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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书籍名:《染指爱情》    作者: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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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默赶到薛家的时候,意阑已经被抱下了楼。薛然说有话和语默讲,于是二人先走开了,留下薛宁陪着意阑。
意阑低着头,想着许多过去的事。他在薛家住了近二十年,在这里有太多属于他的回忆,快乐的、悲伤的、感动的、心酸的……可是这一刻,这一切,他宁可不要,偏偏那些记忆和心情早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在他所有的物品中,意阑只带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水晶相框,相框中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他、薛然、薛宁站在前排,而薛夫人、薛老爷以及他爸站在后排,照片上的他们笑得很开心。
及至此刻,他依然记得,那一天薛老爷让他和他爸一块儿拍全家福的时候,他爸怎么都不肯,说这本不合规矩,后来老爷说,没什么规不规矩的,何家几代对薛家忠心不二,他们早已把何家人当作了自己人。于是硬拉了他和爸爸一起照相,这才有了这张照片。
盛满回忆的照片,放在同样让他不舍丢弃的相框中。意阑始终珍视着这个水晶相框,因为这是薛然送他的生日礼物,就在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年。
父亲是因为肝癌去世的,最后那段时间意阑每天都在医院陪着爸爸。意阑的生日在三月,而父亲也死在三月,那时候他总是对老爸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到时候爸要给我唱生日歌哦!”而那段时间,他爸的病情其实已经很糟糕了,好几次前一秒刚说完一句话,下一秒就立刻陷入肝昏迷状态,但当他这么要求父亲的时候,父亲仍是笑着答应他,“好,一定唱。今年的生日一过,我的意阑就十八岁了啊,真是长大了呢!”
到现在意阑还能清楚地记得父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可是最终,父亲仍是食言了,他没能等到自己心爱的儿子生日那天,却早早地离去。那天意阑抱着白布遮面的父亲,感受着那一点点冷却的躯体,哭得声嘶力竭。
八天后是他的生日,薛然陪了他一整天,带他去逛街,陪他吃他喜欢的棉花糖,路过礼品屋时见他对着橱窗里那个漂亮的水晶相框看了很久,便买下送与他,就当是给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回去后,意阑便将这张他最宝贝的相片放入了相框,而在照片的背后,是用黑色水笔写下的一行字:“意阑爱爸爸,意阑爱薛然。”
想到这里,意阑突然有种想要掉泪的冲动,可他咬咬牙忍住了。此时薛宁绕到他身旁坐下,不舍地问道:“意阑,你真的要走了吗?”意阑点了点头,薛宁又问:“那么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意阑偏头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我想,应该不会了吧。”转而瞧见薛宁眼中漫开一抹悲伤,他又跟上一句,“你想我的话可以来看我啊!”
薛宁又笑起来,依然是那可以使人感到分外安宁的浅笑,“好啊,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意阑瞟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先把腿治好吧,总不能永远依靠轮椅,再说了,我要是一直这样行走不便,也是给语默添麻烦,只怕长此下去,连他也会不要我。”
“怎么可能?”薛宁一听这话,旋即表示不同意,“语默那么爱你,才不会不要你呢!”随后他凑近意阑的耳畔,俏皮地笑道:“要是他欺负了你,你记得告诉我,我让肖楠帮你出气。”
意阑闻之,不禁笑起来,而后幽幽启口,“你看得出他爱我啊?”
“废话!”薛宁想到语默待意阑的那份痴情,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他都把对你的浓浓爱意全写在脸上了,我要是再看不出也就太逊了吧?”
意阑抿了抿唇角,淡然道:“你能看得出他对我的感情,却偏偏看不明白薛然对你的心意吗?难道这就叫做当局者迷?”
薛宁脸一红,略显无措地别过脸,“我哪有那么糊涂?”这下却是换意阑一愣,久之才开口问道:“那么说,你是知道他对你的心意的咯?”
