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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归家

书籍名:《内有恶犬》    作者:禾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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颊面一暖,那是鲜热带腥的液体溅满了脸,但是却不痛,谢启不敢睁眼,直到他听到一声不属于自己的惨叫声后,他才鼓起最后的力气,掀开一条眼缝。
血渗进了眼里,他几乎张不开眼睛,入眼都是模糊的红色,地上落着几把刀,刚刚那几个追着他的壮汉已经倒地,双眼暴睁,似是死不瞑目。
谢启满心惊惧的看过去,那个侍卫正单刀直落,潇洒利落的就解决了最后几个人,谢启模模糊糊的看着这场内讧——他并不觉得窃喜,黄雀在后,这位仁兄大概只是想独占功劳罢了。
那个士兵收了刀,急急向谢启走来,谢启眼几乎不能视物,本能的向后缩去,理智逼迫他维持住最后的尊严。
对方动作疾速,弯下腰拥抱住他。
谢启全身一颤,如同煮沸的水,噼里啪啦的颤栗着。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是我啊。”柔软的声音彷如九天佛音在耳畔边响起,青年一次又一次的用手重重拍着谢启的后背给他顺气安神:“不会没事了,我来了,别怕。”
谢启嘶哑的喊了一声,双手紧紧的勒住樊林的脖子,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刚刚还可以持刀利索取人性命的手现在也停止不了抖动,后怕如同潮水一样将两人包围住,樊林擦干了手中的血迹,万分小心的将谢启眼边的残血拭去,谢启满身污血,长发凌乱,惧意犹在脸上,苍白的脸像是玉雕成的一般。
青年满眼怜意,亲亲吻着谢启的额间,一遍一遍的重复:“别怕,不会有事的,谢启你看着我,不要害怕。”
谢启死抓着对方的手,暖暖的掌心让他平息下心头恐惧:“你……你怎么来了。”
樊林穿着跟刚刚那些侍卫一样的盔甲,这些都是皇家侍卫们的衣物,青年回握他的手:“我本来在宫外等你,忽然看到宫门关闭,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偷偷跟了进来,他们不知道计划了什么,冲到中书省见人就杀,我知道你会在那。”
谢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是宫变了?”
青年将下巴抵在谢启肩头,深呼一口气:“估计是了,总之跟太子脱不了关系。”
“你没事就是万幸。”
“死了……那死了多少人?”谢启颤声问道。
“不下百人,我去的时候……以为你也在那儿。”青年压抑住心口起伏,脸上有恐惧的颜色,声音几近悲怆:“我以为你在那儿。”
谢启看着那双专注凝视他的眸瞳,拼命要紧牙关忍住哭泣的冲动。
他们都还活着,没有分离,至少没有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分离开来。
暴乱超乎了想象,宫内早成了杀戮战场,甚至比战场还要糟糕——暴徒们都是宫中侍卫太监,熟悉宫中每条巷道,他们身穿着平日的宫中衣物,只是手臂上多缠了一道标志身份的白圈。
各种惨叫声此起彼伏,哪里似乎都是断肢残骸,谢启不敢相信这种屠杀会是以庞大庄严扬名于世的庆宫里头进行的,庆宫中有巨大的人工湖,仿蓬莱仙岛而建,平日碧波如镜,盈盈生烟,如今无数残骸落入水中,引得白鹭惊飞,水上更是浮起一层幽诡骇人的血色。
谢启手脚麻痹,几乎是一路被樊林扶着走的,他大半身都靠青年单手支撑,樊林右手持剑,全身警戒,满身煞气的开路前行。
“你拉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谢启手心早已湿濡,他见不远放的宫殿上火光四起,深吸一口气,道:“太子若是要逼宫,那就肯定会去找皇上,皇上刚刚应该是去了麟元殿,樊林,我们去那儿!”
樊林应了声,看了谢启一眼:“好,那我们走另外一条路,我看太子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宫人们是太想走了!”
只要再坚持一会事态就会变好,毕竟宫人们只是想逃离宫中自求生路,一旦开了宫门,该逃的逃,宫里就会平静下来,现在重中之重就是保护好皇帝,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要稳住了龙头方可保大局不乱!
樊林武艺超群,论单打独斗绝不成问题,只是要分心护住身旁的人不免就有些□乏术。那麟元殿位于湖水中央的巨岛上,庞大威严,又因地势高,远看去犹如空中蓬莱,樊林一路杀去,两人总算是顺利进到殿内。
那边一抹明黄色正被一群侍卫紧紧包围着,与数十名暴徒正陷入苦战,樊林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塞到谢启手上,将谢启拉到隐蔽的角落:“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
谢启第一次握刀,手臂一沉,急道:“那我也去!”
