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消风又起
晞梵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晚上。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件自觉很丢脸的事情都会有类似的心理经历——那件尴尬的囧事让她下意识地不敢去想，就怕一细想会更觉得懊恼，可是不去细想那件事却也提不起劲来想别的事情。于是大脑放空状，什么事情也不愿多做，什么事情也不愿多想。坐在书房盯着书上的文字就像一只只的蚂蚁，书页翻动了几次，可是上面的字却全然没有进入她的脑中。
实在是提不起劲来，晞梵索性丢下书出了书房，早早地洗澡然后很浪费青春地睡觉！晞梵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走出浴室：“呼～呼～”
舒服得直叹气，晞梵笑眯眯着，人舒服了心情也莫名“激荡”起来。将洗干净带着清香的衣服拿到卧室的阳台上，晞梵细心地将衣服拉平、晾好。刚把升降式的晾衣架升上去，就发现阳台侧面的房间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
发呆了一会，晞梵连举起的手都忘记放下来。她的阳台侧面……应该是那个隔壁芳邻的卧房，对着漂亮的巨大的玻璃窗台，窗上挂着漂亮华丽的窗帘，现在正隐隐透着漂亮的花纹和柔和的橘黄的灯光。
她就这么愣愣地盯着侧面的窗看，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凝起神变得小心翼翼，呼吸似乎被哽住了一般变得轻浅，胸口怪怪的，是种心悸的感觉。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莫名地觉得，那个人就在很近的地方，有种莫名的亲近的感觉，因为她真实地感觉到她就在那间卧室里，亮着橘黄的灯，或许会安静地看会儿书，或许很快会进入安宁的梦乡。
晞梵转身回房间，关灯躺下，就在这静静的春日的夜晚，恬静地入眠，梦中，有柔和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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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仍是过着普通的大学生的日子，每天走到江堤边，挤上人满满的公车去学校上课，下课后去图书馆的自习室自习。没课的时候偶尔窝在家里上网、看书，或者捣鼓她的那些文字，偶尔也会呼朋引伴相邀娱乐逛街。大三的学生没有了大一大二时的那种沉迷于交际和玩乐，事事好奇都想无限尝试的新鲜感，热闹了两年多的校园生活对她而言变得更多的是平静而从容不迫。
一到中午下课的时间，饭堂里人潮涌动。午餐时的饭堂永远是校园里最热闹的地方，一到下课时间，成千上万的学生同一时间涌向一处，心里赶着吃饭匆匆忙忙地飞奔出教室走快两步，但是去到了还是免不了大排一阵长龙。晞梵曾笑说，人说“大学”是知识的殿堂，其实学校饭堂才是每个学生心目中的圣地，那个“殿堂”（教室）你可能一天都不去一次，但是这个“殿堂”（饭堂）你肯定至少得每天去朝拜一次。
但是后来班里来了个上一届的留级生（大学的留级生，多么厉害）则让晞梵的断言变成了谬论。这位神仙一级的人物，从来不出现在教室，甚至不出现在期末考试的考场上，平日整天在宿舍里宅居。更绝的是他也不用去饭堂，让同寝室的同学帮他从饭堂打包带回来，中午的时候请同学打包两份午餐——一份中午吃，一份晚上吃。
令人彻底绝倒！
晞梵突然想起这件事，忘记自己还在吃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刚笑，筷子就被人拿筷子打了一下，“喂！你笑什么！我叫你去做的事情有那么好笑吗？晞梵你这个离群索居的，我最近发现你越发精神恍惚，再不快点走出来你就要变成元谋人了！”
晞梵无奈地嘟起嘴皱皱鼻子，好脾气地说：“我就是想起一点好笑的事嘛，你刚才说了什么来了～这么激动。”这下可好，直接把她从山顶洞人退化成元谋人了。
吴桂花做个抚额头的动作，表示她对晞梵也很无奈，说：“上次你不是说，让我有什么活动带上你吗～我的活动天天多得去啦，但是你肯定都不喜欢。咦～这几天我正好想到了一个，极其适合你！”
“是什么？”晞梵兴趣缺缺。
“社团啊～”吴桂花两眼放光地笑，“你应该知道艺术联合会。联合会要开全体会，要在这个学期策划一个活动。现在艺联缺了一个宣传部长，我想让你去。”
“这个？这个社团很低调，而且从来不公开招人的啊。”晞梵略带些惊讶。