薛宁点点头,坦然回答:“嗯,有时候回头想想,我们之间的误会确实太深了,我时常问自己,如果没有出了铭枫被伤那件事,我和他现在是不是该过得很幸福。”话至此,他又觉得不该和意阑说这些,便转了话锋歉意地道:“抱歉,意阑。”
“没关系。”意阑垂下眼帘,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复又启口,“薛宁,答应我一个请求。”时到今日,他已不再唤薛然为大少爷,自然也不再唤薛宁为二少爷。他已不够资格继续为薛家效力,倒不如恢复何意阑的身份,与薛然薛宁二人平起平坐。
“你说。”在薛宁的话后,意阑旋即扬声,口吻依然是温软的,很轻很柔,“答应我,请代替我,好好地爱薛然。”
“呃?”薛宁一愣,略微偏了偏脑袋,继而意阑莞尔一笑,又接着道:“我要走了嘛,等我走后就没有人照顾他了,所以你要多上心一些。他那个人啊,嘴硬心软的,有时候工作上压力大,脾气难免会有些暴躁,你能让就多让着他些,要是实在觉得他过分了,那你就别理他,把他的话全当空气,这样他也就拿你没辙了。”
他的唇边扬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还有,他真的是个工作狂哦,有时候会因为工作连着通宵好几个晚上,很疯狂吧?而你不用去逼他睡觉,因为他永远比你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你只要默默支持他就行,另外如果他让你自己先睡,你便去睡吧,他不忍心要你陪他熬夜,你若不睡,只会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想着十多年来与薛然共事的日子,他又说:“另外,他这个人其实很会为人着想,但常常会用错法子,就好像对你,明明爱得要死,却总是不小心伤害了你,这时候你一定要狠狠骂他,把他骂醒,他才会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究竟有多傻。”
轻轻呵出一口气,意阑望着远处正向他们这边走来的薛然和语默,终是说道:“最后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他侧目对上薛宁的双眸,极其认真地启口,“你曾经问过我薛然是不是变了,我现在回答你,他没变。六年前他就很爱你,而六年后,他依然深爱着你。”
话至终,语默已来到面前,而薛然紧随其后。语默弯下身,凑近意阑柔声询问:“意阑,我们走了吧?”
意阑微微颔首,淡然地应了一声,“嗯。”
随后语默将意阑打横抱起,是标准的公主式抱法,后者倒也不觉得尴尬,很是顺从地伸出双手环住了语默的脖子,而后目光无意中撞上薛然的视线,他微微一怔,抿了抿唇角才如是而道:“薛然,我要走了。”
薛然似乎也很不舍,许久才道:“嗯,记得要配合治疗,赶快好起来。”
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意阑此刻听来,却又感动得想哭,一忍再忍,他才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好。”顿了顿,他复又启口,嗓音柔和中略带沙哑,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份难过来,“那么,我走了,你……保重。”言下,他没再说任何话。
也不需要他说任何话,语默本能地知道意阑的想法,所以抱着他立刻往前走去。走到前院的时候,他感觉到意阑的双肩在轻微的颤抖,心里清楚这个要强的家伙定是又在强忍着内心的情绪了,便凑近他的耳畔柔声低语:“宝贝儿,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躲在我的怀里,没有人会看到你的眼泪。”
而就在那句话后,意阑很小声地啜泣起来,他将头埋在语默的怀中,任由泪水划破眼眶,一层层浸湿语默胸口那片布料。之后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最终由啜泣变作了嚎啕大哭,再到泣不成声,语默并不劝说,只是抱着他,静静地陪伴着。
等坐进车里,意阑的眼眶早已红肿。语默吩咐司机开车,随后心疼地抚摸着意阑的眼,这才娇嗔道:“你呀,也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瞧你眼睛都肿了,哭成这样,万一把眼泪都流干了,以后就没人为我哭了。”
意阑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问:“我为什么要为你哭啊?”
语默宠溺地摸了摸意阑的头,笑道:“感动啊,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一点不感动吗?”
意阑沉默了良久,才略显害羞地回答,“我很感动,谢谢你,语默。”
语默闻之大喜,又一把揽过意阑将之紧拥入怀,意阑一惊,脸颊触碰到意阑胸口,那片布料早已被他的泪水浸湿,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流了那么多眼泪。
贴着那片冰凉间又透着语默体温的布料,意阑真挚诚恳地开了口,“语默,给我点时间,我会试着放下薛然,然后就一辈子跟着你,不离不弃。”这等于是一个承诺,简单却抵过任何花言巧语。
而在另一边,在意阑和语默离开后,薛然却拉着薛宁来到花园的圆桌旁,初春的阳光很温和,洒在身上带起一丝微痒,却很舒服。
薛然将薛宁按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绕到吧台后为他泡了一杯热牛奶又回到桌边,“来,喝点东西,接下去我要说很多话,你慢慢听我讲。”
薛宁迷惑地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薛然,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
薛然点了点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也许意阑说得对,我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而你也有知道的权利。”他的两手交缠着,倒是显出一份少有的紧张,“听过我讲的故事后,你再决定是不是要原谅我。”
