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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意外之人

书籍名:《醒未迟》    作者:水岸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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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旭阳候陈珞大闹天牢之事便传遍了内城,也惊动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人物。
  一直以来,世族们都战战兢兢、忧惧惶恐地关注,甚至涉入析王、皇後、昭王、睿王之争,谁曾想到过这位封爵之後便又悄无声息的小侯爷?以往,这位旭阳候给人的印象不过是优雅自持的寻常世家公子而已,但如今,所有人都想到了他的身份,体认到了他的“狂”性。同样拥有皇族血脉的他,做出硬闯天牢禁地这等胆大妄为之事,一夕之间便成了棘手人物,也带来了变数。无人会天真地以为,在他身後,蛰伏了八百余年的长公主会是位易与的主。
  然而,尽管陈珞是长公主之子,他受宠的程度与姐姐长乐公主殿下却不可同日而语。如此有勇无谋的行为也断然不会有好结果。为废後之事烦扰多时,心情不佳的帝皇恐怕也不会留什麽情面,从轻发落。
  果然,上朝之前,宫里便传来益明帝的口谕,要将任性妄为的旭阳候带入宫中圈禁起来。几十个暗卫奉命上长公主府传旨,却扑了个空。
  帝皇无比震怒,当即罢朝,还命许驸马调动了禁卫军。这一整日,内城都为“捉拿”旭阳候而闹得沸沸扬扬,却始终未能令陈珞就擒。
  於是,怒火大盛的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命陈珞不得抗旨,否则重惩。
  遭到高手围追堵截的陈珞依旧没有顺势接旨入宫的意思,最终竟避入了秦府。长乐公主殿下自然无法袖手旁观,一封谏书呈给帝皇,恳求自行管教不成器的弟弟。素来疼爱她的益明帝犹豫了一晚,终於准了。
  由旭阳候而起的混乱,终於告一段落。暗中紧张的各派势力也放下了心。但是,收留陈珞之後便大门紧闭的秦府,引起了更多的疑思。在似有似无的猜疑之中,朝中的形势也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陈珞走避秦府的次日,昭王府一早便又迎来了访客。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又有贵客临门,身为主人的天巽却神色异常冷淡。造成他此刻情绪不佳的原因有许多,其中之一,便是玉案对面容颜苍白的长公主天潋。
  姐弟二人相对而望,表情淡漠,默默无言。
  他久病方愈,还未恢复旧时浅笑晏晏、神采动人的时候,也摆不出温暖柔和的模样来。而天潋也未加精心妆扮,难掩疲惫之色。
  亲姐弟,本应该嘘寒问暖、雪中送炭,他们之间却连假惺惺的客套之语也不想提起。
  血缘,本便是虚无的存在。想要以此维系所谓的情感,是皇室最大的谎言,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环佩轻响,香风袭人,长屏风後,德妃嫋嫋婷婷地显露出了绝世姿容。望见儿女之间的情状,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蹙起柳眉,缓步走来。
  “娘。”天巽与天潋皆轻声唤道。
  德妃坐下来,接过天巽斟的香茶,轻啜了一口:“怎麽,省儿不在?”
  想到自探过天牢後便驾马飞奔出城的洛自省,天巽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这两天他都在营中。”
  “军务繁忙,也难为他了。”德妃感慨道,“你身子也好些了,应该多顾著他。”
  天巽颔了颔首,低声应了。
  德妃欣慰一笑,瞥向天潋:“潋儿怎麽来了?”
  她语中似有几分意涵,又似十分随意,令天潋双目泛起微红,带著些许哭音唤了声娘。
  德妃长长一叹,脸上浮出不忍之色。
  天巽却只是淡淡地看著,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在高谏风入狱、昭王派彻底陷入危局之时,德妃曾经出面,代洛自省向天潋求援。但天潋称病半个月,避而不见。之後她亲自前来昭王府告罪,要将身边的暗卫都送给天巽,却丝毫不提朝廷中的困境,德妃坚持不见她,洛自省只能代为婉拒她的“好意”。
  直到那时,母女间的亲密与信任才彻底消失,也没有再相见。虚伪的温情都剥开了,痛苦不堪的德妃也做出了选择。当然,她不知道女儿早已试图弑弟。
  天潋哽咽了一会,泪流满面,花容惨淡。德妃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著她的背,语中心疼无比:“罢了罢了,出什麽事了?”
