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
如同开闸的洪水，快速的奔流着。
光滑的石面上，粘稠的血液缓缓的占据地面，遮盖了石面原本的颜色。
刺耳的咔咔声和崩裂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其中，时不时的还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和呻吟。
颤抖着，王淡定松开手里的刀刃，伸手拿起那节还满是血肉的骨头。丝丝骨髓，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从断面流淌下来，溅落在血泊中。
“……呵呵……终于要完成了。”虚弱而嘶哑的笑着，王淡定开始处理手中的材料。
聚现化出一把水晶小刀，王淡定拿着骨头，用出全身的力气开始雕刻。冰冷刺骨的割裂声还有刮弄声，如同地狱的乐曲，断断续续的回荡在空旷的石洞内。
颤抖着虚脱的手，王淡定用针线仔细的缝补着手里的东西，慢慢的把它和骨头连接在一起。但是他的手太抖了，总是扎到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王淡定的手腕，和他手中的物品，一滴滴的滴落。
而这时候，王淡定全身都被染成了红色。黑色的发丝就着粘稠的血液，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混杂着冷汗，一起那尖细的下巴上滑落。曾经美丽的华服，破被的挂在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最后的最后，他拿起放在身边的两把刀，小心的试着把他们插进一支刀鞘内。没错，这的确是两把刀，但是却是两把很奇特的刀。他们是各自代表阴阳两面，彼此不能分开。除了他们的主人，就再没有人可以使用。
看着完美的双刀，王淡定终于笑了。满是鲜血的脸上，竟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嫣红。下一刻，剧烈的咳嗽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和往常的每一次都不同。
王淡定横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抱着双刀。暗淡无光的眼睛里，映照着缓缓从床边晕染而出的血液。整个山洞内，甜美的血液味道，充斥着所有空隙。随着剧烈的咳嗽，大量的鲜血从王淡定的嘴里吐出来，一些来不及吐出的，则是被吸进了肺部。因此，一连串恶劣的连锁反映产生，王淡定的生气快速湮灭，一块块小块的碎肉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和着大量的鲜血包围住他的全身。
而这时在千里之外，正在买早餐的龙骨精，却是猛地一顿，原本平稳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来不及管被丢下的食盒，他转身快速朝家里冲了回去。
“淡淡，淡淡，你不能这么做……”恢复了本体，龙骨精用尽了自己的速度，飞快的飞驰着。他的脸色极为难看，颤抖的嘴唇嘶哑的呢喃着。
当他好不容易冲到山洞前时，一道冷光刹那间从他的眼前闪过。猛的顿住身体，龙骨精有些疑惑的侧头看了看身后，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而下一刻，那浓郁的血腥味却让他僵住了身体。
另一边，杀生丸正站在湖水中，快速的清晰自己的身体。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快点找到老师。
突然，杀生丸猛地回身，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身熟悉华服的王淡定，正捧着素白的双刀，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看着杀生丸的眼睛是那么的温柔，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脸色有些差了。
“……老师。”愣了一会，杀生丸这才反应过来。他不顾还没有穿任何衣服的身体暴露，直接跑上了岸，双手用力的扣住了王淡定的肩膀。
“好久不见了，杀生。”温柔一笑，王淡定仰起头看着已经比他高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躲着我？”紧紧的抓住已经消失了几个月的人，杀生丸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金色的眼睛里，愤怒和悲伤几乎迸发而出。
“我没有躲着你，只是见面的时间还没有到罢了。”王淡定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握住杀生丸的一只手腕。“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别打岔，我知道你在躲着我，要不然不会每次我一要找到你，你就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紧紧的反握住王淡定的手，杀生丸愤怒的大吼起来。他看着依旧表情温柔的王淡定，几乎想要把这个人关在自己的眼睛里。
“……杀生，你要知道，有时候不见面才是最好的。”强行掰开杀生丸的手，王淡定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冰冷的湖面说道。
“为什么？”杀生丸不解的看着王淡定，视线淡淡的扫过他手中已经完成的双刀。
“因为，我是个心很软的人。如果一直看着你，我怕自己下不了决心。”转过身，王淡定说着，把手中的双刀塞进了杀生丸的手里。
“什么时候完成的？”抚摸着冰冷的刀面，杀生丸顿了顿后问道。他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以对方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生气。一想到这里，杀生丸的脸色不禁又开始难看了。
“就在刚才。”王淡定笑了笑“所以，我才这么火急火燎的给你送来。要不然，我怕我睡着了，这刀就无法送到你的手里。”
“不会的，以后我会跟在你身边。”杀生丸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刀，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
王淡定愣了愣，随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他上前，轻轻的抱住已经成年的杀生丸，纤瘦的手缓缓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杀生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总要赖在我身边的孩子。你，该是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时候了。”
“你会跟在我身边，是吗？”抱住王淡定那瘦弱的身体，杀生丸有些期待的问着。
“啊，我会一直一直跟在你身边。”轻轻的点头，王淡定抬起头看着杀生丸的脸，冰冷的手指仔细的拂过那精致的五官。
杀生丸深深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王淡定，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瘦弱的人，却是唯一可以扰乱他心神的人。
“父亲说，你把自己的健康给了我，是真的吗？”有些压抑的，杀生丸看着王淡定，语气急促的问道。
王淡定愣住了，上下看着杀生丸。最后，却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不，杀生，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健康。”伸手抚平杀生丸眉心间的褶皱，王淡定轻轻的笑了。
“你骗我……”微微后退了两步，杀生丸看着站定不动的王淡定，有些不相信的呢喃着。他知道的，自己的父母说的都是真的，可是面前这个人，却还在骗他。
看着杀生丸那倍受打击的样子，王淡定依旧笑着。
