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记
昊光淳熙六年秋,和王还朝,帝后大悦,封世子为逍遥王,赏赐无数。
1
“自省,二哥二嫂留信告辞了。”
“回来才不过数日,怎么走了?”
“大约是不习惯罢。”
“也是。如今街头巷尾传了无数个虎口脱险的故事,也不知编排成什么样了。”
“我想并非如此。父皇不忍他离开半步,夜夜留他抵足同眠,若是换了我,也会不告而别罢。”
“……”
“父皇看了信后,很是失落,带着母后出游了。”
“甚好,最近不是有一帮老顽固天天在行宫前嚷嚷求父皇下旨肃清女官么?就让他们跪上十天半月罢。”
“不过──他们都将自在留下来了。自省,我最近政务甚重,他就交给你了。”
“嘿嘿,我早看这混小子不顺眼了。”
“……”
2
“小子!你可认得我?”
“……”
“你竟然不认得我?”
“不,我只是有些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该叫你皇婶么?”
“……”
3
“小子,这是什么,你可知道?”
“……”
“机关木人,想要么?”
“……”
“你看,这面人儿像你罢!”
“……”
“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想不想尝尝?”
“……”
“这狼崽子真不错!跟在你身边如何?”
“……”
“喂!混帐小子!大爷陪你走了一天,你好歹吱一声!”
“吱。”
4
“皇叔,您怎么娶了这么一位皇后?”
“怎么?他不合适么?”
“娶妻不是该娶温柔体贴的么?就像我爹和我娘。可他──他带着我走了一天,也没发觉我对街市没有丝毫兴趣,还嫌弃我不会迎合他。”
“至少他为你着想,放下军营事务陪着你。这份好意,你应当领受。”
“可是,皇叔,他真不是自个儿想偷懒么?而且,他买的小玩意儿,一件也没给我。”
“……”
5
“混小子,你居然去告状?”
“告状又怎样?皇叔偏心,受斥责的又不是你……”
“嘿嘿,受教训了罢!走,带你去军营历练历练!”
“不去。”
“怎么?一身细皮嫩肉的,受不了疼?”
“……你再怎么激将,我也不去。”
“真不去?”
“不去。”
……
“皇叔,他丢下我跑了!”
6
“你别想以政务为借口把那小子丢给我!”
“不然,换一换?我陪他外出,你将这些折子批了。”
“狐狸,算盘打得不错么……哼。昨日休沐,正好积压了折子,你就想着让我批?”
“不换?”
“……他若有小妹一半乖巧可爱,也不至于如此!”
“不论如何,也只是个七岁幼童而已。”
“我便不信对付不了他。”
7
“呔!就见那侠客凌空一剑,削下那面目狰狞的刺客的脑袋,顺手一抄,便拎在手中,喝道:‘何方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作恶?!’……”
“……”
“只见天空中乌云滚滚,万钧雷霆轰隆压下,众刺客不由得心中一凉、两股战战,不敢再动一步。就在此时,那山堆似的云猛然一缩,竟幻成只浑身漆黑的豹子,从空中奔下来。那豹子高三尺、身长六尺,张开血盆大口,便将哪些逆贼都咬得头破血流。”
“……”
“祥云升起、仙乐飘飘,众人正在惊疑之下,九天中降下一位衣袂如虹的仙子来。那仙子眉似弯月,目如秋水,俯首盈盈一笑,水袖轻轻一拂,那些刺客的胳膊腿儿便都齐齐地断了,霎时间情势倒转。”
“……”
“听说,是你救了我?”
“是又如何?”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觉得真应该有人教教你,何谓‘人不可貌相’。”
……
“皇叔!他将我倒挂在旗杆上!”
8
“罢了罢了,这街上随你闲游,想怎样就怎样,与我再无干系。”
“你要扔下我?”
“这群侍卫都留给你了。”
……
“你跟着我作甚?”
“只是正巧同路罢了。”
“都半个时辰了,还正巧同路么?”
“世上总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9
“伍公子,许久没见您来了。”
“这不是一得空便过来了么?”
“镜花、水月天天念着公子呢。”
“呵呵,将她们都叫过来罢。”
“公子……这孩子……”
“随他去。”
10
“你是皇后。”
“皇后又如何?”
“这不是皇后该来的地方。”
“呵,你倒是知道不少。这确实并非皇后该来的地方,是男人能来的地方。”
“你,你狡辩。”
“这酒真不错。”
“我要告诉皇叔。”
“小子,你除了告状就没别的招数了?”
11
“镜花见过伍公子。”。
“水月见过伍公子。”
“不必多礼。来,给我斟酒。”
“这位小公子……真是俊俏得很呢。”
“小脸儿嫩生生的。”
“小公子,可要尝点酒?”
“小公子,叫声‘姐姐’。”
“小公子还没来过这里罢。以后多跟着伍公子过来。”
“小公子觉得姐姐美么?”
