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村里的小学离着家很近，早上起来洗漱之后，秦铮便拉着秦喆出了门去，秦喆个子还是那么小小的一点，背着书包，远远看去，像是整个人都没了似的，让母亲靠在门边儿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穿过两条街，便能听到小孩子们熙熙攘攘的笑闹声，秦喆也越发亢奋起来，催着秦铮快点走。秦铮无奈，加快了脚步。到了学校，便忙着给秦喆报道，交学费，大热的天，他额上渗出阵阵汗水，周围全是小孩子稚嫩得叫声和大人们不厌其烦的叮嘱声。
村里的孩子不多，这样一个小学，一个级部也不过凑起来两个班，秦喆被分在二班，他探头往里面瞅了瞅，发现大多数都是认识的伙伴，笑得越发欢快。
秦铮摸摸他的头，也仔细叮嘱了诸如好好听老师话，不要调皮捣蛋之类的东西，说完了才把他放进教室。一抬头，却不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是……冯清？”
“秦铮，好久不见。”
秦铮看到多年未见的少年伙伴，心里也是欣喜，和冯清寒暄了起来。自他辍学以后便常年在镇上打工，偶尔回家也是来去匆匆，说起来，竟也很久未见过冯清了。只听说她考上了镇上的高中，算了算也到了毕业的年纪了。
“我没考上大学，所以就回到咱们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啦。”冯清说到这里，倒也没有什么灰心的样子，反而俏皮地朝秦铮眨了眨眼，“你还不赶快贿赂贿赂我，小心我给你弟弟穿小鞋。”
秦铮这才恍然大悟，有些腼腆得笑了，“这孩子这两年越来越皮了，你尽管管教就是，不用顾及我。”
“好啦，你放心吧，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冯清爽朗得笑起来，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见时间快到了才停了下来。冯清回到教室里，站在讲台上，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说道：“我的名字叫冯清，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可以叫我冯老师，从今天起，由我来教你们的语文和数学课。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我要妈妈，我不要上学。”第一声啜泣响起的时候，秦铮还未走，只是和一些家长一起站在外面看着，时不时的交流几句，毕竟都是同一个村的，大多都认识，秦铮又是小辈，陪着叔叔婶婶们说了些闲话。
“你们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勇敢一点，知不知道。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就下课了，你们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冯清也有些紧张，走下讲台哄了哄那个哭了得孩子。
“不行，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小孩子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哭号，随后这声音连成一片，全班半数的孩子都哭了起来，惹的冯清彻底慌了神。
家长们被哭声吓了一跳，纷纷凑到教室门口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冯清尴尬地站在讲台上，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喆倒是没哭，秦铮常不在家，他也懂事，此时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个哭得最厉害的孩子。他眼角瞅着秦铮也在往里看，决心表现一下自己的乖巧，于是跑到哭得最凶的孩子身边，笑嘻嘻地说：“羞羞羞，这么大了还要找妈妈。”
那孩子本就难过，被秦喆一刺激，哭得更厉害起来，以前也与秦喆有些过节，此时见他，更是气愤，挥着小手打在秦喆身上，叫着：“你笑话我，不许笑我！”
秦喆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站在那里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小兽似的打了回去。那孩子平日里在家娇生惯养，哪里比得了秦喆的力气，没几下便被按在了地上。
“你服不服？服不服？”秦喆把那孩子按在地上，一边用拳头打他，一边大喊着。
周围几个孩子见此，吓得停了哭声，这才让冯清注意到了这边，更是彻底没了注意，场面混乱异常，直到秦铮看见了，冲进去，把两个孩子拉开。
“你发什么疯？”秦铮把秦喆一把拉到一旁，心里恼得厉害，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顽皮又暴力，脸色变得厉害。
秦喆看到秦铮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动了肝火，慢慢低下了头，许久才嘟哝了一句，“是他先动手的。”
秦铮想也没想，一巴掌扇在秦喆脸上，这一下没留力气，小孩子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肿的厉害。
那被打孩子的家长这时也听了声音，进到教室里。那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拉起来，好一通检查，确定没伤着，才拉着孩子站到秦铮面前。
