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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吠吼第二十八声

书籍名:《内有恶犬》    作者:禾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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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上床就寝前,谢启抛去之前的所有犹豫不定,将那封辞官函郑重的,摆放在了明日上朝所穿的朝服之上。
他曾经有过的所有梦想抱负,就会在明天,随着这封辞函彻底交接。
红烛滴泪,一夜无眠,因为想着是最后一次穿这朝服,谢启便早早沐浴更衣,慢慢穿好官袍,这心情若真要形容,大概就像黄花闺女要出嫁前必要将自己弄得整洁精神,因为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是这家人了。
这不是秦敛的一品官服,平时也没觉得哪里好看珍贵有时甚至还暗暗嫌弃过,现在要脱下了,却还真是舍不得,觉得厚重非常。
毕竟他也倾注了十年的心血,虽然得出来的效果不如别人,可中间那份一直想努力的心情,却是半分也没掺过假。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维持青年时期的锐气和骨气了。
樊林从岭山回来是汇报训新兵的情况的,所以第二日在金殿上便见到樊家父子齐齐上阵的热闹场面。
谢启行如风,眼不斜视的与那群扎堆的武将擦身而过,如石雕般站在自己的位置,明知刚才青年是一直看着自己的,却还是没往那里回过一次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否则他怕自己在这种时刻显出离别的衰相。
秦敛来的时候在他身侧停了停,语气平常如话家常:“谢大人,你气色似乎有些不好,是生病了?”
一夜无眠,怎么会有好的气色,谢启双手交垂在腹前,淡声道:“多谢秦相关心,下官无事。”
“是么,那就好。”
秦敛的阅历就是如此可怕,就算他试图把情绪全数掩藏起来,对方还是能迅速的察觉一二。
面对青年的精明,他根本就是无处可逃。这样一想,那与辞函一起放在袖中的,有关刺杀秦敛真实情况的那张折子便立刻又沉甸起来。
必须呈给圣上,这是必须的。他身为臣子,岂能因为私情而有所隐瞒。
他越是这样激励着自己,越是觉得无法平静,原本就没有过硬的决心,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就摇摆的就特别厉害,其他大臣说什么他也没听太进去,除了到樊林的时候他才能收敛起晃荡的心静心听上一会。
青年跪在大殿中央,给了他一个跪着的背影,因为是从后面看去,谢启就稍稍放松了下,没控制自己多瞄的欲望。
反正……也没机会了。
今日朝堂上气氛非常之健康向上,因为之前秦敛主张修建的那几处水利工程都得到了很大的成效,疏通了河道,百姓们的庄稼也比往年长得更好,缴纳的税款也比过去要多了许多,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皇上自然高兴,百官也开始高呼万岁英明,丞相贤明,什么吉祥奉承的话扑面盖地而来,谢启茫然的听着这些与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际的赞誉之词,秦敛的表情依旧淡定平静,好像这些虚名赞美完全不值得他扬一杨嘴角。
现在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可背地里却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还理直气壮的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可秦敛这些年为国家做的多么多事,又是真实不容抹杀的,这点谢启也非常明白。
秦敛是国家不可以缺少的人才,撇开以前的情谊来说的话,秦敛对国家的用途实在是太大,如果有了污点……
自己这样把折子呈给皇上会带来的后果,他预估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猜测接下来的发展。
“有秦相在真是我社稷之福,寡人之福啊。”
谢启听到皇上这样欣慰感叹着。
谢启承认,他胆怯了。
折子如果呈上去了,就会变成破坏如今安宁的侩子手,因为他现在是站在秦敛后面几排的位置上,这样看去就像自己拿着匕首往秦敛背后桶上一刀。
而且自己这样做了樊林大概会痛恨他一辈子吧,青年所崇拜喜爱的人因为自己而蒙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面对樊林的质问他就觉得很头疼。
一直要到散朝的时候,谢启都没吭过一声,犹如哑巴一样紧闭着嘴,唯有额头细汗密布。
“有事禀告,无事退朝——”
听到太监刺耳的声音让谢启猛然醒悟,他几乎没有考虑的就站了出来,朗声道:“微臣有事禀告。”
“哦?”圣上眯眼笑了笑:“之承啊,你还真会挑时间。不到最后都不出来,寡人看大伙都还等着早早回去睡回笼觉呢。”
“……”
每次都拿来他开涮,谢启虽然已经习惯了圣上善意的调笑,可今日因为心神过于不定,表情都有些扭曲:“臣,真的有事禀告。”
“哈哈,好吧,寡人不逗你了。”圣上道:“说吧,是那案子有眉目了?”
太监接过谢启手上的折子,皇上几眼扫去,眉头一蹙,就将折子随意的扔在了一边。
谢启心如军鼓阵阵,圣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心里没底。
君心难测啊,众官纷纷暗叹,本来今日可早早下朝的,如今看这气氛,又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了。
“微臣……微臣无能,无法查出刺杀秦相的人,自知才学粗疏,难以继续担此大任,臣罪该万死辜负了皇上的厚爱,无颜再侍奉皇上……”
文武百官忽然的安静下来,似乎整个金銮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谢启木然的想,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被这样关注过,成为焦点的机会,大概一生也就这一次吧。
秦敛的事,他选择的沉默,他没有递出那张折子。
有时真相对于大局并不重要,他之前一直致力于追求水落石出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嗯,真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可对大局似乎不是。
他的额头抵在了地上,言语恳切。
“为了朝庭大局,臣恳请陛下免了微臣的官职,以示责罚。”
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只要他走了一切就可以平静下来,秦敛也不必担心自己会给皇上说什么,樊林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一切他都不需要面对了。
“你刚才说什么,给寡人再说一次。”
因为听不出喜乐,谢启只好惴惴不安再磕了次头,平声道:“臣自知无能,难当此任,臣恳请陛下免了微臣的官职,以示责罚。”
明明是暗地里练习了无数遍的话,可要重复一次的时候,良心就像被狗啃食着一样。
他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说谎,就算是编排好的话再说第二次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但坐在皇位上的人就像看准了他的软肋,手指在龙袍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给寡人再说一次。”
谢启脑子很乱,背脊紧绷,说出来的话都偏离甚至了原先的内容:“臣——臣无能,无法查出真相自知愧对圣上,刑部重任臣无力承担……臣如今已有十年没有回乡,老父独自在家,微臣自小无母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思乡迫切,无心公事,与其懵懂混日,与国无益,与事有损,恳请让臣归于田亩,侍……侍奉老父。”
说到最后,竟哽咽无法继续,头埋得低低的,磕头如捣蒜。
他隐隐听见皇上似乎叹了声气,“若这种程度的失责就要辞官,那这满朝的官员们也没几个可以呆下去了。”
“微臣……”他想再解释。
龙椅上的人手一挥,打断他的话,站了起身:“罢了,寡人不会去留想走的人。”
“……”
他只是想逃开自己没法招架的人而已……他不是想背弃皇上的信任,谢启握紧了拳头,鱼与熊掌是不可能兼得的。
“之承,寡人很失望。”
这样说完后,皇上就一挥袖子,不待太监宣布下朝,面容冷漠的离开了大殿:“都散吧。”
众大臣都松了口气,零零散散的离开了,谢启内心亢奋依旧,维持着跪在金砖上的姿势,无法动弹。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秦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两人静静对视了一阵。
“起不来了?”
“……”
“把眼泪擦一下,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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