  天潋却只管流泪,凄凄惨惨,不言不语。
  德妃抬起眼,目光中带著问询与漠然。
  天巽淡淡地解释道:“珞儿莽撞,去了天牢。”
  “天牢?”德妃神色微动,倒抽了口冷气,“他去天牢做什麽!”
  “他与谏风表哥亲近,大约想去探望他。”天巽道,“谏风表哥一案确实奇怪。明明已经水落石出,刑部却一直压著不审,也不放人探望。珞大概是过於担心了,才想出这麽一条下策。”
  天潋抽泣道:“他这脾性,其实最经不得挑拨。若有谁在他跟前说了几句,便能跳将起来。以前还算听管束,自从封侯之後,连我的话也权当了耳旁风!”
  这算是暗里指责他便是那“挑拨生事”之人?天巽只当听不懂,道:“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有什麽打算?闹得人尽皆知,甚至家破人亡就是他的打算?”
  “他只是担心谏风表哥的安危罢了。我也十分担忧。”
  “高家尚在,他们便不会动谏风。巽儿,你与谏风情同手足,判断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天巽的神情依然不动,接道:“或许如此罢。我已经无力救出谏风表哥,也只能忍耐了。珞既然已在秦府落脚,皇姐大可放心。”
  天潋哭道:“如何能放心?他闹出事情,又牵累了绯儿,我该如何是好?”
  “他竟躲在秦府?”德妃眉头蹙得更紧,担忧道,“圣上那边可有旨意?”
  “父皇已经下旨准了。绯儿舍不得将他放进宫里圈禁,担心他受苦。可他待在秦府又让绯儿如何自处?秦家和宫里一样乱,不是那麽容易待的地方。”天潋泪痕斑斑,显得柔弱许多。
  德妃给她拭泪,低声道:“你是想让我出面?”
  “娘,父皇……如今父皇……女儿实在不敢触怒他。的确,珞儿如此任性是我教养不当,可是──”
  德妃轻柔地打断了她:“圣上已经下旨同意了罢。”
  “父皇考虑了一夜,便答应让珞儿待在秦府思过了。”天巽应道。
  “既然如此,等圣上消了气,此事应该就过了。毕竟他也是心疼珞儿的。”德妃道,“为娘相信珞儿自有分寸,没闹出什麽大的事情来,也没必要太过计较。”
  她的神情柔和,但由於容貌相似的缘故,竟与天巽的冷漠有几分相通之感。
  天潋微怔,双目暗沈下来:“女儿担心,此事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
  “你不是完全避开了这些纷争麽?”德妃淡然道,“他们做文章又能害得了谁?”倏然想到什麽,她又轻叹道:“珞儿和绯儿现在与巽儿也不亲近了。这麽大的事情,绯儿竟未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家人,怎能生间隙?”
  天潋眼中情绪变幻万端,默然不言。
  天巽却安慰道:“他们迟早会看清真相。”
  “你们是亲姐弟,有什麽事情都不能藏著掖著。若有误会,说清楚便是。”德妃语重心长地道。
  天潋与天巽均点头答应。
  没多久,天潋便告退了,天巽坐得端正,也没有去送的意思。
  德妃看天潋的身形渐远,移开视线,道:“巽儿,只要记得她是你的亲姐姐便好。”
  天巽顿了顿,方道:“若她能将我当成亲人……”
  意思不言而明。德妃抿了抿樱唇,美眸中泪光浮动。
  “情”之一事,最在乎的人伤得最深。破碎的羁绊,却是再也结不成了。
  
  陪德妃用过午膳之後,天巽便回到寝殿。
  一路上他都拧著眉头,想的却不是方才令他不快的访客,而是两日未见的洛自省。
  他没料到,洛自省从天牢回来之後,心情竟是如此恶劣,听不进任何劝慰之言,而且还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推开门,阴郁的背影便落入眼中,天巽的嘴角不禁轻轻扬了扬。
  “用过膳了麽?”
