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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一生孤注掷温柔》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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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胸口不禁隐隐作痛。
  记得那时候,他挑起眉毛嗤道:“以人伦扼杀人情,终不免因道义泯灭良知。都没什么人味儿了……”
  可是,今日自己做了和故事中不一样的选择,才发现面临的境况更加窘迫。
  “以人伦扼杀人情,因道义泯灭良知。”
  持君臣之伦,求民生之道,断父子之情,绝兄弟之义。
  真正的考验终于来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原来修炼得远远不够。真到了兄弟相残父子反目那一刻,就算最终的目标如何宏伟如何正当,我又该怎样面对?就算能够保证不手软,不动摇,可是,我如何保证不反噬,不沉沦?
  子释,你告诉我……
  胸口疼得更厉害了。
  那边庄令辰把刺杀事件交待清楚,总结道:“所以,眼下这些兵马,以及取得涿州作为立足之地的机会,可以说是殿下拿性命换来的。单将军,为今之计,只有——”说到这,语速慢下来。
  单祁接道:“只有把涿州打下来,好好守着,大殿下将来才不敢把殿下怎样。”
  庄令辰摇头:“等太子做了皇帝,怎么可能容咱们在涿州逍遥?”
  单祁认真思考一会儿,道:“真要到那时,大殿下未必能把咱们怎样。”
  岳铮冷不丁插口:“只怕——太子越是不能把咱们怎样,就越要想尽办法,非把咱们怎么样不可。”这话像绕口令,单将军得花点时间消化。
  倪俭不耐烦了:“皇帝的意思,就是放殿下在涿州自立。他活着,好办,要是他死了……”“死”字出口,岳铮暗中拍他一下。倪俭猛地意识到这话大不敬,急忙住口,差点咬了舌头。
  不料殿下竟接着自己的话,一字一顿往下讲:“假设咱们打下了涿州,有朝一日——父皇驾崩,皇兄即位,今日黄永参,就是明日靖北王。不论强弱,都免不了成为皇兄眼中钉,心头刺。势弱,则无力自保,势强,怕是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有了殿下这番解释,单祁把岳铮的话想明白了,大惊:“难道,难道,咱们要跟大殿下打起来?——到那时候,咱们打的,可就是皇上和朝廷了啊……”
  “所以,不能等到那时候。”庄令辰沉声道。
  倪俭一拍单祁肩膀:“老兄,你们西戎不是有句俗话:“开弓早打狼,莫等狼吃羊”——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第〇四八章 囊锥自显

  八月十五,中午居然见了太阳,难得好天。
  下人们都放了假,纷纷收拾打扮,早早出门,去碧落湖边占个好位子等晚上看灯。子归虽然很有兴致,看大哥和子周都不提,也就打算在家陪着。快到黄昏,门房忽报王公子、米公子和元公子来了。
  子归问:“要不要回了他们?”
  子释对尹富道:“请三位公子厅堂稍待。”转向妹妹,“你去把子周叫出来,我看他都快闷成泡菜坛子了。咱们收拾收拾,逛街看灯会去。”
  锦夏习俗喜看花灯,以元宵中秋为盛。所有大型娱乐项目中,赵琚尤爱灯会。因其够热闹,够华丽,创意空间大,火树银花争奇斗艳,最有人间仙境如梦如幻的感觉。入蜀之后,受实际条件所限,头几年只在宫里弄弄,这两年才开始引导民间潮流,慢慢把昔日銎阳灯会盛况再现于西京。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何况西京本就是个富丽繁华之地,多的是巨绅富豪,能工巧匠。中秋前夕,从“恩泽坊”直到“朱栏大街”,沿途商户人家都领到了京兆衙门发给的灯油钱,若是做得好还另有赏赐。假如皇上娘娘及众位皇室成员舆驾路过某户门前时稍作停留,又或者其中某位甚至万岁爷本人金口玉言夸上那么一句半句,随行的内侍会立刻把宫中特制的金银锞子端给户主。赶上皇帝心情好,得睹天颜也说不定——那可是子子孙孙几辈子的荣耀哪!
