肩膀,预备进行下一轮斗争。
  长生推开门,入眼便是这一幕。
  “子释!”抢上前扶起他。原本脸上就不见血色,这会儿连嘴唇都是白的。仿佛睁眼看了看,随即合上,再没有反应。唯独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胳膊,掌心全是冷汗。
  除开刚见面的时候,这么些日子,从来没有疼成这副模样。长生也顾不得伤身不伤身,立刻往几处要穴下手,先止疼再说。过了一会儿,怀中人大概是不觉得那么疼了,手指慢慢松开,身子却像怕冷般向后蜷缩,额上汗津津的,全湿透了。
  长生不敢住手,只是一点点减弱力道,带着内息缓缓揉按,一面轻轻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什么也别想……嗯,就这样……”终于看他昏睡过去。
  抱到床上放妥,转身。
  李章本已爬起来凑近前看少爷状况,王爷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扑通”又跪下了。
  “阿章?”长生脸色和声音一般阴晦。
  “是,殿下。”再多的理由,再好的目的,出现的却是最糟糕的结果。李章心中万分懊悔愧疚,几乎不敢抬头。
  子周和子归一直紧张的站在旁边,看子释睡得深沉,终于松口气,双双坐下。大哥胃疼最厉害的时候,以前不是没见过。双胞胎虽然担心,却比某人镇定不少。
  正在审讯的那个样子实在太吓人,子归于是插嘴问:“阿章,你长日跟着大少爷,什么事情把大少爷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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