“不行!那儿人太多会误伤你的,你呆在这。”
这个位置的确是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暴徒都集中在皇帝那儿,根本无暇看这边,谢启眼巴巴的看着青年消失在眼前,然后就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不知是谁的惨叫让战局更加激烈,谢启手腕发抖,他紧紧握着刀柄,直到那边搏斗声渐渐平息,他才按捺不住的轻手轻脚的移了过去。
地上七零八散的倒着尸体,皇帝衣袍凌乱染血,被已经负伤的侍卫长护在身后,侍卫长拔剑与樊林对峙着,与前者的强弩之末不同,青年身上无伤,力气充沛,只是轻轻一个动作便强夺下侍卫长手里头的长剑。
皇帝后退一步,捂住胸口,看着青年,嘴里不知是说了什么话。
谢启心口一揪,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樊林就这样站在皇帝面前,面容肃穆,铁铸一样无法撼动——这一瞬间谢启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他父辈,甚至祖辈的残影,樊家男儿大多命丧沙场,历代英魂,数辈英雄,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凝固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悲怆的眼里浮现的是真实的杀意,青年也动了动唇,似是在质问着皇帝什么。
谢启丢下手头的刀,狂奔而去,大声阻止:“樊林!你不要这样!”
皇帝朝谢启这里偏头看来,樊林也跟着侧头,眼里眸光一闪,持剑的手斜下了一点,青年的视线贪恋的注视着他,微微一笑,那是一个极为柔软的笑容。
谢启从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对方的确是爱着的,真的只有他而已。
渐渐的,樊林眼里头煞气稍褪,似又变回了谢启所熟悉的那个青年。
皇帝咳了几声,虚弱而简单的对青年说道:“替他想想。”
这句话让青年痛苦的闭上眼,额间青筋尽出,难以名状的悲痛让谢启也跟着哽噎了,他明白青年日夜的煎熬,那种家亡于眼前的苦痛永世不得解脱。
“我们……为大局着想,好不好。”谢启声音抖颤:“樊林……你把刀放下吧。”
青年仰高了头,极力将眼眶的湿润逼走,像一个孤军作战将死的战士,灵魂都在尖锐的悲鸣,最后一咬牙,大步转头的向谢启走来,最后牵起了谢启的手。
“他们要去密道,你跟着他们。”
谢启自然不从,他绝不会独自先走:“我跟你一起!”
青年握着他的手,微笑看着他,但谢启却觉得他此刻正在哭泣。
“你在这儿也帮不到我啊,你跟着他们先走,这些人伤不了我的。”青年力气极大,但谢启蛮劲一起,硬是不肯移动半分,僵持不下的时候,殿外杂声忽如潮水一般涌来,情势更加危急,青年挣脱开谢启的手,声嘶力竭:“谢启!你听话,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以后我全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跟他们走,跟他们走啊!”
侍卫扯紧谢启手臂:“谢大人!快走吧!”
更多的暴徒涌入殿外的高台,岛风虎啸,吹得人寒意遍体,谢启被认拉扯着后退,此时青年在殿外被人群逼到玉栏边上,玉栏高度有限,外侧离湖几近百丈高,谢启心提到嗓子眼,身后侍卫及时拉住他,疾呼:“谢大人,快走——那边快挡不住了!”
高台上,樊林被这样死死围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情急之下一跃而起,借栏杆之间狭窄的地方与暴徒拉高距离。
谢启见青年像大鸟一般飞跃起来,险象环生,自己丝毫办法也没有,呼吸难继,生怕樊林会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掉了下去,所幸青年轻功极好,一旦有了施展了空间,借力御敌,很快就将包围来的人击退下去。
谢启满身冷汗,见青年无恙脱身,正吁口气,一颗心终于是勉强回到原处,樊林这时顺势看向殿内,却发现谢启仍然僵在那儿不肯走,神色一紧,准备旋身跳下,就在此时,空中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冷箭,速度极快,不偏不斜的就正中青年心口。
谢启眼睁睁的看着青年避之不及的失了平衡,身子也在那只箭的冲击下向后倒去。
“樊林!”谢启大喊,从侍卫手中挣脱出来,朝殿外狂奔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青年坠落的速度开始加快,谢启扑到外栏的时候,青年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谢启半个身子挂在栏外,朝着下面大声呼吼,百丈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岛风冷冽呼啸声不绝于耳,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吞灭其中,谢启僵着脖子,目光呆滞的转向了冷箭射出的方向——侍卫长气若悬丝的依站在柱边,眼底犹有狠意,手上的弓箭轻轻落在地面上。
侍卫长看向谢启,面上终有些不忍之色,便用最后一口气力说道:“谢大人,对不住了,他敢对陛下起歹心……光凭这个,我就不能留住这个祸害他,再给他任何机会。”
谢启看着那个倒地的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彻底的成了一具尸体,他面无表情,眼泪从身体分离开来,不属于他一样倾泻而出,他再从那个地方向下探去,往下看的时候满目皆是岛间袅袅的白雾,终年不散,安宁如常,他心里头憋着一股死气,强迫自己站了起来,殿内冲出来的侍卫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将谢启按住,然后强制往殿内拉去。
谢启意识飘渺,瞪着头顶晃动的蓝天,他也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和青年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不停地分离相聚,相聚分离,然后最后永远的分离了。
一个月后,庆军大营。
一位便衣打扮的中年将军风风火火的闯进一间帐篷里,见篷中只有一位年幼小卒在整理床铺,又退回到门口张望一阵,大声问道:“谢启谢尚书呢,在哪儿呢!”