  洛自省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你回来得正好──”
  剩下的话,在洛自省望过来的时候消失了。
  无人开解过他,所以两天来,他的怒意丝毫不减。毫不掩饰的怒火即使并非针对他而发,也令人不快。
  “自省,你如此恼怒,是为何故?”天巽淡淡地道。
  洛自省勉强收起僵硬的表情:“那个不识好歹的家夥!”他分明已经给他生机,他却宁可死去。顽固得不辨是非,也完全不给他报仇的机会。他变得十分矛盾,很想大吼一声顺他心意,却又不愿真见他就此失去性命。
  天巽一叹,轻轻地将他揽在怀中。
  洛自省任他作为,意外地并不想挣扎。
  “其实你介怀的并非三箭之仇。”
  “……我介意。”
  “不,你还有更深的刺。觉得他该死,又不想他死,很矛盾。气的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气的是他不知变通。”说著,天巽以唇贴上他拧紧的眉间,“是麽?”
  洛自省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背後靠著的人的体热令他觉得有些温暖、有些安心。他自幼便十分好强,很少想过要依靠他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所向无敌的强者,亦没必要倚靠别人。但是,现在,他觉得这种可以倚靠的感觉很舒服。就像遇到什麽事,都可以回头寻找兄长们一般的安全。让他能够毫无顾忌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後顾之忧。
  “我的眼光,没有错。”
  他并没有看错秦放。他是个好人,虽然做的是坏事。
  “可是我无法原谅他。”
  天巽静静地听著,细碎地吻著。
  “若是寻常的孩童还好,频儿是他的爱徒……”
  咬了咬牙,洛自省道:“那便是他的儿子,他的亲人。就算析王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他也不该放弃。”洛家人对亲族是最为看重的,所以他无法原谅秦放对如同亲子般的天频痛下杀手。即使他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理由。
  天巽轻轻叹息。在洛家人的眼中,杀戮亲族便是最沈重最不可饶恕的罪,所以皇族便是最不可思议也最丑恶的妖物。他清楚地认识到皇室的本性,因此并不会苛求於他,却无法不问责与皇室无关的秦放。“他没有下杀手。”
  洛自省怔了怔,疑惑地抬起眼。
  天巽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十分令人心动,禁不住垂首在他嘴唇上贴了贴,微微笑起来:“他没有下手。”
  “那频儿……”
  天巽神秘地一笑:“方才正想告诉你。跟我走罢。”
  洛自省心中的沈闷一扫而空。或许,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已经存在了。他不由得露出一贯的笑容,哼了一声:“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说著,他察觉自己的语气过於亲昵了些,顿时大感尴尬。
  天巽笑得灿烂,想了想,诚恳地道:“我发誓,从今以後,你我便真正坦诚相见了。”
  他的笑容温暖,声音却低沈暗哑,洛自省不禁心神一动。他倏然有些冲动,也想许下一个诺言。他知道他最想听什麽,他明白他待他的真切,然而,最终,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默然无声。他在乎这个人,但是,还未到可以放弃自由天性的地步。所以,晨昏共度的人,或许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他想。




(0.66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三十八章(下)

  两人来到暗室,里头意外的十分热闹。
  高谏风正坐在天巽惯在的位置上处理文书事宜,脸上不见半分疲惫,笑意依旧;高维慎目不斜视端坐在一旁,云旗悠闲地斜靠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小憩;陈珞闲得无事,双手执子对弈,自得其乐。而最令人惊喜的,是许久不见的长乐公主陈绯,仍是一身娇豔怒放如花的红衣,笑起来也还是那般肆意快活,然而,眉眼之间,却藏了几分淡淡的沈郁。
  公主殿下眸光如波,翩跹而来:“洛郎,见到我便如此高兴麽?”玉嫩的指头随即贴上来,在洛自省脸上轻轻抚摩,十分的情意绵绵。
  洛自省任她上下其手,心湖平静无波,竟一点不觉得窘迫。终究还是习惯了罢,而且这也是美人的青睐,没有理由拒绝。
  陈绯眨了眨眼,欢喜地搂了上来。
  “洛郎,洛郎。”
  她声声唤著,笑颜动人,然而,一双眼却往天巽脸上瞧了又瞧。
  “阿姊,你怀中抱著一个,眼里还要看另一个,不觉得太贪心了麽?”陈珞似笑非笑道。
  “好男儿当然是愈多愈好。”公主殿下毫不犹豫地回道。
  “荣幸之至。”洛自省也不试图挣开她,带著她跟著天巽往前走。
  陈绯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难受,反倒更是顾盼神飞。
  天巽始终目不斜视,弯著唇角,如沐春风,向著高谏风道:“如何?”