“这是谁家的小子，怎么这么野？没点教养啦。”女人的声音尖细，远远地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呦，这不是村支书家那个厉害媳妇吗？秦喆这孩子也是，打谁不好，打了她儿子。
几个看热闹的家长在教室外嘁嘁喳喳的说起来，这女人是邻村嫁过来的，因为娘家强势，在公公家里也是气壮，更是有名的宠孩子上了天的，此时看她的表情，颇有几分不算完的架势，让人越发同情起秦铮兄弟俩了。
秦喆被秦铮打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眼泪刷刷落下来，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秦铮这幅表情，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哭了，和人家道个歉。”秦铮刚打完，便后悔了，看着秦喆肿着的小脸，心疼的厉，因此声音又柔和了下来。
秦喆倔强着撇撇嘴，可见秦铮表情严肃，也有些怕了，因此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低下了头。
那女人来回打量着秦铮和秦喆，斜睨着看他们，“今天就算了，要是我家东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她说完，抱着孩子便往外走，那小男孩见母亲占了上风，破涕为笑，还回头朝秦喆做了个鬼脸。只不过秦喆一直低着头，没看到。
“我先回去了，放学以后，马上回家，我有话和你说。”秦铮冷着脸，转头走了。
他心疼得厉害，不敢回头看秦喆的表情，攥紧了自己的右手，指甲刺入掌心，生生的疼。
秦铮不是不护短，只是惊讶于秦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态度。他记得那孩子小时候，明明是那么安静而听话，性格微微有些内向，怎么这几年便长成这样了呢？
那句“没有教养”深深刺痛了秦铮的神经，他想，自己这几年，对秦喆是不是太不上心了点？
秦铮回到家，敛去了郁闷的心情，一进屋，却见冯清的妈正和母亲说着些什么，看他进来，笑呵呵地同他打招呼。秦铮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屋里，心里泛着嘀咕，两家虽然是邻居，但关系一直一般，今日这人怎么这么热情了。
说起来，冯清也算是命苦，母亲死得早，父亲续弦的妻子对她并不算好，大多数时间都是不闻不问，特别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对冯清冷淡的厉害。冯清没能上大学，而是选择直接工作，和家里的情况也不无关系。
过了一阵，待冯清的后妈走了，秦铮才走出去，小声和母亲打听，“冯阿姨这是来做什么的？”
母亲笑眯眯地看秦铮，说道：“来给你说媒的。”
“啊？”秦铮微微一愣，下一刻脸红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年纪还小呢。”
“不小啦，村里和你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了的，差不多都结婚了。村头上老刘家连孙子都抱上了。冯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我看着不错。这些年你不是也攒了两个钱吗？这时候不拿出来用，留着做什么？”
秦铮怔了片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钱我是想留给小喆以后上学用得，而且……咱家好歹也要留着点积蓄，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
“你这孩子，怎么瞻前顾后的？”母亲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这两年身体好了，也能出去找个活干，你现在不把冯清娶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难道你还想等小喆考上大学再结婚不成？也不怕打一辈子光棍。再说了，人家冯清也不是吃闲饭的，老师的工作每个月也能赚不少，活儿又轻松，正好可以让她照顾小喆，我也好走得远一点，还能多赚几个钱。”
“等……等我再想想。”秦铮揉了揉头，有些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他之前可没想过这些，没想到不知不觉他竟然也到了娶亲的年龄了。可是，他总觉得别扭，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就娶一个女人回家，还是自己从小便当成好朋友的冯清，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人家冯阿姨可是昨天就问过冯清才来找你的，如果不是人家姑娘家点头同意了，她们能跑来找我？你拒绝地那么干脆，也不怕让冯清下不来台面。”母亲摇了摇头，朝秦铮投去埋怨的一眼，感叹道，“你啊，还是年轻了。”
秦铮愁得厉害，站在院子里发愣，直到秦喆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了。
小孩子的脸依旧肿着，眼睛微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巴巴的望着他，看得秦铮心里一软。
“哥哥……”他小声唤道。
“你知道错了？”秦铮也是心疼，可也知道，这孩子到了该好好管教的年纪，只得狠下心来，面无表情地问。
秦喆撇撇嘴，他一放学便回了家，结果看得秦铮站在院子里，只以为他在等着教训自己，心里本来就不服，竟有了些逆反的情绪，只低着头，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