小卒连忙迎上,谨慎道:“谢大人有事大早就出去了,大人您看要不找找侍郎李大人,谢大人估计要夜晚才回来呢。”
中年将士翻了个白眼:“是皇上叫我来告诉谢启,今晚定要回大营来商讨大事,真是的,后天就是决定生死的时候了,他还是鬼影不见一个,要不是皇上护着他,老子早就——哎,不说了不说了,告诉谢启今晚再不来,军法处置!老子谁的脸面都不卖!”
小卒被喷得满脸唾沫,低眉顺目,期期艾艾的应道:“是将军大人有大量。”
一个月前的白露之变以太子的自刎落了帷幕,有惊无险之后情势反而慢慢走好,藩王们终于派兵前来汇合解了京城困局,叛军如今在人数上吃了亏,只是战术高明,不至于节节败退,但也渐渐显出力不从心之势。
皇帝为了鼓舞士气前往最前线,大批文武官员也陪同前往,谢启却晚节不保,每日迟到早退,全身心的埋头于羊皮地图中,指挥着几十人帮他一同寻人。
谢启自己呢,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无助解决不了问题,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别人的想法别人的意见都不管他的事,他坚持青年会回来,一天不见尸骨他就可以多这样坚持一天,他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信念,旁人说他是哪里坏了。
谢启不想被这些无关痛痒,又随波逐流的想法影响到。
总之没有人能挽救他的固执。
后来有人还跑来问他,顺便劝他不要再这样下去,快点打起精神,不要让皇上失望……之类的话。
“谢大人……原先不成亲,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吗?”
从前竭力掩藏的,至死都不想被人知道的事现在看来其实也就是这样,仅仅就是这样而已,就算被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是的。”谢启看向对方眼睛:“就是这个缘故。”
他让熟水性的人下湖搜寻,没有任何的发现,没有是好事,谢启总能从很多地方看到希望,流向宫外的湖水并不湍急,这不是冬季,水也不刺骨,樊林从小就熟悉水性,而侍卫长最后都快死了,死人的力气又能有多大?
谢启每天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因为一些事务还要处理,这样日夜颠倒的忙碌并不让他觉得倦乏,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总会有所收获,所以不能停,不能歇,就这样坚持的忙碌下去。
庆军最后还是赢了,虽然赢得艰难,但还是一举攻破了敌方阵营。谢启跟在皇帝身边听着一封一封军报,心神恍惚,而皇帝沉思着走向用沙土堆积出来的地势图那儿,目光阴沉。
“朕就不信逮不到他,传令下去,生擒秦敛的人,封爵,赏千金。”
谢启能从皇帝的声音里听到某种咬牙切齿的痛恨,离那次和谈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秦敛很多话都犹言在耳,秦敛输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结果永远可以淡化过程,现在他输了,那么就像一个赌徒,不管之前拥有多少家财,如何风光,此役之后,还是一贫如洗,过去种种都只能作罢。
明明是赢了,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所有人都在猜测秦敛究竟能藏去哪里——他们抓到除了始作俑者之外的所有的头目,没有人知道秦敛去了哪里,就连秦敛自己的属下也一头雾水,他们断言自己不久前还看见过对方。
皇帝发誓挖地三尺都要将这个人找出来,谢启觉得秦敛是应该谢罪的,不管秦敛自己怎么认为,谢启都觉得他做错了,做错了,就应该付出代价。
但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乞求他不要被找到。
谢启跟着皇帝去了秦敛之前所住的帐篷里,有一条很长的路通往那里,谢启走在队伍后面,野风吹过耳边,仿佛就像有人在呼唤他,谢启回头看去,并没有其他人在。
这里与一个多月之前并无二致,案台上东西都摆得好好的,规整如常,就像主人恰好有事出门,而访客却不期而至一样。
谢启的视线停在了案台边上那个挂着鸟笼的架子上,他记得上次这儿有只喜欢搔首弄姿,霸道娇贵的翠鸟。
现在笼中空无一物。
谢启知道是秦敛是走了,就像那只鸟一样,就此消失,不会再回来了。
所有人都走了,被留下独自一人的谢启在消化完这个事实后,弯腰将鸟笼里那扇小小的门轻轻放了下来。
十日后,谢启请辞,从此之后,京城再无谢之承。