  高谏风搁下笔,眼里满是笑意:“眼前这番光景,我还能看得下去麽?”
  天巽随手翻了几卷文书,回首看去,依旧不动声色:“绯,身子可好?别逞强。”
  “早知你会如此说,我才养好了过来。”陈绯道,玉臂勾住洛自省的颈项,暧昧地在他耳侧吹著气,“内力暂时不可能恢复如前,灵力已经无碍了。”
  “珞在你那里还好麽?”
  “他与我同起同住,侍奉自是十分周到。非难麽,我暂时尚未听见。”
  “那便好了。”
  “有什麽好的?”陈珞收了棋,挪过来抱怨道:“眼线无处不在,时时受制,比宫里还多了几分凶险。”
  “秦勉欲对你们不利?”天巽眯起眼。
  “倒也不是。”陈珞望一眼陈绯,“最近秦府中又换了一批人,大半他都无法控制。”
  “是你去了的缘故罢。”洛自省道,“你这时候在秦家,令人不多想都不行。”
  “皇兄对秦勉越来越不放心了。”天巽轻笑道。
  “这不正是你的用意麽?”洛自省睨向他。将陈珞放过去,无非是想加深析王与秦家的间隙。多疑的析王越发坐立难安,也便越发警戒著秦勉。
  “选择秦放作为牺牲,也是想控制、警示秦家罢。”云旗出声道。
  众人均静默下来。到此地步,析王与秦府的关联已是断也断不尽了。相互不信任,却利益攸关,因而依然必须绑在一起。秦家的荣辱,早在许久之前便与析王息息相关。而相应的,析王的成败,眼下也只能寄托於秦家的战力之上。即使再猜疑,析王也不能失去秦家。而秦家亦不能冒未知的险境,逼得析王同归於尽。
  关键,在於信任。
  析王无法给予的信任,若有人给了,又会如何?
  高谏风双目灼灼,道:“殿下想诱降秦家?”
  天巽瞥了他一眼,又望向陈绯:“难不成,你们希望与秦家为敌?”
  陈绯身体微微一僵,懒懒道:“若是他们冥顽不灵,也只能如此了。”
  高谏风怔了怔,苦笑道:“看来,我的决意还不如你。我,不希望与他刀剑相向。”
  天巽一笑,道:“那麽,我会让这一切结束。”其实决定早已做出,但当时却只有陈珞与云旗在,其他人尚且不知。而且,不论秦家如何顽固,也必须用尽各种手段令他们投过来。他只想要这个结果,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高谏风的表情柔和起来,陈绯默然不语。
  “说到诱降,关键在於秦勉的态度。”高维慎道,“以我看来,析王生性多疑,定然不会仅在秦府中安插耳目而已。而这些猜疑,多少会令秦勉不快。”
  洛自省点头接道:“如果秦家军中也有不少析王心腹,身为臣下的秦勉必定难熬。狐狸,即使秦家投过来,带来的精兵强将也可能不多。”
  “无妨,只要秦家愿意过来,便会动摇军心。而且,我也只想要可托付之人。”天巽道。
  “舅父,时间已经不多了。”陈珞皱眉道,“即使阿姊出面规劝,也未必能成功。”
  陈绯缓缓放开洛自省,凝视著天巽,郑重地道:“我有六成的把握。”
  天巽摇首道:“必须十成。”她与陈珞还在秦府,不能冒风险。
  高谏风安抚地看了陈绯一眼:“殿下有何妙棋?”
  “‘妙’称不上。”天巽轻轻地勾起唇角,双眸银光闪动,“对秦勉而言,最亲近之人,除了绯,便是秦放。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并未如所传那般恶劣。”
  洛自省怔了怔,想到被称为资质低的秦放其实武艺高强,又是天频的师父,恍然大悟。或许,放出兄弟不和的传闻,也是为了掩饰秦放的身份,方便他行事罢。
  云旗想了想,道:“据我所得的消息,两人从未有过任何冲突。在秦勉出生之前,秦放便已经遭人轻视。”
  “秦放的母亲早逝,秦勉的母亲死於难产。”高谏风道,“我也认为,秦勉从幼时起便受到了秦放的影响。那麽,殿下是想先从秦放下手,让他与绯儿一同劝秦勉?”