“没有骗你，从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时，它就属于你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杀生丸压抑的站在那里，看着王淡定难看的脸色，却只是认为那是因为那残破的身体。
“因为啊，杀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无法抛弃的人。所以，我会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说着，王淡定伸手抱住全身僵硬的杀生丸“不能不要啊，杀生。要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别乱说！”猛地，杀生丸反手抱住王淡定，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还年少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一手带大他，手把手教他写字的人离去。
“杀生，这双刀，你喜欢吗？”靠在杀生丸的怀里，王淡定笑着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同时轻声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杀生丸抱紧王淡定，隐藏住自己的脆弱。“说我喜欢？”
“这刀却是让你痛苦了五十年，天天不间断的用自己的血和生命力磨炼而出。”
“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
王淡定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双手轻柔的安抚着怀里的少年。
“杀生，你要知道一点，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为你付出，那是我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想，能不能换回来，让我看看你健康的样子？”紧抓着王淡定的双肩，杀生丸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期待的问道。
除了安静，什么也没有。
王淡定看着杀生丸，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嫌弃我是人类吗，所以不想要我的健康？”微微低垂下视线，王淡定的语气有些悲伤的反问着杀生丸。
“不是，你别乱想了？”杀生丸也是猛地一惊，紧抱住王淡定，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这样就好。”轻轻的抚摸着杀生丸的银发，王淡定却是笑了。“五十年前，你还只是个巴掌大的小狗崽，现在都长着么大了。时间过的好快！”
“淡淡……”
“呵呵，好久没听你这样叫我了。”王淡定听到杀生丸的呼唤，不禁抬起头看着他。“能告诉我，前段时间，为什么不肯叫我吗？”
杀生丸安静了下来，只是看着王淡定，却不说话。
“怎么？”王淡定有些惊讶的看着杀生丸“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下意识的，杀生丸反驳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是为什么？”看着纠结表情的杀生丸，王淡定不禁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随着年龄的增大，曾经会幼稚的扑蝶的那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冷了，整天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今天，他也算是聊了一个心愿，终于看到了杀生丸难得纠结的样子。
“……我喜欢你，淡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杀生丸终于正视着王淡定的眼睛，严肃的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一时间，湖边完全安静了下来。王淡定呆滞的看着杀生丸，抱着他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放开。
“淡淡！？”一把拉住王淡定松开的手，杀生丸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杀生，我是你的教导者。”微微抖了抖嘴唇，王淡定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感觉到。
“我知道！”杀生丸大吼了一声，然后松开手中的刀，一把抓紧王淡定。“可是，为什么是教导者就不能成为伴侣。我们不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吗？你的健康给了我，那么就由我来保护你，我会变得很强，强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答应我，成为我的伴侣！”
“杀生，那是不可能的！”看了眼被杀生丸丢弃在地上的双刀，王淡定用力却怎么也无法摆脱杀生丸的禁锢。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杀生丸几乎红了眼，一双翠金色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王淡定。
“……因为，我死了啊，杀生。我早就死了啊！”骗你吧，这样比较好。其实啊，我无法接受你，因为我的心里有深爱的人。可是却又舍不得伤害你，反正已经死了，所以骗你吧。
看着脸色苍白的王淡定，杀生丸半天没反应过来。感受着掌下身体，这时候杀生丸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么冰冷，没有一丝温度。难道刚才相拥时感觉到的温暖，只是他的幻觉吗。
颤抖着，杀生丸捧住王淡定的脸，深深的看着他。
“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王淡定大吼一声，震住了几欲发狂的少年。“拿起我给你的刀，好好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杀生！”
“不，你在骗我。看，你在我怀里，你在说话。我听到了，感受到了！”紧紧的抱着王淡定，杀生丸亲吻了一下那冰冷的额头，怎么也不肯相信王淡定的话。
王淡定猛地一顿，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无数光点，快速的从他的身上逸散开来。杀生丸呆滞的看着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的王淡定，抬起的手颤抖着，却又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让王淡定消失。
“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要走了，杀生。这只是我的灵魂，我说过我早就死了。之所以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只是为了把双刀送来。”温柔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杀生丸，王淡定轻声回答着。
“不，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好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叹息着，王淡定最后看了眼杀生丸，带着淡淡的微笑，完全消散在了空气里。
一时间，整个湖边就只剩下杀生丸一个人。他呆滞的看着自己空了的双臂，明明刚才那个人还在他的怀里，怎么就没了呢？
“淡淡……”
“淡淡……”
“淡淡……”
慌张的四处看着，杀生丸跑动着，到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杀生丸拿起躺在草地里的双刀，双手却颤抖的就像即将飞走的蒲公英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