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结束
杜珣晕了过去。
但是其他的人都清醒着。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杜珣。
杜珣身上燃起了碧绿色的大火。他笔直地站在这火焰里，眼睛紧闭，衣袂翻飞，仿佛从火里走出来的仙人。林传离他最近，却感觉不到热度，他只是觉得周围的地面都在晃动，身边的桌子、椅子、柜子，还有杯杯盘盘全都凭空地碎裂倒塌。
那些就要射到乌九和杜珣身上的箭全在空中被不知名的震荡波震成了粉末。乌九也跌落在地上，它的额头上的漩涡图案终于彻底出现，疯狂地旋转起来。一个隐隐约约的灵魂从那个图案中间飘了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灵魂。
外边的蒙古人全都呆掉了。他们愣愣地看着木屋子里的变化，巴雅尔终于明白，为什么“杜雍”那样一个先天高手身边会带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因为这个书生根本就一点都不普通！
难道他是仙人！那种传说中的仙人？
但巴雅尔已经想不下去了。
杜珣身上的火焰越烧越大，火舌卷上房屋，在火焰和房梁接触的一刹那，小木屋狂震，然后硬生生在众人眼中碎成粉末，被风一卷，消失得干干净净。火舌像魔鬼一般，四处奔散，向那些蒙古骑士席卷而去。站在最前边的骑士呆滞着，站立着，被火焰一碰，马上灰飞烟灭。后边的人马上疯了一般地大叫起来，一个个推攘着向外跑，巴雅尔也被领头的侍卫一推，道：“王爷，快走！”
巴雅尔喃喃道：“是报应……”
“王爷！快走！快走啊！”
但他们每一个都走不掉了。这碧绿色的美丽的火焰，吞噬了他们每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这地方的所有生灵，都在火焰的侵蚀下分解成微粒，消散在空中。
然后，这片幻境终于支撑不住这一团火焰，空中出现了可怕而清晰的裂缝，透明的空气像塌掉的积木一样，一片片一块块地落下来，露出黑沉的虚无，从虚无中传来魔鬼一般的呼啸，还有肉眼可见的苍白的闪电。
这片幻境即将破碎。
就在幻境快要支离破落的最后一刻，杜珣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身上的火焰陡然之间灭了。他也软软地倒在地上。
林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在刚才，就在这个幻境即将崩塌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他就要死去，永恒地死去。
但此刻那种感觉又离他远去。
他不敢去触碰倒在地上的杜珣。他看着乌九，乌九也瘫软着，而猫咪身体上空的白色的男人的灵魂温柔地抱起了杜珣。
林传怔怔地看向那个男人。
苍白的脸色，但是十分英俊的眉眼。那一双眼睛是黄莹莹的，和乌九的眼睛一模一样。
林传讷讷地道：“你……你是乌九……”
“是，青湖。”乌九道：“我是。”
“但是，我也不是了。”乌九笑了笑，道：“我再也不是从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一只猫，而你，也不再是和我过了百年的那个人。”
“我终于明白，一切都已经过去。”
他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杜珣凌乱的头发。刚才一阵动乱，杜珣的假发早就掉了，露出他乱糟糟毛茸茸的短发。
“我活到这一世，是阿珣找到我，救了我。甚至到这种地方来寻我。还差一点死去。我不想令他再失望。我怎么能令他再失望？”
林传忽然流出了眼泪：“阿九，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不是的，青湖。”乌九抬眼看他：“青湖，你还有它啊。”
地上的猫咪喵的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它迈着歪歪曲曲的步子，走到林传的身边，蹭了蹭林传脏污的裤脚。
林传把它抱进了怀里。
“我们，终究不能够在一起。”乌九道：“但是从前，我过得很幸福。谢谢你，青湖。还有欠你一句。再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传，抱着杜珣跨进了一道时空裂缝。那道裂缝中绿光一闪而过，随后紧紧闭合。
林传抱着黑猫，他站在原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瘫坐在已经变得一片荒芜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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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轮回镜外的孟婆忽然猛地一皱眉。
一直看着她的梅雍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一道波动……”孟婆道：“是很老很老……连我的记忆都觉得很老的波动……那是洪荒时期的感觉。”
梅雍不耐烦道：“那又怎样？或许是什么宝物出世了。这个我不关心，我只问一个问题，杜珣呢？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话音刚落，嗖地一声，从轮回镜里落出来两道魂灵。
“啊，这不出来了吗？呵呵，连乌九也一道出来了呢。功德圆满哟。”孟婆一声娇笑，小姑娘一样拍起了双手。当然了，她的样貌本来就是少女。
梅雍也懒得吐她槽，连忙从戒指里掏出来杜珣和乌九的肉身放在地上，两道魂灵在空中盘旋一阵，看准自己的身体，悠闲地飘了进去。
乌九的灵魂一入肉体，顿时猫咪的身子渐渐长大变形，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他身上自动幻化出黑衣，然后眼睛睁开，站了起来。
杜珣却仍然睡着，没有动弹。
梅雍皱眉蹲下身子，伸手探出灵力在杜珣的体内绕了一圈，半晌道：“没事……难道睡着了？”
他站起身，斜着眼睛看乌九：“在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事？”
乌九却不理他，自顾自把杜珣抱起来，道：“先把阿珣送到床上去躺着吧。”
梅雍脸一黑：“你又叫他阿珣。阿珣是你叫的？”