  天巽颔首浅笑:“也只有如此,秦勉才能下定决心。”
  “但他已经拒绝过一回了。”陈珞嘟囔道。
  提起此事,洛自省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一回不行便两回,两回不行便三回。多去几趟,我就不信他当真顽固至此。”
  高谏风轻轻一叹,道:“内殿,他也并非不知情势之人。秦家若能另投明主,他自然喜悦,所以让你去见秦勉。”
  洛自省拧起眉:“那他为何不愿出来?内疚麽?”
  “他可能以为,自己背负了太多人命。尤其对不住和王殿下一家,频儿与绯儿。”
  “如果心结解了,他便会出来?”
  高谏风默然望著陈绯,不再言语。室内一时沈重起来。
  洛自省又看向天巽:“你不是有话要说麽?”
  “确实。不过,我想先问问绯的意思。”天巽收了笑容,柔声道,“绯,你会原谅他麽?”
  陈绯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坚毅:“我失去孩子与他无关。可是──”
  “如果是频儿,你放心。”
  陈绯又惊又喜,霎时容光大盛:“舅父,您的意思是?”
  众人也都惊奇万分,眼中都是疑问。
  天巽笑而不语,望向乌黑阴暗的角落里:“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大家都循著他的目光看过去。
  忽然,暗门发出移动的响声。便听一个脆生生的嗓音道:“终於到了。三皇叔就在里面麽?”又有人回道:“我骗你作甚,你这馋猫,总算偿愿了罢。”
  陈绯红了眼眶,闪身便上前去,用力抱紧暗门中转出的小身影。
  随後出来的银发少年熄灭手中的火焰,笑道:“人送到了,我不能久待,这便告辞了。”
  洛自省顾不得喜悦,古怪地望著他,试探著道:“重霂?”
  重霂挑起眉:“用得著如此惊讶麽?”
  怎麽可能不惊讶?从三四岁的稚童直接化成十四五的少年,任谁都会觉得惊奇罢!而且,修行竟能做到如此程度,简直教人大开眼界。洛自省盯住他,一时无语。
  “有劳了。”天巽笑著将案上放著的水果拿过来,慢慢地捣著果泥。
  安静地待在陈绯怀中的孩子也挂著甜甜的笑容望过去:“三皇叔……”
  陈绯细细地抚摸著他的面庞,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我还以为……还以为没有保住你。”
  “姐姐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麽?”孩子笑得带著几分俏皮,“而且我已经开始在圣宫修行了,闵衍国师收了我做入门弟子呢。”
  “是啊,以後便是我的师弟了。”重霂揉著他的头发,笑道。
  陈绯一面流泪一面笑起来,道:“太难得了,连你在内,闵衍国师也只有三位入门弟子而已。”
  “是啊,可说是因祸得福?”天频仰著首,对著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听得此话,所有人都微微一动。这个一贯养尊处优的孩子,一夕之间遭遇了父亲与师父的双重背叛,险些付出了生命。他却依然笑得如此灿烂可爱,仿佛没有留下丝毫阴影。然而,也只是仿佛而已。最疼爱自己的人,竟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这种伤痛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释怀。小小年纪,便能懂得藏起痛苦,便能懂得挥别过去,不可谓不令人佩服。可是,如此被迫的成长,对他而言,却不知是好是坏。
  “绯,抱他过来。”天巽道,“重霂先生也别忙著走,坐下来歇息一会罢。”
  陈绯依言抱起天频,在他与洛自省身侧坐下。
  重霂挑起眉,点头道:“也好。”
  众目睽睽之下,天频慢慢地红了脸:“怎麽都望著我……三皇叔……”
  “这不是都念著你麽?来,吃果泥。”天巽笑盈盈道。
  天频双眼发亮地将小盆果泥抱在怀里,什麽也不理会地吃将起来。
  看著他的吃相,大家都淡淡地笑了。先前的沈重严肃一扫而空。
  洛自省眼尖地发现,他的面颊与颈部还有淡淡的烧伤的痕迹。思及当日析王支使他人,想毁掉这孩子的身体,他便觉得万分愤怒。析王并未想到孩子只是假死,却险些真毁去了最後的希望。而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毁尸灭迹,又是为了隐藏什麽?
  想到此,他不禁望向天巽。
  天巽单手支著下颌,正笑眯眯地看著天频。
  狐狸,应当知道些什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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