艺术联合会是学校最年轻，也是最低调的社团。大学的社团大多带些娱乐或者实用的性质，比如什么登山社、游泳社、电影协会或无线电协会等等，所以艺术联合会成立的时候就显得异常的没人气，因为这是个纯学术的社团。可是大家也会奇怪，这个社团是艺术学院和文学院的人发起的，最能闹腾的人，没理由让社团如此冷清。
几年过去了，大家才知道，这个社团不是冷清，而是非常低调。这个社团从来不会在每年新生入学时大张旗鼓的招新人，但是艺联的行政事务却从来由校长室直接指导，他们组织的活动必然是全校性的大型高质量活动。这个社团不过二十人左右，采取择优挑选邀请的制度，门槛十分高，行事非常低调。后来一些八卦消息由知情的学生传出来，联合会里的人不仅能力一流，而且各自都有相当的家庭背景。难怪它从一开始就如此低调，根本就是一个半私人性质的精英俱乐部，S大的学生每每提起，总是笑称艺术联合会是S大的“骷髅会”。
晞梵知道吴桂花交游广阔到处都吃得开，没想到她竟然是艺联的人。晞梵啧啧有声，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遍桂花同学，竟把人家桂花都会调侃得有些脸红了。吴桂花拍掉晞梵脸上戏谑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难得一幅说正事的表情：“哎呀～我是说真的啦～不公开招人也不是说不让人进去啊。嗳，我是一直很想让你进来的，他们现在缺个宣传部长，你写一些文案和宣传语，制定一套活动宣传和社团形象宣传的提案吧。过两天开全体会，你来。”
晞梵想了想，人不多、不是随便消遣的地方、具有一定的学术性，这些都是她所喜欢的。吴桂花虽然平时脱线但是却是非常体贴知道她的心的人，她知道吴桂花挑选这个“活动”的用心，而她或许也真的该改变一下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这样她才不至于，这段时间总在不自觉地想着、留心着一个连认识都不算的邻居，晞梵想到那个纤细的身影，胸口又是一阵怪怪的翻动。
“好啦！我会去！”晞梵将最后一口饭吃完，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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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下午，晞梵和吴桂花在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来到艺联社团的会议室。
艺联的人来自各个专业，但是艺术系的人显然多几个，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自律性很强效率十分高，会议开始前一分钟，大家已经全部列席准备开场了。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个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走进来就不无喜色地说：“今天给大家请了一个贵人来。大家欢迎联合会的创立人之一，我们的名誉会长，也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关老师，请！”
那个男生介绍得颇为正经，但是会议室的人却都开心起来，随着一个穿白色雪纺衬衫走进来的身影，大家都亲热地走上前和她打招呼——
“关师姐！”
“关老师！”
“关会长！”
晞梵没有上前，却是愣在当场。这个是什么情况……这是一种缘分？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巧合，如果你不知道一个东西，你可能从来没发现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个东西，可是一旦你知道了，你会发现：怎么搞的，世界里好像突然多了很多这件事物的消息，走到哪里都会接触到。
晞梵变成了会议室里唯一一个看起来不为所动的人，坐在会议桌前看着芷萱纤细窈窕的身影走进来，气质亲和温雅地对大家浅笑，然后优雅地落座。
会议开始了，大概是在制定讨论社团的一些规划和本学期要做的事情等等。晞梵安静地听，一半心思在听，一半心思却不由自主地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那个关老师。真是个耀眼的人，只需安静地坐在那里，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和她本身，却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让人强烈地感觉她的存在。不过晞梵庆幸那舞蹈公主并没有像她一般走神，只见她偏着头仔细地聆听着大家的发言，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写上一些东西。