乌九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居然变得强势起来，非常理直气壮地放下一句话：“这是我自己的事。”
梅雍挑眉。
“如果阿珣不愿意，那我自然不这么叫他。”乌九道：“但……与你无关。”
梅雍的右手上顿时举起了一团至阳至正的雷电。
孟婆笑眯眯地一挥手，把梅雍手上的雷电包裹起来：“尊者，不要闹，地府里哪禁得起这九霄神雷。咱们先把杜珣送到床上去再说。”
梅雍劈手从乌九怀里把杜珣抱过来，狠狠地瞪了乌九一眼，往卧室走过去。
孟婆笑道：“尊者和杜珣在一起后，性格也变得活泼许多了。但有时候也太孩子气了些。”
梅雍冷冷道：“这不是孩子气，这是保护。”
他把杜珣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坐在杜珣身边看着乌九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乌九淡淡道：“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你认识巴雅尔。”
“对，那个蒙古人。”梅雍道：“怎么，他又回去找那个林传？”
“是。”乌九道：“林传快被他抓走，但是阿珣来了，挟持住巴雅尔，本来一切都很好。但后来不小心被脱身，然后蒙古人向我们射箭……”
“射箭？”梅雍惊怒道：“他们竟敢！”他连忙回身去扒杜珣的衣服，但是衣衫下是光滑细腻的肌肤，没有任何创口。梅雍很淡定地在杜珣的身上摸了一把，回头对乌九道：“你继续。”
乌九眉毛跳跳，片刻道：“不知为何，阿珣身上燃起了很奇怪的火。”
“很奇怪的火？”
“是……绿色的火。非常……好看，而且充满生机。然后幻境就开始崩塌，好在阿珣最后晕了过去，幻境才没有彻底消失。”
梅雍微愣：“这是什么火？”
凡火为黄色，三味真火为淡红色，三天三味真火为鲜红色，九味真火为淡黑色，九天九味真火为深黑色。
世间也还有其余一些火，烧灭一切业障的玄天业火为惨白色，能够燃烧灵魂呢的红莲劫火为深红色，但无论哪种火，都没有绿色的。更不用提什么“充满生机”了。雷孕育万物，但火只能烧灭一切。火是毁灭的代名词。
孟婆道：“或许是他的灵魂燃烧？还是，灵力燃烧的缘故？”
梅雍道：“若是灵魂燃烧，他能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吗？但是灵力燃烧，他又有多少灵力，燃得起来么。”梅雍叹一口气，按住眉心，半晌道：“也罢，总之安全回来就好，这趟子事着实令我费神。”
他看向乌九。乌九面露愧色，低声道：“等阿珣醒来，我自然会向他赔罪。也麻烦梅雍你……很抱歉。”
梅雍挥挥手：“我也不稀罕你的道歉。以后安分点。”他手上忽然捏一个法决：“安分点，说起来，猫就是猫，变成人干什么。”
然后碰的一声，乌九又重新变回了一只黑猫。
黑猫额头上三根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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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珣睡了一整夜，第二天醒过来，神清气爽。他转过头，看见梅雍睡在自己身边，大仙好看的眉眼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近乎动人。只不过半天没见面，就好像过了大半年。杜珣一边唾弃自己奇怪的心态，一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他。
梅雍非常迅速的睁开了眼睛：“捏我做什么？”
杜珣低声道：“我回来了吗？”
“恩。”梅雍道：“回来了。这里是地府。”
杜珣点点头。过了片刻，他又道：“那乌九……”
梅雍没有说话。但杜珣听见喵的一声猫叫，随后他看见一只黑猫跃上他的床，在杜珣的臂弯间慵懒地卧了下来，一双黄色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乌九？”
杜珣轻叹一声。乌九蹭了蹭他的臂弯，伸出舌头舔他的脸。杜珣痒得轻笑。
梅雍很吃味地一把拎起猫咪扔到屋子外边去，手一挥带上门，奋力擦了擦杜珣被舔的脸颊，随后注视着杜珣佯怒道：“总之，乌九回魂，这事情就算结束了。你看看你自己，差一点死了是吗？以后看你还敢胡乱作为？”
杜珣道：“好了，我知错，你别生气。”他又道：“但我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我都记不清了。那些蒙古人向我射箭，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
梅雍耸肩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好好的。”
杜珣挠了挠脑袋：“……这样啊……那好吧。”他虽然不明白，不过既然连梅雍也不明白，那就算了，活着就好，哈哈。
他从床上爬起来，见身上穿着一身轻便的睡衣，问梅雍道：“你帮我换的衣服？”
梅雍道：“是啊。他们都走了以后。”他撑起脑袋，微笑道：“你不会害羞吧？”
“现在还害什么羞……你以为我是小女生……”
“哦，那好，那我们什么时候来做不害羞的事呢？”
“……你非得我刚死里逃生回来就立马调戏我吗……”
杜珣赏了梅雍一个美丽的白眼，走下床，梅雍在他身后道：“那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不在我身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杜珣回过身，被梅雍一把拉到他怀里：“我真想敲醒你这个小脑袋，什么时候才能不要乱动乱摸。看见奇怪的东西不要动，看见奇怪的人也不要接近，你明白吗？”
杜珣笑道：“你这是在叫我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吗？”
“我是认真的！”
梅雍把杜珣压在身下，细细地亲吻杜珣的嘴唇：“如果你回不来，我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有你了。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你要对我负责的，阿珣。”
杜珣沉默下来。他半晌拥住梅雍，道：“好，我会负责。”
这应该算是一个永恒的承诺了吧？杜珣勇敢地回吻住梅雍淡色的嘴唇。
他也习惯了这个叫做梅雍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