至此,薛宁才明白过来薛然究竟要说什么,而薛然也已开口,“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六年前我曾经入过狱。”他就是以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场白,开始讲述那个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人生转折的故事。
其实故事内容并不复杂,大致就是说当年薛宁离家出走后他们的父亲发了一次病,当时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薛氏也面临了被分割的局面,薛然无奈之下只能先放下找寻薛宁的事接手薛氏稳住形势,除掉那些有着狼子野心想要吞并薛氏的家伙,而后老头子居然奇迹般地撑了过来,本以为这下是一切太平了,怎料薛然竟在生意场上得罪了黑道中人,对方手段狠辣,一心想要折磨他,便使计将他送进了监狱,在监狱里自然是吃尽了苦头,上至监狱长,下至小狱警,一个个都对他很是“关照”。
不过所幸赵爷帮了忙,所以他最终只在监狱里呆了半个月,可也就那半个月,已是让他终生难忘的经历了。
赵爷与薛然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当日赵老爷子就是欣赏薛然,本是想要认他做干儿子的,可这要求还没来得及提出来,薛然就出了事。说到底是赵爷心里也是真喜欢薛然这孩子,所以在这件事上也就卖力了点,熠风在道上的地位还是不可小觑的,外加老爷子在美国这边认识厉害的人物,所以要想把薛然从牢里弄出来,其实并不算难。
最终薛然还是出狱了,之前惹上的那人恐怕是看薛然背后为其撑腰的人不简单,也不敢再招惹,那以后薛然就认了赵爷做义父。看似一切到这里都平静下来,可是父亲的病情却越发糟糕,眼看着他的身体日渐衰弱,薛然方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在他坐牢的这些日子里,那个混黑道的家伙将爸妈软禁在家里,其间父亲心脏病发了好几回,每次只是靠药物暂时稳住病情,好不容易挨到了现在,却是把自己的身体弄得残破不堪。
医生看过后再一次下发了病危通知书,而那一次,父亲终是却没能再熬过去。尔后他才开始到处打听薛宁的下落,可是无论怎么查,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直到两年后,薛宁离开多伦多,薛然方才查到多伦多的出境记录里有薛宁的名字,经过身份核实后才确定,那个人真的是他的弟弟。
再以后他便找到了薛宁,起初薛宁对他很抗拒,薛然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小宁这孩子天生心软,于是在薛然一段时间的陪伴后,也就没对他摆冷脸了。
平息了兄弟间的矛盾后他又回了美国,但还是会和薛宁经常通电话,直到三年前,老爷子说有批货要从美国经过一下,希望薛然能帮个忙。其实不用老爷子明说,薛然也是清楚那批货里究竟是装着什么料的,熠风到底是黑道,其背地里那些肮脏的勾当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觉得,赵爷待他有恩,而这份恩情终究要还,所以便答应了下来。
可那批货在运输的时候还是出了状况,薛然被警局以贩毒的罪名拘留,老爷子通了关系将他保释出来,但他却仍是被限制了出境。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反正他也暂时不需要离开美国。
然而世事难料,他哪里想到那段时候薛宁身边也出了事,薛宁给他打电话说希望见他一面,他是真想立刻飞到他身边去,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只好委婉拒绝。可薛宁也不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偏激到选择割腕自杀。
黎夜在电话里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他还不了嘴,只能任由他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骂成狼心狗肺。可是他不是,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担心薛宁,只是从小到大养成的性子使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所以面对黎夜,他仍旧表现得很冷静而淡漠。
再然后,薛然贩毒的事终于完全搞定,他便立刻回了国,也就是那一次回国,他方才知道原来薛宁是干牛郎这一行的,联想到之前薛宁总是不愿意带他回自己的住处这番怪异举动,恍然间就有点冒火。
外加他去OneNightClub的那天,亲眼目睹了蓝铭枫从薛宁房里出来,便以为这两人刚做了什么,心里则更加不爽,那夜他喝了很多酒,然后借着酒劲把薛宁强了。
后来他又回到美国,那以后就很少过来了,其间他找过薛宁,可那小子应该是刻意躲他,于是对他的电话、邮件、留言全都选择无视的态度,那时候薛然其实已有了打算,等把美国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就去找薛宁,这次找到后就决不再离开了。
故事讲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之后的发展,薛宁都很清楚,而当薛宁从薛然口中听完这个故事,得知了那么多事背后的苦衷后,碰触在牛奶杯上的手已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许久之后,他又听薛然问他,“你现在知道了,我不再是你以前那个清白、高尚的哥哥了,我坐过牢,也帮人运过毒,还接手过黑道,甚至杀过人,薛宁,如果因此你怕我了,打算远离我,我也无话可说。”
尔后,薛宁始终沉默着,就在薛然以为他会继续这样一声不吭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薛宁却突然开了口,“论手上沾过的血,你比不过黎夜,论背地里干过的非法勾当,你比不过铭枫,所以如果我要嫌弃你,也断然不会因为你所说的这个理由。”他又静了一会儿,端起那杯略微有些冷却了的牛奶浅浅抿上一口,才又说:“哥,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说我六年前离开薛家后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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