会议告一段落，那个男生说：“会议到此差不多了，关老师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请关老师说两句。”
芷萱浅笑，好听的声音带着平和的语调说：“大家请多指教。我以后会负责协助大家的工作，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对我说。我今天来也没事先对大家说，只旁听，会员们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可以提出来。”
要说话，吴桂花同学怎么会落后于人？她赶紧伸手碰一碰眼前的话筒，说：“我们缺一个宣传部长，我现在给找来了！我推荐我身边这位，季晞梵。”
众人“刷”一致望向晞梵。晞梵平淡有礼地点头示意，说了一句：“大家好，小姓季，季晞梵。”
毕竟是在大学里混了几年的人，晞梵在这种场合淡定老练的态度和毕恭毕敬讨巧可爱的新生是不同的。大家一开始就留意到这个坐在会议桌末端，表情疏离的人。刚才晞梵因芷萱而起的天马行空的走神，在其他人看来是漫不经心的傲慢。
有人开口质疑，“我们这里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季同学是什么人？”
吴桂花说：“我们大家都要客气相处，大家家族里都是很有可能有往来的，不要怠慢了新会员哦～”吴桂花不动声色地说，晞梵并不是丑小鸭，暗示说话的人客气一些。
“季同学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我们没有规定高年级的学生进来就要当空降部队吧。”也有自己想上位的人。
“刚才她带来的东西大家都看了，你们怎么说。晞梵有很丰富的经验，她以前是学校学生会和社团联合会的主要负责人。”吴桂花无不骄傲地说，对晞梵的能力是相当推崇的，她从不掩饰。
晞梵忍不住浅笑了一下，这个吴桂花，十八般武艺样样赖着她代她“精通”，自己在她心目中简直是好用的万能钥匙。
众人这下没话说了，他们中的相当几个人也是听闻过晞梵的名字的。于是大家都看向芷萱。
芷萱抿嘴做思考状。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住在隔壁的女孩也是讶异了好一下，她还不知道那个女孩竟然是S大的学生，而且还出现在社团里。芷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个特别的人，见了两次面，她有利落强势的一面，但是又好像十分害羞。这次见到，看她坐在位置上，静静的淡淡的感觉，却又让人觉得她身上有种安静而疏离的感觉，仿佛完全不认识自己，又仿佛对这周围的事情等闲看待并不关心。
芷萱考虑了一下，说：“我们诚心接纳心会员，欢迎季晞梵同学。但是能力并不是空口说，也不以曾经的成绩做参考，来到这里就按照这里的宗旨和原则，我希望大家都可以虚心学习，把自己放在零点上重新开始加油。”
这番话说得温文有礼，不愧是优雅得体的传奇人物关芷萱，大家都在心中暗自赞叹。但是晞梵却不知怎么的，有些赌气起来，明明是这么好的几句话，但是晞梵却不是滋味。或许，或许她的心里，或许隐匿在她的潜意识中，她梦境里梦的那些，那个美丽的舞蹈精灵对她温柔亲切的样子……或许，或许在她心里，认为着她应该对自己与众不同……
晞梵从椅子上站起，有礼地对大家打招呼，态度淡定自若：“谢谢大家，我初来乍到，希望能很快融入。谢谢关会长给的机会和肯定，你对我能力和处事的担忧，我会很快证明自己。”
这句话一说出口，这下连一向说话不经大脑的吴桂花都小小惊讶了一下看着晞梵。晞梵平时最好脾气了，这句话说的，是在抗议吗？啧啧，原来再好脾气的小螃蟹也有举起钳子钳人的时候。
一屋子的人都静下来了，似乎被这样的气场震慑得有些呆愣。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艺联果然是藏龙卧虎人人不凡的地方的时候，就见识了一场变脸的绝活。只见晞梵突地变得满脸通红，就像变色龙一般完全不需要过程和准备的时间，刷地一下便从领口到脖子，脖子到脸颊，从白翻红。
晞梵觉得自己热，烫烫的，血液上脑，全身的血流随着砰砰的心跳到处乱串，感觉湿淋淋的觉得全身都要冒水了，热热的汗不断地从领口往脸上蒸。她甚至不好意思去看那个人的脸上是一个怎么样的表情，只希望自己变小变小，再变小，变灰变灰，再变灰，变得灰不溜丢。
可是，可是……这样的场合，要怎么才能逃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