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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吠吼第三十五声

书籍名:《内有恶犬》    作者:禾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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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谢启决定要洗心革面,过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崭新生活。
与秦敛无关,更与樊林那个小崽子没关系,如果有可以洗刷记忆的巫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求将那十年的记忆全数抹去。
既然父亲已经原谅了他,他心理上的负担也忽的就减少了许多,没有了这些顾虑,做什么事都大方起来,谢启在家休息了几日后,就开始联络儿时旧友,从前一起读书的那几个朋友如今都在附近的书院里做先生,听说他回来了,便力邀谢启也去书院里讲上一讲。
对年轻人来讲,有时候经验要比书上的大道理更加有用。
受欢迎的程度已经完全超乎了他想象的范畴,反差一下太大了,谢启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了,其实这些都是他从前在镇上享受惯了的,但去京城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根本都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这般受欢迎过。
荣辱不惊,他可做不到这点。
有人愿意尊重他,愿意待他好,他当然也非常愉悦,愿意以同等努力去回报。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这本来就是建立在两者之间的信任尊重,如果只是他一个劲的去付出,但对方不领情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拿刀子捅你,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意思了。
有时想起青年那脸孔,心里还是发疼的,秦敛扎他的那把刀子还明晃晃的刺在上头,拔不下来。
等到哪天他能够对自己再麻木不仁一点的时候,就可以下狠手将刀连心拔起。
官府知道他是在京城里任职的,有些棘手难办的案子,便会上门找谢启求救,谢启闲来无事,本身又对旧职念念不忘,就欣然答应前去助阵帮忙。
顺风顺水,一切都走上了正道,果真还是自己家乡最好,不像在京城里,时时都要留心眼,处处都遇白眼狼。
从书院里回府时,就看到谢小福蹲坐在他的房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启难得一见自家小厮如此深沉的表情,不由好笑,上前一拍:“起来了,坐这儿要着凉的。”
谢小福吓了一跳,慌张起身,手中的什么东西就飘在了地上。
谢启眼疾手快一捞就将那薄薄的纸捏在了手上:“什么来的?”
谢小福为难着,呐呐道:“少爷,京城来的信,刚到不久。”
一听到京城二字,就有阴云覆顶,谢启看了看上头的信戳,立马眉头就皱成紧紧的。
“少爷,要不别看了吧,我拿去扔掉?”
当然可以扔掉,扔掉一次,他就又做一次逃兵。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惧怕这薄薄的一张纸不成吗。
谢启早已经下定心思要重整河山了并将过去所有的胆怯和无能都一同刨起,并且死死踩死在脚下。
抱着这种激昂的斗志,谢启颇为藐视的将那信甩在了书台上,鼻间一哼,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斜瞪了那信一眼后,然后随手抽来一本书,卷起来读。
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是不满意,他抿着嘴扔下了书,将那封信慢慢撕开。
还有什么好心烦的,就连秦敛那样的信他都能好好忍住,难道这天下还有他忍不了的事?
袅袅茶香,窗外暖风送春。
信是樊林写的,一看字迹就能知道,谢启指尖一顿,还是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开头就是亲切又真诚的问候,并有点得意的意思,让他猜猜自己是怎么弄到谢家地址的。
嘴角忍不住一扬,不过很快收住,谢启镇定心神,抖抖信纸,继续往下看。
青年在信上对失约的解释是,路上遇上了些麻烦,赶到的时候船已经开走了。
没来就是没来,给一百个理由结局不还是这样,有什么好解释的。
谢启心烦恼火决定不再看下去,将信随手扔到了地下。
他想不通青年还有什么理由写信过来,要解释失约的话,这样也就够了。
如果现在再去探究这个理由的真实性就真是太傻了,谢启有这样的好奇,越没有探究下去的力气。
“儿子,爹来给你送糖水啦。”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谢老爷跃跃欲试的探着头,眉开眼笑:“不忙吧?”
谢启赶忙站起来,接过食篮,“能有什么忙的,爹,这儿只有一份,你那份呢?拿掉了?”
谢老爷生平最嗜甜,哪会有不吃之理。
谁知谢老爷讪讪摇头,一副嘴馋又要强忍,强搓着手,完全没办法的样子:“不能吃啦,大夫跟爹说了好多次不能多吃这些了,爹太胖了……”
端着碗的手顿住,“那大夫……是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人上了年纪难免总要多主意点,没事的,爹自己会克制。”
衰老是无法制止的,就像院子里的树,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干枯老死。
谢启沉默下来,勺子在碗中搅动了几下,完全没有食用的胃口。
“咦咦,儿子,这是你的信么?这孩子怎么能乱扔东西呢。”
谢老爷并没有察觉到独子的阴郁,挺着远滚的肚子,蹲下捡起地上那张薄纸,谢启呛了一声,碗也弄翻了,黏答答的糖水就沾满了手。
糟糕,他一下子就把这事一下子给忘了。
“爹——没事我来捡就好了,你身体不好别蹲久了——”
谢启将谢老爷扶起来,不行,太重了,果真应该粗茶淡饭了,再这种重量发展下去,他以后想尽孝道都会不够力的。
“爹,我来收拾就好了……”谢启的手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的徘徊在谢老爷的手边,只想找准机会就将东西抽回来。
谢老爷狐疑地抬眼看看儿子满手是黏黏糖水,又畏缩不前的手,再看看手上这封从称呼到用词都让人心头不舒服的纸,吞吞吐吐的嗯了声,将信还了回去。
谢启如获大赦,但表面还是控制住情绪,将信迅速折叠好随手塞入一堆杂书间。
“京城的……朋友?”谢老爷状似随意。
其实根本没必要那么紧张,可就是反射性的想把东西藏到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谢启早就习惯了将关于樊林的所有事都埋得深深的,就算是亲爹,他也不想暴露出来。
“嗯,京城的同僚。”最保险的谎言就是九句真,一句假,然后到最后自己都不晓得这到底是不是事实:“本来是说要来送我回乡的,中途出了点事就没来,所以现在写信来道歉……其实那天送我的人太多了,少了一两个我也记不清楚,他不提我还想不起呢。”
用上这种无所谓的平淡语气,应该算是最理智的做法。
“这样啊,那这人还真是粗心啊。”谢老爷两颊肥肉随着点头的动作而上下起伏。
“年轻人嘛……”
谢老爷看着儿子的表情,忽然有些难过。
谢老爷年少时就已在商场上无往不利,虽然也是沾了祖辈财富的光,但如果没有精明的头脑,再大的金山银山也会被败光。
谢老爷隐隐察觉到一些什么,做父母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对于儿女的心思的察觉有些时候准得可怕,这基本就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儿子从小用的尿布都是谢老爷亲自换的,洗澡搓背都是做爹的亲自上阵,谢老爷是看着儿子一颗颗掉乳牙的,一颗颗的掉,又一颗颗的长,现在儿子的牙齿整洁而净白,然后再用这口牙齿慢慢咬断他们的牵绊,一下子就跑远了,飞走了。
溜得干干净净。
儿子牙齿上下不断闭合着,正在对他说谎。
谢老爷用手按住自己还跳动着的地方,觉得这里好像又开始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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