  如此一来,家家户户无不挖空心思,宁肯倒贴钱物,或订购或自制,在门前挂满各色精巧花灯。
  到中秋这一日,只见方的、长的、圆的、扁的、球状的、菱形的、八角的、五星的、禽鸟的、走兽的、花卉的、瓜果的、纸叠的、纱糊的、雕花的、刺绣的、能动的、会叫的、粘羽毛的、垂丝绦的、镶贝壳的、嵌琉璃的……种种凡人能想出来的花巧变化,应有尽有。就连街边小贩摊担上,也都插着各式各样小型灯笼。整个长街数十里,装点得流金溢彩,玉泻琼飞。明月花灯交相辉映,游人着锦穿罗,妇女满头珠翠,好一派霏霏融融太平盛景。
  要说最好看,却是“朱栏大街”北头“碧落湖”边搭的露台灯山。子释兄妹跟着王宗翰等人,远远就见一座平台自大街东侧直伸向湖面,凌空架在湖上。平台中间竹木为骨,彩绸为络,连缀着几百大型花灯,层层叠叠堆垒上去,足有几丈高。一群舞娘歌伎正在台上绕着灯山表演。宝光流转,七彩动摇,仙姿袅娜,仙乐飘飘。更兼附近湖面浮着近千盏红莲花灯,水名碧落,灯如星汉,映得整个露台灯山就是一座蓬莱瀛洲。
  “……这会儿在上边演的,都是走过场。要等御驾来了,主角儿才会登台。听说不但有宫里的伶人,还有“流芳轩”、“钟美阁”各家名馆的花魁娘子……”元觺麟说起灯会花边八卦,见跟在大哥身后的子归笑意盈盈,讲得更加起劲。
  “看到湖中最大的那艘龙首凤翼舟没有?御驾在露台前观灯罢,那船就会开过来。皇上和各位娘娘移驾舟中,乘船自“御连沟”回宫。这水上看灯,和陆地比起来,又是别一番滋味。咱们的船这会儿也在码头泊着,再过一个时辰,可就不能靠近码头了,只能在湖上远远跟着御舟。——各位这就请上船吧。”
  原来朝中显贵,城内富豪,都事先得到特许,可以驾船随御舟水面赏灯。话虽如此,真正有资格随侍御驾的,也就是少数头面人家。几个年轻人中,以元府实力最雄,备了船在码头,其他人都是沾光。除了王、米二位,李氏三兄妹,还有一些平日走得近的同僚友人。码头巡查的禁卫军验了为首几人标志品阶的鱼符牙牌,又把同行者样貌细察一番,这才放他们过去。
  为了灯会顺利进行,包括禁卫军、内廷侍卫、理方司、京兆都卫司四个部门在内的十几万保卫人员全部上阵。其中禁卫军和都卫司人数最多,主要负责沿途治安。内廷侍卫和理方司则负责保护皇上娘娘及各位大佬要员人身安全。尤其理方司,从数月前就开始组织基层力量排查御驾所过之处一切商户居民。到中秋当日,除了派出高手贴身保护皇帝和国舅爷,还设下暗桩无数,连湖面桥底也没放过。
  子释等人上得船来,参拜见礼介绍,自有一番热闹。元家几位表小姐,加上王宗翰的小妹,子归很快和女伴们打成一片,到后舱说体己话去了。这边前舱内一伙年轻人喝酒闲聊,同样热烈融洽。元府长者内眷都在二层,由他们晚辈在底下笑闹。
  行舟湖面,如星海遨游。大伙儿说说看看,不知不觉已过酉时。忽闻鼓乐声起,遥望见灿烂银河中红灯羽扇迤逦而来,原来是御驾到了。
  御驾快到露台,早有禁卫军罗列道路两边,隔开游人。御前急足使手把珠络灯笼前方开道,前后各一百宫娥持红纱贴金烛笼引驾,中间御辇凤舆鱼贯而行。又有二百内侍举琉璃玉柱掌扇伴驾,八百内廷侍卫红衣白马两侧护卫。端的是浩荡巍峨,美轮美奂。
  皇帝车驾一出现,朱栏大街顿时万头攒动,百姓就地跪拜,山呼万岁。等到御辇在露台前停住,卷起珠帘,人群更是狂潮汹涌。前两次皇帝出宫赏灯,都没作停留,直接绕一圈就上船回宫了。这次万岁爷居然停下来,打起帘子观赏台上的表演,百姓们自然群情激动。明明压根儿不可能瞧见皇帝模样,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拼命扯长了脖子往前挤。
  理方司统领宁慤见此情景,立即把跟在车队后头的都卫司统领叫来,命他马上在沿途禁卫军队伍后边再加列一道人墙。
  过得小半个时辰,赵琚还没看够呢,负责保卫工作的几个头头已经到内侍总管安宸面前哀求好几趟了。安总管略加思量,上前奏道:“陛下,龙舟早已备妥,隔水相望,景致更佳。另外,台上亮相的两位花魁,傅大人已经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钟鼓悠扬,红灯高举,宣布皇上移驾龙舟。又有八艘大船载了其他人等随侍左右。官宦富豪之家的船约摸相隔十丈,缓缓跟在后头。除了理方司往来穿梭巡逻的小船,湖上其他所有船只,无不各出奇巧,结彩张灯。月华灯影水中荡漾,船队恍如载梦天河。这时侯,倒是岸上看水上,更觉奇幻绚丽,观者无不心醉神迷。
  忽闻一阵喧哗惊叫,湖岸边一座酒肆二楼的栏杆突然齐根折断,层层紧贴趴在上边目送龙舟远去的人们纷纷落入水中。只听“扑通扑通”连声水响,眨眼间掉下去几十个。原本这些地方都有都卫司的士兵维持秩序,更有理方司的暗桩夹在游人中留意动静。但是眼前如此仙境美景,谁都舍不得不看。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观众们不约而同一齐往前凑,那木头栏杆终于承受不住,瞬间断裂。