他独自出发,沿着那条河流一路往东,如果从京师出发走水路不需要很多天就能回家,谢启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前方有种力量在指引他,就像受到神佛召唤的信徒,没有目的,怀揣一点希望就足矣,他在河流下游很多地方都逗留过,而京城也没有传来过任何消息——他怕樊林会去那儿找他。
兜兜转转间过了有大半年,或许更长的日子——谢启也没有特意去数日子,他回到了家乡的地界边上,在一家野店里准备住一宿,明天再翻山回乡,夜风从窗户里头往里一直漏进来,但谢启躺在床上很快睡着,半夜的时候风停了,他倒忽的睁眼,手探向空无一物的旁侧。
在万籁无声间,谢启彻底清醒了,在黑暗中胸口开始闷痛起来,他知道这儿就离家不远了,于是他无法再等待下去,潦草收拾了行李——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这儿的山并不算高,只是密,一路细枝横道,树根如网,那些盘结在一起的树根无比苍老嶙峋,白日不显恶态,就在这种万籁沉寂到底的夜晚里开始狞恶起来,随着山风张牙舞爪,筋骨尽露,林间偶尔会有唧唧虫鸣,带着某种律动感,一时沉寂无声,一时又像约定好一般噪声鼓动起来,大网一样盖顶而来,谢启提着灯笼慢慢往东走,并不感觉恐惧,他经历过死亡,就知道这些活着的东西其实并不可怕。
谢启被什么硬实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向前扑去,他吃痛叫了声,很快又捡起灯笼又爬了起来,他回头一照,发现那是一块磨得很平的石块,他再把灯笼提高了点,看见一座七尺长的隆起的小土坟,原来绊住他的不是冒出的树根,而是倒地的墓碑。
碑上有几行字,红漆已掉,只能借着笼中微光看个大概。
谢启倾前了身体,中邪了一样用手拨开了碑上的泥土。
庆熙十一年六月生
庆和十四年八月殁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不是被吓到,而是脑间一片空白,而这几行字雷鸣闪电一样劈亮了他的身体,轰轰作响,然后整个筋络一瞬间扭曲在一起。
死亡——这才是真的死亡,两行,十六个字。
谢启脑子里有根一直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如悬臂上的石块终于轰然倒塌,他开始徒然无益的哭泣,嚎啕大哭,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何这个时候才有力气宣泄出不甘,怨愤,茫然,无助,就连青年离开的那天他都没有这样失态过,无法理解,他匍匐在地上,像呕出剩下的生命一样嘶吼起来。
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后,因为疲于挣扎,他就靠在墓边上,在一片野草杂林间,谢启看到那点零星的红色小果实就落在矮丛上,小巧而鲜嫩,明艳而闪烁。
这是他家乡极为常见的一种树,可以长到一丈多高,叶子像小小重叠的羽毛,初夏会看出白色的小花,每年重阳节时爬山登高,他总会将其配戴在身避邪消灾。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谢启低声念了出声,讷讷的用衣袖抹干了眼泪,从泥地里爬起踮起脚从茱萸树上摘下一节枝叶,轻轻放到那块墓碑旁。
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落日时分,日轮横陈在远方,愈沉愈深,灰烬一样的暗红色笼罩了整个小镇,青石板路上明暗相交,一半是光一般是影,街上人行稀少,店铺都已打烊,只剩下屋檐底那些小小的竹凳,远方传来隐悠清绵的风铃声,眼前的路茫茫无边,与历史等长,又似梦的延长,屋檐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踩着这些一步一步向前,就像十多年前自己逃离这里一样,他又回来了。
沿着镇上那条最宽的青石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他谢家。
谢启十岁的时候数过,从街头一步一步走回家,要两千一百步。
在日轮西沉而去,霞光映满半个天空的时候,谢启终于停伫在了路的尽头。
谢府大门就在眼前,他看着那儿,脸颊渐湿。
石阶上坐着的人慢慢站了起来,静静的看向他,夕阳染红了青年的脸侧,正如他们初初相识时一般。
“我履约来了,可是你怎么那么迟才回家呢?”
“谢启?”
“谢启……”
从不敢绝望,但也不敢奢望,他不敢相信命运会这般厚待于他。
“我……我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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