“你们……是来招待我的罢。”
12
“我决定不告诉皇叔。”
“随便。”
“我绝对不告诉皇叔。但过几日,你要再带我来这儿。”
“……”
“我年纪小,他们不会让我进门。若跟着你,便不必担心了。”
“……”
“镜花、水月两位姐姐似乎和你很亲密?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皇叔。你还认识多少美人姐姐?”
“……”
13
“阿叔,今儿去那里么?”
“那里是哪儿?”
“别打趣了,今天该是去应坊的日子罢。听说最近又添了几位美人姐姐?”
“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啧啧,真想不到呢。”
“这不是为了尽早与阿叔一同大饱眼福么?”
“半大的小子,也只能大饱眼福了。嘿嘿。”
“五十步笑百步。”
“……”
14
“听说你早便带他去应坊了?”
“没有的事。”
“是么?”
“他已经十二了,也该长长见识了。”
“你以为我不可能召应坊主事问讯么?”
“……是他自个儿跟过去的。”
“噢?”
“放心,我没教坏他,只是让他学会如何欣赏美人罢了。看他如今的气度,依稀有几分风流潇洒的架势了罢。”
“从今日开始,他就跟着我罢。”
“你不觉得已经晚了么?”
“总比愈陷愈深好些。”
15
“阿叔,是谁走漏的消息?”
“这──”
“你不是说身边的人个个嘴严得很么?”
“总会有意外。”
“你想将我扔下,独自享乐么?”
“你放心,至少这几个月内,我只能陪着你。”
“……”
16
“阿叔,我已经忍耐不住了。”
“给你几幅美人图,暂且解解馋。”
“望梅止渴而已!阿叔,你不是说有暗度陈仓之法么?”
“暗度陈仓?也得我愿意让他度。”
“皇,皇,皇叔,什么时候……”
……
“阿叔,是我对不住你!这几幅美人图是我画的,给你解解馋。”
“真是孝顺,不枉我教养你这么久。”
17
“阿叔的红颜知己真是遍布天下啊。”
“那是。”
“我绝不会告诉皇叔,你在军营半夜私会佳人。”
“你敢么?”
“我也绝不会告诉皇叔,你已经给应坊的几位美人姐姐赎了身。”
“你……”
“我更不会告诉皇叔,睿王叔送给你的别庄里有两位身姿曼妙的舞姬。”
“说罢,你想要什么?”
“能让睿王叔送我一座带着歌姬、舞姬、乐姬的别庄么?”
“……”
18
“阿叔,这几日你似乎有些紧张?”
“何以见得?”
“你将别庄的舞姬都送回去了。”
“……”
“来我庄子里赏歌舞也心不在焉。”
“……”
“难不成皇叔都知道了?”
“你放心,我怎么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19
“阿叔,这舞曲如何?”
“不错不错。”
“皇叔以为如何?”
“果然天赋异禀。”
“多谢皇叔夸奖。”
“你对其他事情都不曾如此用心。”
“那些都不值得用心。”
“自省,二哥二嫂马上便要回来了。”
“那敢情好,自在已经有许久没见他们了罢。”
“你我如何向他们交代?”
“……皇叔放心,我爹娘性子很和善。”
20
“阿叔,听说你生平有三愿?”
“不错。一则功成名就;二则美人在怀;三则畅游天下。”
“我亦有二宏愿。”
“说来听听。”
“一则赏尽天下美人;二则品尽世间绝色。”
“有何不同?”
“十分不同。”
“……只想着软玉温香,实在没志气。”
“总比连软玉温香都享受不得的人好些。”
“……”
21
“这几日你怎么魂不守舍?连宫宴的歌舞也不看了?”
“阿叔,我有些头昏。”
“病了么?叫御医瞧瞧?”
“的确是病了。我,我一看见元朔陛下,就浑身发软,走不动路。”
“他只是面上冷了些,不至于如此可怕罢。”
“……阿叔,我不怕他。”
“嗯?嗯?!”
“世间怎会有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
“你病得不轻。”
22
“阿叔,我得了相思症。”
“看起来症状不轻。”
“阿叔,相思症无药可解。”
“早些想通罢。他长得再好,也是男人。”
“阿叔,我想通了。倘若不会品味男子,便将失去大半赏美的机会。比如元朔陛下,你可曾见过比他更出众的女子?”
“确实不曾。但你不觉得,比起容貌出众,他的气势更加惊人么?”
“所以他才如此惊心动魄。”
23
“阿叔,听说你最近没出过宫门。”
“我也听说你最近宾客不断。”
“你可是嫉妒?”
“嫉妒什么?”
“呵呵,我比你自在。”
“岂不是正好应了你的名?”
“皇叔与阿叔给我取的好名字,感激不尽。”
24
“皇叔不想留在宫中了么?”
“在这里耗得够久了。”
“你们终于要扔下我了。”
“你一直过得太逍遥,除了美人,多想想别的罢。”
“皇叔不觉得已经太迟了么?”
“不迟。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
淳熙帝禅位,加封逍遥王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和王一脉荣宠之盛,此后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