  事故刚发生,所有保卫人员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防止有人趁乱骚动,制造事端。岸上士兵拔刀震慑百姓;八艘大船将龙舟团团护住;几十艘巡船呈扇形散开,船上的理方司巡卫把弓箭端了起来——
  一时之间,竟没有谁去救落水之人。
  元家的船行得靠后,离事故发生地点较近。喧哗声传来,众人皆起身探看。子释才走到窗边,就瞥见一抹绿影眼前闪过。
  “是子归!快去帮忙,别叫皇帝护卫误伤了她!”猛推子周一把。
  女孩子们本在后舱,离得更近。子归听见叫嚷,转头就看到酒楼上的人下汤圆似的落入水中。觉得鞭长莫及,应该附近的人相救更快,先站着没动。过了片刻,发现居然无人动手,任由落水者自生自灭。那会游泳的,正往岸上爬;不会游的,眼见着扑腾几把就要沉下去。当即撩起裙子别在腰间,伸手扯下舱顶装饰的长绸,在女伴们的尖叫声中跃出花窗。手中绸带如灵蛇出洞,缠住前边一艘船的舱柱,顿足纵身,倏忽起落,转瞬间到了那艘船顶上。
  “嗖嗖”几声,附近巡船开始放箭。子归手中彩绸舞动,箭枝根根卷落。正要开口,就听子周在后边一声怒吼:“司文郎李子周在此救人,谁敢放箭!”紧接着,人也跟了过来,摘下腰间鱼符,扔到最近一艘巡船上:“人命关天,岂能袖手旁观?还不快把船划过来!”那船上领头的巡卫被他一瞪一喝,不由得就应了声“是”。
  兄妹二人跳上巡船。子归目测一眼,划过去恐怕来不及,四面扫视,有了主意。回身抽出一名士兵的佩刀,递给子周:“我给你搭桥,你去把那艘大船上的栏杆砍下来。”——原来另有一艘豪华大船落在整个船队最后,比普通画舫多出一圈雕花栏杆,此刻正好驶过来——又转头冲着巡卫:“弓箭给我。”
  “啊?”那巡卫还没反应过来,弓已经交了出去。子归将两根绸带结成一根,一端绑在箭簇上,弯弓搭箭,张臂松手,羽箭带着彩绸,如虹桥飞架,牢牢钉入大船梁柱。
  子周会意,借着绸带之力荡过去。也不管那船上之人如何目瞪口呆,提刀就把栏杆砍下来,一根接一根扔给妹妹。
  子归叫划船的士兵只管加速,手中木头飞快的往落水者身边抛送。往往恰在人头冒出水面时送到跟前,同时一声脆喝:“抓住了!”这些栏杆都是上等轻木所造,浮力极好,只要抓住,就不必担心下沉。她眼疾手快,几乎无一落空。片时工夫,十几个不会水的差不多都有了凭恃。附近船上岸上众人皆凝神屏息,看这兄妹俩如何救人。
  一个孩子上下扑腾,怎么也抓不到漂浮的栏杆,瞅着脑袋就不见了。子归往水面连扔几根木头,由近及远,给自己搭了一座浮桥,蜻蜓点水般跃过去,跳入湖中把他捞起来。游回船上一番拍打,挤出腹中积水,“咳!……咳!……”那孩子开始咳嗽,醒过来了。
  岸上百姓猛地疯狂鼓掌,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连紧张留意四方动静的士兵们也都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这当儿都卫司统领随同负责湖面安全的理方司巡检郎已经赶了过来。看看并无异常,纯粹是一场安全事故,便指示附近几艘巡船救起落水者送回岸上。子归浑身湿透,不愿多待,恰好元家的船驶过来接应兄妹二人,跟大哥打声招呼,直接提气纵身,钻进后舱,找女伴借衣裳去了。
  子周把人家船上一整面雕花栏杆都砍光了,回头嚷一嗓子:“抱歉惊扰各位。请府上贵仆明日至恩荣坊西四道戊字号李宅来取赔偿银子罢。”
  转身要走,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出了船舱:“司文郎且慢。”
  子周看清来人,心中一惊。出来说话的居然是国舅爷宁书源幺孙,理方司统领宁慤的小儿子,宁府三少爷宁阗。此人已届冠龄,尚无功名,成天在国子监混日子。应酬场合见过几次,花花公子一名,属于自己敬而远之的对象。
  子周拱手为礼:“原来是宁少爷。敢问这船……”
  “不错。正是敝府的船。”
  对方来头太大,子周不欲纠缠,越发恭敬谦卑:“着急救人,不得已损坏贵府宝船,明日在下定当携银登门赔罪……”
  对方却道:“司文郎太客气了。没想到司文郎竟是如此文武全才国士无双,更兼仁心侠骨慈悲胸怀——”话锋一转,“不知和司文郎一起救人的侠女是哪一位?”
  “那是舍妹。”
  宁阗大喜,脱口而出:“我也不要你赔银子,你把妹妹嫁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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